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疑心

  　　雙縣作為益州四大主產茶葉的縣城，除了一年四季都不見雪外，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便是山林植被眾多。

  　　其實準確一點的來講，時下各府州除個少許地方以外，山地植被皆多。隻是雙縣這地較之別的縣城，要來得更多一些罷了。

  　　如這般的地方，官道大路尚且還好，一些鄉間小路便實在不方便坐著馬車前行了。甚至像一些山地較多的地方，便是騎馬都不甚方便。

  　　沒了辦法，在這日入住驛站後，第二日出發時，林立文直接將馬車留在了驛站裏，掏了些許的銀錢給到驛站的小吏，讓其幫忙看顧。

  　　之後他們一行人再分別背著幹糧，水囊與些許的衣物等，開始步行巡查。

  　　這時候林立文就無比慶幸自己提前來了益州，要不然隻衝著這難行的路況，在來年春種到來之前，他根本了解不完各縣城的情況。

  　　這些情況可不單單是當地的氣候，還包括了各地的主要生長的茶樹品種，以及當地的土壤情況。

  　　要知曉茶葉雖屬於堿性，但茶樹卻喜歡酸性土壤。而且除了土壤的酸堿度這一塊，土壤的質地也對茶樹的生長尤為重要。

  　　當然這般步行去巡查的話，勢必就會造成他們來不及趕回驛站的情況出現。

  　　比如現在便是。

  　　原本出門時瞧著天色還算不錯的，卻未曾想，此地的天氣變化莫測。突然之間，大雨便降落了下來。

  　　這會也別再談什麽巡查不巡查的了，林立文一行人自是趕緊往村子裏跑，先尋個避雨的地方才是。

  　　“勞煩老哥，借個屋簷避下雨可好？”唐主事操著一口本地話與屋主人詢問。

  　　屋主人是個皮膚較為黝黑的漢子，警惕的目光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掃視了一圈後，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但也隻有這般了。

  　　之後他們一群人在屋簷下躲雨，屋主人直接進了屋內，甚至還把房門緊閉。

  　　“大人，這雨越下越大，天依舊也未見得放晴……咱們怕是一時半會的走不了了。”唐主事瞧著外麵的雨勢，滿臉憂愁的言道。

  　　其實比起大雨更為糟糕的是，此刻天色也不早了。

  　　這時候即便一會雨能停歇，他們趕回驛站的話隻怕也需得摸黑走上一段路了。這若是平路的話，摸黑便摸黑了，偏這一代還多山路。

  　　這年頭山路夜路可不好走，下著大雨導致本就極差的路況更為糟糕了不說，保不齊還會有什麽山間猛獸出沒。

  　　林立文對此也很是憂愁，想了下便道：“實在不行，隻能去詢問主家，可否願意給我等借宿了。”

  　　誰知他這話才一出來，唐主事便搖頭道：“大人，此事怕是不成。”

  　　林立文愣了一下，隨即想到剛剛屋主人警惕的目光，便言道：“可是對我等身份存疑？”這個存疑，便是對方擔憂他們是壞人的意思。

  　　“嗯。”唐主事果然就是這個意思，且他的臉色瞧起來還極為的難看，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林立文便思考了一下：“若不然去尋此地裏正……”

  　　裏正在時下是有編製的官職，對其任職的首要條件之一便是要識字。而林立文他們每次下到各縣城巡查時，都會有來不及趕回府州，不得不在就近驛站了留宿的情況發生。因此他們每人身上都有帶著能證明各自身份的任命文書在的。

  　　把這任命文書與那裏正一看，想來對方必然能認出他們這一群人的身份，到時候再找裏正借宿一夜便可行了。

  　　於是林立文便還是讓會說當地話的唐主事去與屋主人詢問。

  　　屋主人看起來對他們這一群人的戒備極重，雖是答應讓他們一群人在屋簷下躲雨了。可一直在屋內未曾見其出來。

  　　唐主事過去敲門詢問時，裏邊傳來的聲音裏也帶著滿滿的戒備：“何事？”

  　　“勞煩請問一下，此村裏正家在何處？”唐主事好生詢問道。

  　　屋子裏安靜了一小會，隨後才響起聲音：“出了我家這小院，朝左邊的小道直走……門前有口大塘，栽種了滿滿一排楊梅樹的那家便是。”

  　　唐主事細細的將對方說的路線記了下來，然後言道：“多謝了。”

  　　屋主人卻沒再給他回答了。

  　　不過想知道的已經問到了，對此唐主事也不甚在意了，而是走到林立文身邊，用官話與他複述了一番剛才屋主人的指路。

  　　林立文抬頭瞧了一眼依舊烏雲壓頂的天空，估摸著便是再待下去，這雨一時半會的也不會有停歇的意思後，便道：“不等雨停了，咱們這便走吧。”

  　　然後一群人便拿著之前大雨剛落下時，在路邊采摘下來的大樹葉頂在了頭頂上，朝著雨幕裏奔走了起來。

  　　而在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了後，身後原本緊閉著的房門終於被打開了。

  　　漢子探出了頭，四處瞧了瞧。

  　　屋內還響起一道婦人聲音：“可是都走了？”

  　　漢子：“應是都走了。”

  　　婦人語氣裏更是滿滿的慶幸：“那便好，那便好……”

  　　隻是這漢子臉上瞧著此時卻有著些許的憂慮：“你說，我給他們指了裏正家的路，會不會……”

  　　“應是不會的吧？”婦人便道：“那可是裏正……”

  　　聞言，漢子可算是能心安了些。

  　　是呢，那是裏正家，不是他們這等尋常百姓家。

  　　裏正可是有正經官職在的，若那群人真是一些歹人的話，他們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朝著這種有官職的人去下手的。

  　　……

  　　裏正家離那漢子家其實還是有點距離的，林立文他們在雨幕裏奔跑了好一會，才看到漢子所說的，門前有個大塘，塘邊栽滿了楊梅樹的屋子。

  　　樹葉隻能稍微護著腦袋，別的地方在這般大的雨幕下，自是不可能護得住的。因此林立文他們此時渾身已經被雨水淋濕透了，而這雙縣便是冬日氣候再溫暖，這雨水也是自帶幾分寒意的。

  　　所以在瞧見目的地後，林立文他們自是趕緊朝著屋子跑去。

  　　屋內人聽到動靜，從門口出來時，也是一臉警惕的盯著他們這一群人，語氣裏更同樣是滿滿的戒備：“來者何人？”

  　　“我家大人乃司稼少卿林大人。”楊越說著，一邊從身上掏出被油布包裹著的文書，然後將其遞給了對方。

  　　裏正接過文書仔細確認無誤後，麵色頓時就變得和善了，忙問道：“竟是林大人到來！快請進！”

  　　“多謝！”林立文拱手道謝。

  　　隨後裏正直接帶他們去了一間屋子裏，使得眾人有地方能換下身上被雨水濕透了的衣裳。還又吩咐了他家婦人，讓他給大家尋來了幾塊幹布，方便他們擦拭被淋濕了的頭發。

  　　待到林立文他們把身上都收拾妥當，從屋子裏出來後，裏正也趁著他們在裏麵換衣服的時候，給大家還準備好了剛燒製好的薑茶：“大人，喝點薑茶驅驅寒吧……”

  　　林立文自是又趕緊道謝。

  　　“不知大人到我這地，所謂何事？”裏正這時微笑著詢問林立文。

  　　也是時人識字率太低，再者林立文從未來過益州，所以之前他便是將能證明身份的文書遞過對方，隻衝著對方對他們這一行人所表現出來的強烈警戒，對方隻怕也未必會相信。

  　　林立文此時換了幹燥的衣服，喝著熱乎乎的薑茶，驅散了一身的寒意後，便與裏正說道他們這一行人在巡查時被這突然降落的大雨困住，想要借宿一晚的要求。

  　　“自是沒問題的。”對於林立文的到來，裏正也是十分歡迎的。

  　　林立文：“如此便叨擾一番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從懷裏掏出了錢袋。

  　　裏正瞧著林立文竟還要給他銀錢，便忙推卻：“大人，不過是借宿一宿而已……這如何能使得？不可，這萬萬不可！”

  　　林立文便言道：“除了借宿一宿，我這邊其實還想勞煩裏正與我們四人準備晚上的餔食……”

  　　“那也不過一頓吃食而已！”裏正依舊推卻。

  　　對於這般情況，過去時常需要在鄉間借宿的林立文應對起來也是極為有經驗的。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裏正抗不過林立文，收下了他給的銀錢。但是晚上這頓餔食，裏正自是也拿出了不少好的食物招待他們。

  　　待到吃完餔食，他們四人還分別洗了個熱水澡，然後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裏正讓其婦人給他們準備好的床鋪上。

  　　如這種的住宿條件，那自是比在驛站時要來得舒適的多了。再加上他們今日這一奔波，也確實格外的疲憊，於是很快，睡在隔壁屋內的趙武與唐主事，便一前一後的發出響亮的鼾聲來。

  　　隻是與隔壁屋子大不相同的是，為著以防萬一，與林立文同睡一張床以做貼身保護的楊越，此時卻一直未能入睡。

  　　且跟他一樣還沒睡著的，還有林立文。

  　　楊越翻來覆去，發現還是無法入睡時，便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大人。”

  　　林立文也放低了聲音：“何事？”

  　　“屬下覺得，之前避雨時，那屋主人過於警惕了些，且唐主事當時的神色也有些奇怪……”楊越到底還是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受上次差點被東胡人劫持走的影響，楊越這次跟隨在林立文身邊保護時，對周遭的一切便格外的敏感和注意。

  　　那屋主人的過於警惕和唐主事的異常表現又那般的明顯，楊越自是在心中對此起了疑。

  　　林立文自是也注意到了。

  　　他想了下，便道：“先莫要聲張，咱們暗地裏瞧瞧情況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