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島裏天下      更新:2022-07-24 16:53      字數:4247
  第104章

    三月中,雇農的房舍修築完畢,陸續也都從客舍搬了過去開火燒灶,一時間村子裏又多了好幾股炊煙。

    雇農也依言行事,把家裏的子女送到了張家做事,一夕之間張家就多了四五個能吆喝做事的。

    大的十二三,小的十來歲,倒是都能安排差事兒做的年紀。

    許禾把人交給來的早的黃芪和甘草學學規矩,他和張放遠還忙碌著入新宅的事宜。

    兩口子考慮著既然雇農都已經安置了下來,又都耕地種田了,那他們也就能安心搬去城裏。

    其實村裏和城裏兩頭都可以住,這頭產業不少,定然還是要時常回來查檢的,不過他們兩口子去了城裏也不憂心,張家說到底不止他們兩口人,他大伯四伯都會照看著家裏。

    “這朝我就不同你們兩口子搬去城裏住了,在村裏住習慣了,再者我又惦記著客舍茶棚的生意。”

    張世月幫忙整理著兩個小朋友的衣物玩具,兩口子是理所應當的讓她跟著去城裏住享福的,但她左思右想,還是更想留在村子裏。

    “村子裏在家閑坐夠了,出門隨便都能找著點事情做,地裏拔一把草啊,鋤半塊地,周遭都是熟識的鄉親,日子好打發。”張世月道:“小娥也有了,等月份大了說要我去照看,村子這頭怎麽也比城裏近嘛。”

    張放遠還想勸兩句,被許禾叫住:“便隨二姑的意吧,左右城裏到村子也不是多遠,又不是不能常見了。”

    他很能理解張世月,人上了年紀舍不得離根兒,也不如年輕人更能適應新的環境,再者孩子又在村子裏,哪裏願意挪地兒。

    張放遠也就隻有答應下來。

    家裏收拾妥當,兩口子便想著盡快搬去城裏,早點把孩子的老師確定下來才好,沒先走,倒是來了個稀客。

    “聽聞瑞錦和瑞鯉要尋開蒙老師,你們兩口子還未曾尋到合適的,怎的也沒有讓韶春告知一聲,說來總歸是連襟,親戚一場,理應當互相幫忙才是。”

    張放遠讓許禾去斟茶,把人支了出去,單獨留下來同最近春風得意的費秀才說談。

    倒也不是他心眼兒小見不得自己媳婦兒和費廉說話,實在是留著許禾他反倒是更會裝模作樣說大話。

    “這事兒我們也想過了,念著費秀才教導的孩子年紀都要大些,兩個孩子還小,怕是要更加費心管教才是,隻恐費秀才忙碌不過來,還是去城裏請個先生更為妥帖些,也好讓我跟禾哥兒安心。”

    費廉道:“怎會,我對學生一視同仁都會認真教導,為人師表如何會嫌忙碌勞累。”

    “我知道你們對城中先生格外敬仰,心中思維固化,其實城裏的先生不一定教導的好孩子,隻是一味的收著極高的束脩禮,其實文采也不過平平,自己吊高了蒙騙未曾讀書之人罷了。”

    說著,費廉頓了頓又微微一笑:“前陣子咱們村裏的書塾不也出了個秀才,為此這要緊的不是地方,而是選好老師。”

    張放遠吃了口茶水,殊不知此人究竟是想收瑞錦瑞鯉做學生,還是想來顯擺一下前陣兒自己書塾裏有個學生考中了秀才之事。

    不過任憑他如何吹噓自己,貶低城裏的先生,張放遠也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心意把孩子送到費家書塾去讀書,且不說他不喜費廉,再者他還能不明白費家心裏打的那點子算盤。

    若是教導了兩個孩子,那就是老師,往後有個什麽事情想要請求幫忙的,那怎還好意思開口推脫。

    張放遠料想費廉自命清高是不可能會自己找上門來同他說這些,想來也是費母心裏活絡哄著他過來的。

    “我也不求瑞錦將來能科舉入仕了,隻要是會讀書認字就成,也不光是想著城裏的先生好才帶去城裏求學,而是生意在城中,搬過去好照料,順道給孩子在城裏找先生,若是留在村子來回奔波也是勞累。”

    費廉聞言收起了他的那點得意,自知是家業比不上張家,如今人村裏城裏兩大處宅子,手底下又是一堆的仆役使喚,還有那麽多的雇農,就是本村的地主都比不過他,論起財力,周遭幾個村子誰還能跟他張放遠比啊。

    不過費廉心中還是能端的起來,他始終認為士農工商,即便是再富貴又如何,那終究是不入流的商戶,和他們這等傳道受業的書香門第還是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等以後他把自己的兒子好好教導,早日科舉入仕,比他張家強是遲早的事情。

    見著張放遠毫無鬆動的意思,他拱了拱手,全然是不做村裏人那幅卑躬屈膝的模樣:“張家生意如日中天,可我還得奉勸一句,孩子的學業也是要緊的。”

    不再多說,費廉道:“告辭了。”

    張放遠也沒留人,都不曾站起身來,任由著他去。

    許禾這才進屋來:“二姐時常過來也不見她開口提讓兩個孩子去費家讀書,倒是說今下咱們家裏好了,應當去城裏請名師授學,費廉自請上來怕是和費娘子串通一氣過來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

    張家在村子裏財勢地位一騎絕塵,誰看了不眼紅,八竿子遠的親戚都想來走動攀親,費家說來還是連襟,費娘子自然是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隻是把他張家當傻子不成。

    兩口子沒有理會費廉突然的造訪,繼續打理著家裏。

    又過了兩日,擇了個黃道吉日,兩口子留了黃芪和兩個雇農子女在老宅做事,自行領了甘草和剩下的奴仆去城裏的新宅子。

    原本那頭也是安排置辦齊全了東西,但搬家當日還是大包小包的裝置了三兩車的行李,光是小朋友的東西都裝了兩車。

    帶著一杆仆役,竟也是浩浩蕩蕩。

    兩個小朋友在馬車裏躥來躥去,左邊爬到右邊去,兩頭的簾子都卷了起來,天晴後的官道上枝繁葉茂,鳥語花香,一改年冬時的蕭條,孩子的精氣都比冬天更好。

    就是越來越大,越來越磨人了。

    “過來坐好,別摔著了!”

    許禾圈了這個,又跑了那個,哥哥還能說住,小鯉哥兒是完全管不住的,昨日和孩子他老爹睡的有些晚,這陣兒孩子跳鬧的他頭疼。

    他掀開簾子,衝著前頭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人道:“你倒是會躲閑在外頭騎馬,自己兒子也不管管!”

    張放遠扯著馬到簾子跟前去,戳了戳趴在窗口的小家夥的臉蛋兒:“小鯉哥兒又淘氣惹你小爹生氣,出來爹爹帶你騎馬。”

    “我不要,小鯉哥兒要跟小爹爹在馬車裏吃果子。”

    “還吃?你都比你哥哥要重兩斤了。”

    “就要吃,不要爹爹。”

    張放遠無奈,朝後頭的人挑眉:“瞧吧,不是我不帶,是不要我。”

    “日日和孩子拌嘴,那能要你嘛。”許禾瞪了人一眼,張放遠便又看向還算乖巧的瑞錦:“哥哥要不要騎馬?”

    沉默寡言的瑞錦站了起來:“要!”

    “還是哥哥好,不嫌棄爹爹。”

    張放遠伸手把小崽子撈到了馬上,放在身前揣在懷裏圈著,馬兒高大,在馬車裏坐著視野更好,瑞錦眼睛都開始放光了。

    “害不害怕?”

    張放遠埋下頭在瑞錦臉上親了親,小朋友一點不害怕,反倒是催促著要跑起來,見左右官道上沒有馬車,張放遠便驅馬疾風而去,許禾隻見著父子倆風中的背影。

    他長吸了口氣:“這父子倆!”倒是還不如把孩子看在麵前省心些。

    一路上鬧了好些時辰,車馬才進了城去。

    去年自打入秋以後許禾就沒有再帶兩個小朋友上過城裏,大半年的時間都是在家裏過的。現在放出來就跟脫韁的小馬一般,一刻也停不下來,體力又很好,路上就玩樂了幾個時辰現在也不覺得累。

    不過要搬去新家了,環境陌生還是有一點收斂,不像在村裏那麽歡脫看不住,還算比較老實的跟在大人身旁。

    青山巷這頭安靜,地勢又寬闊,宅子之間不像是鬧市區那麽緊湊,一戶緊貼著另一戶,而是房舍之間有個一兩丈遠的距離,素日來就更為的寧靜了。

    他們的車馬多,停在外頭又搬進搬出的,響動不小。

    宅子隔壁的宅門嘎吱一聲裂開了一道小口子,接著探出了個腦袋來,後頭是喊著公子的丫鬟聲音。

    兩口子搬過來原就是要去拜會周圍鄰居的,眼見是開了門正好打聲招呼,倒是沒等他開口,就聽見門縫裏傳來一聲軟萌的:“叔叔。”

    張放遠聽著有些熟悉,許禾也是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貼著腿站著的小鯉哥兒聽見動靜早把腦袋都快偏到隔壁去了。

    “是你呀?”

    張放遠乍的一眼還沒認出來是誰,細看了才曉得是先前進城在官道上見著的小孩子,本就去了些時日,那日小朋友被大人抱著衣著簡樸,這朝在高門大院兒裏,又錦衣裝扮,若不是小朋友生的白皙可人,他印象有些深刻還真不知道是誰了。

    “你家就住在此處?”

    駱予星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小:“星哥兒和祖父住在這裏。”

    張放遠不由得看了一眼宅邸:“那還真是巧了,待叔叔收整完畢就去拜會你祖父。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孩子答道: “駱予星。”

    “小星哥兒。”

    張放遠念了一聲,和善的同他揮了揮手。

    這才折身回去繼續搬運行裝,同許禾說談了一番先前進城時遇見祖孫兩人的情形。

    星哥兒也沒急著跟丫鬟進宅子裏去,就裂著門縫安靜的看著張家熱熱鬧鬧的搬東西,瞧著張家一家四口人有說有笑,相較下更是顯得原本寂靜的駱家十分冷清,連帶著駱予星也分外可憐。

    “我爹爹從村子裏帶了紅尾巴鯉魚來,說是要養在這個家裏的池子裏,哥哥還給我抓了小蝌蚪,你家裏有嗎?”

    突然傳來的說話聲嚇了駱予星一跳。

    趁著張放遠跟許禾忙碌,小鯉哥兒偷摸就跑到了駱家門前,偏著腦袋一臉自豪的介紹著他的行李。

    駱予星看著擠到門縫前甚是自來熟的小哥兒,微微往後麵退了一點,但是並沒有跑走。

    他覺得比自己高一點的小哥兒像是在炫耀,聽起來有點傷心,不免垂下了眸子。

    家裏有大池子,也有大鯉魚,但是沒有爹爹從村子裏帶的鯉魚,也沒有哥哥幫忙抓的小蝌蚪。

    想到此處,他眼睛有點紅,眼看著就要哭出來。

    “你家裏沒有啊?”

    駱予星點點頭。

    “那你要不要到我家裏玩?”小鯉哥兒指了指遠處站在門欄邊上,背著手像是在盯著夥計做事兒的小大人一樣的瑞錦:“我讓哥哥分一點給你。”

    駱予星看了好幾眼張家的門欄,心裏很想過去,可還是軟聲道:“今日祖父交待的字還沒有認完,等我認熟了去讀給祖父聽了就來找你,可以嗎?”

    小鯉哥兒心想怎麽有人比他哥哥還要早讀書。

    “那好吧。”

    雖被拒絕了邀請有點不愉,但是見像去年冬天爹爹堆的白胖雪娃娃一樣的駱予星可憐巴巴的,他學著手糙又大的老爹一樣捏了一下駱予星的臉,結果駱予星的臉蛋兒實在是太軟太舒服了,他就雙手並用了。

    駱予星的臉被揉來揉去,雖然小鯉哥兒的手也很軟,捏他的臉也不疼,但像被搓麵團一樣挼也是不舒服的,可他疊著眉頭又不敢叫,擔心小鯉哥兒生氣就不讓他上家裏玩兒了。

    “再不回去蝌蚪渴死了!”

    瑞錦實在看不下去,過去把小鯉哥兒扯了開,本來就可憐巴巴的駱予星被揉紅了臉更可憐了。

    他一隻手拽著小鯉哥兒,另又從衣袋裏拿了一把裹紙糖遞給駱予星,隨後拉著不省心的弟弟走了。

    駱予星看著手裏和先前叔叔給的一樣的糖,看著離開了的兄弟兩人,眸子動了動。

    “啊,哥哥把我的糖果全給小星哥兒了!壞哥哥!”

    瑞錦一本正經:“誰讓你到處欺負人,在村裏欺負別的小朋友,到城裏來了還這樣。”

    “以後還這樣,我的果子就不分給你了,你的果子我也全部都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