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楊翠芬的婆家姓劉,劉家老頭老奶奶生了仨兒子倆女兒。每個兒子又至少給他們生了倆孫子孫女，所以劉家人口眾多。

  　　人多了事兒就雜，亂子就多。

  　　都說老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如楊翠芬男人這般排行老大的,一般都被要求擔負的更多，要給父母養老送終,要照顧底下弟弟妹妹。

  　　楊翠芬的男人大劉，起初也是這樣做的。結婚後,他跟著爹娘種田打工,給倆弟弟攢聘禮，給妹妹們攢嫁妝，任勞任怨。

  　　但大劉的父母顯然忘了叮囑自己的另外幾個孩子，敬著些他們的大哥。

  　　兩口子常年在家裏吃力不討好，幹的最多分到的最少。長年累月，不說楊翠芬連大劉自己都有了意見。

  　　就拿最近幾年這事來說吧。

  　　每年冬天二房三房那哥倆,都能趁地裏沒活去城裏打個短工，掙幾個私房錢。身為老大的大劉卻不得不留在家裏撐著這大一攤子,照顧爹娘。

  　　冬天，村裏也有公共的活計要做，比如捕個魚，鏟個雪。

  　　這年頭人力最不值錢,雖然二房那哥倆一個冬天也掙不了仨瓜倆棗,但好歹能改善下夥食不是？

  　　所以不同於大房的捉襟見肘,吃喝都要算計著過，二房三房盡管也窮的很,但不時能開個小灶,給孩子們做點兒好的。

  　　這樣還罷了,楊翠芬也不是那沒骨氣的。每每把自己倆小子攆回房間裏呆著,不許往上湊。

  　　但那倆妯娌添置件衣裳，買個鞋襪都要拿到她跟前顯擺是幾個意思。話裏話外瞧不起他們兩口子，這讓楊翠芬怎麽忍。

  　　都說老人在不能分家，劉家也如此。敢提分家，那老兩口就敢當著兒子的麵喝藥。

  　　秉著眼不見為淨，楊翠芬便在屬於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裏豎起了半堵牆，盡量減少跟妯娌們的往來。

  　　劉家是典型的農村四合院，不過因著家裏窮，雖然村裏另外批了宅基地。但哪個房頭都沒錢，隻得和爹娘們窩在一處。

  　　楊翠芬家裏分到的是最西邊的一間正房加一間西廂房，西廂房另外兩間是倉庫和雜物間。

  　　她公公婆婆住了東邊的兩間正房，二房的小叔子一家住了挨著公婆的那東邊的三間廂房。

  　　因為不是正房，二房多占一間倒也說得過去。

  　　三房占了南邊過道旁的四間北向房子，這幾間還是後來加蓋的。雖然朝向不好，旁邊還是廁所，但房內修整的不錯，鋪的是紅磚。

  　　家裏其它人住的房子不過是一層水泥罷了，時間久了掃起地來塵土飛揚。

  　　四四方方的一座四合院，被劉家人利用的是一寸空間不剩，哪個方向都有人。

  　　沒辦法，真的窮。

  　　今天和楊翠芬起了紛爭的是二房的妯娌趙菊花。

  　　兩家之間如今好歹隔著半堵牆呢，各家又都是單獨開火，按說矛盾應該少點兒。

  　　但是今天這糾紛就出在了這半堵牆上。

  　　楊翠芬春天時看這堵牆上空著也是空著，便在他們這邊的牆下撒了兩把絲瓜種子，撿了幾根棍子紮泥土裏，以供絲瓜秧子攀爬。

  　　平時澆水也勤快。

  　　沒想到絲瓜竟然漲勢不錯，到了夏天她每天都能至少摘幾根來做菜。吃不完的她便攢了起來，拿去了給顧嬌嬌。

  　　這事被她二房的妯娌看到了，陰陽怪氣了幾句。也沒別的，無非翻來覆去那幾句，指責她對外人比對自己人還好。

  　　這樣的話聽多了楊翠芬耳朵都起了繭子，她無所謂的回應道，你要吃的話自己摘。

  　　絲瓜秧子又不長眼睛，它又不曉得爬到了牆頭上不能轉彎，所以挨著楊翠芬她婆婆的那一側牆上也掛滿了絲瓜。

  　　不是啥值錢玩意，她也不在意，隨他們摘。

  　　可是她那二房的妯娌忒不是玩意，你摘絲瓜吧，就好好摘，你拽什麽麽拽啊。絲瓜藤都快被你連根拔起了。

  　　明顯是故意的。

  　　人家請你吃飯，你砸碗？楊翠芬正好看到了這一幕，氣得繞過牆頭跟她妯娌理論。

  　　“有事衝我來，衝我的絲瓜撒什麽氣？”她憤怒的指責道。有這半堵牆的絲瓜在，他們家這個夏天一分菜錢不用花。

  　　可不能被這壞心眼的妯娌給糟蹋了。

  　　二房的妯娌趙菊花冷冷一笑，“什麽你家的絲瓜？劉家分家了麽，這個家裏有什麽是你的？”

  　　“你，你眼睛但凡沒瞎，耳朵但凡沒聾，就知道這菜是我種的。我警告你，你吃就吃，不要禍害它。”楊翠芬知道趙菊花向來胡攪蠻纏的很，根本懶得搭理她。

  　　說完就要轉身離開，她還一堆事要忙呢，搭理這種混人做什麽，浪費時間。

  　　“你專門給那個小蹄子種的吧？”趙菊花在後麵冷冷一笑。別以為她不曉得，李若蘭那閨女最愛吃絲瓜。

  　　有一年冬天，她曾見李若蘭特意托人從省城帶這玩意兒。

  　　真是被錢燒的。

  　　楊翠芬莫名其妙，“什麽意思，你在罵誰？”她種幾顆絲瓜，咋還礙著她事了。

  　　趙菊花真是越來越能無理取鬧了。

  　　“我說你給顧嬌嬌那小蹄子種的吧，敢做不敢認？”趙菊花撇撇嘴，不屑的說道，“她娘都死了，她嫁的又是個窮鬼，你再巴結她也沒用。”

  　　說男人認識什麽大老板，這麽長時間了，咋也不見家裏條件有所改善。住的不還是那兩間草房？

  　　我呸，糊弄誰呢。

  　　“你罵誰小蹄子，嘴巴給我放幹淨點。”楊翠芬轉過身不善的盯著趙菊花。

  　　她閑著沒事找她麻煩算了，誰讓她沒本事，沒錢蓋新房，不得不跟這樣的爛人同處一個屋簷下。

  　　但嬌嬌那孩子啥時候惹著她了，哪次見她趙菊花不是笑眯眯的打招呼？

  　　那孩子最有禮貌了。

  　　“我就說，我說的就是顧嬌嬌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小蹄子，還有你這個六親不認吃裏扒外的瞎眼婆子。”趙菊花破口大罵道。

  　　她看自己妯娌不順眼很久了，也看顧嬌嬌那臭丫頭不順眼很長時間了。

  　　憑什麽，憑什麽大家日子過的都緊巴巴，這小蹄子卻整日吃香喝辣，零嘴不斷。

  　　老天爺真是不長眼。

  　　她閨女鈴鐺和顧家二房的淑蘭是同學，兩人經常一起玩兒。顧嬌嬌這小蹄子平日目中無人的很，在顧家碰了麵，從來不搭理她家鈴鐺。

  　　她閨女回來說，她往跟前湊，那顧嬌嬌就趕緊躲開，嫌棄她不洗頭。

  　　怎麽沒洗頭了，上個月明明剛洗過。

  　　“娘的，我看你是找打。”楊翠芬衝趙菊花撲了過去。

  　　她答應過那孩子，她娘不在了，她會跟她娘一樣護著她。

  　　要李若蘭活著，趙菊花敢在她跟前說她閨女一句不是？李若蘭肯定撕了她。

  　　李若蘭死了，她會替她去教訓那些敢侮辱她閨女的人。

  　　百年之後才有臉去見自己的好姐妹。

  　　趙菊花也不是那省油的燈，天生一股大力氣，兩人很快廝打在一起，不可開交。

  　　劉家的院子就這麽大，有點啥動靜屋子裏的人聽不到？吵了這麽久，也不見有人出來。

  　　不過懶得管罷了。

  　　聽兩人打起來，二人的婆婆劉婆子才不得不出來勸道，“你們別打了，讓人看笑話。”

  　　“我呸，別人看也是看楊翠芬的笑話，笑話這個吃裏扒外的。整天上趕著往一個沒娘的小蹄子跟前湊，今天送菜，明天送米。家裏人都快餓死了，她眼瞎啊？就知道討好別人。”

  　　楊翠芬氣得五雷轟頂，一巴掌扇了過去，“我讓你嘴裏不幹不淨，我讓你罵人。我它娘的什麽時候給人家送米了？人家缺我那兩粒米。家裏又有誰要餓死了，你胡咧咧什麽。”

  　　嬌嬌那孩子還總擔心她家裏糧食不夠來著，怎麽可能收她的米。

  　　趙菊花也不甘示弱，一拳打在了楊翠芬鼻子上，“你敢說你沒有，我都看到了。不過幾瓶擦手的破玩意兒就哄的你找不到東南西北。她娘死了，你再討好她也沒用。她一個爹不疼後娘不愛的，能給你啥好處，你那麽護著她？我看你腦子裏全是糞，根本分不清誰跟你是一家人。”

  　　楊翠芬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她抓著趙菊花的頭發輕蔑的說道，“原來是還惦記著人家東西呢，背後三番五次說人家壞話，還想貪人家東西？臉皮真是比牆厚。”

  　　顧嬌嬌當日送了她兒子六瓶護手的鬱美淨。

  　　她家倆兒子一樣的體質，到冬天就爛手。別人家孩子頂多手背凍的青紫罷了，她家孩子每年手凍的皮開肉綻，裏麵的肉露出來。

  　　孩子疼的直掉眼淚，她一個當娘的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

  　　各種土法子都試過了，大冬天去堵人家鳥的巢，用人鳥的糞給孩子洗手。集市上賣的各樣抹手的也不是沒試過，可孩子的手到了冬天該怎麽爛還是怎麽爛。

  　　大兒子上了初中莫名其妙的就好了，她終於不用一到冬天就開始各種憂心。

  　　可是手背爛了那麽多年，哪裏能一塊疤沒留下。大兒子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下邊就留下好顯眼的一塊疤痕。

  　　幸虧是男孩子，不耽誤找媳婦。

  　　大兒子沒事了，結果小兒子開始了。跟他哥哥一模一樣，從上半年級開始，沒一年不動手的。比他哥哥更厲害，一年四季的爛手，夏天都滿手的水泡。

  　　她不過無意中跟嬌嬌那孩子提了一句，她就記在了心上。特意讓東遠給她兒子從上海帶的專為兒童設計的鬱美淨。

  　　自從用了那玩意兒，她小兒子手竟然真的好起來了。

  　　楊翠芬便把那六袋鬱美淨當寶貝一樣鎖了起來。兒子才上四年級，距離小學畢業還有兩年呢，可得省著點用。

  　　她算了算，冬季一天抹兩回。像春夏秋這不太嚴重的季節，就一天抹一回。

  　　如此也能用到小兒子小學畢業。

  　　當日顧嬌嬌當著眾人的麵不但給了她6袋鬱美淨，還有6瓶雅霜，6瓶雪花膏，6瓶大寶，讓她拿去分給那些跟她娘生前交好的人家。

  　　楊翠芬答應的幹脆，也沒有任何藏私。除了那6袋鬱美淨她給兒子留下了，其它全部送了出去。

  　　希望這些人能看在以往的情麵上多護著顧嬌嬌那孩子幾分。不說別的，最起碼不能讓顧家那兩口子壞了孩子的名聲。

  　　這些也是她們這些人僅剩的能為這孩子做的了。

  　　沒想到此舉卻惹來了她妯娌趙菊花的不滿，照她的意思，她應該全留給自家人使用才是。

  　　當日她拿著那些東西回家後，趙菊花就立刻撲了上來，一樣要拿兩瓶。

  　　楊翠芬怎麽可能同意，一瓶她都不可能給她。

  　　她這妯娌人品敗壞的很，恨人有笑人無。李若蘭活著時，她就沒少背後嚼人家舌根子，指責人家拋頭露麵做生意，數落人家把孩子慣的不像樣。

  　　真是閑的蛋，疼。

  　　所以她怎麽可能把人閨女這麽貴重的東西給她？還一樣兩瓶，忒不知天高地厚。

  　　人孩子信任她，才把分配的活計交給她，她不能辜負人孩子的心意。

  　　就因為此事，趙菊花是徹底恨上了她，三天兩頭找事，甚至拿她自己閨女當借口，說她閨女鈴鐺冬天也爛手。

  　　婆婆更是占出來拉偏架，指責她不幫自己人。

  　　不得已楊翠芬咬咬牙從給兒子留的鬱美淨裏，拿出一袋分給了趙菊花的女兒。

  　　想著趕緊堵上她的嘴，不要再鬧了。

  　　沒想到它娘的，她都做到了這等地步，趙菊花還不依不饒。

  　　她今天非揍死她不可，大不了給她償命。

  　　楊翠花不再收著，一拳一拳狠命打了過去。這些年她一直處處忍讓，無非不想家裏整天鬧得雞飛狗跳。

  　　可是有些人就是愛蹬鼻子上臉。

  　　趙菊花被打的嗷嗷叫，急紅了眼也不再收著。楊翠芬竟然一時招架不住，被她掀翻在地。

  　　她一屁，股坐在楊翠芬的身上，使命的抽她的臉，扯她的頭發，把楊翠芬打的鼻子血流不止。

  　　劉婆子躲得遠遠的，生怕殃及自身。

  　　直到大劉從外麵回來，看到這一幕，才上前把媳婦兒從趙翠花手裏解救出來。

  　　屋子裏的人也終於坐不住了，趕緊出來勸架。

  　　楊翠芬被打的不成樣，氣不過，被她男人一邊拉著往後退，一邊又忍不住伸腳過去想再踹趙菊花一腳。

  　　趙菊花也沒好到哪裏去，披頭散發跟個瘋婆子一樣，鬧著不肯回房，要跟楊翠芬再大戰三百回合。

  　　，

  　　正在這時，等了好久的秦勇終於忍不住從過道衝到了院裏，“那個，我來送西瓜，給柱子娘。”

  　　說完將西瓜放到楊翠芬腳下，扭頭跑了，那速度跟後邊有狗追似的。

  　　要不是擔心三嬸把西瓜吃完了，他還躲著不敢出來呢。嗚嗚，女人打架好可怕，揪頭發抓眼睛。他以後娶了媳婦一定不得罪她。

  　　剛打了一場架，楊翠芬累的氣喘籲籲，低頭看了地上的西瓜一眼，扭頭衝男人吼道，“抱上，回房。”

  　　大劉有些猶豫的看了院子裏的爹娘和倆弟弟一眼，終究聽了媳婦的話，抱起西瓜回了他們的西小院。

  　　天大地大，媳婦兒最大。剛才他媳婦被打的起不來時，這些人可都在屋裏趴窗戶上看熱鬧呢。

  　　沒一個人肯出來拉一把。

  　　三房的兩口子不幹了，“沒有我們的份？”一斤糧食一斤的西瓜啊，尤其這麽熱的夏天，冰到井裏，吃上一口給個神仙都不換。

  　　往常大房得到點啥好的，都是分給大家一起吃的。

  　　大劉的爹娘也不滿，兒子這是啥意思，怨上他們了？

  　　那不是你媳婦自找的麽，她要不護著顧家那小丫頭，咋能跟趙菊花幹起來。

  　　老話說得都沒錯。

  　　果然啊，這兒子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看。

  　　楊翠芬之前可能罵的真沒錯，這些人眼瞎，心也瞎。就沒想想這西瓜誰送來的？

  　　嘖嘖，他們總不會以為秦家吧。劉家和秦家什麽時候那麽要好了？

  　　秦家什麽時候搭理過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