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先知。

  　　在荒蕪人煙的環境裏朝夕相處, 能有效拉近人與人的距離。

  　　經曆了幽冥國的種種故事，又在沙漠裏結伴同行整整一個月，即使是作為「雇傭兵」的影, 都變得更合群。

  　　每當夜幕降臨，影不再躲在影子裏。他會坐在升起的篝火前，沉默仰頭注視漫天繁星。

  　　篝火上架著狐肉, 表麵的油花滋滋作響。

  　　“梅蒂, 你的手藝有進步。”塞倫真心實意地誇獎。

  　　梅蒂得意地一插腰：“是吧！我在鮫人國時天天給大廚打下手。你愛吃的菜我都學會啦！等到了食材多的地方, 可要看我給你露一手！”

  　　要問他們既然已經帶足了物資，為何還在打野味吃。

  　　塞倫隻能表示：與其吃從幽冥國帶來的幹糧，寧可就地取材吃點新鮮的。

  　　林成實非常慶幸, 他跟著野澤勇也學了幾招。

  　　那幾天「特訓」不能讓他變成生存大師。但足以讓塞倫裝作「沙漠專家」。

  　　而後，當這一點被寫入塞倫的人物設定, 他就成為了真正的「沙漠專家」。

  　　那是一種非常玄妙的感受，腦海中的知識並沒有增加, 但他卻仿佛天生知道如何在沙漠生存。

  　　這讓塞倫能輕鬆找到可食用的動植物，改善夥食。

  　　畢竟比起曬幹的蔬菜, 他更願意切開仙人掌嚼嚼它的莖肉。

  　　雖然他們有「飲水機」, 有備無患, 塞倫還是教夥伴們如何從植被下挖出水源，如何製作簡易太陽蒸發集水器。

  　　梅蒂對此非常感興趣，每次從地下取出收集的清水時，都會發出由衷的歡呼。

  　　有時運氣不好, 遇到沙暴。影瞬間躲進空間裏，而塞倫和梅蒂隻能抱著駱駝背風臥倒, 被吹得灰頭土臉。麵麵相覷後, 又哈哈大笑。

  　　然後又是影取出水桶和神之淚, 製造清水給他們衝澡。

  　　一場枯燥的沙漠徒步，被塞倫變得輕鬆愉快，妙趣橫生。

  　　塞倫如此適應沙漠環境，影和梅蒂都開始相信，他們真的能在沙漠深處找到塞倫的過去。

  　　梅蒂天馬行空：“說不定，你和亞瑟本來就有血緣關係！”

  　　“那就是真正的親人啦，嘿嘿。”梅蒂說。

  　　，

  　　沙漠篇的連載，受到讀者們的好評。

  　　標題：【小林老師也太硬核了吧！沙漠篇簡直就是沙漠求生知識大全。】

  　　【三個人的沙漠生存能給你畫上一個月，真是反套路。】

  　　【而且漫畫裏的知識都是真的，在現實中也有可行性。我隻想問，小林老師你在幻想世界觀下為啥要注重這種細節。】

  　　【更可怕的是，我居然看得津津有味。沙漠「美食」莫名下飯。】

  　　……

  　　【這沙漠裏一點人煙也沒有，真嚇人。】

  　　【因為太荒蕪了，唯一遇到的綠洲還是海市蜃樓，人沒法生存吧。】

  　　【如果不是神之淚和影的空間，主角團也不可能這麽輕鬆。】

  　　【我越來越好奇亞瑟媽媽的故鄉了，為什麽會在沙漠裏……怎麽生存啊？異世版本的貝都因人？】

  　　【嗚嗚嗚，我隻在意沙漠篇實在是太美了，如此寫意、用延綿的沙丘分鏡。

  　　還有三人的沙漠長袍look，塞倫寶貝臉上蒙著白紗半遮半掩，坐著駱駝像聖子一般。

  　　還有每話的首頁彩圖裏那種北非、阿拉伯風情。還有夜晚的篝火和星空……我吹爆，這畫是神仙下凡嗎。】

  　　【什麽時候動畫化啊，這一篇章我已經腦出吉普力動畫的效果了。感覺和之前不一樣，多了些浪漫超脫現實的詩意。】

  　　關於沙漠篇才赫然揭露的失憶梗，在讀者中引起軒然大波。

  　　標題：【理性討論，塞倫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

  　　【漫畫都連載這麽多話了，居然到現在作者才揭露塞倫失憶了？小林成實你好熊。這失憶是真是假？】

  　　【假的吧。塞倫隨便找個借口驢影的。】

  　　【不，這個地方我反而傾向認為他在說真話。說謊者一般不會在謊言中添加太多細節，因為多說多錯。

  　　可是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塞倫說：“塞倫這個名字，也隻是從記憶裏隨意抓取的單詞。”

  　　我特意翻到了漫畫最前麵，塞倫被亞瑟他們救的時候，他當時自稱「沒有身份和來處」，讓亞瑟他們叫他「塞倫」。說「這是我記憶裏印象最深的東西」。

  　　兩個說辭完全對上了。

  　　所以我傾向於認為失憶是小林老師一開始就想好的設定。這也能解釋為什麽從始至終塞倫沒有談論過任何有關「過去」的事。】

  　　【有道理，那麽……咱們討論討論塞倫是什麽時候失憶的？】

  　　【反正從漫畫開始，塞倫就從來沒有提過以前的事情，也沒透露過真實姓名，可能早就失憶了。】

  　　【也就是說，一個失憶的人，能夠智鬥強盜，跳船逃生，一把手槍百發百中，還是個天才畫家、政治家、沙漠求生專家。你信嗎，反正我信了，塞神幹出啥我都不驚訝。】

  　　【如果失憶是真的，那塞倫說覺得沙漠熟悉也是真的？男主的身世終於要揭秘了嗎！】

  　　【我好奇的是塞倫難道真的和亞瑟是親戚？？那也太狗血了。】

  　　……

  　　林成實關上手機屏幕。

  　　他正獨自一人坐河邊的長椅上，手裏捧著一杯路過便利店時，被高橋上供的熱咖啡。

  　　此時正是早晨上班的時間，熙熙攘攘的上班族們從電車、巴士上麵下來，又腳步匆匆地趕去工作。

  　　他們幾乎都穿著黑色的西服，像一團團烏鴉。

  　　不知何時，一群鴿子聚集到林成實的腳邊，抬頭想知道這個人類會不會掉落食物碎屑。

  　　林成實拿出一個三明治，邊吃邊觀察河裏的鴨子。食物的熱量帶給他由衷的幸福。

  　　春天河水的顏色……很漂亮，想畫。

  　　林成實的背包裏有他的水彩畫本和固體顏料。他心裏琢磨著顏料的配比。

  　　不管他的超能力曾經給他帶來了怎樣的困擾，林成實隻想說：當一個不用趕稿的漫畫家，真的太爽了。

  　　，

  　　塞倫一行人到達了南方的山脈，那些山脈荒蕪、高大。更加危險的是，這些山脈中遍布著層出不窮的活火山，像是一群定時炸彈。

  　　按照塞倫的計劃，他們沿著山脈一直向西走。

  　　在路上，居然真的碰上一次小型火山噴發，好在距離他們較遠，隻需用潤濕的布條保護呼吸道就安全無虞。

  　　“瑪德琳嬸嬸的家鄉真的在這裏嗎？”梅蒂捂著口鼻，悶悶道。

  　　“當然。看，不就在那裏嗎？”塞倫淡定地往遠處一指。

  　　順著塞倫的手指看去，梅蒂驚呆了，那是怎樣瑰麗的景色啊。

  　　此刻正值黃昏，夕陽將天空染成橘紅色的斑紋。灰藍色的雲朵厚實地壓在山頂，卻為陽光留出斑斕的間隙。一成不變的灰色山脈，也在夕陽的掩映下露出灰綠色的條紋。

  　　在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在那火山灰的朦朧之中，遠方的山脈中居然真的有一片建築物若隱若現。

  　　影也不由跳了出來，心中大駭：這是真的？還是幻覺？

  　　他其實從未完全相信塞倫「尋找故鄉」的借口，警惕他另有目的。難道說一切隻是他的誤解？

  　　隻有大大咧咧的梅蒂，什麽也沒想，此時隻感到激動：“天呀！太好了，我們真的找到了。那一定就是瑪德琳嬸嬸的故鄉。”

  　　她激動地蹦蹦跳跳。

  　　終於找到了。

  　　塞倫黑色的眼睛默默地盯著那一小片人類文明的建構。

  　　他不意外這個本應隱蔽的地方就這樣被他們三人輕易發現。

  　　畢竟林成實擁有「因果律」，隻要有一線可能，他們就必然會找到這裏。

  　　等到他們真的走到了那片小村落，梅蒂反而開始擔憂：“不知道他們這裏多久沒有訪客了。會不會以為我們是壞人？”

  　　她的擔憂沒有必要。

  　　那村口已經站著一位少女，衝他們微笑。

  　　少女身上穿著民族特色風格服飾，頭上還戴著裝飾了石頭、羽毛的頭冠。

  　　她大老遠就向他們招手：“遠道而來的客人們，我期待你們到來已久。”

  　　影早就在爬山的時候就躲進影子裏，塞倫又不吭聲，於是梅蒂接過了溝通的工作。

  　　她非常驚訝：“期待？你們知道我們會來？”

  　　少女的眼睛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我「看到」了。”

  　　“看到？”梅蒂的反應很快，“啊！是你的魔能嗎？你能預知未來？”

  　　不，並不能。林成實默默地想。

  　　“正是如此。”少女笑眯眯地說，“請允許我帶客人們遊覽一番。”

  　　她帶著他們參觀這個村落。

  　　這裏的房屋大多用黃土夯成，外觀樸素。村落的居民似乎不多，街道上看不到什麽人影。

  　　少女解釋道：“這裏叫作先知村。我們世世代代流傳預知的魔能，從千年前就隱居於此。擁有最強大預知能力的人，會被封為村子的先知。我正是這一代先知。”

  　　梅蒂的眼睛變成了星星眼。

  　　少女又說：“先知的責任重大，我每日都將進行占卜，判斷周圍的火山是否會噴發，並帶村民提前避難。如果火山摧毀了我們原來的家，先知就要帶領所有人尋找新的家園。”

  　　“哇！”梅蒂佩服極了，“可是，你們為什麽要堅持住在沙漠裏呢？”

  　　少女神色平靜，真有幾分先知的神聖感：“我們已經適應了與荒漠、火山為伴的生活，並不覺得危險和枯燥。”

  　　“火山附近的土壤更加肥沃，山脈附近也有降雨和水源。火山的危險可以用魔能規避，對於我們而言，與其被人覬覦預知的魔能，不如在這裏躲個清靜。”

  　　確實是躲避人們的覬覦，不過不是對預知的覬覦。林成實心想。

  　　“對了！”梅蒂突然想起，“我們是來尋親的！”

  　　“你是否認識一位金發碧眼，叫作「瑪德琳」的人？”

  　　“還有還有，你對塞倫有沒有印象？這裏可能也是他的故鄉。”

  　　少女笑了：“不要著急，預知魔能隻能通曉未來，不能了解過去。”

  　　“我太過年輕，這些事情還要去請教老人。”

  　　“你們從沙漠一路趕來，想必很疲憊吧。天色也晚，我們早就為你們備好住處和食物，不如先去歇息放鬆。有什麽事情，明天說也不遲。”

  　　“我因為魔能使用過量，身體不適。就讓孩子們帶你們去住所吧。”

  　　在林成實眼裏，這是戰略性撤退。

  　　因為她根本不是什麽先知，也回答不了他們任何問題。

  　　不過單純的梅蒂完全相信了她的解釋：“先知好辛苦，每天都要用魔能預知。我們讓她陪了那麽久，真是不應該。”

  　　小孩子圍著他們嘰嘰喳喳：“先知姐姐說了，有三個客人，怎麽隻有兩個呢？”

  　　塞倫說：“還有一個客人躲在哥哥的影子裏。”

  　　“誒？影子裏！好好玩，我要看影子哥哥！”

  　　“影子哥哥，我們也能到影子裏玩嗎？”

  　　“好羨慕啊，我要是能躲進影子裏，捉迷藏就沒人能抓到我了……”

  　　被這些小崽子吵得頭暈，影被迫從影子裏出來。

  　　這幫孩子就又圍著他問東問西。

  　　梅蒂已經對所謂先知信以為真：“先知好厲害，不僅知道我們的到來，還知道我們一共有三個人。”

  　　影聽了，和塞倫對上了眼神。

  　　兩人意味深長地對視幾秒，都明了對方心中的懷疑。

  　　，

  　　這個村子確實把他們當作貴客招待。

  　　幾人吃了一個月幹糧和野味，終於吃到新鮮的蔬菜，甚至還有餐後水果。

  　　最讓梅蒂震驚的是，這個村子裏，居然還有溫泉！

  　　泡溫泉的時候，還能吃到溫泉蛋。

  　　在溫泉裏放鬆肌肉的塞倫，聽著隔壁梅蒂大呼小叫的聲音，他大腦放空，心想：“啊……希望漫畫裏我能少露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