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島裏天下      更新:2022-07-24 16:53      字數:4158
  第27章

    張放遠裹著一肚子的氣來,還沒得發作,低頭去看了一眼握在自己掌心的手,像是烈火被潑了一盆水,暴躁氣頓時……消了。

    他臉色變得極快,明晃晃的笑容直接掛到了臉上,瞬時対費廉的態度就好了很多:“可要恭喜費郎一聲了,這朝中了秀才,實屬難得。嶽母娘交待我跟禾哥兒來替他二姐看看榜,這下可以回去報好消息了,說來往後我還得叫費秀才一聲姐夫。”

    費廉早被許禾的動作震的僵在原處,又聽張放遠的話,自動忽略了前頭的恭喜,逮住了姐夫二字。

    他神情惶然,好一會兒才睜著直愣愣的眼道:“你們……”

    “啊対,我們定親了,費秀才院考還不知道吧,十九辦事兒,到時候姐夫也來啊。”

    費廉感覺被張放遠一聲聲的姐夫叫的胸口喘不過氣,他看著許禾,喃喃道:“你怎、你怎和他……可是家中所安排?”

    “是我上門去求的親。”張放遠道。

    許禾點了點頭。

    費廉看著許禾認同,嘴裏發苦。他並不認為張放遠是一個好的歸宿,要他說恭祝的話,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男人的嗅覺敏銳,尤其是遇見情敵的時候,就好比是女子一眼能辨別女子矯揉造作一般。

    張放遠早看費廉瞧許禾不対勁,先前就不太爽他了,但是許禾告訴他費家看中了他二姐,既知兩人不可能,他也就沒再癡纏著此事討人嫌。

    今朝看這人的架勢,他就覺得有意思了。

    張放遠玩味的看著書生:“費廉,你吃驚於禾哥兒定親,可是因中意禾哥兒?”

    麵対此番唐突的詢問,費廉手很明顯的抖了一下,他不知該如何辯駁,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讀書人臉皮薄,率先紅了臉。

    然而什麽意思,卻也不言而喻,許禾見狀嘴微張。

    張放遠倒是沒有很生氣,畢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娘相中了許韶春,你又相中了禾哥兒。那秀才是要違背父母之意,還是說放棄心中所想?或者說如今中秀才了,有功名在身,是我等農人屠戶不可企及的士人了,想兩個都要?”

    心事被攤開到明麵上,費廉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兒。

    許禾見此,並沒有因費廉的中意而愉悅,反而是心中被拱起一團火來。

    費家家境還不錯,又隻有費廉一個獨生子寶貝著,費廉相貌也好,還是讀書人,便是兩人有過些來往,但是許禾從未有生出些不合時宜的心思來,倒是沒想到対誰都客客氣氣的費廉會対他有心。

    可這份有心並沒有讓他感動,有他二姐在,費家還想要兩個,那他能做什麽,他還沒癡心妄想到以為自己能做人家的正頭夫妻。

    許禾冷聲道:“你這是想讓我上你們家做妾!?”

    “我……我不是……”

    張放遠把發怒的許禾往身後帶了帶,呈維護狀,道:“好!那既不是,便是隻想要禾哥兒的。今天,隻要你可以不顧家裏反対隻選擇禾哥兒一個人,我可以給你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費廉凝了一口氣,他看著許禾,久久沒有說話,似是在等禾哥兒回應一般。他眸光不斷閃爍,半晌後:“自入學堂而起,夫子便教導孝順父母乃是第一大事,娘看中韶春……我……”

    “夠了,做不到便是做不到,再多說辭也不過是圖自己心安。”張放遠見他如此,不免有些失望,徑直打斷了他的話。

    他聲音冷下去:“你們費家既是想要許韶春充門麵,又想禾哥兒去過日子,天底下的好處都要讓你們費家占了不成?”

    “我給了你機會,你既沒有膽識把握,那就好自為之,離禾哥兒遠些。以後要是你再同禾哥兒說些不清不楚的話來,我可不管你是手無寸鐵的讀書人還是手持大刀的歹人,我照打不誤!”

    言罷,不等人多說談,張放遠拉著許禾便走了,獨餘下費廉還在原地張著嘴。

    兩人回到熙熙攘攘的街上,許禾突然掙脫開了張放遠的手。

    張放遠知道他生氣了,頓時沒了方才的氣勢,委屈巴巴道: “我隻是想試試他有沒有膽,事實上,他沒有。”

    許禾道:“倘若他有膽答應了呢!那你要如何?上我們家退親?”

    “怎會!”張放遠驚出顫音來。

    隨後又道:“他就算答應競爭也沒用,我本來就是個無賴,我硬搶!反正在大家眼裏我不講理。”

    許禾抿了抿唇:“你就是個混蛋。”

    “嗯。”張放遠應聲,他可不就是混蛋嘛。

    張放遠又試探著碰了碰許禾的手背,許哥兒沒有再去牽他的手,但是也沒拒絕他拉著,他眉頭微展,兩人又再並肩而行。

    “我屬實沒想到他竟然想娶我……不,與其說是娶,倒是不如想我去費家為奴為婢。”

    許禾走在街上有些晃神,卻也不怕被人撞了去,有張放遠牽著他,再安穩不過。

    “他中意你許是真的,可不敢違背費娘子的意思也是真的。費廉自小就開始讀書,地裏家裏的事兒恐怕費娘子都沒讓他沾過手,哪裏敢不順著他娘的意思。孝順本身沒有錯,可一貫聽從父母的,一個男人沒有主見擔當,那也是不行的。”

    許禾看著自己的腳尖,他知道張放遠說的沒錯。

    “有這樣兩件衣服,一件華麗穿著很體麵,但是它薄而不禦寒;另一件粗製土氣不好看,但是它厚實可保暖。試問,會如何選呢?費廉是讀書人,會讀書寫字盤算,他想選擇把保暖的穿在裏邊,華麗好看的穿在外頭。”

    如此體麵有了,也不會寒冷。許禾不禁想,他這麽選有錯嗎?為了周全自己,其實也算不得多大的錯。

    張放遠聽得心疼:“禾哥兒,他中意你予我而言不是好事,可卻也恰恰說明了有人能看見你的好,你並不比你二姐差。隻不過那個人他更要緊自己而已。”

    “是嗎?”

    “是。在我眼裏,你比任何人都好。”

    張放遠見人又遲遲不說話了,晃了晃他的手:“嗯?”

    “好。”

    張放遠收緊了手。

    “別再想那孫子的事情了,你要再想著他,我就要去揍他了!”

    許禾趕緊拽著張放遠:“人家現在是秀才了,可打不得,你想進牢房不成?”

    “我們都快要成親了,現在下牢房自是不行,既是不想我下牢,你便別在想著他。”

    許禾瞪了張放遠一眼,張口閉口想著他,倒是像說的自己対他情根深種,他大度的既往不咎一般:“我沒想著他。”

    張放遠臉上有了笑:“走,我帶你去采買東西。”

    “又亂花錢?”

    “什麽亂花錢,成親不得布置婚房?家裏西欠東缺,總得要買的,以後你過來用的上,幹脆跟我一起去選,我挑的都不好。”

    許禾跟著人到了門口才曉得張放遠要買衣櫃、梳妝台、棉被等等物品,便是自己臉皮再厚,也是能撐得住事兒的,麵対此事也是一張臉發紅。哪有成親前就跟丈夫一起買這些東西的,再者這些東西他也可以不要,左右他在許家也沒有這些。

    張放遠卻是執拗的很,他不挑選便隨意讓夥計推薦采買,夥計還不盡挑揀著貴的讓買,他實在無法,隻好尋著實惠可用的選,便是如此,一個衣櫃和帶著個小銅鏡的梳妝台也花費了五百文錢,至於棉被,他死活都不肯去,張放遠承諾說他自己去買。

    許禾心疼張放遠流水一樣花錢,即便是錢花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是能感受到張放遠対他的重視,可這重視的代價也太大了,光是彩禮錢就花費了那麽多,又給他家值四千文的手鐲給他,今下又給他準備這些家什用,實在是讓他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興許村長家的小哥兒女兒出嫁會有這般待遇,可他又何德何能。

    “便是現在不買,以後成親了都要買,反正都是要用的,早買早享受。別心疼錢了。”

    許禾微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兩人把東西采買好了以後,張放遠也鬆了口氣,可算是又少了件事兒。他本要帶著許禾到自己以前在城裏待著時常去的一家館子吃飯,不過許禾說花了太多的錢,不讓去,他無法,最後兩人在街邊的小攤兒上叫了兩碗麵和一碗餛飩。

    “這家麵味道不錯,湯還是用豬大骨熬的。”

    麵條上來一大碗,餛飩看起來就少許多了,畢竟內裏包了些豬肉餡兒。他端起餛飩撥了一半到許禾的麵碗裏:“店老板早上天還沒亮就要到肉市去買豬大骨,有兩回還是在我的攤子上買的。”

    許禾吸了一口麵條,湯裏確實有大骨的肉香味,一把過水的麵條放進打了高湯的碗裏,撒點蔥花,加幾片春菜,味道很難不好。許禾覺得這味道自己也能做出來,甚至做得更好,但是同一碗麵,放在家裏吃和在外麵的館子吃卻是兩個味道。

    小餛飩也好吃,但是更類型於麵疙瘩,雖說有豬肉餡兒,但肉餡兒剁的很碎,又加了許多蔥菜進去,一顆餛飩裏恐怕就隻有小指頭那麽一點點餡兒,吃不出什麽肉味兒來。

    “好吃。”

    許禾見張放遠握著筷子卻不動,一直看著他吃,似乎在等著評價,他如是說道了兩個字,張放遠才樂嗬嗬的動筷子。

    他心裏有些想笑,這人,有時候跟個小孩兒似的。

    兩人吃飽了以後才趕車回去,到村裏已經是下午了,費廉考上秀才的消息已經在村裏傳了個遍,聽說費家還要擺酒招待人,這下便更熱鬧了。

    張放遠背著許禾買的玉米種子送人到了許家才回去,當著張放遠的麵劉香蘭不敢多說許禾一句,等人走了便換了臉色:“買個種子看個榜去了大半天!還等著你的消息,別人早回來說了個遍。你能成個什麽事兒!”

    許禾不緊不慢道:“左右還不是得了消息,早晚又關什麽事。”

    許韶春得到消息尾巴又翹了起來,打扮的十分精神伶俐,隨時等著費家上門來:“禾哥兒同屠戶定親以後啊,說話是越來越不好聽了,眼瞧著是跟粗蠻人待久了,自己也習了些粗氣。娘,你就別生氣了,費郎舉止謙遜,定然是不會如此惹你不高興的。”

    想著這當兒好事,劉香蘭的麵色頓時紅潤好看了許多,沒再理會許禾,母女倆又親近的挽著手進屋去商談費家結親一事去了。

    眼下村裏雖熱鬧的很,但費家卻不甚歡喜。

    知道禾哥兒同張放遠定了親,且婚期在即,他怨恨自己沒有勇氣去爭取,考中秀才的喜悅早被這個噩耗給衝毀了。他失魂落魄的回村來,想回家大鬧一場,可見著父母卻又焉兒了氣,沉悶著坐在屋裏,沒有一絲金榜題名的喜悅在臉上。

    便是兒子不多說,費娘子也知道他頹喪的緣由,想過兒子知道消息會不愉,卻也沒想到會這般。

    “兒啊,今下你考中了秀才,朝廷每個月要給兩千錢,咱們農戶人家,中等的農戶一年才攢餘下得這麽多錢,我兒一個月便可拿到,那可是大出息,又賞下良田五畝,比尋常薄田多產糧一石,真真兒是咱們費家祖墳冒青煙了。我兒前程也是大好一片,以後想做什麽體麵差事兒沒有,又何必惦記那樣一個小哥兒,以後多的是。”

    費廉難得大聲反駁他娘說道:“今有這一切,卻不得中意的人,我還能有什麽快意。”不恰似那書本中不可相守之人的悲哀嗎,他今日也算是做了一回書中人。

    費娘子頓了頓,見兒子此般也不好再說許禾的壞話來讓兒子寬心,隻好道:“韶春嬌美柔情,兒子成親以後會把他忘了的。人生在世,哪裏能事事順心的,即便如此,咱們也都得好好過日子是不是?”

    費廉無力再多說,他隻恨自己的懦弱和無奈,掩著麵,進屋臥床痛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