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秦梅從小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記得小時候她那些同學們還在因為沒早飯吃不得不餓肚子時,她不但早餐吃的飽飽的，有牛奶有麵包有油條有肉包，書包裏還永遠裝著雞蛋糕。

  　　那時候她可神氣啦,老師最喜歡她，雖然她成績不好。同學們都圍著她打轉,雖然她脾氣很臭。

  　　可是她是秦家的孩子啊。

  　　秦家呢，方圓十裏八鄉最富裕的秦家,家裏請著幫傭短工的秦家。

  　　那時候誰最討她歡心,她便把吃不完的雞蛋糕分他/她一塊。

  　　那時候家裏頓頓雞鴨魚肉，她都吃膩了，家裏買了海鮮，她才難得開心一回。

  　　那時候她衣櫃裏永遠掛著穿不完的花裙子，新衣裳。有些甚至來不及上身，尺寸就不合適了。她吃得好,個子也長得快嘛。

  　　她娘就會在去姥姥家時把那些衣裳帶過去，送給表姐表妹們。別看表姐比她大幾個月,但個頭一直沒她高。

  　　那時候村裏大部分人家住的都是泥瓦的房子，聽說下雨就會漏水。但他們秦家卻是紅磚綠瓦的大宅子，院子裏還砌了石磚。

  　　那時候她走到哪裏都是人群的焦點，被人眾星拱月般圍著。每每此時,她都高高的昂著頭,眼神不屑的看著眾人。

  　　她跟他們都不一樣呢。

  　　這些人都是土包子,隻有她，是秦家的小公主呢。跟電視裏那些女孩子們一樣,穿著白色連衣裙裙子,腳踩紅色小皮鞋。

  　　那時候她心裏又得意又有幾分不耐煩。

  　　這些沒見識的土包子們,老趁她不注意,偷偷摸她的裙子。哼，的確良的布料呢，也不怕給她摸壞了。

  　　賠得起麽。

  　　雖然她脾氣不是很好，但家裏隻有兩個女孩，她和姑姑秦貞貞，所以家裏人對她們也很寬容。

  　　輕易不會斥責她們。

  　　那時候爺爺還不像最近幾年這般深居簡出，爺爺最喜歡她和姑姑了。每次都叮囑大伯娘，對她倆不要太苛刻，該買的東西一定不能省。

  　　爺爺在城裏呆過，聽說城裏人家的女兒都富養呢。

  　　可是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兩年前，三年前？她都忘記上次去城裏百貨大樓隨意閑逛任意花錢是什麽感覺了。

  　　爺爺如今也經常呆在他自己的院子裏，很少出來，也不再頻繁給她零花錢。

  　　時間長了，懵懂如她似乎也逐漸明白，家裏沒錢了。

  　　可是家裏為什麽沒錢了呢。當年爺爺不是在宅子下挖到了不少金子麽，這些換成錢，她以為夠他們花一輩子的呢。

  　　原來，錢也是會被花完的麽？

  　　沒錢了能咋辦呢，日子照樣過唄。無非她不能再跟從前一樣隨心所欲的讓她娘給她添置衣裳，無非餐桌上不再經常出現她愛吃的魚蝦螃蟹。

  　　無非爹娘開始因為錢吵架，

  　　日子總不能再差下去了吧？

  　　但直到今年，秦梅才真正懂了家裏沒錢是什麽意思。

  　　今年，在他們家裏做了快二十年飯的幫傭被辭退了，家裏年輕的媳婦們開始輪流下廚。

  　　秦軒哥娶的媳婦，那顧書瑤做的飯菜太難吃了，少油少鹽，菜水囊囊的，雞蛋碎成沫，連個饅頭蒸不好。

  　　邦邦硬。

  　　秦朗哥的媳婦秀珍嫂子廚藝倒不錯，可家裏不再買肉，她廚藝再好有屁用，茄子豆角還能做出花來？

  　　她要吃肉。

  　　可肉都在三房，她那名義的三叔那裏呢。

  　　哼，三叔娶了媳婦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以前他上山打來的獵物都是送到大廚房交給幫傭，給大家吃。

  　　如今有什麽好東西，三叔都緊著他媳婦吃。

  　　說來，她跟三叔的媳婦顧嬌嬌熟又不熟。

  　　顧嬌嬌比她大了兩三歲呢，她們沒有同班過，但是都是在村裏讀的小學初中。

  　　同樣身為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她聽過不少顧嬌嬌的事跡。

  　　什麽大冬天的她娘給學校裏送煤炭啊，因為學校裏的老師們舍不得給爐子添煤，她冷得不想寫字。

  　　什麽她娘從城裏買叫什麽生日蛋糕的玩意兒，送閨女班級裏，讓老師和同學們一起吃啊。

  　　生日蛋糕這玩意出來的時候，家裏已經開始限製她花錢了，不然哪裏輪得到顧嬌嬌出風頭。

  　　她那時候嫉妒顧嬌嬌的很，尤其想到這女人將來要給他們秦家最出眾的男子秦軒哥做老婆。

  　　可是不知道該說她命好還是命不好，最後竟然嫁給了三叔，這個父不詳的男人。

  　　要是早先，她肯定說她倒黴嘍，誰讓她娘死的那麽早。要是晚死兩年，說不定顧嬌嬌就能順利嫁給阿軒哥呢。

  　　她也是後來才明白顧書瑤跟她娘合夥騙了大伯母，讓大伯母以為顧書瑤手裏攥著李若蘭的嫁妝，才同意換親。

  　　哎，這算不算聰明反被聰明誤呢。顧思哲那男人再不是東西，也不會把亡妻的嫁妝不給親生閨女給拖油瓶的繼女。

  　　應該吧？

  　　大伯娘咋就那麽容易上當受騙呢。

  　　顧書瑤母女倆騙了大伯娘，倒黴的卻是他們所有秦家人。家裏先是沒了幫傭，再是沒了短工。

  　　如今五六十畝地都要他們自己來耕作。

  　　活了快二十年，她還是第一次下地呢。人生有很多第一次，可是對第一次割麥子，她一點兒都不稀罕，隻想回家躺在她房間裏的小床上看雜書。

  　　可大伯娘卻威脅不幹活沒飯吃。

  　　割麥子的第二天，她實在忍不住了，跑去了姥姥家。哼，姥姥會給她飯吃的，姥姥也不會這兒樣虐待她。

  　　但是，

  　　“娘，你聽到我說的沒，表姐笑話我穿的是舊衣裳，她還說我的牛仔褲都掉色了。”秦梅叨叨不休，訴說著今天在姥姥家所受的委屈，沒注意到她娘的異樣。

  　　她想起姥姥的態度，神情有幾分黯然，“表姐當著那麽多人笑話我，說什麽禿毛的鳳凰不如雞，姥姥都不管。這麽多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姥姥不是說過最喜歡的就是我嗎？”

  　　她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姥姥的話裏肯定有水分。姥姥怎麽可能越過親孫子最愛她呢？可是她孝順了她那麽多年呢，叫了那麽多年的姥姥，不能因為秦家不如從前了，就把過去的一切都抹平吧？

  　　他們秦家就算不如以前了，但房子和地都還在，顧嬌嬌手裏更是握著大筆錢財。隻要大伯母能把她手中的錢要過來，他們秦家隨時可以東山再起啊。

  　　也不知道表姐在神氣什麽。

  　　她住的可是泥房子，還要和妹妹一起住，房子裏也沒有風扇電視機。

  　　“嗯，他們還說什麽了？”白秋菊目光閃動。

  　　對女兒在娘家的遭遇，她意外又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