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作者:許期安      更新:2022-07-30 14:22      字數:4752
  第五十八章

    臨近農曆新年, 學期工作告一段落,闞雲開正式進入寒假生活,兩人沒日沒夜地黏在一起, 無論做些什麽,都是有滋味樂趣的。

    顧煜在家進行自主恢複性訓練, 屋內空間有限, 難以盛裝杠鈴等大型器械, 闞雲開理所應當成為訓練工具人。

    她身量纖纖,顧煜輕而易舉完成抱、舉、抗等一係列動作,讓人好生體會一把網絡傳言的“男友力”, 不亦樂乎。

    顧煜深知闞雲開缺乏鍛煉, 在某項交互體能運動中表現尤其, 自她放假第二天起, 便拉人一起鍛煉晨跑。

    無論闞雲開如何撒嬌耍賴, 都難動搖顧煜幫她健□□活的想法。每天晨起將人連哄帶誘地從被窩中撈出, 成為顧煜一天之中艱巨的任務。

    顧煜為了照顧闞雲開的行進速度, 基本全程大步行走, 談不上跑步一說。盡管如此, 闞雲開也沒有幾次認真完整跑完, 泰半時刻都委屈央求顧煜背她回家。

    循序漸進地增加訓練強度,顧煜縱著她這懶蟲勁。

    好不容易熬到除夕這天, 闞雲開借口保存體力慶祝新年, 想方設法說服身側的男人逃脫魔咒訓練控製, 還邀人一起窩在體溫尚存的被窩中相擁度過舊曆最後一日。

    風濕性關節炎再次來襲, 闞明升帶著劉美雲與封晟陽夫婦一起前往南方溫暖小島度假, 闞雲開和顧煜則回王韞家度過除夕之夜, 和樂享用團圓珍饈。

    王韞不喜熱鬧, 飯後二人先行離開,回到家中打開電視,循例播放春節聯歡晚會。

    闞雲開和夜色站在窗邊與父母電話拜年,顧煜整理好從王韞那裏帶回的手工水餃和湯圓,信步走來她身後,手臂橫在她腹間不緩不急地揉著,下巴輕抵著她玫瑰花露養護的發根,幽淡清淺的氣味順入鼻息,擁人在懷。

    “爸爸再見。”

    闞雲開掛斷電話,轉身回抱著他,呢喃輕聲問:“去年除夕你在蘇國做什麽?”

    “在糾結要不要給你發節日祝福,或者是打個電話。”顧煜如實道來,誠懇中略帶陳煙舊蒂般的苦澀,“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再主動聯係我了。”

    頗具驚喜的回答,闞雲開倚靠在他溫熱浮動的懷中,仰首伸眉故意問:“真的假的?”

    “嗯。”顧煜淡淡地答,“所以在和媽媽電話時聽到你的聲音,還挺意外的。”

    闞雲開麵頰緊貼著左側跳動起伏的輪廓,感受其中節奏安全有力的心跳,她感慨說:“還好我去蘇國了。”

    “自私來講,我希望你去,但無論是安全因素還是你這傻性,都不應該去。”顧煜說,“其實中槍倒下那一刻,我非常後悔和你在一起,不管你今後選擇如何生活,短時來看,我必然耽誤了你。”

    他們之間從未談論過受傷那日的沉重話題,今天顧煜主動提及,氣氛驀然在黑夜之中陷入無言相望的困境。

    他真怕蘇醒那日的帶毒針管紮進她的血液脈搏,更不必說刑熠澤瘋癲無狀地描述著駭人的作惡想法。

    “別這麽說,我們不要去想剩下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至少現在是我們想要的,足夠了。”闞雲開眼睫輕顫,嘴唇貼著他的胸膛,淺動描述著,她悶聲道,“我唯貪心過一次,神明已然滿足我的願望,甘霖降臨,我很知足。”

    春晚正播放至氣氛輕鬆的小品節目,國民喜愛的喜劇演員登場,觀眾吆喝興奮著。

    顧煜說:“我後天要回部隊封閉開會,大約半個月的時間。”

    “你身體還沒恢複就要去上班嗎?”闞雲開訝然道,“而且,情人節在這中間……”

    顧煜撩開她如瀑般的發絲,手掌覆上她的後頸,安撫道:“不算正式上班,隻是開會,不用擔心,情人節的話……等我回來補給你?”

    現今唯是分別半月已讓人不舍難過,她不敢再去想以後種種,闞雲開不情不願地甕聲答應:“張赫說的沒錯,我思想覺悟確實不高。”

    “別理他,他就是口舌之徒。”顧煜說,“晚上睡不著就給我打電話,不許瞎吃藥。”

    “好。”

    隔日清晨,闞雲開悶悶不樂地坐在地毯上看顧煜收拾行李,她頭腦一熱,跳進行李箱中,跪在有序整理的物品間,手臂攀上顧煜的肩頭,“隊長,你把我一起打包帶走吧。”

    顧煜借著闞雲開如是姿勢,輕使力“端”出委聲低喃的人,“別鬧,就半個月,很快回來。”

    “那我等下要去送你。”否定答案出口前,闞雲開趁熱補充,“你不許拒絕。”

    以往開車行駛在繞城高架上,她都十分歡喜,因為行程終點是他,哪怕當初二人並無過多親密糾葛,能見一麵也足以歡心。

    現今則是不同的光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終點已被她收入囊中。

    車子停在部隊外的停車場,顧煜下車從後備箱中拿出行李,交代說:“回去開車注意安全,想我就發消息。”

    闞雲開斜倚在車邊,口不對心嘴硬道:“誰想你,恢複單身了!”

    “那我想你。”顧煜順著她的意,在她唇邊浮光掠影般快速點下一吻,“回吧。”

    注視顧煜遠去的身影,闞雲開發動車子離去,駛出監控範圍,車載電話響起,她餘光掃視來電提醒,是Vincent。

    紐約正值午夜,她遲疑接通電話,“喂?”

    Vincent嚴肅幾分,一改往日笑談姿態,“我在申城,對這裏不太了解,給你我的酒店地址,你來找我。”

    闞雲開按照導航去往Vincent所在之處,心下泛起不安的預感,Vincent已等在酒店一樓咖啡廳中。

    闞雲開方才落座,Vincent切入主題,將筆記本顯示屏轉對向她,“這是不是你的論文?”

    闞雲開大致瀏覽框架數據,除卻部分分析內容不同以外,研究問題,調查對象與自己精心準備了兩年的課題別無二致。

    她目瞪口呆地問:“為什麽會已經發表了?”

    Vincent昨日慣例查看最新發表論文,不想看到與闞雲開溝通多時的課題內容,他當即預訂最近一班飛機來到申城。

    論文被剽竊,對學者來說無疑是致命打擊。遑論闞雲開為此兩入龍潭虎穴之地,以身涉險,努力整整兩年。

    Vincent手滑觸控板,頁麵調至發表人專欄,指著那人的名字問道:“誰是Zhao Qi?你認識他嗎?”

    闞雲開怔盯著屏幕,木訥地點頭,“同事。”

    “Make sense,”Vincent屈指敲著電腦外殼,“你打算怎麽辦?”

    闞雲開仔細回想過往可能存在的披露,上次會議匆忙,電腦似有異樣,保險起見,她請計算機專業的朋友幫她仔細檢查其中是否有被安裝惡意監控插件,之後都有小心謹慎地保管電腦。

    現在的情況,說得通,又說不通。

    Vincent在紐約還有要事處理,不能在申城久留,隔天下午匆忙飛回。

    坐在候機廳中他自嘲地笑笑,不由想起母親寬慰他的話“已做他人婦,難解相思愁”。

    他生澀地理解著其中含義,如今再見闞雲開全然明白難懂古文所述之意。

    看見那篇論文時,他沒有多思後果便放棄參加當晚一年一度的學術會議,即刻飛來申城與闞雲開商討對策。

    世人朋友眼中,Vincent吊兒郎當,沒半分研究學者的姿態模樣,可像他人所言那般

    ——“深情唯自知”。

    一周過去,事情沒有任何眉目進展,闞雲開拿不出證據指責趙啟抄襲論文,貿然找上門去,除了落得被羞辱的下場,她想不到任何可能的結果。

    顧煜回到部隊,會議工作事多,僅剩每晚睡前能小談片刻的可憐時間。

    情人節當天,李凱和顧煜都不在。

    闞雲開可謂職場、情場雙重失意,無心顧及節日氣氛。

    夏知遇一貫秉持“一醉解千愁”的歪理,邀著姚曉楠和闞雲開一同前去江邊酒吧小酌過節。

    服務員引三人來到室外露台,夜色風景別致,江風徐徐掠過。

    二月的風,說不上凜冽,倒也不溫和。

    闞雲開心思全然不在,她隨意點了杯酒,指尖悶悶地敲著杯身。

    太久沒嚐過酒精的滋味,液體滑過喉管帶來幾分不適的刺激。

    夏知遇說:“雖然我不是搞學術的,但我總做過大學畢業論文啊,對於我這種學渣來說,當時差點要了我半條命,那個王八蛋太不是東西了。”

    姚曉楠問:“對你有什麽影響啊?”

    闞雲開無神看著杯中的雞尾酒,歎聲道:“我隻有研究生的學曆,靠著本碩學校光環能在申大當老師已是寸步難行,本想著能憑這次論文發表打個翻身仗,現在夢碎了。”

    一朝被咬,全部前功盡棄。

    夏知遇不知如何勸慰,也給不出有建設性的參考意見,憂慮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Vincent一周前的問題,夏知遇又問了一遍。

    她當時沒能給出答案,是想著事情還有一絲轉圜的餘地,現下發展到如此境地,哪裏還有機會可能。

    闞雲開麵色微怔,一字一句說:“他不是很想和闞家的生意搭上關係嗎?讓他搭上好了。”

    “做生意最容易的事情就是賠錢,賠得傾家蕩產的也不在少數,趙家難道會是什麽例外?”闞雲開目光逡巡,視線由酒杯移至夏知遇麵龐,眼神狹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厲色。

    反問語意背後是難得的肯定與決絕。

    夏知遇對於闞雲開能說出這種話絲毫不意外,從前性格和善的她不該是世家大族或是上市集團繼承人應有的模樣。

    闞雲開從小優秀卻沒有優越感,耀眼卻不刺眼,有光芒卻從來收斂。

    她待人親和是因為交際圈在她可控範圍內,一切都是安全社交。

    幼時,闞雲開有兩對愛她的父母和封維護著;現在,有顧煜疼愛她。在眾人的羽翼下,她當然可以安然自我。

    可這不代表她是善男信女,心中的譜數清晰分明。

    趙啟一再挑戰她的底線,三番五次試圖對顧煜不利,這次甚至直接竊奪她兩年的努力成果,次次情緒累加,闞雲開如若動念去害,趙家怕是吃不消。

    夏知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要告訴闞叔叔?”

    “對付他們這種小嘍囉,還用得著我爸?”闞雲開拿起麵前的酒一飲而盡,恢複平日的模樣,“我也是學商科的好不好,投行實習學的那些東西對付他們足以。”

    姚曉楠坐在桌邊悉聽二人的對話,笑說:“鈕祜祿雲開今日誕生。”

    喝著第二杯酒,顧煜視頻電話打來,難為他還記得今天是情人節。

    顧煜見著闞雲開身後的景,問道:“在外麵?”

    “嗯。”闞雲開點點頭,強顏歡笑,“兩個情人消失不見的人,和曉楠一個單身貴族,得一起抱團過個情人節呀。”

    她笑得刻意,顧煜瞧出異常,關心問:“不開心?”

    闞雲開否認說:“沒有啊。”

    “那好好玩兒,早點回家,別太晚,我明天回去。”顧煜又朝闞雲開身後的景看去,有座塔。

    掛斷電話,闞雲開泄氣趴在桌上,不再說話。

    夏知遇調侃她:“小惡魔變影後啦?你沒告訴顧煜?”

    闞雲開腦袋埋在臂間,小幅度搖頭,抬手拿起桌上的紙巾拭去眼角的淚水,“白擔心罷了,不想影響他工作。”

    夏知遇翻看著酒單,“那你這哭什麽?顧煜把你養嬌了。”

    闞雲開說:“就是聽到他的聲音,突然覺得好委屈,不說這個了。”她問姚曉楠,“你和龍子吟怎麽樣?”

    姚曉楠頷首歎氣,適才她掛斷龍子吟數個電話。龍子吟閑時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讓她不能拒絕得理直氣壯,哪怕幾番說明,他也不加氣餒,甚至關心備增。

    姚曉楠自始至終心慕封維,她無法說服自我帶著對封維的喜歡去接受龍子吟的愛意,這對龍子吟不公平,於自己的道德底線也是一種破壞。

    “我見過那個姐姐了,也終於明白封維哥哥為什麽第一次見我會有那種反應。”姚曉楠眼眶濕潤,強撐著最後的倔強,“過年期間我都在電視台加班,就是因為不想麵對事實。”

    夏知遇捕捉到關鍵信息,詫異問:“文鳶回來了?”

    闞雲開無謂地“嗯”了聲。

    夏知遇接著問:“然後封維又一頭栽進去了?”

    闞雲開不再回答,答案盡寫在失落的眼底。

    三人未坐太久,夏知遇的代駕先到一步,順便載姚曉楠回家。

    闞雲開靠在車邊吹風。

    今天她沒有刻意收拾打扮,駝色的大衣裏搭配一件黑色針織連衣裙,腳上隨意踩了雙七厘米的高跟鞋,腰束鬆掛在腰間,任衣擺在風中飄搖。

    悅己者既然不在,也沒有必要多加容妝,她素麵輕便出門。

    即便如此,不乏路人投來青睞的眼神目光,她似全然看不見那般,望著車流沉思。

    酒精味苦,闞雲開打開副駕前的收納箱尋找早前放進的薄荷糖,卻在角落裏看見一包陳年香煙。

    她勾出煙盒,點燃一根香煙,輕吸一口,便夾在指尖任煙草燃燒,隨煙霧在風中四散。

    尼古丁帶著一股憋著壞的黴味,昭示著近日的不快。

    遠處的男人盯她半晌,看見她駕輕就熟的吸煙動作,男人提步上前,拿走她指尖的香煙,兀自吸了一口,抬起她的下頜,一吻將煙全渡了過去。

    煙霧在二人間彌散開來。

    闞雲開嗆出淚水,尚未認出眼前之人,驀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闞小姐,你挺叛逆啊,我不在家,抽煙喝酒全安排上了?”

    作者有話說:

    本章擁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