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佑深深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可以告訴你，不是。”

  被藍佑驀然揭穿，賀成有點愧疚地低下頭去，態度卻很堅決：“抱歉，藍小姐。我不是有意要把您想得很壞，我隻是……”

  “我明白。”藍佑語氣平靜，“你有你的職責，我也有我的想法。我們兩個，都不可能全心全意為對方考慮。”

  藍佑的話，說得通透而淡然。

  的確，他們彼此都無法全然站立在對方的立場上。隻是，隻要他們兩個的目標和方向一致，那也很不錯。

  賀成鬆了口氣，誠懇地低頭，在藍佑麵前彎下腰來：“藍小姐，謝謝您為社會做出的犧牲。”

  “我說過了，這不算是什麽犧牲。”藍佑頓了頓，語氣很輕，“我隻是，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她看了賀成一眼，舉步走進那間病房。

  賀成站在門口，有點擔憂。

  他下意識地拿出煙，想要點燃，卻又想起這裏是醫院，不能抽煙。

  於是，賀成更焦慮了。

  他在病房前頭轉了兩圈，再抬起頭時，看見一雙純黑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

  這雙鞋看上去很名貴，卻沒怎麽保養過。看上去，它最近還經曆過不少風浪。不但不再光鮮，甚至有點風霜過甚。

  這雙鞋子的主人，是……

  賀成一愣，抬起頭，果然看見了站在對麵的喬天擎。

  喬天擎沒有看他，目光直視病房，問：“她什麽時候出來？”

  賀成忽然發現，大概是昨天沒睡好的緣故，喬天擎英俊而輪廓分明的臉上，隱約有了青色的胡茬。

  喬天擎他，一定很擔心藍佑吧。

  也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那麽好，彼此怎麽可能不擔心呢。

  賀成不無同情地抬手，拍了拍喬天擎的肩膀：“你不用太擔心。對於異能的治療過程很簡單，注射藥物然後觀察，等半個小時之後，隻要接受治療的人沒有表現異常，就代表治療成功了。這個過程不會很漫長，很快就過去了。你可以坐下來等等，想想將來的日子。”

  喬天擎沒有說話，眼神卻柔和了幾分。

  將來啊。

  以前由於現實原因，他很少設想和藍佑的將來。現在，他卻願意這樣去想了。

  他可以和藍佑生幾個孩子，可以和她一起讀書、上班，做很多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藍佑能夠活下來。

  百分之九十的幾率啊……

  喬天擎微微抿唇，眼底憂慮浮現。

  十個人裏，有九個都會治療成功。隻有百分之十的幾率，是失敗的。這個幾率，並不算大。

  藍佑已經遇見過那麽多那麽多的不幸了。她沒有道理再……應該，是這樣的吧？

  老天啊。

  喬天擎閉上眼睛，額頭抵在冰涼的牆上。

  在這一刻，他難得地祈求起了自己曾經嗤之以鼻的上天和天命。

  如果上天真的要帶走一個人，那麽就帶走他好了。藍佑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還有很多很多的人生需要體會。她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原本不該承受這些……

  喬天擎眉頭緊皺，身上焦慮不安的氣息滿溢。

  賀成站在他旁邊，幾次想要安慰他，卻又在開了口之後，不知道該說什麽。

  於是最終，兩人隻能沉默。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病房的門終於開了。

  藍佑手上裹著一條紗布，站在門口，有點暈乎乎地甩了甩腦袋。

  “小佑？”喬天擎一凜，第一時間過去問，“你怎麽樣了，感覺還好嗎？”

  藍佑低頭看著自己的臉，有點恍惚地答了一聲：“我……還好吧。”

  “什麽是還好？”喬天擎緊張得要命，“是比起以前更好了，還是更不好了？”

  藍佑抿了抿唇：“和以前完全一樣……”

  她沒能感覺到什麽變化，隻覺得心底無比安寧。

  “一樣？”喬天擎不解，用力抓住藍佑的手，“為什麽會一樣？”

  隔著一層袖子，藍佑能清楚地感覺到喬天擎手上的溫度。

  灼熱，滾燙，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喬天擎。”藍佑有點哭笑不得。頓了頓，問他，“你有沒有覺得，你比我還緊張？我記得有句俗語是描述這種情況的，叫什麽來著，好像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喬天擎愣了下。回過神，也有點哭笑不得。

  原本過分膠著的氣氛，被藍佑插科打諢地問了一句之後，緩解了不少。

  負責對異能體進行轉換的專家在病房裏聽見喬天擎和藍佑的對話，笑嗬嗬地走出來，告訴他們：“你們可以放心了，轉化很成功。”

  成功了？

  成功就好。

  喬天擎瞬間鬆了口氣。轉念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地問：“你們是怎麽看出她的轉化很成功的，有什麽征兆嗎？”

  “征兆是有的。”專家點頭，對喬天擎解釋，“齊舍所謂的異能，其實改造的是人類的神經元係統。當這個異能被改造回去的時候，實際上經受改造的也是神經元係統。神經元係統是很纖弱敏感的，所以，改造失敗的人會在第一時間覺得痛苦。這種痛苦用一個詞，萬箭穿心來概括，恐怕是很合適的……”

  專家的話說到一半，隔壁病房忽然響起一聲不似人聲的哀嚎：“啊——”

  聲音尖利，直入蒼穹。

  可想而知，能夠叫出這樣的聲音，那個人該有多痛。

  喬天擎十指不動聲色地攥緊，攬住藍佑的肩膀。

  他不敢想象，要是藍佑也經受了這樣的磨難，他該怎麽做。

  藍佑察覺到他的情緒，安慰地拍了拍喬天擎的手背，衝他笑了笑。

  看見藍佑清澈的笑容，喬天擎的心稍稍安下了一點：“也就是說，如果她不疼，那就是異能剝離成功了？”

  “是的。”專家點頭，笑容真誠而溫暖，“恭喜你，藍小姐。你的剝離很成功。”

  藍佑眨了眨眼，笑著看向喬天擎。

  在專家說出那句話之後，她像是扔掉了一個包袱一樣，心情終於徹底平和下來。

  喬天擎深吸了一口氣，有種立刻擁住藍佑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