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島裏天下      更新:2022-07-24 16:53      字數:3608
  第67章

    “此處的鋪子是才開不久的吧?”

    “是了,縣衙有記載,開業前來登記辦理過。”

    縣衙的官差進來時,一個捧著簿子,兩個厲相的在前頭開路,到鋪子頭許禾連忙從櫃台前繞出來,也不是頭一回被收賦稅了,見此熟悉的場景,許禾比先時要輕車熟路許多。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対商稅的收繳方式不是特別清晰明了。

    主簿一經查看,道:“你們這鋪子還未滿半年,等下一回繳稅再收。”

    主簿發話,其餘的衙役便什麽都沒說,扭身就跟著出去了,並沒有收他們鋪子的錢。等張放遠回來的時候,衙差剛好去了隔壁的酒樓。

    “你別怵他們,要錢老實給了就不會如何的。”張放遠拿著午飯回來看小哥兒還站著門口盯著去了別家鋪子的衙役出神,不免想逗他一下,伸手捏了下他的臉。

    端著熱飯久了身上也有了溫度,暖乎乎的指腹摩擦過他的臉頰,許禾回過神來:“但是並沒有收我們的稅錢,說半年以後再交。”

    張放遠意料之中的點點頭,他対賦稅之事門兒清,不過見許禾不甚清明,擺開飯菜趁著吃飯的功夫正好同他細說一番。

    商稅收繳和人頭賦稅不同,但這兩者並不衝突,即便你繳納了商稅,人頭徭役稅依然是要繳納的。隻是說若這頭做生意家中沒有種田的話,那就不用交田租糧產。

    當朝商稅為月入一萬文錢以內者,月繳納五十文,半年收一回,六個月三百文,一年就是六百文;月十萬文錢以內的,月五百文;五十萬文以內的月五千文……

    這些年的商稅還算輕鬆,朝廷也開明,像是在城裏擺個小地攤兒不租攤位的、沒有擺滿一個月的,這些都不收商稅錢。所以許禾之前去擺攤兒賣菜賣鹵味都沒交商稅,也就沒接觸到這層賦稅上。

    他們家三個生意場,而今滿半年要交賦稅的就隻有豬肉攤兒,半年繳納三百文,隻不過現在已經轉手給了陳四,這筆商稅錢自然由他們去承擔。

    許禾小聲道:“可衙門怎曉得人鋪子收益是多少,都往最低的報豈不是能少繳。”

    張放遠失笑:“在收錢這事兒上朝廷能不仔細,怎會由著商戶瞞報收益。像是肉市、菜市那些地兒,縣衙早就給那些商戶估了價,草算了盈利,除了生意火爆的出奇的,都是按照最低一級的商稅來收取的。”

    “而像外頭的鋪子,也是分了等級,有按十萬文收益一個檔次繳的,也有五十萬檔次的,若是商戶說自己的收益並沒有達到朝廷劃的那一檔,可自行拿出賬簿核対。”

    許禾嚼著菜,咽下又問:“那咱們這兒的鋪子是按多少繳納的啊?”

    “我們鋪子小,按照月五百的,先前去衙門登記的時候主簿就已經說了。茶棚的話不在城裏,是按照最低檔的繳,若非生意如日中天,一般是不會漲。”

    許禾舒了口氣,還好沒有一來就是月幾千的賦稅,不然可砸鍋賣鐵都繳納不上了。

    不過他又疑惑:“你說衙門半年收一回商稅,若是那些個鋪子隻開了三五月便關門大吉了,衙門都還沒來得及前去收稅,這作何處理?”

    張放遠道:“若是每月都收商稅的話,那衙門的人手可就要忙的人仰馬翻了,曾有段日子也一個季度一個季度的收,但還是忙不過來,這才選擇半年交一回,如此縣衙能喘口氣,商戶也不會覺得那麽麻煩。若是你見衙門突然一個月一個月的收商稅,那便說明衙門或者朝廷庫房空虛,沒有銀錢了,又或者是要興建什麽打仗一類。”

    “至於你說的處理,開鋪麵兒的時候就要去縣衙登記,上頭是有記載鋪子叫什麽,做的是何營生,何時開業,縣衙裏翻卷宗就可以找到。未開滿半年就倒閉的商戶要自行前去縣衙把商稅補齊做下記錄,否則便會一直在衙門掛著,以後要是想再開鋪子做生意衙門可是不給批的。”

    “另外,若是子孫後代要科考入仕,前去查檢到卷宗裏有商稅沒有補齊,那可會影響官途。從童生起就會查閱卷宗,沒有不良記錄才會給功名。”

    許禾咂舌,素來是知道商戶地位不高,但是這些年太平盛世有所提升了,皇帝發布詔令允許商戶子孫可科舉,但依舊対商戶的管理十分嚴格,先時隻略有耳聞,這朝才深刻體悟到。

    “朝廷的法令是十分嚴格,但也還是有許多違法犯紀之人,許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張放遠夾了菜到許禾碗裏:“不過萬一咱們子孫有些出息,可讀書科考,咱還是不可鑽空子,老實繳納賦稅。”

    許禾甚是認同,此般出來經營便是為了孩子,可不能本末倒置,糟踐了孩子的前程,讓孩子還沒出生就失了一營生。

    便心底有原則,可是他們的商稅錢也是不少,一年就得繳納六千錢去,心簡直抽疼,許禾忽而便惆悵道:“若是生個兒子早早送去讀書,以後考個舉人便不必愁這山高的賦稅了。”

    張放遠大笑:“先時不還訓斥我不思進取,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嘛,這朝你也是換了主意?”

    許禾癟了癟嘴,那時候他也不知道經商也會如此的艱苦嘛,隻瞧著富貴人家錦衣玉食,哪裏曉得背後竟然也是層層剝扣。

    “罷了,我還是在孩子出生前多多掙錢攢著。”

    言罷,他又重整士氣,準備趕緊吃完飯到門口去吆喝攬客去。

    天街這頭的鋪子老板都舍不下臉麵在門口招客人,也隻有雇請的夥計前去,他們小鋪麵兒裏沒有夥計,就隻有一邊充當老板,一邊充當夥計了。

    秋雨一綿便下了小半個月,這陣子縣衙忙著催收田稅和商稅,又遇上天氣不好,百姓罵罵咧咧,縣衙的衙差亦叫苦不迭。

    年夏之時遭了大雨,玉米收獲的早尚且還好,隻是苦了稻穀,雨水衝毀打爛了不少稻子,那會兒正是稻穀開花生粉的時候,受雨水所害,長成的稻穀也不如往年的飽滿大顆,多的都是空殼兒稻。

    歸繳去要上繳的量產一成,總產量本就少,便是上繳衙門的糧食隻一成,可剩下的糧食也隻夠自家吃,要想著靠販賣糧食換取些生活開支的錢怕是少有幾戶人家能辦到了,一年差不多又是白幹。

    農戶也是從一年開始愁到結尾,春時忙著播種,怕自己的種子不好,要四處尋買。好不易春耕結束了,衙門又派人來催命繳納人頭稅,沒錢的借錢把賦稅交了就準備秋收,遇到豐年還好把春時欠下的賬給填平,遇見災年隻會把錢越欠越多。

    許多時候也是覺得生活沒什麽盼頭,可又還是罵上幾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過著,畢竟大夥兒都有苦楚。

    張放遠跟許禾從城裏回去上茶棚逛了一趟,回去的時候,在村子裏見到了費廉。

    都是一個村子的人見到倒是也不稀奇,隻是近來兩人回村時常都有碰見,已經好些日子了,即便是書院放假,那也不會放這麽久,更何況又不是什麽節日。

    城裏書院一般在春耕和秋收時放五八日的農忙假,好讓村戶人家的書生回來幫助家裏,而現今都繳納糧產了,早就過了農忙的假。

    “你們兩口子不知道嗎?費廉已經不去書院讀書了。”

    似是見著兩口子屢次見到費廉詫異,便有下地的村民熱心的拉著兩人攀談。

    張放遠聞言比看見費廉還吃驚:“作何不去書院了。”

    鄉試三年一回,這朝離鄉試的時間可還早著,像費廉這種在村裏待不住的書生怎會還沒有鄉試就回來了,又不必準備去趕考。

    鄉親道:“先時費家得了朝廷賞賜幾畝良田,本以為可以靠著良田大豐收,結果遇見雨災,遭殃的厲害。那些土地過完手續到手本就晚,莊稼下地的就遲了些,長勢本身不好,遇到暴雨哪裏好活。這朝土地更多了,繳納的糧產就更多,收獲又不好,日子難過啊。”

    張放遠直接道:“意思是費家供不起讀書了,喊回來做事兒?”

    “想來應該便是如此吧,總之問費家就是說不去書院讀書了。”村民道:“那費娘子還傲得很,覺得費廉文采好,便是不在書院消磨照樣是不影響鄉試的。”

    張放遠搖了搖頭,雖說費廉中了秀才每月能領取兩千文錢,可是這些錢恐怕還不夠他讀書的開銷。

    清貧讀書人讀書其實除了筆墨紙硯書籍以外,其實還是不會特別費錢,再者這些書生還會在城裏找些活兒做,很大的減輕了家裏的負擔,至多隻是家裏損失一個壯年男丁幫家裏掙錢做農活兒而已。

    但費廉卻不同,費娘子強勢潑辣,打小就把費廉養的好,不單盡可能的多給錢還不讓他做農活兒。

    這些張放遠原本就曉得的,而後頭的事情他多半還是從丈母娘那得知。劉香蘭愛上門來尋許禾,每每來比提費家的事情,他總能聽到兩耳朵。

    聽說費廉中了秀才以後花錢更勝從前,許是覺得自己有月俸可拿了,又可能是擺起了秀才的譜兒,開始吃好穿光彩的。若隻尋常農戶,那筆月錢已經足夠家裏過好日子了,可是書生要在城裏花銷起來那可就不經用了。

    兩口子在鋪子裏見識過書生花錢是何其厲害,要是費廉也如此那家裏定然倒欠錢。

    不過許禾倒是覺得農戶出身自小就曉得日子不易應當不會如此猖狂,但受到書院其餘家境優越者的影響,想來還是會有所改變。

    別了鄉親,兩人趕著馬車回家去,道上張放遠又言:“你不知窮人乍富,花起錢來甚是迅猛。若非你操持家裏捏著錢,先前賣香露的那筆錢我也是會肆意花銷,哪裏會想著去做生意賺取更多的錢。”

    “我可沒你說的那麽好。”

    張放遠抬手貼了下許禾的手背:“我是說真的。”

    “你就是想拐著彎兒說我把錢都給你搜刮了去。”

    “怎會,那可是我主動上繳的,比繳納賦稅要積極主動的多。”

    兩人正在馬車上嬉鬧著,還沒到院子,老遠就瞧見了立在院子門口挽個籃子,一邊還揉著自己手指的人,兩條柳葉般的彎彎眉毛蹙起,似乎有什麽為難事。

    許禾眉頭一蹙:“二姐怎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