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買斷工齡是現在很多經營不善的國企,為了安置富餘勞動力的一種做法。

  　　簡單點就是給一筆錢，讓員工離開企業，自謀生路。

  　　在陸夏看來,毛巾廠這樣的情況,破產不過是早晚的事,現在能拿到一筆錢，早點出來工作，比到時候再離開有更多主動權。

  　　不過看孟紅光的表情,他似乎並不想離開工廠。

  　　現在的工人和幾十年後的私企工人是不同的，很多工人對工廠是有歸屬感的，是希望工廠能好好的,自己可以一直待下去的。

  　　毛巾廠已經有些年頭了,孟紅光的父親以前就是毛巾廠的,從小在廠子裏長大，要是不得已，孟紅光根本不想離開。

  　　陸東升看他一臉沮喪,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有魄力！自己出來單幹可比在那要死不活的廠子裏好多了。”

  　　孟紅光苦笑，他買斷工齡算是被強迫的。

  　　說起原因特別難以啟齒,要是跟人說自己找了路子，想將工廠賣不出去的毛巾賣出去，結果招惹了領導不滿,是不是會被人給笑死？

  　　孟紅光以為廠子那邊不同意這件事就算了,結果那副廠長得知孟紅光廠子這邊拿不了貨，就去找工人低價拿貨,心裏很是不爽,覺得他是趁火打劫。

  　　工作上故意刁難孟紅光,讓孟紅光這段時間苦不堪言。

  　　於是，他幹脆就買斷了工齡，成了無業遊民。

  　　孟紅光現在特別茫然，不知道未來該怎麽辦。

  　　這些話他不會跟陸夏提起，實在是太過丟人了，而且讓對方心裏多想就不好了。

  　　“希望是吧。”

  　　陸夏：“你現在找到什麽活幹了嗎？”

  　　孟紅光羞赧：“我現在在我舅舅攤位門口給人擦皮鞋。”

  　　“我這邊有個活，你願不願意試試？”

  　　“我願意！”

  　　孟紅光連忙出聲，生怕答晚了就錯過了機會。

  　　這段時間他也在到處找活幹，可並沒有那麽容易，隻能先去給人擦皮鞋，然後一邊再找著。

  　　他現在手上還有一點積蓄，所以沒有那麽著急。

  　　孟紅光也想過做生意，可他實在擔心要是砸了，那手裏最後那點錢也就沒了，以後生存都成問題了。

  　　之前廠子裏就有買斷工齡的人拿了錢之後，去擺攤做生意，一開始很掙錢，可一場大雨把貨全給泡壞了，賠了個底朝天。

  　　做生意風險太大了，會遇到各種突發情況，孟紅光膽子不大，手裏的錢也有限，讓他很是猶豫。

  　　現在有工作機會，孟紅光肯定要抓住，他跟陸夏打交道這麽長時間，認為她不會坑自己的。

  　　“你先別急，我先跟你說做什麽，你再做決定，我的要求不低。”

  　　孟紅光正襟危坐，等待陸夏發話。

  　　“我需要你幫我從省城發貨到南虹縣，不僅要負責運輸，最重要的是要進行驗貨，對賬。不合格的貨，絕對不能上車。

  　　其次，上車之前你得查天氣預報，盡量避免惡劣天氣發貨。發貨時你還得打包好，以應對各種天氣。

  　　再者，還要關注市場動態，並尋找更多的運輸途徑。

  　　這些工作是有責任在身的，如果出問題我直接找你，而不是經手人或者商販。”

  　　孟紅光進入思考，這些條件聽著並不難，隻要把事情做仔細做好了，一般不會出岔子。

  　　可實際上並沒有那麽簡單，其中還是很有風險的，要是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事很容易扯皮。

  　　“如果是運輸過程中出問題呢？”

  　　“我會查明原因，確定是運輸中出問題，那麽一切與你無關，你隻需要對前期工作負責。”

  　　孟紅光沉默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問道：“我能問問工資嗎？”

  　　“試用期一個月，底薪二十，轉正後三十，每一次發貨會依據數量、總額有相應獎金，隻要貨物順利到達，並且質量合格，那麽你就能領到。具體怎麽計算我會出詳細的獎勵計劃，一般來說，每一單不會低於五塊錢。”

  　　孟紅光猛吸一口氣，這個收入算下來可不低！

  　　依照之前他們合作的情況看，陸夏至少一周就會進一次貨。每一單獎金五塊，意味著一個月獎金至少有二十塊錢，加起來就有五十了！

  　　他之前在毛巾廠，如果能夠正常發工資，一個月也才三十多塊錢，老技術工幹了十幾二十年也不過才五十來塊。

  　　五十塊還是最保守的估計，實際興許會更多。

  　　孟紅光想到自己每天辛辛苦苦擦鞋，一天也掙不了一塊錢，要是刮風下雨的，興許一毛錢都賺不到。

  　　雖然這活有風險，可隻要自己好好幹，也不會出岔子的。

  　　以前在工廠也是一樣的，如果生產過程中不規範，也會出很大紕漏，有時候甚至還會傷到人，也同樣是要擔責的。

  　　“我想幹這活！”孟紅光態度堅定。

  　　“我會跟你簽訂正式的勞動合同，裏麵會將彼此的權利義務寫清楚，一會你把合同拿回去，你可以先帶回家找專門的人看看，沒問題了再跟我們簽約。”

  　　孟紅光這頓飯吃得非常舒心，還跟老板叫了兩瓶啤酒。

  　　吃完飯他想去結賬，結果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陸夏已經付過了。

  　　孟紅光回到家，滿麵春光，跟之前一臉喪氣的樣子完全不同。

  　　鄰居大嬸看到他這個樣子，很是好奇：

  　　“紅光，你這是遇到什麽好事了，笑得這麽開心？哎呦，怎麽一身酒氣，你竟然還去喝酒了。”

  　　孟紅光是個老實的，平時煙酒不沾，現在一身酒氣，要說沒遇到什麽事，大嬸肯定是不信的。

  　　大嬸從下看他長大，撅起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麽屎。

  　　“我找到新工作了。”孟紅光揚眉吐氣道。

  　　他自從買斷工齡，在街上擦皮鞋，就沒啥閑言碎語。

  　　不少人都說他之前想錢想瘋了，所以才被這麽針對，工作都丟了。

  　　現在好了，一個好好的有編製的工人，年紀輕輕竟然被迫跑到街上擦皮鞋，混得也太慘了。

  　　不少父母都叮囑自家孩子，以後別心大作死，現在廠子效益再不好，工錢再發不下來，那也還是有盼頭的，不像孟紅光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瞧你這麽高興，又捧上鐵飯碗啦？”鄰居大嬸有些酸溜溜的。

  　　“不是，是給個體戶打工。”

  　　鄰居大嬸一聽，頓時沒了興致。

  　　當個體戶就夠丟人了，還給個體戶打工，這算什麽工作啊。

  　　孟紅光心情好並不介意大嬸態度，現在有錢比什麽都強。

  　　他覺得被迫買斷工齡也挺好，否則他根本沒法下決心離開廠子，自己就被捆綁在那，成天幹愣著，要啥沒啥。

  　　跟孟紅光一樣想法的人也有不少，一般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年輕人。

  　　史亮得知孟紅光找到工作，連忙跑過來詢問。

  　　“你是幹什麽工作啊，那老板還要不要人？”

  　　孟紅光搖了搖頭，跟他解釋自己要做什麽，光他一個人就已經足夠了。

  　　史亮並未失望，反而眼睛一亮：

  　　“那是不是說每次還得搬貨拿貨？光靠你一個人不行吧？”

  　　“我不負責這些工作，主要是驗貨和監督。”

  　　“那能不能把搬貨運貨的事交給我？我家裏就有自行車，改一改就能當運貨車用了！我力氣也大，在廠子裏我也是幹這種體力活的。”

  　　史亮之前也負責差不多的工作，現在貨都積壓在倉庫，他大部分時間都沒事幹了。

  　　上班時候去廠子報個到，心情好留下來打打牌，心情不好就溜出去幹別的了。

  　　“我回頭幫你問問。”

  　　孟紅光其實覺得應該沒問題，畢竟陸夏也沒固定哪個人專門搬運貨物，可他覺得不能擅做主張，萬一她有值得信賴的人呢。

  　　史亮聽到這話就已經很高興了，“要是成了，我請你喝酒。”

  　　孟紅光跟家裏人一起看合同，都覺得沒什麽問題，上麵把責任義務寫得非常詳細，連工資都寫得非常清楚。

  　　合同不偏不倚，對彼此都是有要求的。

  　　比如如果在合約範圍內辭退孟紅光會提前至少一個月通知，除非孟紅光過錯時，還會賠償兩個月的工資。

  　　同時，孟紅光也得提前一個月申請離職，否則最後那個月的工資將不予以發放等。

  　　什麽時候發放工資，都有規定，如果推遲還會賠償利息。

  　　孟紅光的哥哥孟紅軍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細致的合約，我看別人給個體戶打工，都是口頭說的。遇到那種黑心的，經常會白幹。現在有白紙黑字的，找公安局說理也有證據。”

  　　孟母：“可不是嗎，我買菜認識一個姐妹的孩子就被坑苦了，白給人幹了兩個月，一分錢都沒拿到手。”

  　　跟私人幹活最怕的就是拿不到工錢，錢多錢少都還排在後麵了。

  　　現在瞧著這份活還挺正規，孟紅光現在也找不到‘鐵飯碗’的工作，都覺得這活能幹。

  　　孟紅光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招待所找陸夏簽約，並詢問運貨人的事。

  　　“這些都交給你處理，你隻要保證貨物順利到達就行，工錢按照行情算。”

  　　孟紅光高興應下，打算一會去就跟史亮說這好消息。

  　　他們哥倆一塊運貨，心裏也更踏實。

  　　合約簽好之後，陸夏便讓他立刻上崗。

  　　這次進貨正好比較全，可以手把手教他該怎麽打包和驗貨，規定好標準，才好讓他更好的去實行。

  　　避免他自己在一點點摸索時，由於經驗不足造成損失。

  　　“你要是能找到新的運輸渠道，若是能長久合作的，也會獲得大紅包。運費成本越低，越安全的，紅包越大。”

  　　孟紅光聽這話眼睛一亮，這一條並沒有寫在勞動合同上，也就是額外的獎賞。

  　　他之前看過合同，工資比他想的還多，一個月工資七八十甚至上百都有可能。

  　　陸夏是個大方的，孟紅光相信這紅包數目絕對不會低。

  　　“夏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拿到這個大紅包的。”

  　　陸夏年紀其實比孟紅光小，現在大家都喜歡叫她夏姐，也讓孟紅光跟著稱呼。

  　　至少比陸老板好聽，叫陸總現在還夠不著這稱呼。

  　　孟紅光也不覺得有什麽別扭的，陸夏看著是很年輕，可那氣勢讓他心甘情願叫一聲姐。

  　　陸東升疑惑：“姐，車站那邊不是運得好好的，為啥還要重新找？回頭維護關係，又得多花一分錢。”

  　　“物流暢通是重中之重，咱們不能想要不被掐住喉嚨，就要未雨綢繆。況且，你的瓜子貨量大還特別沉，依賴大巴車本就是臨時的。”

  　　南虹縣沒有專門接活的運輸隊，都是各個工廠自己的車子，並不會幫外人運輸。

  　　偷偷摸摸不是不行，可這是要冒風險的，陸夏除非萬不得已，是不想這麽做的，希望能找到正規途徑。

  　　陸夏並不太放心車站那邊，最近想這麽運貨的人不少，不好說哪天這層關係就不管用了。

  　　將貨全部發回去之後，陸夏跟陸東升也不急著回去，而是去了省城第一百貨商場。

  　　第一百貨商場不愧是省城最大的商場，瞧著非常地氣派，而且不像交易場一樣雜亂。

  　　一共三層樓，每一層都賣著不同的東西，商品琳琅滿目，擺在櫃台裏，特別的有檔次。

  　　陸東升進來心有些慌，覺得這裏太過奢華，總覺得自己這個農村人和這裏格格不入。

  　　陸夏則相反，她習慣了後來的那種近距離的自助選貨方式，很不習慣這種看個東西還得讓售貨員拿出來的。

  　　尤其現在的售貨員特別傲氣，要是看了不中意，想換一份，他們的白眼能飛上天。

  　　陸東升很是激動：“姐，我們真的要買電視機啊？”

  　　省城不像南虹縣，電視機的數量還是很多的，隻要有票，還是能夠買到的。

  　　嚴以鈞走後，陸夏和陸東升回到房間，翻開自己行李時，才發現裏麵什麽時候被塞了一個信封。

  　　信封裏是一張電視機票和一台錄音機票。

  　　這是嚴以鈞留下來的，怕他們不收，悄悄塞在了包裏。

  　　這些票都是有時間限製的，要是超過了時間就沒法購買。

  　　兩張票都是臨期的，陸夏想要還回去都不行，等票寄回去興許都已經過期了，那可就浪費了。

  　　陸夏也糾結，收下了這份好意。

  　　“票都在這了，不買就浪費了。”

  　　陸夏看著櫃台裏那麽小的電視，而且還是黑白的，一台至少三百來塊錢，哪怕現在賺了不少錢，依然覺得太貴了。

  　　在她看來這哪裏是電視，分明是懷舊風格的擺設。

  　　一旁彩電的價格更是令人瞠目，一台需要一千多塊，還很不好弄到票。

  　　陸夏想到她以前買的那台八十五寸大彩電，當時不好好珍惜，現在可真是太後悔了。

  　　陸夏和陸東升一對俊男美女，身高還極為優越，在人群中非常地顯眼。

  　　他們穿著現在最時髦的衣服，尤其是陸夏，自信從容，一看就讓人覺得不是一般人。

  　　趾高氣揚的售貨員麵對他們時，態度都非常的好。

  　　陸夏讓她打開試試看，也都非常的配合。

  　　看東西沒問題，陸夏直接就付款打包帶走。

  　　陸東升扛著電視機，那叫個得意的笑，就差沒橫著走路了。

  　　其他人也不覺得紮眼，要是他們能買一台電視機，隻會比他更得意！

  　　陸夏還去買了現在最酷炫的雙喇叭錄音機，樣子很是笨重，卻深得潮流青年們的喜歡。

  　　當陸東升翻看陸夏讓孟紅光去買的那堆磁帶，看到其中一塊磁帶時，隻覺得手心發燙，說話都不利索了。

  　　“姐……你，你咋買黃、黃色歌、歌曲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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