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作者:荷風送      更新:2022-07-29 15:00      字數:5887
  第九十六章

    春禾是想套他的話給主家五郎主聽, 好叫五郎主直接就抓他一個現行,看他、看莊家之後還想怎麽狡辯。

    但春禾知道,若她態度轉變太快的話, 怕是會引起莊少康懷疑。所以, 她也靈機一動, 適時給自己現在的這個行為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

    莊少康這會兒的確心中是有些顧慮的,所以他一直望著春禾, 仿佛是想透過她的臉看透她的心一樣。他一時猶豫著沒吭聲, 隻聽那邊春禾又繼續說道。

    “但莊少康, 你別以為我這是念著舊情在幫你, 我不過是想為自己和嘉哥兒博些甜頭罷了。隻要你能答應我, 之後若能成事的話,你名下八成的錢財得給我和嘉哥兒,那這事上我就幫你。”

    “八成?”莊少康都驚了, 他心中也速速細算了下, 那可是有幾千兩銀子啊。

    不說他自己舍不舍得拿出這些錢來, 就是香珺那一關,他也是過不了的。如今家中的錢, 幾乎都是抓在香珺手中, 他想拿也拿不到啊。

    所以莊少康立刻道:“我知道你是為嘉哥兒好, 我是他爹, 我當然也想為他好。但是八成的錢……是不是太多了些?”他蹙眉,姿態也放得很低, 倒有些懇求之意了,“春禾, 你可不可以少要一點?”

    春禾順勢把這個難題又交還回去給他, 她微微笑著問:“那你覺得, 我們母子分你多少的財產合適呢?”

    莊少康心中琢磨了一下,想說二成,但說不出口,他怕會更加激怒春禾。何況,即便是二成,那也是不少一筆錢了,香珺那兒肯定也不能答應。

    所以猶猶豫豫的,一直也給不出一個答案來。

    春禾見狀,便激他說:“既如此,那我想我們實在是沒什麽好談的了。”說罷作勢就要走。

    但莊少康卻又再次攔住了她,他微垂著眼皮,拉住她手,這會兒嚴肅又認真著道:“春禾,這件事我們可以再商量,你先別走。”又說,“我承認,此事我個人是做不了主的,得回家去同家裏人商量後,再給你一個答複。但……春禾,我們家的事情,實在是迫在眉睫了,你這邊能不能先通融通融,先幫上這個忙。”

    春禾道:“家裏的事你做不得主,我能理解,你說要先回去先同家裏人商量一下,之後再給我答複,我也接受。不過我也還是那句話,你求我去辦此事,你必須得先跟我交底。我雖然想要錢,但也不能害了餘娘子。”

    莊少康又再猶豫了一會兒後,才似最終做了決定般,他鼓足勇氣道:“旁的倒還好,就是……家裏早兩年,有放過印子錢……”他可能是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好吧,所以說完後又立馬找補道,“但也就放過那一段時間,後來爹爹知道這事有違律法,便就趕緊停了。攏共,也沒賺得過多少錢。”

    “沒賺得過多少錢,又及時收了手,其中原因,不必我來說,莊三管事想必自己心中也清楚吧?”傅灼突然適時開了口。

    其實莊家的這些罪證,他讓常拓也去查了這麽好幾天了,他未必真就不知道。

    之所以方才不出聲,不過也是想親耳聽聽莊家人對此事的看法吧。放印子錢雖說有違律法,但私下裏也不乏有人家會偷摸著這樣做,上麵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且這莊家之前的確也就做過那一陣,後來很快就收手了。而因他們家放印子錢造成的那場災難,他們事後處理得也還算妥當。有給錢息事,至少保證了那戶人家的衣食住行。

    但聽方才莊少康言語間的意思,卻是絲毫沒有悔過之意的。他沒覺得那件事有多錯,之所以事後願意拿錢擺平此事,願意息事寧人,不過也是怕事情鬧大起來叫侯府裏知道。

    若非如此,他們不會停了那賺錢的行當,也不會去顧惜那因錢而丟了性命的那家人。

    傅灼本就是刑官,他斷案子除了根據律法外,也會酌情處理。法理之外也有人情在,傅灼本還覺得這莊家或還有些良心在,但今日一看,怕是未必。

    既違了法,又無人性和悔意可言,那麽傅灼心中自然也就有了定論。

    傅灼的突然出聲,嚇得莊少康渾身一抖,然後立即就轉身去看。這會兒傅灼已經負手走到他跟前了,莊少康腳下一個沒站穩,連連退了好幾步。

    他看了會兒傅灼,然後突然扭頭去看春禾。仿若明白過來了什麽一樣,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春禾卻並不理他,隻是蹲身朝傅灼拘了一禮,然後說:“主家有事處理,那我就先帶嘉哥兒下去了。”

    傅灼衝她微頷首。待春禾領著嘉哥兒退出去後,傅灼這才又緩緩抬眸朝一旁莊少康望去。

    莊少康這會兒也從驚嚇中清醒了過來,他突然“噗通”一聲就在傅灼跟前跪了下來。事已至此,他知道,家中的事是真的瞞不住了。

    可既然主家已知道,他能做的,就是求主家的饒恕。

    傅灼站在他麵前,對他的下跪無動於衷,隻是負著手,垂眸冷漠望著他道:“你也知道我是做什麽的,你們家知法犯法,卻半點真心悔過之意都沒有,你覺得我該怎麽做?”

    莊少康一個勁給傅灼磕頭:“此事是奴一家的錯,求主家看在老太太的麵子上,饒恕這一回。之後必當當牛做馬報答,再不敢行這等歪門邪道之事。”

    傅灼手背在腰後,一下一下轉著套在拇指上的扳指,他神色卻淡漠且冷靜。

    麵對此刻莊少康的苦苦哀求,他半點心軟之意都沒有。

    “這時知道搬出老太太來了?當初你做那些事時,有沒有想過老太太。”傅灼言辭始終冷靜淡漠。

    正是一年最熱的酷暑之日,莊少康又是跪在的烈日底下,這會兒頂著主家質問的壓力,他早汗濕了衣裳。額頭上,也是大顆大顆淚珠往下落,滴落在泥土裏,瞬間又幹涸掉。

    “奴有罪。”莊少康一直承認自己有罪,對此他並不狡辯,但還是在傅灼麵前求饒道,“求看在家中父母為老太太操勞半生的份上,就饒過父母這一回吧。”

    傅灼也懶得再同他計較對不對得起老太太了,他隻又問了別的,道:“餘娘子給祝娘子撐腰,你們家倒是也豪橫得很。之前不是一直無所畏懼嗎?怎的今日又突然巴巴跑來求和了。”然後也不等莊少康答話,傅灼便又代他答了,道,“是見侯爺夫婦之前不待見餘娘子,如今卻突然又待見了嗎?”

    莊少康不是個膽子特別大的人,這會兒早嚇得七魂去了六魄,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傅灼瞥了他一眼,又淡然朝院裏門內望去,到底也怕驚動老太太,所以他才暫先放過了莊少康,隻說:“你先回去,下午叫你爹到我書房來見我。”說罷傅灼越身而過,直接邁著穩重的步子往老太太上房裏來。

    他身後的莊少康,又跪了一會兒後,這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一刻也不敢多逗留,起來後就撒腿往家中方向跑去。

    與外麵的酷熱不同,這會兒老太太待客的屋裏涼絲絲的,爽快得很。傅灼一進門,就覺得仿若是步入了仙堂般。

    “五郎來了啊。”老太太玩牌正盡興,隻抽空隨意朝兒子瞥了眼,打了聲招呼,之後注意力又全部落在了手中的這副牌上。她老人家今兒手氣不錯,這會兒風頭正盛呢,她想趁勝追擊,多贏幾牌。

    傅灼朝她老人家抱手問了個安後,就自然的挨著坐在了她老人家身邊。

    目光四下望了望,見老太太這邊的匣子裏滿滿當當全是銀錠子,而他未來媳婦那邊卻零碎隻剩一點碎銀子了。傅灼笑了笑,然後問老太太:“您老人家怎麽也不知道手下留情些?怎麽就把錢都贏過來了。”

    老太太說:“我憑本事贏的錢,還不讓我贏了?”她又好氣又好笑,“你心疼你未來媳婦,也不能欺負你娘啊。”

    吳氏也說:“就是啊,五郎,咱們可沒欺負你未來媳婦。”

    二房的薑氏倒沒說話,隻是望著眾人笑了笑,然後繼續安安靜靜且又小心翼翼的出牌。

    傅灼才不是真因為錢為未婚妻鳴不平,不過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提前幫未婚妻打理好同家裏長輩妯娌們的關係罷了。這會兒雖說的是錢,但在場人人都清楚,知道論的其實是情。

    傅灼仍笑著,也沒再說話,隻是緩緩撐起了身子,轉身坐去了秋穗那一邊。

    “我來吧。”他輕聲對秋穗說。

    “啊?”秋穗打得正盡興,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你真要打啊?”

    “嗯。”傅灼輕應了一聲,“她們都不幫你,我幫你。今日輸出去的錢,我都給你贏回來。”說著,就要伸手去接過秋穗手中牌來。

    秋穗倒無所謂的,笑著就要給他,但一旁老太太卻大聲呼著不可以。

    “你想玩兒,你也不能從這局開始。你剛剛坐我這邊時你看了我的牌,你這會兒休想再幫她。”老太太一邊較著真,一邊還藏著自己的牌,生怕又叫這小子給偷瞄了去。

    然後還拉幫結派,拉吳氏薑氏兩個也一道到自己陣營來。

    “你們兩個也給評評理,他是不是不該從這一局開始。”

    吳氏自然順著老太太話道:“我當然覺得娘說得對。”

    傅灼笑,然後目光又朝一旁薑氏掃去:“二嫂認為呢?”

    薑氏平時是不冒頭的性子,但這會兒問到她頭上來了,她自然也會給一個答案來,薑氏說:“我也覺得娘說得對,五郎,你是不該從這局開始。”

    傅灼本來就是同大家一起熱鬧熱鬧,鬧著玩兒的。贏錢輸錢不在意,從哪局開始就更不在意了。

    所以他聽了後,立馬鬆了接牌的手,笑著點頭道:“好吧。既娘還有二位嫂嫂都這樣說了,那我便從下一局開始。”

    “你也不能坐在她身邊。”老太太現在已經完全不信任他了,隻叫他不準挨著秋穗坐,說他看過了自己牌,肯定會給秋穗支招。

    傅灼自然也聽她老人家的話,笑著又起了身,坐去一旁遠遠的一處。

    見這樣,老太太才放了心,然後繼續安心打牌。

    這一局結束後,傅灼便又走了過來。秋穗起身把位置讓給他,然後挨在他身邊坐。

    老太太剛剛那一局又贏了,和牌的時候臉上笑意盈盈的。

    傅灼雖不怎麽會打牌,且他平時也不太玩這個,但他聰明,又心思縝密且膽大心細,所以,沒玩幾局,他就摸清了規律和竅門。起初雖沒成牌,但也沒輸,這會兒,卻是連著成了三牌了。

    老太太見狀,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來應對。

    秋穗看了一會兒後,便悄悄退了下去。見春禾一個人在那邊安安靜靜坐著,秋穗則挨了過去。

    嘉哥兒方才在外麵玩了一會兒,這會兒累了,正在睡覺。春禾怕他熱著,又怕他被蚊蟲咬著,所以陪在旁邊拿扇子給他扇風。

    瞧見秋穗來,春禾問:“你怎麽不玩兒了?”

    秋穗說:“傅郎說想玩幾把,我讓他去玩了。”

    春禾回身望了眼,見果然五郎主一個大男人正擠在婆媳三個中,顯得格外的突出。她心中也知道五郎主這是故意在讓這些嫂嫂們知道,未來新婦雖然還沒過門,但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很高,他是在為秋穗妹妹考慮。

    春禾也為秋穗高興道:“你這夫婿選的,可真是值。”

    秋穗也知道自己是擇了個好夫婿了,但她也不想在春禾麵前過多的炫耀,隻是笑了幾聲便帶過去了,然後問她:“方才聽雲間過來說,莊少康來找你了?”

    提起莊家人,春禾臉上笑容立馬沒了。

    “嗯。”她淡淡說,“來找了。先是莊嬤嬤來找,被我撅回去後,莊少康又來找。”她自己都笑了,“想想也是好笑,今日他拿了一百兩銀子來,說是給嘉哥兒的。他若真有這個心,怎麽到今日才拿出來?自己目的明晃晃的擺在這兒,卻好意思說是真心。”

    又想到什麽,春禾立刻道:“哦對了,方才外頭遇到了五郎主,他讓我套了莊少康的話。莊家……怕還真是問題不小。”

    秋穗就猜到了:“若隻是些貪吃貪拿的小毛病,他們家也不至於開始著急。若真犯了法,那自有律法去製裁他們。隻是……若叫老太太知道,怕她老人家是要傷心了。”

    春禾也說:“就看侯爺和五郎主想怎麽處理此事了。”

    秋穗也點頭:“反正這是侯府同莊家的事兒,且叫他們主仆談去。咱們啊,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春禾點頭附和:“不求以後的日子有多大富大貴,但求能歲月靜好。”

    秋穗同春禾說了會兒話,再返回去看牌時,傅灼突然叫囂著問她身上還有多少錢。秋穗有些懵,她把身上還剩下的五十兩遞過去後,問:“怎麽了?”

    老太太可高興了,立刻說:“他輸急眼了。”

    秋穗目光朝他麵前的木匣子掃去,果然,裏頭連最後一點的碎銀子都沒有了。

    秋穗:“……”不是要幫她贏錢的嘛!

    傅灼倒委屈上了,他解釋說:“我本來連贏了幾牌,但娘輸急眼了,開始夥著二位嫂嫂對我左右夾攻。我防得了這個卻防不了那個,所以……”

    所以就輸得連底褲都不剩了?

    傅灼還一邊算著牌,一邊對秋穗說:“放心,我定給你贏回來。”

    秋穗:“嗯。”其實心裏根本不信。

    果然,最後連她這最後的五十兩也輸了,全部輸到了老太太那裏去。

    秋穗倒不氣的,她心裏也知道這是未婚夫夥同二位嫂嫂在哄老太太開心呢。比起老人家高興一場,這些錢又算什麽呢?

    但傅灼卻賣慘說:“您老人家素日裏嘴上說疼兒子,但真正到該給兒子放水的時候,您可是一點不放啊。這下好了,您叫我在未來娘子麵前丟了人,日後這高大的形象如何再重新樹立起來?”

    老太太說:“可沒人叫你耍這個威風,是你自己逞能耍的。你想贏我的錢也行的,但你得憑真本事贏啊,叫我放水幫助你贏,豈不是騙人家秋穗?我可不幫你。”又對秋穗說,“他說要替你贏回來的,他不但沒做到,還又拿了你五十兩,你要記好了,一會兒回去前,問他要。”

    秋穗笑著朝老太太蹲了下身,道:“有您老人家做主,那我就放心了。”

    *

    傅灼沒在閑安堂這邊呆太久,陪了會兒老太太和未婚妻後,他便起身告辭了。才回了修竹園,便聽常拓來稟說,莊管家過來了。

    傅灼這會兒臉上早沒了方才在老太太那兒時的和顏悅色,他聞聲後輕應一聲,隻冷漠道:“叫他進來。”

    莊少康回去後已經把什麽都告訴了自己爹,所以,這會兒莊管家一來,立刻就在傅灼跟前跪了下來。

    “五郎主饒罪!”他匍匐在低,行大禮道,“求郎主看在莊某一家為侯府效勞大半輩子的份上,就饒過莊某一家吧。莊某知道錯了,莊某一家都知道錯了。”

    傅灼端坐在上位,氣勢逼人:“這回若不叫我發現,你們莊家還打算做出多少傷天害理之事?”他語氣不急不徐,神色不怒也自有威嚴在,“你說你知道錯了,我看未必。”又提春禾之事,“若非有餘娘子幫扶,你們又是打算如何算計的祝娘子?”

    所以說到底,還是少康那小子惹出來的禍。若非是他,莊家又怎麽可能得罪餘娘子?從而叫五郎主給記恨上。

    莊管家說:“奴之逆子,罪該萬死。奴這就回去,同他斷絕父子關係。從今往後,他莊少康再不是奴的兒子。”

    這顯然又再一次踩在了傅灼的雷點上,關乎到利益時,可以立刻翻臉不認人。哪怕是至親,也可以隨時棄如敝履,沒有一點人性可言。

    傅灼倒氣笑了,隻問他:“老太太一輩子宅心仁厚,以善心待人,你們也算是跟了她一輩子,怎麽就連一點良心都沒學到呢?今日出了事,明明是舉家的罪,就為了還能繼續保有那些榮華富貴,竟毫不猶豫的就把自己親生兒子給拋棄掉了?你這樣的人,覺得我會輕易放過嗎?”傅灼字字輕鬆,麵也含笑,但說出來的話,卻足以叫人膽戰心驚。

    莊管家傻眼了,他原以為隻需要同罪魁禍首小兒子撇清幹係,熄了主家怒火就行。卻沒想到,主家心思難測,他在旁的地方栽了跟頭。

    這一回,怕實在是在劫難逃了。

    作者有話說:

    繼續掉3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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