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下達了醫囑，自覺已經做到了該做的事情，滿意地離開了。

  他們走後，沈青萍抬手，無力地撫了撫胸口。

  雖然身體各處的指標暫且恢複了正常，但她有種感覺，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座火爐。

  平時，這座爐灶一切正常。然而現在，她的燃料已經要燒盡了。表麵上一切指標照常運行，隻有她自己知道，在耗空一切基礎的同時，她就會死。

  如果她真的死了，又會有誰為她流淚……

  除了黎初白，恐怕沒有人會真正傷心吧。

  沈青萍籲了口氣，想起藍佑，無端覺得嫉妒。

  雖然同是異能體，但藍佑生命的強韌程度，比她要強出太多。她時時刻刻地掙紮在死亡邊緣，而藍佑卻不用。哪怕她和藍佑同是燃燒生命力的火爐，藍佑的燃燒期限，也比她要長好多好多……

  沈青萍痛苦地閉上眼睛。

  她好不甘心，好嫉妒啊。

  可是，她沒有辦法……

  她能感覺得到，藍佑對她是有憐憫的。

  上次那一巴掌，藍佑分明能還回來，可是她沒有還。這種被憐憫的滋味，讓沈青萍心裏更難受，接近百爪撓心。

  那個女人一定不是心地善良，一定是為了在她麵前享受更多的優越感。

  對，一定是這樣的……

  沈青萍一遍遍對自己重複著，仿佛在自我催眠。

  吱呀。

  病房的門響了一聲，是黎初白推門進來。

  沈青萍抬起頭，看見黎初白，唇角苦澀地勾了勾：“初白哥。”

  聲音低如蚊蚋。

  一看見她這副模樣，黎初白就覺得心疼，聲音也不自覺地柔軟下來：“青萍，你一定累了吧？別說話了，我給你帶了藥來。”

  提起藥，沈青萍就想起自己被齊舍喂下的那些顏色奇怪、模樣詭異的藥液。她下意識地皺了眉頭，臉上寫滿厭惡：“不，初白哥，我不吃藥。”

  “青萍，你要聽話。”黎初白歎氣，溫柔又耐心地勸她，“不吃藥，身體怎麽會好？”

  “嗬……好？”沈青萍苦笑了下，眼底浮現諷刺，“初白哥，你老實告訴我，我的身體真的還有好轉的指望嗎？”

  “……”

  黎初白沒想到，沈青萍的知覺居然如此敏銳。

  的確。這個問題，他也沒有把握。

  黎初白的眼神閃爍了下，別過頭去沒有說話。

  他不忍心欺騙沈青萍，尤其是沈青萍現在的狀態，已經接近死亡了。

  看見黎初白的表情，沈青萍就猜到了許多東西。

  她淺淺地呼出一口氣，笑容更加苦澀：“初白哥，我早該知道的。我這條爛命，一定是活不久了，對吧？”

  “別胡說。”黎初白蹙眉，他聽不下去沈青萍的自輕自賤，“我會讓你好好活下去的。”

  沈青萍苦笑，搖頭：“算了，沒用了。我知道的。”

  她說起話來很輕很虛，斷斷續續的。

  黎初白聽得心痛，製止她：“青萍，你先休息一會，別說話了。”

  沈青萍乖順地嗯了一聲。

  這一次，她真的沒有說話。

  這也是因為，她真的沒有力氣說話了。

  黎初白低頭調理藥液，手抖得厲害。

  “初白哥。”沈青萍休息了一會，聲音輕輕響起，“那個藍佑，盜用我名字的小偷……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黎初白歎了口氣，製止她：“別小偷小偷的叫人家，怪難聽的。她也不是故意要這樣做的，隻是情非得已罷了。”

  “情非得已？嗬……”沈青萍不屑，“如果她真的是情非得已，那她怎麽會跟天擎生出感情。你不知道嗎。站在天擎身邊的人本來應該是我。初白哥，難道我有哪裏說得不對嗎？”

  “對，你說得對。”黎初白無奈，“可是青萍，藍佑她對喬天擎的感情，我心裏有數的。她和你想的不一樣，沒有厚顏無恥地占據你的一切。和喬天擎待在一起，她也覺得很折磨，很內疚。”

  沈青萍冷笑：“她把你給騙了。”

  語氣很武斷，沒有一點討論的語氣。

  看來，她是真的聽不進去他的話。

  黎初白沒有辦法，隻能不再說這個話題，而是換了個話頭重新說起：“青萍，你有沒有想過，病愈之後，你要做什麽？”

  “病愈……”沈青萍搖頭，“我還有那一天嗎？”

  黎初白並不讚同她的悲觀：“青萍你要知道，很多病人就是因為過分絕望，最終才會過早去世的。對於你的病情，說實話，我現在並沒有把握。可你不是唯一一個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經過改造的異能者。有那麽多人從小就開始接受改造，可直到現在，他們都還活著！既然那些被改造了十幾二十幾年的人都能活下去，那你有什麽活不下去的？”

  黎初白說得很有道理。

  她的生機，還沒有完全斷絕。

  或許她還能活！

  沈青萍聽得愣住。回過神，她的臉迅速漲紅，呼吸也變得急促：“這麽說，初白哥，我，我真的還能……咳咳！”

  她一個激動，呼吸控製不住地紊亂，嗆咳出聲。

  “青萍！你冷靜點！”

  黎初白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裏的藥物，去幫沈青萍拍背。

  沈青萍咳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平順呼吸。

  兩個人忙得夠嗆。誰都沒有發現，試管裏的液體靜置了片刻，忽然微妙地發亮了一瞬間，隨即重又恢複黯淡。

  沈青萍淚眼朦朧地攥住黎初白的手：“初白哥，我好後悔。”

  “沒事的，不要緊。”黎初白安慰沈青萍，“沒什麽好後悔的。”

  “不。”沈青萍搖頭，語氣執拗，“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跟天擎在一起。”

  “……”黎初白眸底黯淡了下，笑了笑，“沒事，你們以後還有可能。”

  天知道，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的心痛到泣血。

  沈青萍苦笑了下：“或許吧。”

  “好了，不說了。”黎初白輕聲，“青萍，吃藥了。”

  他把試管裏的藥液，一點點喂給沈青萍。

  沈青萍努力咽下那些藥，蒼白難看的臉色終於恢複了一點血氣。

  黎初白看得歎氣。

  她的身體，真的太差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