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程與京      更新:2022-07-24 15:06      字數:4057
  第23章

    溫知予陳年的日記本上寫著一句話——

    十五歲我見到了一個人, 驚鴻一瞥,他好像就成了我整個高中的全部。

    那是不能給陸芹看到的,陸芹是人民教師, 作風極嚴, 極力抵製早戀。她也沒有早戀的想法,隻是青春悸動, 僅僅是課間難以言說的荷爾蒙觸動。

    到現在過去這麽久,她都要忘了第一次見顧談雋是什麽時候。

    高中時代的溫知予確實是乖乖女,按點到校, 準點回家,校園路上不會抬頭, 課堂上也不敢瞎想。

    和年級那群人是鮮明對比。

    她偶爾抱著書本經過, 會看到他們那群人站欄杆邊透風,校服永遠鬆鬆垮垮地也不按學校規定穿好, 特別是庾樂音,從不穿校服,沒少被通報。

    顧談雋站他們旁邊,她一直以為他是那種心裏有尺的,雖然隨心所欲跟你玩,但不會太混不吝。

    直到聽她們講說,顧談雋逃課,真逃了, 去網吧。

    她看到了公告欄通報批評,真有他的名字。

    那或許是第一次, 也是高中三年唯一一次。

    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什麽, 大家說他喜歡打遊戲, 其實那家網吧就在她回家的路上,她偶爾經過看得到他旁邊跟一些人進去。

    別人女生買水要他付錢,他懶懶瞥一眼:“那就付唄。”

    就是這麽一個看著好,偶爾又特隨性的男生。她看不透他,從未看懂過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直到她第一次坐到網吧裏,打開那款當下正火的遊戲。

    翻榜,忐忑卻又像做什麽心虛事地照著朋友們說的找他的地區、排名、ID,找到他。

    她其實不會玩。

    她是新號。但看到了那個玩家[Jul],和雋同音。

    七月。

    七月對他來說好像有很深刻的含義。她不知道要怎麽和他搭話,可又想搭話,那麽多女孩子找他,自己呢,不可以找嗎。

    所以她試著加好友發了消息:[大神,接代練嗎。]

    對方回了:[?]

    她心驚了下,但立馬又發:[我號等級太低了,想花錢找人打,反正看你幾天在線也沒玩,幫幫忙。]

    話其實說得挺心虛的。

    她又說:[我可以幫寫作業,包正確。]

    這話才引起對方注意。

    他:[你是學生?]

    她:[嗯。]

    他:[是學生回去好好上課,別打遊戲。]

    她有點好笑,想著,他不也玩。

    他回:[沒空。]

    接著下線了,他頭像灰掉,她不免失落,卻也掉了口氣。

    那或許是她這輩子和顧談雋說的第一次話,感覺可以錄下來珍藏一輩子。

    回去時溫知予想,自己過去這段歲月怎麽這麽卑微啊,老像個小透明,什麽也不敢。

    她要是有梁螢那樣熱烈燦爛的性格呢。

    要是有姚卉那麽灑脫開放的感情觀呢。

    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

    翌日睜眼的時候收到他信息的。

    [Jul:有空嗎。]

    [Jul:有事,現在來市六醫院一趟。]

    兩句話叫人精神一醒。

    她起來,回:[怎麽了?]

    [Jul:來了說。]

    他好像在忙,應該是特緊急的事,溫知予察覺到了,什麽顧不上就起床去洗漱。

    其實人老善變的。

    昨天因為一些事委屈難受,感覺自己這糟糕的人生熬不過去,可清早一醒來,麵對這無奈的世界又覺得自己全身振作什麽都可以。早晨第一口空氣總是清新的。

    知道是急事,她從客廳桌上拿了根油條咬嘴裏一邊套外套就出去了,陸芹要她慢點,問她去幹嘛,她說:“工作!”

    趕得頭也沒回。

    她打了個車,路上才知道昨天晚上飯局後發生了什麽。

    昨天晚上梁螢不是也在場子麽,明明是茶室,她非要喝酒,找服務生要來了結果跟隔壁房的人不知道因為什麽衝突鬧了起來,就因為不小心撞他們一下對方罵了句,梁螢又是潑辣性子,當時就跟人幹起來了。

    之後這邊那邊朋友脾氣都衝起,沒拉住。

    大半夜的,當晚所有人去了派出所,顧談雋雖然很早送溫知予回家了,但當天晚上她也算參與在那群人裏的。

    現在民警還在醫院,她也得去簡單走個流程做情況調查。

    出事就出事,為什麽去醫院?

    她去了才知道,梁螢跟人打架了。要不是打這麽凶,也不可能說民警都出動了。

    溫知予過去時想先看看她的情況,畢竟這事挺大的,循著病房號找過去正要往裏進,卻一下看見坐在床邊的梁螢和站她麵前的顧談雋。

    腳步一下凝滯,瞬間收了回去。

    梁螢指著顧談雋說:“我要不是喜歡你,我能這樣嗎?”

    “咱倆認識十年了你知道,16歲到25歲,十年,你知道為了引起你注意我做過什麽嗎,16歲那年我也跟人打過架,現在不顧我爸說國外發展怎樣好回來了,我昨天為什麽打架,我不也是希望你能心疼心疼我?顧談雋,你喜歡我一下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溫知予的心隨著這番話慢慢提起。

    她忍不住,忍不住轉頭去看,恰好看到梁螢哭著坐起身,伸手去抱他的樣子。

    心尖被什麽揪動。

    她沒進去,扭頭就走了。

    病房,顧談雋往後退,又把人推了回去。

    梁螢一下坐回床上。

    “梁螢,別鬧了行嗎。”他低頭,伸手去摸煙,眼瞼淡冷,“朋友幾個為你這破事昨晚上跑了多少你清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大周一的,你在這玩呢?”

    “多少年了,你能不能成熟。朋友們收拾了你多少爛攤子,你自己又老搞什麽事,你心裏不清楚嗎。”

    梁螢隻哭,不吭聲。

    他直起身:“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也別找我了。”

    “所以那個女生呢?”

    甚至不用想都知道是說溫知予。

    “別拿她和你比。”他微頓,說:“她跟你不一樣。”

    出去時都已經九點,他記得溫知予一小時前就和自己說來了。

    還沒見著她的人。

    到走廊上顧談雋去看手機,給她發消息說:[到哪了?]

    她回:[已經回去了。]

    他意外。

    民警做的大概了解很簡單,知道溫知予和當時事情無關直接就讓她回了。

    溫知予走得快,路過早餐攤還有點餓,買了塊煎餅果子。

    手機屏亮起,又收到顧談雋的消息。

    [Jul:怎麽沒跟我說,也沒來找我。]

    心裏有點難受。

    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情緒,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控製不住。

    反正兩個人也沒什麽關係。

    她沒回短信,把手機放了回去。

    ,

    顧談雋那條消息溫知予始終沒回,話被涼在那兒。之後他也沒再找過她。

    她知道顧談雋不是什麽主動性子的,沒回,那肯定就算了。

    有些事情的冷淡和微妙大家心裏都清楚,她什麽反應,做什麽事。她想顧談雋不可能毫無察覺。

    心裏多少會有點難過。

    會覺得,好遺憾,明明好不容易和他關係那麽好的,難道以後真就這樣不聯係了嗎。

    她其實舍不得。

    可舍不得也沒辦法,她和他怎麽有機會,大家都是自由的,平等的。

    她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

    他當然也可以有別的喜歡。

    七月。

    一周一次的早會,Dawn工作室內部,大家捧著咖啡在會議室聊天,高談闊論。

    從老早以前認識打拚至今的,都是關係極好的知心人,他們什麽都聊,什麽都談。劉冀跟譚豐是好兄弟,另一個孔思淼不愛講話,姚卉最喜歡打哈哈。

    姚卉說自己這個周末出去被狗咬了,差點被咬,本來在小區樓下跟便利店老板聊天,那小杜賓犬就跟她鬧起來。

    “打次狂犬疫苗千來塊呢,那我真要虧了。”姚卉說。

    譚豐說跟女朋友去看電影去了,他說:“我發現做電影編導的很厲害,多扒片拉片,學那些電影鏡頭的手法,也可以拿到遊戲裏來。”

    劉冀啥也沒說,說自己跟孔思淼打英雄聯盟去了,鑽石段位給掉了。說的時候還痛恨地說了聲操。

    大家又轉頭問溫知予。

    溫知予在發呆,她整個周末都在家裏發呆,跟陸芹吵架。也不算吵,就是些雞毛蒜皮的,什麽起床又不收拾衣服,什麽洗衣機的衣服又不晾,都是些零碎的。

    別人喊她才回神。

    她坐直身,套式化地說:“哦,周末在看書……”

    其實沒有,整個周末她都在想那個事,過得很亂。

    姚卉笑:“你看書,知予,你家裏那書這幾天就沒翻過吧,看你老出神。怎麽狀態這麽不好。”

    她抿唇:“沒,跟媽媽一起呢。”

    “阿姨身體怎麽樣了?”

    “身體還沒好全,這兩天好些了。”

    “那就好。”

    姚卉說:“看你都瘦了,多吃點,生活開心最重要。”

    她嗯了聲。

    中午午休,一大波的上班族從辦公樓下去買飯。

    溫知予和姚卉一起的,沒去買飯,而是去咖啡廳買了份可頌和美式套餐。

    出來時溫知予說:“可能準備去跟人見一麵了。”

    “去什麽?相親?”

    “嗯。”

    “怎麽又要去呀。”

    “我媽說的。”

    上個周末陸芹又不閑著了,老不喜歡她單著,看她一個人在家就喜歡提這話題。

    其實溫知予一點也不想。

    不想和陌生人打交道不想去磨合不熟悉的感情,為什麽非要兩個不熟的人湊一起呢,好像湊成了一對新人,皆大歡喜,世界高興,別人隻要你順大流,哪懂你真正的感受。

    她不想被世俗綁架的。

    可人到一定程度,又總走進各種人設定的框架裏,出不去。

    “我還在考慮,想見又不想見的,煩。”

    “那男生怎麽樣?”

    “看過了,看照片戴眼鏡斯斯文文的,但是吧,”溫知予後半截話沒說。

    她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她不喜歡。

    不知道為什麽,什麽男生也看不進,老想起那張臉,那張斯文理智的,夜店燈光下懶散隨性的,風華正茂的。

    她又開始出神了。

    姚卉當她確定,還有點可惜:“唉,看看吧。”

    剛要往辦公樓走,沒想會碰到顧談雋,也就是往回走幾步的距離,路邊超跑車窗忽然滑下,熟悉的側臉就露了出來。

    他坐駕駛座裏,也不知道是誰。

    溫知予心裏跳了兩下,下意識去看身旁姚卉。

    她感覺他是不是來找自己的,他們這兒不是科技園也不是高檔區,他怎麽會來。

    想當做沒看見過去,結果他就喊她了:“溫知予。”

    姚卉跟她打眼神,拎著東西先進去了。

    溫知予在原地躊躇,之後提著東西走過去。

    真不遠,真就感覺好像一直停在她們說話那路旁邊似的。她覺得自己完了。

    她過去了,喊:“顧總。”

    他看她,眼裏斂無波瀾。

    她移開眼神。

    不敢直視他那張臉,太有壓迫性,太帥了。

    他手忽而伸出來,上邊是一個小玉桂狗的掛件:“鑰匙扣。上次你回去坐我車落下的。”

    溫知予還以為是上班路上掉哪兒了呢,當時找半天還有點心疼。

    她有點意外地接過:“謝謝,我確實不知道落哪兒去了。”

    他嗯了聲。

    倆人好像又沒別的了。

    她又想問專程來一趟就是為了送這個鑰匙扣嗎,不至於吧。

    不想說,那又隻能客氣一下。

    剛想問他吃過飯沒,卻忽而聽他輕笑了聲。

    “不回消息,就是要去跟人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