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美人簪花
作者:堯卿      更新:2022-07-26 17:04      字數:3226
  第75章 、美人簪花

    顧昭微微愣神,被鍾妙將絹花簪在了發間。

    他百年來苦行僧似的隻著一身黑袍,從不曾用過什麽華美器物。忽然被人簪了朵鮫紗織就的絹花,被霞光一照,倒露出些難得的明豔。

    鍾妙托著他下巴左右看了看,滿意道:“這樣多好看!我眼光真不錯!”說著吧唧一口親在他側臉。

    顧昭這下是真的呆住了。

    鍾妙向來是這麽個性子,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總要表現得清楚明了。

    顧昭還小的時候,也經常被師尊攬著拍一拍肩,摸一摸頭。若是生病或是發夢,還能得到些擁抱。

    但那是不一樣的,從前最多也就親親額頭……還是說師尊根本分不清其中的差別?

    顧昭眼睛都忘了眨,緊緊盯著鍾妙,像是要看清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鍾妙卻沒他那麽些糾結。

    她在方才的遊戲中玩上了頭,一時興奮,瞧著小徒弟好看便要給他簪花,戴了花更好看,忍不住就想親一親。

    拋彩球還有最後一個賀酒的項目要完成,顧昭剛伸出手想留住她,鍾妙卻又輕盈地從他懷中溜走,跑回人群中去。

    有位管事娘子將數樽金杯擺上高台,鍾妙一手搭在台沿向上縱身,輕鬆叼起金杯仰頭飲盡,酒水飛濺在她睫毛,越發襯得一雙眸子燦如星辰。

    院中女孩子們見她這樣爽快,越發歡呼起來。

    原本沒預備她要玩,遊戲隻準備了一個,現在銅鑼都已被砸落,女孩子們正預備著收起來要走,卻被鍾妙攔了下來。

    她玩得開心,自然也不想攪了人家的興致。

    鍾妙將銅鑼撿起挨個掛上樹,到了最高的幾個,手上使了個巧勁,照樣穩穩掛在樹梢。

    顧昭望著她同女孩子們笑鬧,麵上不自覺的也帶了笑。

    他在外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妙音坊的管事娘子們們一開始見鍾妙興衝衝跑出去將人親了還倒吸口涼氣,見他現在的神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頓時起哄。

    有個管事娘子笑著推她:“方才還說要一直同姐姐們玩呢,一見人就跑出去了!”

    又有個娘子壓低聲音道:“你別說,我還從未想過男子簪花這樣好看,下回也找個郎君試試!”

    小丫頭們還沒到知愛慕的年紀,聽他們講得熱鬧,隻知道是有什麽喜事要發賞錢,各種吉利話混講一氣,左邊喊著“永結同心!”,右邊喊著“早日飛升!”

    鍾妙也不管他們講的什麽,隻要朝她湊過來,都笑嘻嘻抓把靈石塞過去叫她們買糖吃。

    倒是幾個管事娘子看不過去,將這群皮猴子向後拽了拽,又推推她,笑道:“快去!快去!你那郎君都要站成望妻石了!”

    顧昭平日裏寡言少語,雖不曾苛待下人,但自成一派威儀,叫人見了難免發怵。

    可如今簪著朵絹花,硬是將那淡漠冷肅壓下來,偏偏回過神後還要強行板著張臉,讓女孩子們越發調侃得起勁。

    鍾妙回頭望去,他神情倒還端得住,隻一雙眼睛中的求饒越發明顯。

    她看得心中好笑,阻攔道:“好啦!姐姐們可饒我一饒!我先去玩,姐姐們下回見。”

    她幾步衝回去,拉著顧昭要走,又倒退幾步問:“和鈴,我們出去玩,你有沒有什麽要帶的?”

    陸和鈴在旁邊站了老半天,被這兩人酸得牙倒。

    不然怎麽說這情竇初開就是了不得呢,小沒良心的,到現在才將她想起來。

    陸和鈴也懶得和老友計較,揮揮手叫鍾妙快走,又下意識從袖子裏掏出靈石袋:“你身上錢還夠不夠?”

    鍾妙剛伸手去接,卻被顧昭向後拉了拉。

    “不必了,弟子這些年也算小有薄產,師尊花我的就是。”

    陸和鈴睨了他一眼:“不錯,是個孝順徒弟。”

    顧昭最恨旁人說他孝順。

    被人在痛處踩了一腳,偏偏又不擅與人做口舌之爭,隻好悶悶拉了拉鍾妙的手催促她快走。

    鍾妙被這兩人逗得發笑。

    她雖然喜歡看顧昭小狗追尾巴的傻樣,但自己逗逗也就算了,這小孩麵皮薄,再被人說兩句怕是要惱。

    鍾妙順著顧昭的力道向後退了幾步,朝陸和鈴揮揮手,拉著他向集市上去了。

    秋季天黑得快,集市上的燈籠早早就掛了起來,有心思巧妙的店家甚至連招牌上都托人用陣法點亮,一眼望去五光十色熱鬧極了。

    鍾妙自己來集市來得少,顧昭更是極少有享樂的心思,平日裏兩人又總有種種突發狀況急需處理,難得偷來浮生半日混在人群中走一走,也算種稀有體驗。

    集市上多是些零碎東西——哄孩子的撥浪鼓、粘牙的糖果、幾支琉璃風車在燈光下旋轉,投下一小片好看的光影。

    架子上掛了一溜七彩香囊,鍾妙拿下一個在手裏瞧,正想喊顧昭過來看上頭有隻鴛鴦實在繡得滑稽,一回頭就見他收起錢袋,將盒包裝好的甜糕收進袖裏。

    鍾妙倒退幾步湊過去:“我還以為你不愛吃甜呢。喜歡吃甜糕?走,我知道有一家好的,帶你去吃!”

    顧昭被她抓了個正著,嘴唇微微開合,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賣甜糕的大娘看笑了:“這位娘子,怕是你家郎君以為你喜歡吃呢!你要多回頭看他幾次,就知道他買了一路了!”

    鍾妙想了想,好像方才自己確實盯著其中一盒瞧了兩眼?那也就是一瞬的事情,顧昭是怎麽發現的?

    她不信邪,手順著顧昭的袖子向裏摸,當真零零碎碎摸到不少東西。

    什麽木雕的鴛鴦,絹絲纏的兔子,幾枚亮晶晶的琉璃塊,鍾妙又摸了摸,還摸到盞荷花燈。

    她越摸越來勁,倒像是蒙眼摸寶似的,順著袖子越摸越裏頭。

    忽然被顧昭捉住手:“就這些了,師尊。”

    鍾妙歪著頭瞧他,故意撓了撓他掌心。

    顧昭睫毛微顫,麵上露出些無奈:“師尊想去放花燈嗎?方才弟子見到許多人都往河邊去。”

    放花燈也是千秋節習俗中的一種,本是用於祈禱來年豐收順遂,如今卻被許多有情人用來互訴衷腸。

    兩人抵達時,河邊已有不少人在祈願。

    鍾妙從前並不相信命運,至於這種活動更是極少參加。

    於她而言,放花燈實在太麻煩了些,又是挑又是寫,還要點燃再許願,有這麽些時間,都夠她端掉一個魔修老巢改變許多人命運了,何必去假托什麽神明?

    許是身邊的人不同了,現在看來,倒別有一番風味。

    鍾妙坐在河畔石階上,望向顧昭垂眸寫祈願的側臉。

    他如今也算半步化神的人了,若是能將神魂分裂修修好,再過數百年說不定就能直接飛升。

    此時卻拿出了十二分的認真,專心得像是從前頭一回學寫字似的。

    鍾妙見他放下筆,輕輕點了點他耳垂:“你從前不是不信這些麽?長壽麵都不見你好好吃幾次。”

    顧昭生得極白,百年間又隻穿黑袍,平時冷冷淡淡沒個人氣,仙盟中不少人私下議論這位是尊雪捏的神像。

    但被鍾妙這麽一點,卻像是桃花落進了雪中,點到哪處,哪處就燒起一片紅雲。

    顧昭躲了躲,低聲道:“從前是不信的,但既然願意放師尊回來,想必是能聽見弟子心願的。”

    他將紙條仔細塞進花蕊,又以指作筆畫上防護陣法,這才將荷花燈送入水中。鍾妙還欣賞著小徒弟在燭光中利落好看的下頜線,卻見他轉頭看向自己。

    “怎麽了嗎?”鍾妙茫然眨眼。

    旁邊忽然傳來個聲音。

    “你都不同我一塊兒祈願!可見是心裏沒我!”

    鍾妙挑高了眉。

    另一個聲音說:“你怎麽會這樣想?嬌嬌,你可是我的心肝寶!雖然我有許多妹妹,但真正愛的隻有你啊!”

    顧昭緩慢眨了眨眼,神情要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在這注視中,鍾妙的廉恥心再次仰臥起坐。

    她揉了揉鼻尖:“……我隻是不大會這些,你可以教我。”

    旁邊那對小情侶已經上演到“不你不要發誓!”“不!我偏要證明!”,鍾妙忍耐片刻,終於聽到那男子喊出“若是我當真與他人有染,便讓天雷劈我!”

    在中州,這樣的誓言是不能亂發的。

    因為天雷當真會聽見。

    一聲悶響,那男子當場倒地。

    方才有不少人暗中聽熱鬧,此時見天雷真的下來了,一股腦湊上前看看這現世報的倒黴蛋長什麽樣。

    人群外,顧昭輕輕說了聲得罪,站在鍾妙身後握著她的手,一同將荷花燈推入水中。

    花燈順著水流漂遠,有一些會在半路沉沒,有一些會被水禽攔截,隻有極少數的花燈能到達盡頭將願望傳達。

    望著花燈消失在下一個轉角,鍾妙手指一動,在腦海中將顧昭那盞小心撈起。

    顧昭猶豫片刻,低聲道:“弟子有一份拙作想獻給您,還望您不要嫌棄。”

    鍾妙托著臉看他。

    雖然顧昭說著“拙作”,眉眼間的期待可藏不住,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悄悄準備的禮物。

    顧昭伸手摸向袖中卻久久不曾拿出。

    鍾妙正想伸手戳戳他打趣幾句,指尖卻穿過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