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鴻雁南飛，遊子思歸。

  　　麵對蔣越的質疑,雲時反問道：“文物修複的原則，蔣家主應該清楚？”

  　　“不敢忘記,”蔣越憤恨地瞪著雲時,“最小幹預原則，修舊如舊原則，可逆性原則，以及最大限度保留曆史信息原則。”

  　　他咬著牙,分明還記著他兒子蔣向文就是栽在這幾條原則上的。

  　　雲時並不在意蔣越的敵意,隻問：“那這幾條原則放在古籍修複上,應當如何？”

  　　蔣越愣了愣,目光落在了那並不完整的楚帛書上，沉默了。

  　　見他不打算回答,雲時回過頭，彎唇一笑，淡淡地說：“這幾個原則體現在古籍修複上,叫做補紙不補字，這帛書不是修不完整,而是不能修完整。”

  　　古籍大多為孤本,根本找不到參照物,如果僅憑臆想填補上空缺，有可能會使之後的研究走上歧路,因此古籍上缺失的字，不能補。

  　　監督員們對視一眼，點點頭,隨後伊森問道：“請問蔣家主是否還有其他質疑？”

  　　蔣越冷哼一聲,沒再提質疑,隻說：“我不認為其他人的修複就比他差。”

  　　伊森搖搖頭：“蔣家主,很抱歉我們無法完全遵從您一個人的意見，畢竟這是競選，在理由充分的情況下，少數服從多數。”

  　　蔣越冷笑：“那我倒要聽聽看他們有什麽理由！”

  　　伊森說：“那就請各位說一下推選的理由吧。”

  　　一直安靜的羅素威爾率先道：“我是唯一一個沒有入選的，那就我先來吧。這四件文物中，馮家主修複的鷹頂金冠從最初被壓成了薄薄一片，到現在恢複了形狀和光澤，紋飾清晰可見，金飾和青銅器同是金屬類文物，我深知其中的困難，所以我認為馮家主的修複技藝高超，足以擔任會長之位。”

  　　被誇獎的馮玉山表麵上客氣地笑了笑，心裏卻在大罵羅素威爾的不厚道。

  　　他身為大世家家主，不好直接放棄競選，於是特意選了個不算複雜的金飾，沒想到羅素威爾還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把他推出來攪混水。

  　　“羅素家主過譽了，您的長信宮燈修複細致，堪稱完美，蔣家主的瓷瓶亦是錦上添花，非常精美，但可惜這隻能推選一名，我也是思量許久，最後才選了雲先生。”馮玉山看向雲時，讚賞道，“從修複難度上來說，我認為這個帛書的修複難度是四件文物中最大的，因為太過脆弱所以下手一定要輕且準，很考驗修複的技術。

  　　但雲先生修複得很完美，從文物的價值上來說，這件帛書上的文字記載具有極高的曆史研究價值，這是一次成功的搶救性修複，我對雲先生甘拜下風啊。”

  　　雲時朝馮玉山欠了欠身，謙虛地表示了一下感謝。

  　　“那蔣先生和雲先生你們的推選理由呢？”伊森有些好奇，這兩個推選了自己的人會說出什麽樣的理由。

  　　其實蔣越早在看到楚帛書時心裏就隱約有了答案，隻是不願意相信，而馮玉山的理由讓他無法再忽視這個結果，他無法再針對楚帛書說出挑刺的話語，隻能可著自己修複的秘色瓷大肆誇耀：“我這隻八棱長頸秘色瓷瓶，采用的是鋦瓷方法進行修複，沒有用粘合劑依舊可以做到盛水不漏，這鋦釘我特意做成梅花的形狀，精致小巧，正如馮家主所言，是錦上添花，我不但讓這隻瓷瓶恢複了原貌，還讓它增色不少，自認還是有擔任會長的能力的。”

  　　他越說越自信，不知不覺就昂起了頭。

  　　伊森看著那秘色瓷，雖然正如蔣越所言梅釘精致，卻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他側頭看了眼冷薇和陶正陽，得到了讚同的眼神回應。

  　　他看向還未發言的雲時，希望能得到答案，可雲時隻介紹了自己修複的楚帛書。

  　　“這份帛書被發現時被保存在木盒中，有受潮發黴、蟲害損傷、絹帛黏連等問題，經過揭洗烘幹修補等修複手段，最終將其恢複成現在這副模樣。

  　　雖然有字跡圖樣的缺失，但經過後續曆史考證，或許我們能發現一些別的佐證將其內容填補完整。文物修複修的不止是物件，更是人類的曆史和文化，這才是文物修複師工作的意義所在。”雲時頓了頓，說，“我推選我自己，不為別的，隻是想看到文物擺在博物館裏，每個人都有欣賞並了解它的權利。”

  　　會場裏一時陷入了沉默。

  　　台下有些開著光腦看著網絡上實時討論的修複師們臉色有些窘迫，雲時的最後一句話在網上掀起了熱議，那些討論聲每一句都在質問著從前高高在上的文物修複師們。

  　　這讓他們感到了一陣臉熱。

  　　過了一會兒，伊森說：“對於推選結果，請問在聽完推選理由後，是否有想要改票的？”

  　　沒有人出聲、伊森和冷薇、陶正陽對視一眼，正要宣布結果，卻聽蔣越喊道：“我的八棱長頸秘色瓷瓶究竟輸在哪裏？我需要一個理由！”

  　　蔣越的不服讓伊森又仔細觀賞了瓷瓶一陣，坦誠說：“我個人而言，會感覺到這瓷瓶修複後有種違和感，具體說不上來，不知哪位大師能幫忙解答一下？”

  　　雲時掃視一圈，見沒人說話正準備站出來，就聽馮玉山說：“我來說吧。”

  　　雲時見馮玉山朝他點了點頭，心知這是馮玉山在賣他個人情，避免他和蔣越的正麵衝突。

  　　馮家從一開始就是局外人的狀態，對於文宣部的動作也十分配合，馮玉山有心和他交好，沒理由拒絕。

  　　雲時朝馮玉山笑了笑，接下了這個好意、“這隻瓷瓶的鋦瓷手法確實十分高明，不得不佩服蔣家主的手藝高超，可這隻秘色瓷釉麵清新淡雅如冰似玉，這繁雜的金色梅釘……”馮玉山有些惋惜地輕歎一聲，“有些喧賓奪主了啊。”

  　　蔣越愣了愣，再次看向自己修複的瓷瓶，被點破後，他終於察覺出了伊森所說的違和感，喧賓奪主，確實如此。

  　　他垂下頭，緩緩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伊森見狀，宣布道：“既然沒有人改票，也沒有人有異議，那麽恭喜雲先生，升任文物修複師協會首任會長之職！”

  　　在一陣並不算特別熱烈的掌聲中，競選終於以雲時當選落下了帷幕，就在伊森準備宣布競選結束請大家離場時，雲時看到了台側周雯朝他比劃的手勢，當即搶過了話頭。

  　　“不好意思大家，請稍等一下，”雲時說，“羅素家主，羅素誒爾德先生想要與您通話。”

  　　就在大家疑惑羅素家人為什麽要在競選會場當眾通話時，會場中台上一直沒有使用的巨幅光屏亮了起來，羅素誒爾德的人像出現在了光屏上，隻是他低垂著頭，再沒有了從前高傲的模樣，而他的身邊還有兩位穿著製服荷槍實彈對準羅素誒爾德的蒙麵人。

  　　羅素威爾一聲長歎，沉重地閉了閉眼。

  　　“臥槽！這是什麽情況？！”

  　　“羅素先生身邊的是安全委的人吧？這模樣……他是被抓了？”

  　　“他這是犯了什麽事嗎？”

  　　“不會是因為得罪了新任會長吧？”

  　　“那這行動也太迅速了吧，可怕！”

  　　台下議論紛紛，羅素莉蓮坐在其中，手指絞著衣角，心裏有些發慌，而成為目光焦點的羅素威爾卻顯得異常平靜，就像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光屏中，羅素誒爾德終於抬起了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雲時，眼中充滿了憤恨和不甘，盯著雲時看了片刻後，他的目光落在旁邊的羅素威爾身上。

  　　頓時變成了歉疚：“家主，我玷汙了羅素家的名聲，非常抱歉，請將我從羅素家除名！”

  　　雲時皺起了眉，看來羅素誒爾德是打算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罪責，把羅素家摘出去。

  　　“誒爾德，夠了。”羅素威爾輕歎著說，“事已至此，就坦然的接受吧。”

  　　“家主！”

  　　“羅素誒爾德，”陸寒川上前一步，帶著警告的意思，“買凶綁架並意圖殺害雲時，仿冒倒賣文物，要說這事全是你自己幹的，你覺得我們能相信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勸你還是老實點！”

  　　搬家殺害雲時？仿冒倒賣文物？

  　　陸寒川的話引起了一片嘩然。

  　　羅素莉蓮再也坐不住了，她跑上台抱住羅素威爾的胳膊，喊了一句：“父親。”帶著滿滿的不安，想要尋求一份保護。

  　　羅素威爾拍了拍羅素莉蓮的手，安撫道：“沒事。”

  　　話剛說完，台下就走上來兩位安全委的人：“羅素家主，請隨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羅素威爾被帶走，自此再沒有出現在大眾視野中，星網上對此事議論紛紛，從前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再也不敢打著世家人的旗號在外招搖，世家對文物的掌控也隨著羅素家的倒塌徹底落下了帷幕。

  　　陸寒川很快就帶著兩件文物並犯罪嫌疑人回到了一號星，雲時到港口接人。

  　　分別了數日的兩人根本沒有時間互訴衷腸，簡單確認雙方安好後就得不得來個告別親吻，一個帶著文物回文宣部，一個領著嫌犯去了安全委。

  　　兩人在自己的崗位上忙碌著，為這件轟動了全星聯的文物走私案收著尾。

  　　這樣的忙碌持續了大半個月，才稍微告一段落，陸寒川和雲時終於得了空可以歇歇。

  　　溫存過後，陸寒川抱著雲時躺在客廳的躺椅上，一起看著夕陽落下。

  　　“文物走私案就算暫時告一段落了，從前被倒賣出去的那些文物已經羅列了名單，後續隻能通過外交手段嚐試將其收回，這事也急不得，慢慢來吧。”

  　　雲時靠著陸寒川的胸膛，閉著眼點了點頭。

  　　“很累？”陸寒川低頭吻了吻雲時的額心，“小周和我說文宣組的重組工作已經開始，很快就可以選出一批靠譜的人來幫你了，部裏那些亟待修複的文物可以作為任務下發給協會成員。

  　　世家雖然沒落，但有這一門手藝，他們養活自己和家人不成問題，你也可以更輕鬆些，嗯……但恐怕隻能給你十天的假期。”

  　　“嗯？”雲時疑惑地睜開眼，抬頭看向陸寒川。

  　　“我們要準備開啟新項目了。”陸寒川打開光腦，調出了一份計劃書，“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雲時有些迷蒙地看了一眼計劃書，隨後眼神瞬間清醒，從躺椅上坐起，神色認真起來：“古藍星殘存文物探尋計劃？”他激動地看向陸寒川，“我們要去古藍星了嗎？”

  　　“嗯，”陸寒川含笑點點頭，“前不久剛確定的位置和路線，所以文宣部的下一個項目，就是前往古藍星，考古發掘殘存下來的文物，怎麽樣？有興趣嗎？”

  　　“當然！”

  　　“那你來給這個項目起個名字吧。”

  　　“起名字？”雲時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沒過多久，星聯文宣部官博放出了最新消息：“揚帆起航，古藍星我們來了！古藍星考古計劃正式啟動，項目名稱：鴻雁！”

  　　鴻雁南飛，遊子思歸。

  　　作者有話說：

  　　本文正文完結啦！這是我的第一篇中篇小說，在寫的時候很多細節存在腦子裏，可等寫到對應情節時卻忘了，或者因為劇情細節偏離不好再加進去，各種各樣的原因讓這篇文並不完美，但我還是很開心，因為我最終把我想講的故事完整地講完了！

  　　雖然我的故事講完了，但陸寒川和雲時的故事並沒有結束，他們會前往古藍星，挖掘出埋藏在地底的文物以及它們背後的故事，讓這個宇宙中最璀璨的文明繼續流傳下去。

  　　很感謝寶子們一直以來的支持！這篇文因為沒有存稿，中途總是斷更那麽一兩天，同樣作為讀者的我知道追更中斷更有多麽難受。

  　　但現在，作為作者的我知道，有一群追更的讀者是多麽幸運且幸福的一件事！

  　　接下來大概會有兩篇簡短的番外，然後就準備存稿開新啦-接檔文《一覺醒來我成了自己的代餐》，感興趣的寶子可以去專欄點個預收喲——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