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作者:別寒      更新:2022-07-27 14:16      字數:8288
  第六十八章

    自入劍宗到現在以來, 除了這次取劍離開了宗門之外,白茶從未離開過蓬山邊界,更別提是這遠在萬裏的極南靈山。

    “好漂亮!我還以為靈山上會是像凡塵那樣位於山腰的一兩座寺廟之類的,沒想到竟然這麽多佛塔, 一眼都望不到頭。”

    謝九思勾唇解釋道, “的確,和其他大宗比較起來靈山的範圍更加遼闊,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裏麵每一座佛塔裏都住著佛門弟子。”

    靈山素有千山佛塔之稱, 倒不是真的有千山千塔, 隻是因為靈山之上除了雲海金頂的那三座七級浮屠,十座矮塔外,其餘的都是各仙門所築。

    和其他宗門不同,靈山屬於佛門之地。

    佛法講究的眾生平等,一視同仁,因此靈山不僅是佛修的靈山, 更是三千仙門的靈山。

    修者的修行各有險阻, 若遇瓶頸,若有心魔,他們大多會選擇上靈山禮佛靜修, 以求靜心突破。

    三千仙門, 加上下仙門的不少散修,每年每日上靈山之人眾多。

    拒絕不好,不拒絕靈山那幾座浮屠塔又沒法同時接納這麽多人。

    最後靈山的佛子想了個辦法,提議將金頂之下的靈山地界劃給各宗, 上靈山的修者屆時住在各自宗門所築的佛塔即可。

    漸漸的, 便有了千山佛塔這個稱呼。

    “雖說佛門對眾生一視同仁, 但是若心不誠之人上了靈山也是會被神佛拒之門外的。”

    聽到這裏白茶有些好奇, 她從遠處的金頂祥雲上收回視線,抬眸看向青年。

    “可是師兄,人心隔肚皮,心誠與否如何看得到?”

    “看得到。”

    謝九思話說到一半,餘光瞥見不遠處有一個身影於雲霧隱約。

    “好巧,我剛要提他,他便來了。”

    “什麽?”

    他彎了下唇角,笑著說道。

    “自然是觀心之人。”

    白茶沒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謝九思便抱著她踩著雲階而下。

    等到落了地,她這才順著青年的視線看到了他所說的“觀心之人”。

    清晨雲霧濃重,青山蒼翠,一個身著黃褐海青僧衣的青年從山門而來。

    先前隻是大致看了下輪廓,遠遠便覺著是一個身材頎長,仙風道骨的修者,如今人走近了白茶這才瞧清楚他的麵容。

    她說不上來,此人五官分開來看分明並不算出挑,隻能算得上清秀。可一組合起來,非但不寡淡,反倒有一種莫名的魅氣。

    麵若好女,眉似遠黛,眼波也柔。

    輕飄飄掀了眼簾看過來,隻一眼就瞧得白茶麵紅耳熱。

    “這位是?”

    啊聲音也這麽好聽。

    白茶暈乎乎地這麽想道。

    “她是我師妹,名叫白茶。師妹,這是靈山的佛子無妄……師妹?”

    謝九思看著少女兩眼發直盯著無妄,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

    他壓著唇角,抬起手覆上她的眉眼。

    等到隔絕了視野之後,白茶眼睫微動,這才恢複了幾分清明。

    “師兄,我……”

    “心中默念清心咒。”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錯覺,青年的聲音有些晦澀,語氣也沉。

    想到自己剛才竟然那般失禮地盯著一個佛門弟子看直了眼,她臉更紅了,趕緊默念清心咒平複心神。

    謝九思見白茶的氣息稍微穩定下來,這才鬆了手。

    “你是故意的?”

    這話是對無妄說的。

    “你既已經感知到我來了,應當也知曉她也在。”

    無妄沒想到謝九思反應會這麽大。

    但凡上過靈山的修者都知道當代的佛子無妄的體質有些特殊,是少有的佛心魅骨。

    這也是為什麽他沒有頂級的皮相,卻能魅惑人心。

    無妄也沒為自己這個體質苦惱過,畢竟一介佛修,卻是這麽個不正經的體質,實在讓他頭疼。

    直到後來他想著上靈山之人眾多,倒是可以借此試試求道人,這才慢慢釋懷。

    不想白茶不過隻是被皮相所惑,尚有理智,眼前之人倒先心神不定了。

    他皺了皺眉,一臉狐疑。

    “我隻是試試她道心罷了,又沒對她做什麽,你這麽生氣做什麽?”

    謝九思一愣,也反應過來自己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不是,我並非責備你。隻是我師妹修為尚淺,又剛從劍塚出來,本就被魔氣影響。你就算要試道心也該緩緩才是。”

    “再說她是上靈山療傷的,並非求道。”

    言下之意是無妄沒必要試她的道心。

    無妄想著也是這麽個道理,他是沒太弄清楚白茶上山的原由就先入為主了。

    “抱歉,是我沒注意到你的情況。”

    他眼眸微垂,視線瞥見少女未愈合的傷口一頓。

    “怎麽傷的這般重?”

    白茶腿上也有傷,起初謝九思是想要抱著她入靈山的,隻是她覺得佛門之地她這樣太失禮了,還是堅持下了地。

    她站在地上,大部分重心在青年身上。

    衣服上的血跡髒汙也用了清塵術清理幹淨了,可饒是看著體麵整潔,她的傷還是被一眼瞧見。

    “回尊者的話,這些是我入境取劍傷到的,隻是看著重而已,不礙事。”

    倒不是白茶程強,所受的傷大多是皮外傷,吃了丹藥也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唯有手上和腿上被竹劍穿破的地方被魔氣侵蝕了進來。

    取劍?

    無妄這時候才留意到少女身旁的兩把靈劍,起初離得遠,看得不真切。

    加上白茶尚未與他們劍脈相連,天斬和入坤還在黑霧之中不見真容。

    現在感知了一番無妄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他愕然地掃了那兩把神兵,又看向白茶。

    驚訝的不單單是雙命劍。

    “你就是沈劍仙的徒弟?”

    無妄見白茶點頭承認,神情肉眼可見地柔和起來。

    “我就說我師尊今日為何讓我早早下山來,原是為迎故人。”

    這故人說的自然不是白茶,而是沈天昭。

    白茶眨了眨眼睛,總覺得對方話裏有話,還想要問什麽的時候,謝九思徑直開口道。

    “她身上有傷,久站不得。不出意外這段時日她都會待在靈山,你有什麽話想問想說有的是時間,何必急於一時?”

    “是我怠慢了。”

    無妄咽下要說的話,朝著她禮貌笑了笑。

    “對了,你身上有魔氣,上山可能有些難受,入山沒有回頭路,你且忍著點。”

    有魔氣者上山會被佛光壓製,佛之威壓比尋常威壓更甚,白茶起初想著可能隻是無量之地的劍氣那種程度也沒太在意。

    結果剛踏上台階,神佛壓頂,險些把她壓倒在地。

    好在有謝九思護著,她雖走得艱難,卻不至於寸步難行。

    等上了山,那威壓才從她身上撤去。

    白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額頭和鼻尖不知什麽時候沁出了一層薄汗。

    謝九思虛扶著她的手臂,將靈力渡進她渾身經脈。

    佛光天生克魔氣,他隻能用這種辦法減輕她的痛楚。

    “去塵尊者呢,我師妹這個情況不是簡單被魔氣侵蝕,是被一個自燃神魂的修者蓄意報複。鬼氣和魔氣一並入了她的身體,若不及時去除,很容易變成咒。”

    怨靈的詛咒是至死方休,是去不掉的。

    謝九思就是擔心這種情況,才馬不停蹄的從滄海將白茶帶上了靈山。

    “你來得不巧,我師尊近日在佛塔閉關,暫時出不來。”

    不過人雖出不來,有佛心之人卻能千裏傳音。

    無妄在得知白茶是沈天昭的徒弟時候就先問詢了佛塔之中的老者,老者讓他引白茶先去七情池。

    謝九思一愣,“七情池?那不是情劫不渡,心有執念之人去的地方嗎?”

    一般來說身染魔氣的修者要麽是入佛塔引佛光強行度化,要麽便是用佛器祛除。

    至少謝九思從未聽說過要入七情池的。

    “按理來說是這樣,隻是白茶身上那鬼魂的戾氣太重。如果隻是簡單祛除魔氣的話隻治標不治本,她去裏麵泡上一日,日後才不會受影響。”

    就跟以戰淬煉是一個道理,七情池會放大人的欲望,通常修者會用來當做磨礪意誌力的修行。

    去塵這麽做是讓白茶直麵誘惑,穩固道心。

    若是換作以前,謝九思也不會那般擔憂。

    偏剛才在山下白茶才著了無妄的道,入七情池之人若有心悅之人,便會看到心悅之人,若無心悅之人,所見會是讓她印象深刻之人。

    無妄先前沒收住魅骨,把她勾得五迷三道的,這麽短的時間內,她必然所思所想都是對方。

    這就算不喜歡,這麽入了一遭七情池估計也喜歡上了。

    “我……”

    “好的,我這就過去。”

    謝九思喉結滾了滾,想要讓白茶再等等,可又怕繼續拖下去會讓她傷勢加重,他又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白茶並未留意到青年的異常,她朝著謝九思揮了揮手,便跟著一個弟子往七情池那邊去了。

    他就這麽站在原地,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之後這才移開了視線。

    無妄還是頭一次看到謝九思這麽緊張一個人,不過想著對方是沈天昭的徒弟,劍修大多都仰慕沈天昭的劍法,估摸著他是愛屋及烏。

    “你也別太擔心了。這入道越久的,雜念才會越多,你師妹年歲尚輕,這七情池對她影響不大,頂多起個穩固道心的作用。”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提謝九思冷著眉眼掃了過來。

    “就是因為她年紀輕,才沒定性。”

    “旁的女修如何我不在意,可我師妹剛入道不久,今日她若因你亂了道心,你這身魅骨還是斷了為好。”

    “……”

    ……

    七情池就在後山腰位置,那弟子把她帶到了後山門,給她指了方向後便離開了。

    白茶從儲物戒指裏拿出換洗的衣物,然後忍著疼小心翼翼把身子浸泡在了池水之中。

    池水並非冰冷刺骨,卻也不算熱。

    氤氳的水汽在鬆柏之間隱約,她將臉埋在水中隻露出了半張臉,水霧裏那雙琥珀色眸子似被紗幔遮掩,看不分明。

    她舒服地眯著眼睛,想要在水裏撲騰幾下的時候。

    一旁“哐當”一聲響起,劍與劍相撞的聲音刺耳,激蕩的劍氣凜冽,一池池水也掀起了海上巨浪之勢。

    白茶猛地抬頭看去,隻見天斬和入坤一沒謝九思束縛,二話不說又打了起來。

    剛才那弟子之所以著急離開,就是因為被它們兩人的劍氣壓得喘不過氣。

    此時人一走,劍氣傷不了劍主,它們再沒了顧忌,在空中打了幾十個回合。

    陣仗之大,險些把山頭給削了。

    “停下!你們兩個給我停下!”

    白茶見它們越打越起勁兒,從剛才的半山腰徑直上了雲天,試圖製止。

    可不知怎麽回事,任由她如何喊,它們都不為所動。

    奇怪,不是已經結了契嗎?難不成是因為沒將靈脈與劍脈相連,所以控製不了它們?

    【倒不是因為這個。你雖與它們結了契約,它們也認可了你。可劍多乖張,它們很多時候我行我素並不會聽從你,更何況你現在的修為比它們低不少,它們更不會太把你的話當回事。】

    “那怎麽辦?總不能讓它們就這麽打下去吧?”

    正在白茶想著要不去找謝九思的時候,白傲天說道。

    【用不著這麽麻煩,你忘了你的天賦是什麽嗎?】

    【名字亦是言靈,是世間最短的咒,隻要知道它們的劍名,就對它們有束縛作用。】

    也就是說隻要喚它們的名字就可以了。

    白茶手腕一動,大聲喝道。

    “入坤!”

    於雲天之上的靈劍聽到召喚,立刻飛到了白茶手中。

    原以為被強製召回入坤會鬧脾氣,不想它非但沒有掙脫,還高興的用劍柄蹭著她的掌心。

    白茶被它這舉動給逗笑了,剛伸手摸了摸它,“嗖”的一聲,天斬還沒被召喚便驟然落下,懸停在了她的麵前。

    不知怎麽回事,明明眼前隻是一把劍,可白茶總覺得有一種偷情被抓包的心虛感。

    她尷尬地收回放在入坤劍身上的手,入坤見她要離開,連忙湊近用劍神貼了下她的麵頰。

    然後興高采烈地跑到了天斬麵前,彎了彎劍刃,驕傲挺胸。

    天斬惱羞成怒,想要給對方一劍的時候。

    白茶覺察到了它的意圖,連忙伸手把它給撈在了懷裏。

    “別生氣別生氣,媽媽抱,媽媽親。大寶二寶都是媽媽的心頭好。”

    天斬劍身一僵,象征性掙紮了下,然後似認命般將劍柄靠在了白茶胸口。

    等這麽安撫了一通下來,白茶累的夠嗆。

    這哪裏的劍,簡直就是祖宗。

    之前她見宗門的師兄師姐說劍要買精油養護,不然就它們會不願意出鞘。

    還有,說什麽要是別的靈劍有劍穗玉墜子什麽的,他們的劍也要有,不然也會鬧脾氣。

    當時白茶隻覺得這隻是他們溺愛命劍,為了合理化花錢,降低負罪感找的借口,畢竟劍又不會說話,它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他們怎麽會知道?

    如今白茶有了劍,她才明白劍與劍主心意相通,根本不用言語也能交流。

    就像剛才,入坤跑過去明明隻是挺了下劍身,白茶腦子裏立刻翻譯出了它們的對話。

    [她隻叫了我,她一點都不在乎你,你趕緊卷鋪蓋滾回劍塚哪涼快哪待著吧。]

    此話一出,天斬不生氣才怪。

    感覺到懷中劍情緒平複得差不多了之後,白茶鬆了口氣,在準備將劍放下的時候,天斬卻依舊靠在她身上不動彈。

    在她以為對方要粘在她身上的時候,它克製著離開了她身邊,乖乖回到了池邊。

    [看來它挺喜歡你的。]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識海傳來,不是別人,正是沈天昭。

    白茶嚇了一跳,下意識把頭埋進了池子裏,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

    在來靈山的路上謝九思就與她說過,劍碑一道,玄靈子那裏一道,加上天斬身上一道,一共三道。

    七魂回了三魄,意味著沈天昭的意識回歸了一半。

    如果不出意外這幾日就能以靈體的形式短暫出現。

    然而白茶沒想到來得這般快。

    “師尊?你,你,你沒看到什麽吧?”

    [……在這樣喜大普奔,師徒相見的日子裏你第一句話問這個會不會太煞風景了點兒?]

    沈天昭噎住了,沒忍住吐槽了這麽一句。

    [你放心,我現在並非靈體狀態,隻是意識形態而已,什麽也沒看見。]

    白茶聽後這才將頭從池水裏冒出來,臉不知是被水汽蒸的,還是因為剛才羞惱的。

    “就算看不到你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出來呀……”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的意識斷斷續續的並不清明。況且你剛才抱著的那把劍是我骨血鑄成,它情緒波動太大的話也會影響到我。]

    一般來說劍與劍主才會互相通感,沈天昭和天斬已經解了契,然而因為天斬是由他鍛造的,所以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些感應。

    [不說這個了,雖然我也挺想和你多聊聊,但是我的意識隻能維持一柱香的時間。與其閑聊,給你答疑解惑更有意義。]

    [問吧。]

    “問?問什麽?”

    白茶有些懵,是問修行上的事情嗎,可是她最近除了取劍也沒做什麽修行。

    不僅如此她最近還突破了,更沒有什麽瓶頸。

    “師尊,我除了倒黴一點之外修行之上好像沒什麽別的大問題。”

    [……那修行之外的呢?]

    正在白茶絞盡腦汁想不出要問什麽的時候,餘光一瞥,對上了一旁直勾勾盯著她的入坤。

    她心下一動。

    “啊,還真有一個。”

    “師尊,你知道入坤的來曆嗎?”

    從之前白茶就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入坤是和天斬不相上下的神兵,偏她取出它的時候無論是禦飛流還是風停雲,都對這把劍沒什麽印象。

    [你問這個倒是舍近求遠了。]

    “什麽意思?”

    [這劍曾是謝九思母親的命劍,你與其浪費這麽寶貴的答疑解惑時間,倒不如去問他。]

    白茶驚愕地睜大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如果隻是旁人的事情還好,可這畢竟涉及了青年的身世隱私。要是謝九思想要告訴她早在看到入坤的時候就說了,他不說則代表他不想提。

    “還是算了,既然師兄不願說我也不問了。”

    [你想多了,那小子不在乎這些,你若問了他自會告訴你。再說了如今你是入坤的劍主,自是有權利知道它的來曆的。]

    劍的來曆對旁人來說可能隻是一個八卦,聽聽便完事,然而對劍主來說卻極為重要。

    劍與劍主互通五感,劍的戾氣,所經曆的一切一個不慎就會以夢魘的形式影響到劍主。

    所謂知己知彼,隻有知曉劍的來曆,才能為破夢出境。

    見白茶還是有些猶豫,估摸著她事後顧忌著謝九思的感受也不會去問。

    沈天昭歎了口氣。

    [算了,我說也一樣。你應該知道謝九思是鳳山鳳族出身吧。]

    昆侖玉碎鳳凰吟,唯有鳳凰能感應得到。

    [這一族七百年前在上古神獸一脈裏還算鼎盛,當時謝九思的父親謝沉剛化形沒多久,下山曆練的時候碰上了衛芳洲,也就是他母親。]

    [衛芳洲是我師姐,也是我師尊之女。]

    [她資質卓絕,世間少有。不過百歲,便已至出竅境。然而百歲之後無論如何修為也不得寸進,便去找卓不絕算了一卦。卓不絕告訴她她道心太過牢固,修行太過順遂,所謂不破不立,得破一破道心,才能突破瓶頸。]

    要破道心就得先亂道心。

    亂道心無非兩個辦法,要麽修行出岔子走火入魔,要麽是去渡一渡情劫。

    衛芳洲勝負欲很強,那時沈天昭已覺醒了天賦,修行迅速一日千裏,心下著急。

    在幾番入魔淵無所得之時,她碰上了謝沉。

    起初她並未動過和謝沉來一段露水紅塵,來渡下情劫的心思,偏偏鳳族對道緣有天生的感知。

    在看到衛芳洲的第一眼起,謝沉便心動了。

    靈獸不懂什麽禮義廉恥,也不知什麽含蓄。表達情感的方式也熱烈直白。

    謝沉在得知衛芳洲也是下山曆練,便纏上了對方,對方去哪兒他去哪兒。

    在衛芳洲要回劍宗的前一日表明了心意。

    衛芳洲並不討厭他,便本著試著處一處的心態,結果這一試便搭上了鳳凰的一生。

    [這鳳凰一族各個漂亮強大,可因為是忠貞烈鳥,認定一人便不會更改。所以又是出了名的戀愛腦。]

    [謝沉和衛芳洲好上之後的百年,兩人還算恩愛和睦。直到百年之後,衛芳洲生下了謝九思,覺著這段情緣也算有始有終。於是便離開了鳳山,回了劍宗。]

    百年之後?那也就是六百年前。

    白茶腦子有些暈,連忙問道。

    “等等,謝師兄不是才不到百歲嗎,怎麽可能在六百前就出生了?”

    [怎麽不可能?鳳族又不是人族,一般幼崽出生孵化個一兩百年才會破殼,隻不過謝九思的情況不同,他那父親當時本來該留在鳳山孵蛋的。結果衛芳洲一走,他後腳就扔下他離開了。]

    [謝九思這才沒有力量破殼,生生挨到了六百年後。]

    不過和其他鳥族不同,因為謝九思是半靈族,他雖從殼裏出來,卻生來便是人形。

    這也是為什麽他從未化形就能入道修行。

    白茶沉默了一瞬,一想到謝九思從出生到現在都是孤身一人她的心裏悶得厲害。

    “那鳳族之後又是因何滅了族?”

    謝沉不過是去追妻,衛芳洲再想擺脫他也不可能一劍屠了鳳山滿族。

    [……我不知道,不對,我應該是知道的。隻是我現在神魂沒有全部歸位,很多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

    沈天昭努力思索了下,除了頭疼之外腦子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來。

    [我隻記得當時我飛升劫快至,不知怎麽回事,我的劫還沒到,衛芳洲不知怎麽修為突飛猛進,先引來了天劫。]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好似被人刻意隱瞞了下來。

    [謝沉當時的修為也至化虛,在衛芳洲要迎飛升劫的當日,大約是不想讓她離開,趁著我閉關修行時候取走了天斬,冒著被劍氣反噬,天雷轟頂的危險生生把隻臨一步飛升的衛芳洲從天門拽了回來。]

    [最後兩人都死在了天雷之中。]

    [自那之後,謝沉因逆天行事給鳳山一族遭致了滅頂之災,而衛芳洲的入坤也成了一把不祥之劍被封印在了劍塚。]

    這聽起來合情合理,然而仔細推敲下來卻怎麽想也不對。

    “你說你當時在閉關修行,可為何劍不在身?而且劍與劍主的有感應的,它被取走你應該立刻能感知到,然後出關阻止才是。”

    有且隻有一個可能,是沈天昭自願給的劍。

    [所以我才說我知道,但又不全知道啊。]

    沈天昭對此也頗為頭疼,這種模糊不清,如鏡花水月虛虛實實的記憶讓他雲裏霧裏,很是煩躁。

    [總之我能想起的就這麽多,你要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找個機會再問問謝九思。]

    之後沈天昭再就著她的劍法修行方麵簡明扼要地糾正了幾句,又囑咐她先不要把他意識清醒的事情告知給旁人。

    白茶腦子裏全想著的是謝九思的事情,沈天昭什麽時候走的她都沒發覺。

    直到太陽落山之後她這才慢吞吞從池子裏出來。

    剛出去便看到不遠處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

    謝九思見她神色如常,安然無恙的出來之後鬆了口氣。

    “師妹,身體好些了嗎,可還有什麽地方不適?”

    白茶搖了搖頭,在對上青年關切的眼神時候欲言又止。

    那段往事太慘烈了,她問不出口。

    謝九思見她嘴上說沒事,視線卻一直刻意避開他。

    他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夕陽橘黃,落在少女的身上如同覆了一層金光。

    她長長的睫毛下,那雙眸子閃爍明滅。

    白茶很單純,幾乎什麽事情都表現在臉上,可頭一次謝九思卻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師妹,你是不是在七情池裏遇上了什麽麻煩?”

    謝九思薄唇壓著,沉聲詢問。

    “麻煩?沒有啊。我一直在裏麵泡著,沒遇到什麽麻煩。”

    白茶這個回答非但沒有讓謝九思鬆口氣,光影之中他的神情也晦暗。

    “是嗎?沒有就好。”

    “當時我怕你在裏麵出事,所以一直在外麵守著,中途聽到了打鬥聲,還以為是你見到了什麽人,遇到了危險。”

    白茶解釋道,“我沒見到什麽人,是天斬和入坤,它們打起來……”

    話說到一半她停住了。

    “啊不對,我是見到了人。”

    謝九思腳步一頓,視線直勾勾落在白茶身上。

    “誰?”

    “我師尊。”

    七情池會映射出修者內心最喜歡的人或物。

    謝九思在聽到這個回答既慶幸又失落,慶幸白茶沒被無妄亂了道心,失落明明是他陪她最久,她心裏卻心心念念的是沈天昭。

    這不合理。

    他皺了皺眉,在白茶快要進屋的時候沒忍住開口。

    “師妹。”

    “師兄可還有什麽事?”

    青年眼睫微動,逆著光站在門口。

    猶豫再三,最後悶聲說道。

    “……你明日能再去泡一次七情池嗎?”

    作者有話說:

    謝九思:這次不準,明日再測一次。

    白茶:?

    茶妹對七情池沒什麽反應,她道心超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