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當天夜裏十點多,吃過飯聊天結束後，秦東遠打著手電筒把楊翠芬母子仨送回了家。

  　　此時劉家眾人早已經入睡，不過不知是哪個,倒給三人留了門，裏麵沒掛鎖。

  　　到了家門口,楊翠芬催促道，“你趕緊回吧,嬌嬌一個人在家肯定害怕。”

  　　秦東遠還有些不放心。

  　　看他遲疑的站在那兒,楊翠芬笑笑，“沒事，我倆兒子呢。”金柱都這麽大了，劉家人敢如何她。

  　　秦東遠聞言這才轉身離開。

  　　楊翠芬看著他走遠的身影默默歎了口氣。這孩子真是個好的，待人誠懇又細心，可惜被出身所累。

  　　隨即她又忍不住笑了笑。

  　　要不是這般明珠蒙塵,早兩年給他說親的人說不得便踩破了秦家的門檻。哪裏還輪得到她的嬌嬌。

  　　當然嬌嬌那孩子也是天上地下少有的，好看又乖巧。

  　　如此說來,二人還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呢。

  　　母子仨進門後小心翼翼落了鎖，跨過中庭進了屬於他們的西院。

  　　大房占了一間正房，一間西廂房。夫妻倆住正房，兄弟倆住西屋,倒也勉強夠。

  　　此時兩間屋子都關著燈,漆黑一片。

  　　楊翠芬看著倆孩子進了屋,脫了鞋上床後才轉身離開。

  　　“娘，”身後金柱忍不住喊了一句，聲音裏有止不住的擔憂。

  　　鐵柱也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娘。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娘跟以前不一樣了。

  　　楊翠芬鼻子有些酸澀,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水掉下來,斥責道,“娘啥娘，睡覺。”

  　　“哦。”哥倆這才躺下來。

  　　月光如水，靜靜撒在地麵上，楊翠芬就著薄薄的月光進了屋。剛進去，一隻臭鞋便迎麵撲來，她立刻轉身關上了門。

  　　“哼，你還有臉回來，有本事在你娘家呆一輩子。”看人家要不要你呆。

  　　男人憤怒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越發刺耳，楊翠芬卻無動於衷，隻是冷冷回道，“你小聲點兒。”

  　　她倆孩子也跟著在地裏忙活了一天，此時很累了，需要休息。

  　　說著她摸黑走到了客廳裏的沙發邊，也沒有脫衣裳，默默趟了上去。

  　　男人顯然卻沒打算放過她，“我警告你，明天去你娘家把那扇豬肉要回來。”別說他也饞肉，不要回來，他娘能在他耳朵邊叨叨一年。

  　　楊翠芬無神的看著漆黑的天花板，盡管什麽都看不見，她心不在焉道，“憑什麽呢？”這男人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如此理直氣壯？臉怎麽就那麽大。

  　　劉崔生冷哼一聲，“你楊翠芬是我劉家的兒媳婦，吃我劉家的住我劉家的。別說別人送你的半扇豬肉，連你整個人都是我劉家的。”

  　　“以前你怎麽不說這些？”楊翠芬慢條斯理的說道。

  　　以前，

  　　她都快忘了以前丈夫什麽樣了，明明他們幾乎每天都生活在一起。

  　　在她印象中，丈夫這人向來沉默寡言，但卻絕不是如秦東遠那孩子般給人穩重可靠的感覺。

  　　他話少，性子也慢吞吞，遇上什麽事情，都要等她拿主意。

  　　說實話丈夫雖然是名義上的一家之主，家裏大小事做決定的卻都是她。不過丈夫雖然懶散，但是她指使的活倒也肯幹。

  　　兩人過去這麽多年倒也相安無事，從沒有吵到不可開交過。

  　　過去那些年，他更是從沒說過她好姐妹的一句不是，從沒反對過她和李若蘭來往。

  　　是啊，那樣一個豪爽幹練極具人格魅力的女人，別說她同為女性，甚至不少男人都想跟她說上幾句話。

  　　聽聽她做生意的見解。

  　　人人都以與李若蘭交好為傲。

  　　更何況李若蘭對他們夫妻倆是如此的推心置腹，情誼深重。

  　　過去，他有什麽理由攔著她呢？

  　　可是李若蘭死了，兩年了。不說丈夫，村裏不少人也快要慢慢淡忘了她吧？

  　　男人以為妻子在嘲諷他，立刻惱怒了，大聲咆哮道，“你什麽意思？過去都是我慣的你，才讓你不知天高地厚，才敢踩在一個大老爺們頭上拉屎。”

  　　他不禁想起晚間他娘說過的話。

  　　是啊，要不是不把他這個當丈夫的放在眼裏，她哪裏敢問都不問一句，便把那麽大一扇肉送了娘家。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幹活。”楊翠芬無力的合上了眼，跟這種人有什麽好說的呢。

  　　“你，哼。”劉崔生拽過一旁的布單蓋在身上睡了過去。

  　　心中卻依然憤憤不平。

  　　早晚讓她曉得他的厲害，他們大房不能再讓一個女人當家，不能讓她由著性子胡來。

  　　不過，從今日發生的一切來看，秦東遠顧嬌嬌那兩口子說不定還是有兩分家底的，暫時不能跟他們疏遠了關係。

  　　此時秦家後宅的小院子裏

  　　顧嬌嬌已經洗漱完畢，男人正在刷牙。

  　　想起晚上的事，她隨口問道，“那頭豬除了給楊姨半扇，秦家半扇，咱們自己留的兩隻豬蹄，剩下倆豬蹄你咋分配的。”

  　　秦東遠吐掉口中的刷牙水，交代道，“一隻給了你們族裏老族長家，一隻給了你娘家。”

  　　剛說完，一隻枕頭便衝他迎麵飛來，幸好他身手利落，一隻手便接住了。

  　　“給那不要臉的兩口子幹啥？”給老族長她當然沒意見，那倆老人對他們夫妻好的很。

  　　可是給她爹她繼母那兩口子？？？

  　　秦東遠抱著枕頭笑道，“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給了。”說著脫鞋上了床，湊到妻子身邊想摸摸她的腦袋。

  　　哼，顧嬌嬌扭過了頭。

  　　秦東遠隻得摸摸自己鼻子，道，“那豬蹄我扛著去的，好多人都看見了。”有後娘就有後爹，他怕那兩口子對外編排妻子，指責妻子不孝。

  　　他從小為出身所累，聽多了閑言碎語，不想妻子跟她有同樣的遭遇。

  　　在這片土地上，自古以來孝就是一個不敗的話題，父母做的似乎永遠是對的。無論他們對子女如何，總會有那麽一小戳人為他們辯解，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父母可以不仁，子女卻不能不孝。世上嚴於律己的人少，苛責他人的多。

  　　有些事兒他不得不提前防著。

  　　他不能讓人認為妻子出嫁後便不顧娘家。一隻豬腿罷了，他給得起。

  　　“哼，你太看得起我繼母了。就她做的那些好事，鄉親們哪裏不知道。就算她敢對外編排我，誰會信她？”顧嬌嬌撅著嘴道。

  　　“那是，我的小妻子為人坦蕩，聰明活潑，人緣最好了。誰敢說你不是？看，連我都臣服在你腳下。”他湊到妻子耳邊小聲道。

  　　“你，你走開。”癢死啦。

  　　“放心，這種事以後不會老發生。今天這頭豬，已經是山上最後一頭了。”現在人進林退，大青山上也沒那麽多獵物可打了，以後頂多冬天上去摸隻兔子給妻子做個鞋底罷了。

  　　，，

  　　這天秦家人起身很早，東方泛起一股魚肚白時，眾人已經進了地頭。

  　　能有如此這般，說來還多虧了顧嬌嬌的功勞。

  　　男人天不亮就悄悄起身時，她聽到動靜，用十足的毅力強迫自己也睜開了眼。迅速穿上鞋子換好衣裳，跑到了前宅。

  　　她挨個院子敲門，把秦家人一個個都喊了起來。

  　　所以此刻秦家人都無精打采的很，他們這二十來年第一次起這麽早。

  　　顧嬌嬌卻很高興，這些人雖然廢物的很，仨人割的麥子加起來沒他男人一半多。但幹點兒是點兒，他們多做些，她男人就沒那麽累。

  　　顧書瑤似是知道了她男人昨晚回娘家送豬肉的事，此時略帶複雜的看了繼妹一眼。

  　　顧嬌嬌翻個白眼，扭過了頭。

  　　這段時間她繼姐沉寂的很。隻要她不來招惹她，她也懶得理她。

  　　至於上輩子她搶走嫁妝害的原身被婆婆折磨，顧嬌嬌腹謗，這輩子被婆婆折磨的是她。

  　　再說了秦家這麽多人如今為什麽不得不親自下田耕作，還不是因為沒錢。

  　　蔣白屏那麽心機深沉的一個人，咋可能放過如今一切的“始作俑者”顧書瑤。她還沒有大的發作，不過是因為要收麥子，地裏實在忙。

  　　過了這段時間，她肯定要繼續收拾顧書瑤。

  　　嘿嘿，就讓她們婆媳倆狗咬狗去吧，原身在天有靈，一定會很痛快。

  　　讓顧書瑤嚐嚐原身上輩子受過的一切。

  　　秦梅不知道她小嬸子在偷偷笑啥，不過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覺得很刺眼，氣不過的說道，“大清早的就叫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叫魂呢。連覺都不讓人睡夠，哪裏有力氣幹活。”

  　　說著一把將鐮刀扔在了腳下。

  　　顧嬌嬌挑眉，“你瞅瞅周圍，誰家地裏人還沒到？昨天本來走的就最早，今天還來的最晚。怎麽，你是準備等秋天人家收玉米的時候，才把這點兒麥子割完。”

  　　“你，哼。”哪裏有那麽嚴重，秦梅撇撇嘴。

  　　她身旁的白秋菊討好的對著顧嬌嬌笑笑，“嬌嬌，東遠昨天提前走是不是因為又去山上打獵了？哎呦，他可真夠辛苦的啊。不過，”

  　　她眼珠子轉了轉，“除了野豬，有沒有獵到啥雞鴨兔子啊。”

  　　昨天秦東遠下午早走了會兒，眾人本來因此都生氣呢，雖然他來的最早吧，咋能拋下一家子自己回去休息呢。

  　　不過回家後看著廚房案板上躺著的那半隻野豬，他們才明白秦東遠去幹啥了。

  　　不能老吃豬肉，尤其這野豬啊，騷味忒重，這種豬肉隻能用來紅燒。要是每天吃，沒幾次就吃膩了。

  　　最好換著花樣來，一天野豬肉，一天野雞肉。哎呦，野雞最適合小雞燉蘑菇了，她可愛吃了。白秋菊一臉殷切的看著她的小妯娌。

  　　顧嬌嬌聞言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這人臉皮可真厚。免費的東西給你吃，還挑揀上了。

  　　你也知道我男人辛苦啊，要割麥子還要上山打獵。

  　　顧嬌嬌轉身低頭割麥子去了，根本懶得搭理她。

  　　白秋菊也不以為意，繼續當著蔣白屏和一對兒女的麵嘮叨，小雞燉蘑菇是有多麽好吃。

  　　秦梅越聽是越不耐煩，割麥子的動作也越來越慢，落後了眾人好大一截。

  　　到半上午的時候，她趁眾人不注意偷偷撂挑子跑了，看方向應該是去她姥姥家。

  　　蔣白屏看著侄女偷摸溜走的身影氣得臉都黑了，秦敢也不高興，妹妹也不叫上他。

  　　看大家不善的眼神，白秋菊在旁幫閨女辯解。哎喲，她女兒今年是第一次下地嘛。

  　　秦朗嗆到，“誰不是第一次。”他手心都破皮了，他說啥了。

  　　身旁的王秀珍拽拽男人的袖子，安撫的笑笑。別跟長輩這麽說話，一會兒二叔又該指責他們眼裏沒長輩了。

  　　果然聽到這邊動靜，秦東樹慢吞吞走了過來，譏誚道，“阿郎，你能耐，跟個女孩子比。”

  　　“我不是，”秦朗反駁。

  　　隻是不能說都不說一聲，就偷摸跑路吧。

  　　秦軒和顧書瑤兩口子倒沒說話，默默的幹活。前頭的秦東伯看後麵吵起來，趁人不注意，趕緊坐地上休息起來。

  　　雖然一刻鍾前他剛剛休息過。

  　　得，這才幹了多一會兒，有雞飛狗跳起來。吵架的吵架，偷懶的偷懶。

  　　顧嬌嬌氣得翻個白眼。

  　　就她男人自己幹，這幾十畝地，幹完真要過秋了。

  　　還怎麽分家，急死她啊。

  　　不過看著秦梅跑遠的身影，她嘲諷一笑，不會以為跑了就不用幹活了吧。

  　　再說如此忙碌的時刻，就算去姥姥家又能如何。

  　　有她受的。

  　　別回頭苦著跑回來哦。

  　　忙亂的一上午過去，今天秦家的午飯倒是豐盛了些，不過秦敢還是有些不滿意。

  　　“大伯娘那麽多豬肉呢，你咋才炒了這麽點兒。”他夾起一筷子紅燒肉塞嘴裏甕聲甕氣的說道。

  　　秦東伯也不滿意，聽侄子這般說，急忙附和的點點頭，手中的筷子卻不停。

  　　蔣白屏嗤笑一聲，“一斤肉呢，這麽多還堵不上你們的嘴。”

  　　顧嬌嬌兩口子卻不理這邊的紛爭，她和男人慢慢走到遠處的另一顆歪脖子樹下，小心的從一個藍色的包裏掏出他們自己帶的飯菜。小雞燉蘑菇，蒜薹炒肉。

  　　“你說要你二嫂知道咱們有小雞燉蘑菇吃，會不會不顧臉麵來搶？”顧嬌嬌笑嘻嘻開玩笑。

  　　沒想到男人卻認真思考了一番，沉聲道，“還真有可能。”說完便把小雞燉蘑菇的碗推到了妻子麵前，示意她快吃。

  　　顧嬌嬌哈哈大笑了起來。

  　　吃完了飯，眾人休息了會兒，便趕緊拿上鐮刀，繼續割麥子。哎，老天爺可不等人。要是來場雨就麻煩了。

  　　許是夥食好了些，再加上不是第一天割麥子了，下午眾人的狀態倒湊活。他們割一壟的速度勉強趕得上她男人兩壟齊頭並進。

  　　顧嬌嬌才有兩分滿意。

  　　正在她伸了個懶腰準備繼續幹活時，突然發現上午跑走的秦梅竟然這麽快就回來了。

  　　臉上還掛著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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