第四十八章
作者:the上      更新:2022-07-30 14:38      字數:7480
  第四十八章

    大殿之中寂靜無聲。

    皇後嘴角微彎, 眼中閃著細光。

    之前她曾讓宋搬山去求遼袖,按照她給的說辭去勸誡皇帝, 可惜被宋搬山拒絕了。

    然而這也不能阻止一切。

    她有把握遼袖會說出她要的答複, 因為於遼袖而言,自己是她娘親的閨中密友,宋搬山又是她的未婚夫。難道她會得罪自己的婆家嗎?

    遼袖與文鳳真不熟識, 又曾得罪過他,權衡利弊之下, 自然曉得什麽樣的說法是最有利的!

    文鳳真不言不語,一雙眸子靜得格外冷冽。

    似乎此刻, 他隻在意她的想法, 也不管這個想法是否會帶來災殃。

    遼袖悄悄抬眸望了他一眼,他嘴角攜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文鳳真似乎想從她臉上看透些什麽。

    她也會有前世的記憶嗎?她的夢裏也會出現他嗎?

    遼袖心緒不寧,緊抿的唇瓣平直成線, 竭力維持鎮定不讓他瞧出異樣。

    遼袖有自己的心思。

    她雖然對過往不知情, 但明白自己這張臉在陛下眼裏格外特殊, 說的一句話可能會影響許多人的性命。

    所以她要三思而後行。

    她何嚐不明白自己被皇後當成了刀使。

    皇後自以為她為了宋公子,一定會偏向宋家一方。

    遼袖沒忘皇後之前在馬上動手腳, 她並非以德報怨之人。

    同樣,遼袖也不願意幫文鳳真去傷害文官集團。

    她眼簾壓低,輕聲開口:“回陛下, 臣女以為, 人對自身知之甚少,前世是否存在,臣女不敢對陛下妄言, 或許前事種種不可更改,一個人隻要足夠用心, 把握當下,一定可以走出日後預想的道路。”

    她心思靈泛,知道拿娘親說事。

    明明是對皇帝說的,卻在這一刻望了文鳳真一眼,一字一句,眼底波光流轉。

    “若是娘親在,也會覺得,與其將苦短的光陰浪費在前塵的夢裏,不如活在更為真實的眼下。”

    珊瑚簾子驀然被掀開,啪啪啦啦險些打在遼袖臉上。

    她一驚,臉一側躲開了,一隻蒼老的手伸在半空,緩緩落在她眼前,停滯不前。

    “你說錯了,所謂命運,便是困囿一生至死不可掙脫開的絕境,被愚弄被戲耍,躲不開,避無可避的東西!”

    皇帝的聲音毫無感情地落下。

    “你真是跟你娘一樣單純,妄圖跟天命做對!”

    遼袖驚慌抬頭,被皇帝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跳躍清晰的宮燈照亮了他的側臉。

    她著實感到畏懼。

    眼前這個男人,是操縱生殺冷血無情的帝王,他的壓迫感與文鳳真帶來的一樣強烈。

    遼袖齒間咬緊唇瓣,摩挲出輕微血色,後背已被細汗濕透了。

    所有人一時愣住了,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被皇帝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皇後眯起眼,聽出遼袖這話沒有站在任何立場。

    看來她對宋搬山的情意也就僅此而已。

    可是遼袖太天真了,以為陷入權力的爭鬥可以明哲保身嗎?

    她以為選擇不站在任何人一邊,就可以誰都不傷害嗎!

    勝殘去殺,人事代謝,今日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就誰都別妄想可以置身事外了!

    皇後驀然彎起嘴角,眉眼溫柔,輕言細語給她設套:“遼姑娘,難道你就不想你娘親嗎?你不會在某一刻,希望來生與她再續緣分嗎?”

    皇後字字剜心,遼袖屏住呼吸,用力掐自己的掌心才能強迫自己清醒。

    緊繃的身體得不到片刻喘息之機,臉上的溫度不斷升高。

    皇後是一定要逼她給一個說法了。

    皇帝也緩緩看向了她,手裏驀然將法珠撚快了。

    冷風順著皮膚紮進骨頭,遼袖跪得膝頭發軟,眨了眨朦朧不清的眼眸,唇色如紙。

    就在此時,她聽到了文鳳真的聲音。

    文鳳真站出來,溫和有禮地一笑。

    “其實,皇後娘娘今日隻是想論證吳衡是個妖道,論證本王包藏禍心而已,遼姑娘年紀小,又是第一次覲見陛下,難免緊張,容她多想想,不如本王先給眾人一個答案。”

    遼袖詫異地望向他。

    文鳳真一抬手,淡淡瞥了一眼吳衡:“道長,勞煩你將紫陽丸遞上來。”

    吳衡懵了,不明白他想幹什麽,但是被他如覆寒冰的目光一掃,哆哆嗦嗦將一個紅木錦盒遞上來。

    掀開明黃綢緞,露出兩枚赤紅泥丸。

    文鳳真雪白的指尖撚起一枚丹藥,血紅色圓丸襯得他越發白皙明淨,淡淡藥香中生出一絲妖異。

    他麵對眾人,微微一笑。

    “寧王殿下方才有言,本王給陛下進獻的丹藥是一味毒,含有劇烈的催/情藥材,這實在是一個誤會,那麽本王親自服藥,今日留宿宮中,以平了眾人的誹議,請陛下安心。”

    文鳳真說完,從容不迫地將紅丸遞送入口,眼底平靜無瀾。

    他配了一口茶,慢慢吞咽下去,從容不迫,在眾目睽睽之下,直到將錦盒中的兩枚紅丸都吃完。

    吳衡站在一旁,嚇得汗流浹背,平日陛下的用藥量隻是紅丸的四分之一!

    兩枚一起是給牛馬的劑量啊……這這這……甚至極大可能危及性命,殿下真是瘋了,不要命了。

    寧王目光漸冷,他沒想到文鳳真竟然真的敢吃藥,都不需要他逼。

    明知藥丸有問題,卻還是毫不猶豫吃下去了。

    他是想給遼袖解圍嗎。

    文鳳真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喉結微動,直到將最後一口藥丸咽下去。

    他攤開手,麵色如常,翹起嘴角,掀起眼簾懶散地盯了寧王一眼,似是挑釁。

    “本王服完藥了,遼姑娘在火中受了驚,不如讓她先回去休息。”

    寧王緘默地與他對視,皇後冷笑一聲,險些將蔻丹指甲齊根折斷。

    文鳳真這頭狡猾的小畜生,老謀深算,最是自私自利,卻為了維護一個女人,服了兩顆致死量的紅丸。

    好!很好,甚至都不需要她逼。

    她不信藥效不發作,文鳳真這狗賊就等死吧!

    遼袖麵色發白,輕顫的身體不住往裏縮,緊緊盯著文鳳真漂亮的側臉,眉頭不皺,沒有一絲難受的樣子。

    他肯吃下那兩枚丹藥,是為自己解圍嗎……他為何要這樣做。

    皇帝似乎厭倦了這場戲碼,將法珠一搭,坐回龍榻。

    “遼姑娘,今日見到你,了卻朕一樁心願。”

    “吳衡在朕身邊侍候久了,他是怎樣的人,朕比你們清楚,不要再插手朕的身邊事,寧王,朕命你徹查今日宮中是何人縱火。”

    寧王雖然不甘心,隻能拱手接旨:“兒臣定會查出火勢起因。”

    “好了,朕身體不適,你們都退下吧。”

    皇帝疲乏至極地一擺手,這場火似乎令他想起不愉快的事。

    他麵色灰白,回了內殿,隻召張瑕一個人進去侍候用藥。

    文鳳真轉過身,麵色蒼白了一分。

    走到無人的廊下,吹拂迎麵而來的夜風,緩解了一分心頭的躁意,麵上仍是不辨神情,鎮靜到無懈可擊。

    吳衡小心翼翼瞥他一眼,有多難受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那是給牛馬的劑量啊,倘若今夜不召太醫,殿下很難挺過這一遭,但是若召了太醫,也是死路一條。

    殿下一向聰敏,何必出此下策呢。

    “殿下,您沒事吧……”吳衡掂量著問一句。

    文鳳真不言不語,似乎在壓製體內洶湧而來的難受勁。

    吳衡舒了口氣,擦了擦汗:“今日這場劫難總算渡過去了,老道差點以為必死無疑,看來皇後懷疑咱們很久了。”

    文鳳真一隻手搭上白玉雕欄:“吳衡,吩咐人盯住寧王。”

    寧王殿下?吳衡略微疑惑。

    文鳳真敏銳的直覺,寧王比皇後更不對勁。

    根據探子遞上來的情報,他隱隱猜測,之前曹密竹的刺殺事件,是寧王指使。

    殿外屋泱泱跪了一地的太醫,也是寧王授意。

    寧王這樣頻繁地動作,究竟有什麽目的,為何寧王的殺心會突然大增。

    文鳳真思索間,藥效發作,他忽然扶住了雕欄、冷汗大顆大顆冒出,指尖滲血,臉色幾乎蒼白透明。

    吳衡哭著,手忙腳亂地給他取藥:“殿下……藥……藥呢……”

    文鳳真隨身攜帶的錦囊,裏麵有顆解毒藥丸,隻是藥不對症。

    服用之後,能否挺過這次凶險還得看運氣!

    文鳳真在劇烈疼痛中抬眸,意識逐漸模糊。

    心底一遍遍回想方才遼袖對他說的話。

    不要再將苦短的光陰浪費在前塵的夢裏……

    *

    內殿燈火輝煌,皇後麵色凝重,盯著身前的宋搬山,冷笑道。

    “還在怨姑母?實話不瞞你,若不是寧王告訴本宮文鳳真的不臣之心,隻怕陛下要被他謀害至死!本宮都是為了家人著想。”

    “小畜生他吃了兩顆紅丸,且看他今晚死不死!”

    宋搬山轉過身,撫了撫手腕上被火燎傷的水泡,麵容冷靜。

    “姑母,下個月我訂親宴,您不必來了。”

    皇後頓時不滿,又不好當場發作,聽見宋搬山一字一句說。

    “倘若您真的為家人著想,就不會在首輔府的元宵宴上,設計客人落馬,也不會逼我的未婚妻落進權力廝殺中。”

    皇後脊背一涼,她知道自己這個侄子的性情,雖然溫善,但是城府極深。

    通常不與人為惡,但是若真的與自己作對,也頗為棘手。

    他經過她時,冷淡至極地落下一句。

    “侄子是最後的提醒,姑母,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

    遼袖這天夜裏留宿宮中。

    殿內規製陳設富麗堂皇,四周錦欄雕繪的百鳥百花圖案,栩栩如生,各踞一隻展翅欲飛的金鳳凰。

    無不吐著錦繡氣象。

    老祖宗撫上遼袖的手。

    “袖袖,陛下快不行了,他可能熬不過年底了,我想著讓你和宋公子趕緊辦好婚事,否則,若是皇帝駕崩,天下守喪三年,你們的婚事就得一拖再拖,恐怕節外生枝啊!”

    遼袖明白老祖宗的意思,她必須在皇帝駕崩之前跟宋公子完婚。

    老祖宗眼底泛起淚花:“方才我是真擔心你,宮裏這場大火,是衝著你來的,京城裏不少人巴不得你從世間消失掉,就說老王爺那些舊部,如今都是執掌一方軍權的人物,成日拿死掉的八千士兵說事,若我死了,不知往後還有誰能護住你。”

    遼袖手指緊攥著衣襟,睫毛輕顫。

    “老祖宗……我娘她真的用一封信,讓老王爺回京,死在了京城嗎?”

    老祖宗緘默不語,良久,緩緩開口:“你娘從小生得極美,靈動嬌俏,又是一等一的聰敏,那時候娘家親戚裏有很多女兒,我特別喜歡她,將她養在王府,原本是預備讓她嫁給我兒子。”

    “後來,她大著肚子去了鄉下,我原以為一輩子見不到她了,十年前她回京,沒想到就是最後一麵,她死在了大火裏。”

    “所有人都說是她寫的信,但是我養出來的孩子我自己心裏清楚,她性情倔強,絕不肯連累旁人的。”

    “袖袖,你很怕鳳真,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一直希望你能嫁給鳳真。”

    “他瞧著性子傲慢,其實十分護短,也很關心士兵,有一年冬天,朝廷命官勾結富商,將劣質的棉衣送去了邊境,一天之內凍死了徽雪營三十個士兵,那些都是貧苦人家的兒子,他回京之後用馬車撞死了高官的兒子,不言不語,落下了惡名。”

    遼袖繃緊的後背稍有緩解,蒼白小臉添上血色。

    進宮一趟,她隻知道,有人想她死,至於這些人為何處心積慮要她死呢?

    不光是薑楚那一箭險些射中了自己,還有陸稚玉那一番凶機四伏的提醒,她們都是舊部的女兒。

    遼袖想起前世白虎太阿的死。

    那日她隨文鳳真去圍場打獵,從樹林竄出來一隻毒箭。

    那隻毒箭本是為了殺她,是太阿縱身一躍,替她擋了一箭。

    遼袖感到不安,擦了擦額頭細膩的汗珠,她終於鼓起勇氣,問起自己不敢問等事情。

    “老祖宗……那您知道我爹是誰嗎?”

    老祖宗手中的翡翠佛珠倏然一滯,她垂下眼簾,神情凝重:“袖袖,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

    她這樣果斷,遼袖心一驚,頭一次見到和藹的老太太露出這種神情。

    送走老祖宗後,她熄滅了宮燈,坐在銅鏡前。

    剛在浴房洗了澡,貼身的紅綢寢袍,隨著她一起一伏的呼吸,凸顯姣好的弧度,沁出暖甜的熱氣,

    “雲針。”

    遼袖用梳子梳著濕發,低聲問了一句:“起了大火之後,給我換衣裳的人……是誰?”

    雲針過來給她端了茶水和點心,靜靜側首:“回遼姐兒,當然是奴婢給您換的衣裳了。”

    雲針心思靈敏,知道她欲言又止,想問什麽。

    “殿下站在外頭,沒有進來過,聽著您昏迷中喚了十幾聲宋公子,您的心衣奴婢給您收起來折好了。”

    遼袖放下梳子,壓了壓眼底神色。

    她喚宋公子的時候,讓他聽到了嗎?

    後半夜下了場春雨,沿著琉璃瓦脈絡淅淅瀝瀝往下墜。

    遼袖鼻尖嗅到香氣,身子像猛然往下墜一樣,從夢中驚醒。

    一抬眼望著華麗的宮殿,恍恍惚惚,竟然以為還是在上輩子,住在新帝給她修築的宮殿裏頭。

    每回下春雨的時候,她渾身骨頭泛酸,新帝無論政事忙到多晚,都會風塵仆仆趕回來,掀開被子跟她一起睡。

    她一睜眼,見到文鳳真坐在對麵的黃花梨椅子上,嚇了一跳。

    遼袖糊塗了!脫口而出就是一句“陛下……”

    “陛下?”文鳳真挑眉,淡淡一笑。

    遼袖這才回過神,冷汗涔涔,心知自己喊錯了,立刻改口。

    “殿下……您來做什麽,這不合適!”

    文鳳真站起身,一步步走過來。

    遼袖坐在柔軟大床,極力掩飾畏懼還是被看出端倪,脖頸迫不得已仰直了望著他。

    遼袖這才發現,文鳳真臉色蒼白,明顯氣血不足。

    也是,他吃了兩顆紅丸,怎麽可能平安無事呢?

    這個人哪怕生病了也不安分,他還嫌被針對得不夠麽!

    遼袖開口:“殿下,驪珠已經還給您了,您不要再戲弄我了!”

    文鳳真的手搭在床柱,撫弄著床柱上的雕花,每一個動作都讓她心驚膽跳。

    上輩子新帝就是如此,一麵欺負她的時候,一麵用手背墊在她腦袋上,防止她的腦袋一又一下撞到床柱。

    每回新帝的手背都會泛紅一大片。

    “不疼吧。”新帝吮了吮她的唇角。

    少女氣色紅潤,臉頰生嫩,又氣又怕地盯著他。

    ……

    遼袖回想起腦袋上墊著的那隻手背,他那隻撞出泛紅的手背,警惕地將身子往後貼了貼。

    文鳳真掀起眼皮,漫不經心地盯著她。

    “我方才覺得自己快死了,我死了也是因你而死,做鬼也要來找你。”

    “方才疼得厲害,我就想到……遼姑娘,你體弱多病,下春雨的時候骨頭會酸疼,冬日的時候凍得手腳冰涼,有時候不高興了心口會疼,一定比我還疼。”

    他俯過身,漂亮的鳳眸盯著她,長睫幾乎掃到她臉上,軟榻陷了陷。

    他生得很好看,越湊近越動人心魄,淡淡甜梨香氣繚繞不散。

    高挺鼻梁都快戳到她柔軟的臉頰,文鳳真輕聲問她。

    “遼姑娘,心口為什麽會疼。”

    遼袖微濕的烏發貼著腰身,紅綢寢衣領子微張,無需多大力氣便能撕開,露出底下香膩皮膚。

    她別過頭,咬緊銀牙。

    “與你何幹!”

    文鳳真眼眸微亮,嘴角翹起頑劣的一笑,天真無辜的樣子。

    “你是我派馬車接回來的人,我不服氣行不行。”

    方才雲針給她洗澡換衣裳,順便給她的嘴唇塗了淡淡膏脂,瑩瑩玉潤,渾然天成。

    透出唇瓣原本健康的肉粉色,隻是顯得更加飽滿柔潤。

    文鳳真齒間微癢,不知道咬一口是什麽滋味。

    似是不夠,他視線無聲偏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嘴唇。

    指腹染上緋色唇脂,在她頸窩刮了兩下。

    很過分地將唇脂抹在她頸窩,一片片可疑的潮紅,像是被人用力親出來似的。

    遼袖氣得渾身顫抖,正要站起來,他將指腹放在自己唇瓣,斯斯文文,弄幹淨剩餘的唇脂。

    文鳳真從懷中舉起她的訂親請帖。

    “遼姑娘,你之前救我一命,我接了你的訂親請帖,這回我救了你,你又要如何答謝。”

    遼袖蹙了蹙秀氣的眉頭,眼睫緊閉,掛著潮濕的怒氣,看起來有些懵。

    “殿下,我的訂親宴壓根兒就不歡迎你,您還沒明白,整個京城沒有人盼著您來,您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若是真有傲氣,便不該來。”

    她不明白,驪珠也已經還給他了,一定要逼她說出難聽的話嗎。

    他又傲慢又這樣執迷不悟。

    少女紅綢寢袍還散發著沐浴後的熏香,不如平日的墨香冷淡,甜得發膩。

    她倒是怕冷,用手將領口別了一下。

    “您若是再如此,我一定會告訴您奶奶!”

    文鳳真解開了帷幔,垂落下來,他攤開一隻手。

    “怎麽說,遼姑娘的喜酒喜糖,我是必須喝的。”

    遼袖流露出幾分慍怒,她的小腿一動,忽然掙紮不得,兩腿之間不知被什麽牽連住了。

    “嘶,”

    硌得生疼,低頭一看,一條細細的紅寶石鏈子牽住了她的兩隻腳踝。

    紅寶石顆顆色澤鮮亮,襯得腳踝愈發纖弱雪白,像一條遊走的小紅蛇,豔麗得引人遐思。

    他要做什麽?難不成還要把她兩隻腳腕子捆起來不成!

    白日裏胡姬們跳舞時,腳踝上也戴著一模一樣的鏈子,他果然就動這個心思了。

    “喜歡嗎,送你的。”他牽起溫暖的一笑。

    他的瞳仁像兩盞澄澈的琉璃燈。

    “夜裏她們跳舞的時候,就覺得你戴著好看。”

    這樣幹脆利落,這樣直接。

    遼袖咬緊齒關,他的愛好,真是兩輩子都沒變過!

    待她看清了他眼底令人膽寒的涼意,她抿直了嘴唇,不顧後背滲出的冷汗,起身想跑,腳腕子被紅寶石鏈子拽住。

    猛然被他一把按在床榻上!

    文鳳真居高臨下,雙手按在她肩頭,語氣柔和,很有耐心。

    “噓,坐好,坐好。”

    遼袖仰起頭,死死盯著他。

    這副弱不禁風的身軀冷得打了個寒顫,有些搖搖欲墜,清瘦輕盈,線條柔弱,紅唇被咬出齒痕,逐漸沁出豔麗的血色。

    文鳳真溫和地說:“我不僅要來喝你的喜酒,吃你的喜糖,吃你的桂圓花生,還要給你送份大禮。”

    送份大禮,他一字一句咬出來。

    他笑不及眼底,冰冷至極:“東川的一花一石,甚至天上飄的一朵雲統統都是我文鳳真的。”

    他及時抿直了唇,無需他再多言,遼袖也明白他想說什麽。

    許多年前東川初見,他說的那句……她是他的人。

    遼袖忽然笑了笑,文鳳真有些詫異。

    她第一次對他牽起冷笑,眼底滿滿他看不懂的情緒。

    “殿下,你絕對不會想來我的訂親宴,你總是這樣驕傲矜貴,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懂。”

    孤零零一人的滋味,隻有一隻老虎陪伴的滋味。

    看到他穿上大紅吉服的漂亮模樣。

    後來,在大雪夜心疾複發時,胸口刀絞般窒息,每一口呼吸都如落刀子,心灰意冷地將藥盞一傾而盡!

    是她自己將藥盞倒了,是她阻止馮祥去喊他。

    是她對他厭倦至極!

    “您根本什麽都不懂!”遼袖瞳仁一絲不晃,一字一句蹦出。

    文鳳真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了一下帷幔,維持了一貫的緘默。

    等文鳳真離開後,遼袖一把繃斷了腳腕子上的紅寶石鏈子,氣息微微有些喘,自己總算將心裏話說出來了。

    *

    馬車上,文鳳真靜靜回想著遼袖的話。

    她說他總是驕傲矜貴,說他什麽不懂。

    他每天都能夢到一些前世的記憶,時斷時續,他總有一日會完全想起來。

    文鳳真最想知道的是:大雪紛飛的夜裏,夢裏他穿著大紅吉服,打算跟遼袖成婚了,為何沒有見到遼袖的身影呢?

    明明跟她成婚,是人間最高興得意的事情。

    為何當日看到那支迎親隊伍,他會複發喘疾呢?

    文鳳真問:“吳衡,你說,若真的有前世今生,本王何時能想起來,上輩子大婚前夜發生了什麽事。”

    吳衡擺弄著丹藥,想了想,說:“殿下,既然您的夢境與現實有聯係,說不定,等遼姑娘訂親宴那日,您看到遼姑娘穿著吉服,也會想起上輩子您的大婚前夜。”

    吳衡轉過頭,望向他,不經心地一笑,說起了他不曾提及的事:“又是為何會在大婚前夜……複發喘疾。”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下:鳳兩世沒有娶別人,c的含義是身心幹淨

    他的記憶會逐漸恢複,在袖袖訂親宴時被刺激想到關鍵部分

    感謝在2022-07-01 21:20:11~2022-07-02 20:26: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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