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者:the上      更新:2022-07-30 14:38      字數:3237
  第十章

    呂太醫在府裏為遼袖調理了一段日子,他醫術精湛,經驗老道,是淮王專門的醫侍,遼袖的寒症漸漸有所好轉。

    為預備生日宴,遼袖陪著老祖宗,提前三日去往涼侯府。

    遼袖此次與裴青禾一同過生日。

    盡管她比裴青禾晚一天出生,但為了老祖宗喜歡熱鬧,還是應下此事。

    雪芽忍不住小聲說:“裴小姐是斷然不肯挪後一天的,這便是說,姑娘,您要提前一日過生日了。”

    遼袖輕抿嘴角:“沒關係的。”

    她懂事慣了,總是體諒他人,再說,此次生日宴上,最要緊的是提出退婚一事。

    裴青禾身為涼侯府嫡女,往年過生日排場奢靡。

    小院中一管竹漏泉水潺潺,裴青禾正努力練習茶道,纖纖素腕,侯湯選具、溫杯、洗茶、衝泡……動作行雲流水,嫻熟優雅。

    裴青禾生來嬌貴,十指不沾陽春水,卻從小刻苦修習茶道,最引以為傲的便是這一手精湛茶道,當世諸位大家紛紛讚賞。

    隻因老祖宗答應了,無論如何都會請淮王過來一趟,她想把握這次機會,好好表現。

    曹姨媽笑道:“這茶葉名叫東溪玉女,千金難得的珍品,是去年皇帝禦賜給你的,獨你一人才有,淮王是品茶之人,他一定會從中品鑒出你的心意。”

    裴青禾低頭,臉頰泛起紅霞:“但願如此。”

    投其所好才能事半功倍,為了在生日宴為淮王奉上這盞茶,她已經練習過無數遍,裴青禾自信,當世除了她以外,再無人能調出這塊茶最佳的韻味。

    不遠處,遼袖正跟雪芽一塊兒走過來。

    曹姨媽忽然瞟了一眼東廊,頓時提高嗓音,笑道。

    “青禾,將陛下禦賜給你的茶收好吧,聖上禦賜之物,哪怕一點茶味兒叫鄉下來的泥腿子聞見了,都是大不敬呐!”

    曹姨媽厭惡極了遼袖那張臉,生得與她娘一模一樣,曹姨媽被自家姐姐打壓了半輩子,見到這張臉便心生慍怒。

    遼袖天生的纖弱軟腰,一張小臉極盡妍媚,豔麗得堪殺芍藥,偏偏一雙眼眸顧盼生輝,清純天真,一副勾引人的模樣,簡直是個禍水胚子。

    裴青禾心領神會,她起身,率了兩三個婢女,擋在遼袖身前。

    遼袖抬頭:“裴小姐可是在學烹茶?”

    裴青禾冷哼一聲,她姿態矜傲,上下打量著遼袖,遼袖小小的一個,天天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狐媚勁兒!

    “學?我壓根不需要學,我從來不屑費心機,這世間的一切從來都是擺著讓我選的,我爹教過我,窮生奸計,你這種人滿心眼兒都是算計,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裴青禾眼角攜了譏諷,不由自主雙手抱臂,高傲淋漓盡顯。

    當得知要與遼袖一起過生日時,裴青禾簡直氣瘋了。

    “別以為你求了老祖宗,同我一起過生日,便可以與我平起平坐,知道我為什麽叫青禾嗎?城外萬畝青禾都是我家的,這份家業,吃也吃不完,壓根兒就沒有受窮過一天。”

    裴青禾自小錦衣玉食,比遼袖高了一個頭,她自恃深蒙皇帝喜愛,儼然掌上明珠,這份澆灌出來的底氣,令她幾乎為所欲為。

    遼袖置若罔聞,她這套說辭,前世自己已經聽過一遍了。

    曹姨媽揚起嘴角:“我們家青禾呀,跟窮人天生相克,是一生下來聞到窮酸氣就會大哭的姑娘呢。”

    遼袖牽起嘴角,不卑不亢:“我還要給老祖宗念佛經,不好誤了時辰,改日再與姨媽敘聊。”

    曹姨媽瞧見她這副與姐姐一模一樣的臉,心生膽寒,長眉一壓生出惡氣,湊近了,低聲道。

    “你折騰不出來什麽浪子,別自討沒趣,姨媽給你說的婚事,你若敢忤逆,休怪姨媽翻臉不認人。”

    遼袖有些無奈,心知她們哪怕恨也恨錯了人,自己何曾在文鳳真心底留過半分痕跡。

    前世,文鳳真要以隆重的中宮之禮迎娶陸家女。

    遼袖聽過那位陸姑娘的美名,大宣第一才女,聰敏毓秀的女詩人,一手好字驚豔絕倫。

    十一歲時因在大雪船頭見了淮王殿下一麵,寫出聞名天下的江雪賦,表盡心思。

    陸姑娘的父親又是老王爺舊部,出生入死的情誼。她才是世人屬意的皇後人選。

    這些人老揪著自己做什麽,遼袖以色侍人,嚐盡其間苦楚,境況低微,初入京城時大字不識,文墨不通,隻會歪歪扭扭寫自己的名字,常遭人恥笑。

    她羞得麵色通紅,夜裏不知偷偷抹了多少回淚水。

    她也想努力識字,可根基淺薄,又總受文鳳真欺負,夜裏弄得她精神全無,白日裏打著哈欠,明明困得不行卻時刻如一根弦繃著,緊張不安,他耐心差,動輒懲罰。

    遼袖走出去好遠,扶住假山,呼吸略有起伏。

    雪芽氣得眼泛淚花,憤憤說:“他們也太作踐人了!”

    遼袖卻輕輕地撫了一下雪芽的眼角。

    雪芽詫異抬頭,見到姑娘明淨的小臉,一兩滴晶瑩的淚珠掛落下巴,吹之即碎,姑娘卻笑著,安慰她,聲音軟軟的。

    “跟著我你受苦了,等過幾日,咱們出了王府,自力更生,雖然日子累些,倒不必看人臉色了。”

    生日宴開始前,遼袖服侍老祖宗飲茶,嬤子端上一塊黃梨木盒子,一方好墨靜靜躺著,正是前幾日遼袖提過的禮物。

    老祖宗目光和藹:“你這丫頭,總比旁人細心妥帖,年紀不大,卻很懂事,這禮物真是你想要的?”

    遼袖睫毛輕顫,細聲細氣:“袖袖一介孤女,得您疼愛,才不至於流落街頭,老祖宗身體安泰,長命百歲,已是袖袖的生辰願望。”

    遼袖抬頭:“老祖宗,聽聞京師的桂海燈會是天下一絕,怎麽這半年來,夜裏不曾見過呢?”

    “從前每年的桂海燈會,確實堪稱盛景,皇家禦用的禮炮莊忙活一年到頭,隻為響徹一夜的煙花,桂海燈會原是一年一次,天下百姓都能享用的美景,自從,”

    老祖宗似是想到什麽:“自從十年前皇帝不理朝政,閉門修道開始,桂海燈會便被禁了,禮炮莊子也散了營生。”

    “如今宵禁愈發嚴格,一入夜,哪怕官員貿然出行,也要遭受杖責,更沒有人敢放煙火,哪怕元宵,也隻廖廖幾處,不成氣候。”

    “原來如此。”

    遼袖眸光一斂,兒時夏夜,娘親坐在藤椅上,膝頭抱著小遼袖,娘親的聲音溫柔有條理,一樁樁一件件說京師的繁華,桂海燈會有多熱鬧,煙花放得又大又漂亮,氣象宏偉,變幻萬千,令人目不暇接。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玩著娘親的頭發,嬌裏嬌氣:“娘,袖袖也想看煙花。”

    娘親沒說什麽,笑著親了親她。

    小姑娘從鄉下第一次踏足京師,被京師的繁華氣派震驚,害怕又羞怯,真想看一次京師煙火,可惜是無緣得見了。

    自從娘親死後,遼袖再沒撒過一次嬌。

    皇帝不理朝政已有十年,算起來,從娘親病逝那一年,當今天子再也沒有上過早朝。

    年幼時駐紮在莊子旁的軍隊,也是自娘親死後,便撤走了,不知為何,種種聯係起來,她心下隱隱不安。

    她更不敢問老祖宗,密室裏滿牆關於娘親的畫,究竟是誰收藏。

    老祖宗一揚手:“好了,外邊兒都等著呢,快去入席。”

    ……

    巷外小院,槐哥兒拾起扁擔,衝著門外,一臉警惕地對著不速之客。

    白袍男子從容自若地踏進小院,槐哥兒認出,這個眉眼漂亮的男子,是當日一隻手就攔住他的淮王殿下。

    “你別過來!”

    槐哥兒惡狠狠地揮出一根扁擔,氣勢凶猛,文鳳真兩指穩穩夾住,微微側過頭,冷峻矜貴。

    “為何?”

    槐哥兒咬牙道:“我姐說了不準我跟你玩兒,否則她就不理我了。”

    聞言,文鳳真頓時麵色一沉,頃刻間,扁擔斷裂成兩截,風聲淩厲。

    過了半晌,槐哥兒灰頭土臉地躺在地上,再沒力氣起來,顯然是被治服了。

    文鳳真坐在井沿,白袍纖塵不染,風度優雅,不緊不慢抿了口茶。

    馮祥忙將槐哥兒扶起來,拍拍土,笑道:“槐哥兒,咱們是來給你送吃的,你瞧瞧,煨火腿、血粉湯、梨片蒸豬頭肉……多香!”

    槐哥兒捂緊了嘴,望向文鳳真,悶聲說。

    “我不吃你們的東西,姐姐說你壞死了,才不是好人!”

    此話一出,馮祥嚇得差點跌了食盒,戰戰兢兢一抬頭,文鳳真咳嗽了兩聲,鳳眸淡淡一睨,一語不發,無法揣摩他在想什麽。

    留下食盒後,一主一仆回了馬車。

    “殿下,咱們接著去哪兒?”

    馮祥瞧了一眼主子的臉色,好似有些難堪,這也難怪,槐哥兒傻子心性,口無遮攔,竟脫口而出那句:“我姐不讓我跟你玩兒。”

    文鳳真掀開了車簾,若有所思。

    “有些人,總在孩子麵前說本王的壞話呢。”

    馮祥抹了把汗,道:“老祖宗來請過您三回了,涼侯府那邊,裴小姐今日慶生宴。”

    他隻敢提裴小姐,哪敢提一起過生日的遼姐兒。

    文鳳真神情不變,放下簾子。

    “去涼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