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程與京      更新:2022-07-24 15:06      字數:4466
  第43章

    她說:“沒關係的, 真的。當初我不是說過嗎,相識已是緣分。”

    “那你呢,也會為遇見我而感到幸運嗎?”

    他說:“相識已是上上簽。以後我的回憶都是你。”

    他們對視, 相擁。

    在無聲中感受對方的體溫。

    今日深夜有雨, 他們第一次見麵是下雨,在一起時也是下雨。

    溫知予待在他懷裏, 聽著外麵的笑聲,輕聲說:“還沒見過北方的雪。”

    顧談雋說:“那有空我們就去哈爾濱,等冬天來了, 一起去看看冰雕。”

    她說:“好啊。”

    公司聚會在深夜十一點結束,大家各自打卡, 各自下班回家, 臨走前互相道別。

    那一年,他們共同經曆了事業, 經曆了朋友的感情。他們在辦公室舉杯,望著周圍的人。

    溫知予內心滿足,卻又分外空落。

    那年12月21是冬至,溫知予和時臨約好了去一趟齊齊哈爾,上次時臨忙到一半就回去了,回南華收拾那些爛攤子沒少跟溫知予抱怨,說工作旅行還沒玩夠呢,他說那邊可好玩了, 非要帶溫知予去。

    知道她要去一周,家裏人還擔心。

    陸芹抹桌子, 說:“早就提過了, 以前上小學就說了少和時臨玩, 他成績不好, 又老愛帶你趟水溝。現在十二月那齊齊哈爾多冷啊,聽說都是零下幾十度的,萬一開車出個什麽意外,或者人生地不熟的。”

    溫知予說:“哪有那麽嚇人。”

    她爸媽老是這樣的,不常出去旅遊,老感覺出門一趟到處是危險似的。

    陸芹說:“行,知道你大了我管不住你,也行吧,老是忙工作,看你抽空好好歇歇也行。”

    溫知予:“知道啦。”

    陸芹又問:“哎對了,上次那男生,還有沒有信?”

    溫知予想到了顧談雋,心裏有點空落落的。

    “嗯,以後有空帶他回來見您,行麽。”

    “男朋友?”

    “嗯。是,男朋友。”

    即使是南方,這個天也好冷了。溫知予穿著大棉襖,圍了圍巾出去也抵禦不住外頭寒風。

    記得以前上學時候可痛苦了,上初中坐她媽的自行車後座,高中走讀,天天五六點起床走在上學路上把臉凍得通紅,鼻涕都能凍出來。

    想到上學,剛好又經過三十二中,溫知予看到了熟悉的校門,有些發舊的牆壁。但還好,今年三十二中修了新校門,大門可算是嶄新些了。好像以前每一屆都流傳一個說法,每次前一屆畢業了學校才會開始返修,上一屆永遠趕不上熱乎的。

    三十二中這個九月又迎來了新一批學生。

    她看到門口的公告欄上貼的本次月考新黑馬。上邊早更新換代了,這一屆的文科第一是一個姓李的學生,理科,是姓宋,同樣分數斷層了。

    理科分數不比文科好拿,能那麽高已是難事。

    她又想到了07屆學生顧談雋,他們那屆最耀眼的神話。

    可是顧談雋。

    她怎麽有底氣敢稱他為男朋友呢。

    並不是的,一開始就不是。

    她自己比誰都清楚。

    沒走兩步碰到了從學校出來的教導主任,他們那年聞聲色變的那位老學究。對方一眼認出她,說:“溫知予?”

    溫知予也笑著打招呼:“張主任。”

    對方說:“這是回學校看看啊?你媽媽呢,最近在實驗初中教了尖子班,還好吧?”

    是了,其實她媽媽是老師,在這個行業也認識不少同事的。街坊鄰居都覺得她媽媽這個職業很光榮。

    “還好,我媽媽也老那樣的,忙備課,改作業,歇不下來。”

    “唉,做我們這行的就這樣。對了,最近三十二中校慶,在聯係原來的優秀學生回校參觀,你現在做什麽呢?原來成績那麽好,現在工作肯定也蠻不錯吧。”

    “主任謬讚了,我現在也就是跟人一起合夥做□□好相關。”

    “什麽行業啊。”

    “遊戲。”

    對方訝異:“看不出來你還喜歡玩遊戲呢。”

    溫知予笑:“嗯,是啊。”

    “你們那屆,我有印象。那屆校友裏出了個很厲害的顧談雋。”

    聽到這個名字,溫知予垂了垂眸:“嗯,是吧。”

    簡單聊完,對方說:“工作加油,我看你有前途。對了,最近天冷,路上注意安全。”

    她說:“老師也是。”

    要走了,回頭,校園漸漸消失眼底,猶如過往記憶逐漸沉底,散於生活喧囂中。

    那個冬季溫知予去了齊齊哈爾,去了紮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那是丹頂鶴的故鄉,是她最想看的風景。

    可惜冬日冰天雪地,她沒趕上春日裏最美好的時候。他們拍了雪景,還吃了酒燜鬆子雞,很好吃。在寒冷的雪日,坐在民宿裏望外邊銀裝素裹的世界。

    她忽然想,還和顧談雋說過一起去北方看雪,去哈爾濱看冰雕,此刻他沒來,若是他來了,那會怎樣呢。

    時臨說:“夜晚有暴雪,應該不會影響什麽吧。”

    同行驢友說:“那也得出發。咱們行程趕下一站呢。”

    他們在烤肉,時臨遞了串香菇給溫知予,被她擺手拒了。

    時臨說:“溫知予你做神仙啊,啥也不吃。”

    她淡笑:“實在沒什麽胃口,你們聊。”

    她起身去了窗邊。

    她看手機,上麵的備注她早刪了,又換回了Jul。她覺得還是這個備注親切點,更像他,她給他發了一張照片,是這些天她拍的雪景、遼闊寧靜的北方大好山河。

    她說:[顧談雋,我此刻所見的景色,你見到了嗎。]

    信號不好,但消息還是發出了。

    她看著,對方等了許久也沒有回。

    ,

    那年的冬日。

    顧談雋在家靜立,看著滿地的狼藉碎片,摔碎的手機。他與家人爆發了爭吵。

    他父親站在他眼前盯著他,說:“踏出這個門一步你都不姓顧。我說過你不要在我們麵前擺這個臉色,你心裏憋,我們心裏就不憋?要麽就斷絕關係,大家誰也不欠誰。”

    他的妹妹在一旁哭,那個和他同父異母、他並不熟悉的小孩子。她的洋娃娃在混亂裏也被掃到地上,他看到了,彎身幫她撿起。

    他彎唇,淡笑:“別哭,沒事。”

    她妹妹還有些不解,懼怕而陌生地看著他這個做哥哥的。

    他跟家人關係不好,他也不喜歡家人,可每每麵對孩子時又老有自己柔軟的一麵。

    “十年前,顧澄秀被你們逼死。十年後,你們又來逼我,這些年,你們做父母的給過我什麽?是,給了我生命,卻又不對我負責。金錢,條件,我都有,可這一切是我自己拚來的。我出去從來都是和人說,我沒有爸媽。”

    他慢慢把桌上傾倒的杯子擺正,言辭緩慢,卻又飽含情緒。

    “我爸媽,是明知我哥哥有抑鬱症還逼死他,還用壓得喘不過氣的學習環境扼殺孩子興趣愛好的童年。你們這樣的父母,我不要也罷。”

    他父親愣怔地看他。

    顧談雋仍在平靜繼續:“不要我這個兒子,那就不要吧。反正這個世界也從沒人愛我,沒有,從來都沒有。”

    他這個人從未相信過愛。也從不相信有人能給予什麽真情給他。

    五年前,他在舊金山過生,他多期盼父母可以送上一句祝福。他的母親在新家庭與她的新丈夫在一起,他說:媽,今天我生日。

    等了一整晚,沒等到那個女人半句回應。

    他父親也在美國,過來找他,卻因看到他在聚會直接掀了桌子。

    他出去,飆車,在超跑上,在美國山區的道路上疾馳時想的又是什麽?這個人生,他不活也就算了,他也想像哥哥一樣死去算了,去看看他哥哥向往的世界又是什麽。

    他哥哥喜歡遊戲,所以他才想去嚐試,他才想看看顧澄秀喜歡的烏托邦到底長什麽樣,他打電玩,他打遊戲,他墮落,他哥哥餘生最後一個願望就是遠赴國外完成那個他愛的遊戲項目。

    他也想,完成哥哥的願望。

    可他心裏有道梗,他不願碰,也不敢碰,那道梗就像刺一樣深埋在他心裏。那年他出了車禍,他有幽閉恐懼症,那全是因為當年他哥哥的死。在密閉的車廂空間裏,他回憶起曾經,他想到哥哥,他嘴唇發白渾身發抖。

    他想,這個世界,從沒有人真正愛過他。

    提及曾經,顧談雋的態度萬分決絕:“我曾經能去一次舊金山,現在也能去。大不了斷絕關係,我再不回來。”

    說完這句他就出去了,他父親在後邊恨鐵不成鋼地喊他名字,叫不動。

    街頭邊的酒館。

    庾樂音幾個收到消息就趕緊過去了,難得一見,顧談雋一個人坐桌邊喝酒,袖口挽著,少了幾分往日貴公子光風霽月的模樣,鮮少看他這樣的。

    他們過去拉開椅子問:“咋了這是。”

    顧談雋說:“跟我爸媽吵架了。”

    庾樂音想說他爸媽不是早離婚了,怎麽還一起吵架的,但想想,大概率是跟他爸。顧談雋這段時間跟他爸關係一直不好。

    他父親有點大男子主義,以前上學時候就這樣了,喜歡給他列出條條框框,要他按要求辦事,可能天底父母都這樣,但因為原來顧澄秀的事,顧談雋對他爸媽的怨恨不是一星半點,深壓的矛盾自然多。

    “你手機呢?”

    “早上吵的,那會兒摔爛了。”

    “那你用誰的手機給我們打電話?”

    “公司。”

    “得。那你就不怕有什麽消息漏接啊,你這大忙人。”

    “無所謂了。”

    想到什麽,腦海裏閃過一個人,他又說:“也不會吧。”

    溫知予也忙。現在好像去了外省玩,大抵,也不會有多重要的消息,頂多就是說幾句早晚安的,也並不著急回。

    “所以,剛剛在群裏看到消息了,你真準備回舊金山一段時間啊?過去那邊辦公也行,就當眼不見為淨,不看這些,可你要清楚,你現在不是孑然一身,你老這樣做決定,那個姑娘呢?”

    那其實是顧談雋跟他爸說的氣話,他也經常飛國外,這都不算什麽。就像他當年大學,不高興就走了,可以逃避很多事,可要選擇放開的東西也很多。

    他和那個姑娘的感情,還能好嗎。

    顧談雋撐著胳膊往後靠,仰頭出神盯著天花板。

    溫知予。

    他在心裏咬著字念這個名字。

    [不行,顧談雋是好學生,我更喜歡你身上什麽也沒有。]

    [顧談雋,我想看看我們的名字放在一起是什麽樣。]

    [那你呢,也會為遇見我而感到幸運嗎。]

    [顧談雋,我愛你,特別特別愛。]

    過往的一些句子湧上心頭,無端泛起肩頸一陣無言酸意。

    他們在一起很好,是很好。

    可有些感情一開始,其實冥冥也預料了結果。

    他看著這一切,他又在想,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能給身邊人幸福嗎,他和溫知予,他願意跟她奔著結婚奔著以後為目的而去嗎。是,那個姑娘是真心。

    一開始他就是這麽覺得的,她真的是個好女孩,她很好,可或許她想要的幸福並不是他這種人給得了的。

    他自己也並非願意被感情束縛的人。

    他說了,他顧談雋是自我主義者,他有家庭陰影,他或許看溫知予第一眼是喜歡,但並非愛,他也給不了溫知予愛這麽沉重的詞匯。

    他想,溫知予或許也是如此。

    就像她沒找過他的,也像每次深夜見麵親昵完,可第二天一早兩人又歸於人海。

    上次她朋友出事,他不是自己親自幫她而是希望她自己獨立強大地解決。

    或許一切早有預兆,他們互溺於情感,卻又互相理智。

    也許是他早就預備著——

    就算以後她的生活裏沒有他,也可以過得好。

    風雪呼嘯中。

    坐在越野車裏昏昏欲睡的溫知予胳膊突然抖了下,像睡夢中突然往下墜,人條件反射就醒了。無端地叫人沒有安全感。

    時臨說:“怎麽了,咱們還有兩小時就到了。”

    前方路況上的雪愈發大了,路並不好走,溫知予也壓根不知道北方城市竟是這樣,冬天除了美好的雪,還有凜冽呼嘯的冰,砸得人無法呼吸無法前行。

    她低頭,看手機。

    已經一天了,那條消息,顧談雋根本沒有回。

    像現實與什麽相映,她的心也難免不安。

    其實,知道他能看見就好。

    並不求他給予多熱情的反應。

    能把自己見過的景色分享給他,讓他也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說:

    如果有預感,沒錯,後幾章都會寫分手了

    如果你們著急,我明天可以雙更

    因為這段劇情,是我想寫了好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