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兩天後,斯科拉星的一場初雪，正式宣告冬天來臨。

  　　星獄外的土地覆上一層純淨的瑩白，在陽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線。

  　　可惜身處星獄地下的人們都無緣得見這一幕美好光景。

  　　與地下的人們息息相關的是,斯科拉星獄終於開始供暖了。

  　　暖氣在四通八達複雜交錯的管道裏流動，將熱意帶往每一個房間。

  　　在感受了一天恰到好處的溫暖後，遊安就開始被燥熱困擾。

  　　因為休息室房間不大，加之沒有通風的窗戶，導致暖氣十分聚集,整個房間裏又幹又熱。

  　　遊安立刻從每天哆哆嗦嗦裹著毯子喝熱茶取暖的狀態,變成了捧著一團陰影不離手。

  　　暖烘烘的室內，遊安的辦公桌上平攤著一片陰影。

  　　上麵放著一杯涼茶,一個焦糖小布丁,還有半個西瓜。

  　　西瓜青綠色的表皮上因為涼意覆上一層薄薄的水汽，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走進辦公室的謝淵看見眼前這一幕，下意識地抽抽嘴角。

  　　這幾天,不管他什麽時間來找遊安，都能看見這礙眼的半截影子。

  　　前幾天一直被遊安當作冰涼貼卷在手上把玩,現在居然又開發出了新功能。

  　　“遊警官,你有時間不如把今天的報告先寫了。”

  　　謝淵嫌棄地從影子上收回視線。

  　　遊安義正嚴辭地使用拖字訣,“我現在很忙。”

  　　謝淵的腦袋上仿佛冒出一個具現化的問號，“你在忙什麽？”

  　　“為了幫助待業青年再就業，正在進行嚴謹專業的測試……”遊安一臉嚴肅道。

  　　謝淵不自覺地挑了一下眉，他走到辦公桌前,看到遊安麵前的平板上赫然開著幾個美食網頁，

  　　【焦糖布丁在5攝氏度下冷藏2小時後口味最佳。】

  　　【西瓜可以根據個人口感偏好冰鎮15分鍾至1小時不等，低溫可以充分激發出西瓜果肉中所含的果糖甜度……】

  　　【更多冰鎮美食可點擊下方鏈接查看。】

  　　遊安正打算點開一個新鏈接,通訊器突然“滴滴滴”地響起來。

  　　“時間到了。”

  　　遊安關掉提前設置好的鬧鈴,拿出一個挖勺,準備對冰鎮西瓜下手。

  　　在開動前，她出於禮貌多問了謝淵一嘴：“你要不要試試，不過我沒有多餘的勺子，你需要自備餐具。”

  　　“不用了，您自己吃就好。”

  　　謝淵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微笑，把一個檔案夾放在桌角。

  　　“這是需要您簽字的文件，我在重點幾頁都貼了有顏色的便簽條，您關注一下。”

  　　說完，謝淵便轉身出了辦公室。

  　　遊安聽著比往日重了兩分的關門聲。

  　　挖西瓜的手頓了頓，謝淵好像這兩天心情不好？

  　　遊安一邊思索，一邊在西瓜上用勺子挖出一個完美的球形。

  　　涼絲絲的西瓜果肉送入口中，沙沙的甜味帶著充足的水分在口中爆開，遊安瞬間被這個口感俘獲，幸福地半眯起眼睛。

  　　算了，總有人每個月有那麽幾天心情不好。

  　　這兩天少招惹他，可能過陣子就自己好了。

  　　遊安很快說服自己，沉浸在快樂的下午茶時間裏。

  　　傍晚時分，影子例行來找遊安匯報今日的搜尋情況。

  　　他有些遲疑地說道：“我今天找到了一個綠眼睛的女人，但是我不太確定……”

  　　“嗯？”遊安問道：“是有什麽問題嗎？”

  　　影子：“遊警官，您確定讓我找的是一個小姑娘吧？”

  　　遊安愣了一下，佩濟亞獄警長給她看的確實是一個小姑娘的照片沒錯。

  　　但是萬一那是幾年前的照片，現在年紀有些變化也說不準。

  　　“也可能不是小姑娘，或許是大姑娘了。”遊安謹慎道。

  　　影子看著依然很糾結，“我覺得好像也不算大姑娘，不過我一向分不太清女性的年齡。很多人都無法從外貌上精準判斷年紀……”

  　　遊安恍然，確實，很多直男都分不清。

  　　他們猜測女性年紀的準確性堪比他們辨認口紅色號的能力。

  　　影子也很愁，遊警官交代給他的第一件事他就沒辦好，也太丟人了。

  　　遊安清清嗓子，“這樣吧，你帶我去看一眼。”

  　　正好，她好奇鏡子後麵的空間也有一陣子了。

  　　影子一驚，緊接著就是一種受到領導信任的自豪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遊警官願意讓自己把她帶進鏡子裏，進入自己的領域，這說明她完全相信自己不會做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

  　　影子激動地在背後握了一下拳。

  　　“那個綠眼睛女人每晚睡前會在獄警的監視下去一次衛生間，大概在10點多的時候。”

  　　“我可以提前10分鍾帶您過去蹲守。”

  　　和影子約定好時間後，遊安就開始準備晚上夜遊的裝備。

  　　獄警製服肯定是不行的，萬一被發現了怕是要丟飯碗。

  　　遊安看著衣櫃裏一片以綠色為主調的衣服，有些發愁，這顏色也過於顯眼了。

  　　扒拉了半天，遊安終於從最底下翻出一件全黑的連帽衫。

  　　好像是前年她搶購某品牌的綠葉菜紀念T恤福袋的附帶品。

  　　遊安抖開這件黑色連帽衫比劃了一下，大小還算合適。

  　　晚上9點50分，影子準時出現在遊安的辦公室裏。

  　　他從鏡麵裏伸出一隻小黑手。

  　　“麻煩您抓住我的手，不要抵抗，不然可能會不小心卡在鏡框裏。”

  　　遊安腦中浮現自己半截身子在鏡子裏，半截身子在鏡子外的模樣。

  　　有些驚悚，又有些好笑。

  　　她牽住影子的手，放鬆情緒，“開始吧。”

  　　影子動作輕柔地將遊安慢慢拖入鏡中。

  　　遊安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穿過了冰涼的鏡麵，仿佛穿過質地粘稠的一潭水泊。

  　　涼颼颼的感覺從肌膚一直滲入身體，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幾秒鍾後，她被完全拉入了鏡中。

  　　鏡子後是一片漆黑的天地，看不見任何東西，也無法感知到空間大小和自己所處的方位。

  　　“您千萬別鬆手，萬一在鏡子之間迷失，我想要重新找到您會有些麻煩。”影子提醒道。

  　　遊安應了一聲。

  　　她好奇地從鏡子裏往外看去，自己的辦公室一覽無餘。

  　　就是視角有些微妙，仿佛在看一個扭曲的平麵空間，顯得有些失真。

  　　影子見她沒有任何不適反應，便說道：“您要是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了。”

  　　“好。”

  　　遊安有些小激動，就像幼年第一次去遊樂園做隧道快車的體驗。

  　　那也是一個黑漆漆的空間，她工作人員用安全帶固定在小車的座位上，即將開始一段刺激而奇妙的旅程。

  　　影子牽著她走入那片濃重的黑暗。

  　　唯一指引遊安方向的就是手中握著的那截冰涼陰影。

  　　遊安時不時地能感覺到周身傳來的微妙擠壓感，仿佛穿過一扇遊一扇無形的門和長長的狹窄走廊，前往最終的目的地。

  　　“到了。”隨著影子話音落下，遊安麵前出現了一絲微亮的光。

  　　前方漸漸敞亮起來，一個小小的老式衛生間映入眼簾。

  　　她看到的那絲亮光，正是衛生間裏微弱的照明燈。

  　　遊安新奇地貼近鏡麵，她伸出手，摸到了涼絲絲的壁壘。

  　　“要是有人這時候走進衛生間，不會被我們嚇到吧？”遊安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影子耐心解釋道：“隻要不貼著鏡麵，對方是不會看到我們的。”

  　　遊安把手收了回來，“所以我們之前看到你，你都是整個人貼在鏡麵上的？”

  　　遊安腦補出影子像壁虎一樣完全貼服在鏡麵上的場景，艱難地抑製住堪堪冒到嗓子眼的笑聲。

  　　影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想到遊安無法在黑暗中看見一團黑的他，又趕緊開口應了一聲。

  　　這時，衛生間的門被推開了。

  　　從他們的視角，能看見一個帶著鐐銬的女人，還有跟在她身邊的獄警的半邊身子。

  　　“給你十分鍾時間，別在裏麵磨磨蹭蹭的。”獄警沒好氣地說著，推了女人一把。

  　　女人沒有吭聲，踉蹌了兩步，走進衛生間。

  　　衛生間的門在慣性作用下發出長長的“咿呀”聲，慢慢合攏。

  　　女人低著頭一步一步走到洗手台前，半趴伏著身子撐住台麵，擰開了水龍頭。

  　　她蓬亂的發絲擋住了大半張臉，眼睛也被長長的劉海遮住，看不分明。

  　　遊安歪著頭左看右看，都沒能看清她的瞳色。

  　　女人彎下腰，將臉湊近水龍頭。

  　　手指並攏，將手掌彎出一個弧度，接住一捧水往臉上潑去。

  　　遊安將目光定格在她露出的手上，上麵已經有淡淡的細紋，不像年輕人那般光滑細膩。

  　　遊安有些失望，看來確實如影子所說，這個女人的年紀有些大了。

  　　佩濟亞獄警長應該不至於拿一張幾十年前的照片的給她看。

  　　用涼水衝了幾把臉後，女人緩緩吐出一口氣，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慢慢直起身子。

  　　臉上的劉海因為被水打濕粘在額頭上，露出底下的綠色眼睛。

  　　遊安淺灰色的瞳孔在看見女人的臉時驟然收縮。

  　　雖然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但還是能看出那張照片上的影子。

  　　隻是原本陽光的笑容仿佛被永遠留在了過去，這張臉上露出的隻有濃濃疲色和滿目蒼涼。

  　　遊安怔住了。

  　　佩濟亞獄警長給的信息也差太多了，好歹跟她說一句照片是人年輕時的樣子。

  　　影子注意到她的反應，“是你要找的人嗎？”

  　　遊安點點頭，“是她。”

  　　“所以這就是你口中的小姑娘。”

  　　影子頓了頓，女人的年紀果然是個謎。

  　　“不，不是，”遊安趕緊澄清，“是給我信息的人讓我誤會了。”

  　　十分鍾後，女人準時走出了衛生間。

  　　她和看管獄警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們也回去吧。”

  　　既然確認了人，遊安覺得佩濟亞交代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大半，今天可以收工了。

  　　回到辦公室，遊安剛剛從鏡子裏鑽出來，身後就冒出一個幽幽的聲音。

  　　“遊警官，您回來了？”

  　　話語中的怨氣濃重得讓遊安後頸豎起一片汗毛。

  　　遊安險些被鏡框絆了一跤。

  　　她扶住牆壁站穩身子，轉頭就對上謝淵黑漆漆的眼睛，在昏暗的辦公室中閃著微光。

  　　遊安突然有些莫名的心虛，她輕咳了兩聲，“我是有公事要辦……”

  　　謝淵盯住鏡子裏的那團黑影，一字一頓道：“什麽公事，需要避開我，在大半夜，跟這個影子單獨去？”

  　　影子在他沉沉的目光中突然覺得直覺不妙，敏銳的小動物雷達瞬間發動，下一秒就消失在鏡麵中。

  　　剛想開口讓影子給自己作證的遊安，半截話卡在了嗓子眼。

  　　這個沒有義氣的家夥！

  　　遊安在心裏暗罵一句，轉而對謝淵擠出滿臉笑容：“我可以解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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