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程與京      更新:2022-07-24 15:06      字數:5221
  第7章

    五月下旬,Dawn終於談到了新進展。有發行商看了《夜睹》的本子覺得非常感興趣,願意給他們的遊戲代理提供試行渠道,隻不過利潤占比極高,達到了快百分之八十,更別提平台抽成。他們拿不到多少利潤,也看不到數據明細。

    也有遊戲公司看中了他們的遊戲效果,報了買斷收購價,三百萬,全部打包。

    這有個好處,可以保證他們能完全抽身而退,起碼沒虧本。

    但壞的是,這個運營成本不算低的手遊項目所有版權、署名權,全部不在他們,等於把東西打包賣出去以後抽手不幹。

    大家很沉默,知道這代表了什麽。

    同行排擠他們這些新加入的熱愛遊戲的人,市場上又沒有好的機遇能大展身手。他們不想放棄機會,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幾百萬就這樣賣了,太難。

    那是他們這些年輕人熬了多少個日夜熬出來的。

    幫他們談的是譚豐他認識的一個叫潔姐的朋友,混跡圈內很多人,是個資源咖。

    告知這個消息時她也很遺憾:“我已經盡力談了,但別人公司也都有做遊戲的團隊,說實話,類似你們這個項目的遊戲也有很多做的,而且人家成熟公司對同理念的項目做得也不差。最好隻談得到這個價,要運營的話你們也知道,說不定等發行都不一定能攬回三百萬這個數目了。”

    這一行,燒錢虧本的大有人在。

    大家都不怎麽願意說話,溫知予試探著說:“那就不能試著談談分成什麽的嗎。我們不介意抽成的,說不定可以談成。”

    潔姐笑了笑:“拿什麽談呢,人家都是有人脈的,可不是送個煙酒就能辦成的事兒。”

    她說:“把自己優秀的地方擺出來。”

    溫知予這種盲目自信的樣子有些逗笑了她,潔姐又說:“行是行,隻不過吧……”

    本來不忍說些打擊她的話,畢竟這姑娘出社會也就幾年,估摸著不認識什麽人,也不懂什麽內行的。

    可打量了兩眼溫知予幹淨清秀的麵龐。

    她轉了話鋒:“談也不是不行,下次你跟我一塊去吧。”

    “我?”

    “是,就你。”

    沒別的,她年輕,漂亮,人家老總說不定還真喜歡。

    想出頭,不奉獻點怎麽能行呢。

    周末的商務場合,人聲鼎沸。

    包間是不同人馬聚會的嘈雜歡笑聲,去了樓上稍微清靜點,都是些知名人物才能包的地兒。

    顧談雋剛到,才剛把東西往沙發上放,別人都調侃著:“談雋哥哥來了啊。我們剛聊到以前高中時候的事呢,說當時三十二中最金貴的草,非咱們顧談雋莫屬。”

    顧談雋眼皮都沒撩起:“校草就校草。一個草字是什麽意思?”

    男男女女都笑,在場女孩子也是,捂著嘴,時不時悄然偷看他。

    江瓦說:“好嘛,再這樣調侃咱談雋哥哥,一人自罰一杯。”

    “要說咱們這群人裏邊以前高中就顧談雋最牛了吧,當年在三十二中,沒少出風頭啊。全科第一以外還輕輕鬆鬆拿了個全市狀元,誰能做到?”

    有人附和著笑:“上了大學也牛逼啊,不過顧談雋現在怎麽回事,身邊好久沒見跟人了。”

    以前高中到大學,顧談雋身邊多少人追啊。去網吧,打電遊,去食堂,光是人跟著。

    顧談雋不置可否。

    隨手拿起桌上的煙盒,找了個邊緣坐下。

    他這群狐朋狗友,總是這樣的,那些話他也懶得參與。

    想點個煙,一轉頭,就那麽看見了溫知予。

    門開著,走廊上的情景清晰映入。

    她跟在一個女人身後,夾在人群中,那張臉格外清透,看著跟二十出頭一樣。

    穿的是米青色旗袍,盤著發髻,纖長白皙的腿就那麽明晃晃的。

    他眉頭一下皺了起來。晃了下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幕後的人,怎麽會這樣來這種場合?

    他偏過頭問:“咱們隔壁,今天來的人是誰?”

    別人愣,接著說:“哦,搞遊戲的,去年過年一個牌桌上打過牌。怎麽了?”

    顧談雋懂了。但立馬笑了,繼而往外望。

    這姑娘,還挺堅持的。

    那麽缺錢?

    ,

    溫知予在走廊上,聽著潔姐說等會兒進去要斟幾杯酒,正想說話,名字突然被人喊了。

    “溫知予。”

    熟悉而意外的聲線,轉頭看見顧談雋,她太陽穴突突了兩下。

    男人筆直站那兒,手隨意插在口袋裏,就那樣看著她。

    大家都看到了,紛紛驚訝,包括她自己。

    溫知予一下有點手足無措,也成了眾矢之的,不知道他怎麽會在這,還記得她名字。

    她跟潔姐示意了是朋友,擦了擦手,就這麽過去了。

    溫知予走到顧談雋麵前,喊:“顧先生。”

    顧談雋看著她,說:“你怎麽穿這身。”

    從來隻穿白襯長褲的,就跟永遠隻穿格子衫的理工男突然換了個風格一樣。

    溫知予以為他在說自己這樣穿奇怪。

    她覺得自己很醜,有點自卑:“就,就過來吃個飯。”

    顧談雋注意到了她麵上那抹不明顯的緋色,一縷發絲垂到她鎖骨上,微白皙。

    他眼神瞧了眼,又收起,站直身。

    知道那間包間都是什麽人,包括帶她來的那個女人那一臉圓滑樣。

    那群人什麽性子,還讓她穿成這樣進去。

    這是談事?能是什麽好事?

    這飯怕是不好吃。

    那個女人還在朝這邊望,他說:“有空嗎。”

    溫知予微怔:“啊?”

    顧談雋輕笑:“啊什麽啊,問你有沒有空。”

    溫知予莫名覺得他們這樣說話很私人。

    她說:“嗯,有,但是要談事……”

    “沒什麽好談的,先幫我,進來一下。”

    帶她進去時,包間說話的人全停了下來,好奇地瞧過來,打量的目光往溫知予身上去。

    江瓦說:“怎麽帶了個妹妹回來?女朋友啊?”

    顧談雋隻說:“別瞎開玩笑。”

    溫知予跟著他進去也不知道做什麽,有點局促地站在一旁,就見他彎身去拿煙,點火,動作行雲流水又格外好看。

    她有點看出了神。

    顧談雋忽然說:“會打牌嗎?”

    溫知予啊了聲。

    他說:“啊是你的口頭禪?”

    溫知予回神:“會一點。”

    他下巴指指那邊剛開的麻將桌,說:“那去吧。替我一會兒。”

    溫知予沒想到他把自己叫進來就是要她替他打麻將的。

    顧談雋的位置就在那,台麵上還放著一些紙幣,她會打牌,可是跟這群人打牌從沒有過,她真的不行,而且那麽大的輸贏,她怕給顧談雋輸了。

    溫知予很快上去了,幾千幾萬的進出,他眼也沒眨。

    溫知予惦記著過來跟潔姐談事情的事,有點心不在焉,坐她對麵的江瓦靠著調侃:“妹妹,怎麽還發呆呢?”

    她回神,才發覺三人等她不知道多久。她連忙說:“對不起。”

    去看牌麵,猶豫半天不知道打哪個。

    她沒忍住去看顧談雋了。

    顧談雋從一開始就站在茶幾那邊抽煙,聽到這邊動靜看過來,看到她視線,才慢悠悠地過去,算是瞟了眼她牌麵。

    “三萬。”他說。

    對方碰了,她繼續接牌,顧談雋胳膊撐到她椅子靠背上,又說:“二筒。”

    溫知予跟著打,轉手過來,第二輪就摸了個自摸。

    溫知予有點驚喜,轉頭去看顧談雋,他也在看她,胳膊撐著,跟她笑。

    漫不經心的笑意,叫人心漏跳了一拍。

    別人調侃:“顧談雋,不帶這樣的啊。自己不來就算了,在那教算怎麽回事呢。”

    顧談雋隻笑,去了窗邊。

    中途散場後,溫知予拿著錢過去,說:“沒贏,也沒輸。”

    就是時間過去了,好像有點玩了個寂寞。

    他隨手接過放到一邊:“嗯,謝了。”

    溫知予說:“你明明沒有事,為什麽……”

    “嗯?”

    她欲言又止。

    他說:“為什麽要你來,是嗎。”

    “嗯。”

    “那你呢,不是要好好做遊戲嗎,怎麽來這種場合了。”

    “還穿得,這麽……”他看了看她,衡量著換了個詞,“清涼。”

    她有點難以啟齒,知道顧談雋想說什麽。

    “朋友說有人看中了我們的東西,要買,我想過來談談,看能不能……”

    “人家要買你們的遊戲是嗎,打包的那種。多少錢?”

    “三百萬。”

    “你想賣嗎?”

    說這些話的顧談雋聲線很淡,隻問,也不評價。

    “不知道,工作室的其他人也沒決定。”

    事實上,很多工作室麵臨的也是這種情況。

    遊戲,實在太難做了,市場被大廠占滿,後續資金也不夠,不想堅持的時候很多人也是有人願意買就賣了。這種情況的後續一般是東西石沉大海,不被看重,沒有麵向大眾的機會。

    顧談雋胳膊撐到欄杆上,去看外麵的夜:“這麽便宜就賣了,會不會太虧。”

    “便宜嗎?”

    他嗯了聲:“聽起來像是不值錢的白菜價,跳樓甩價想騙你們賣了呢。”

    溫知予不知道說什麽。

    事實上對他們平常人來說三百萬還挺多的,起碼,他們可以回本,可以不用擔心別的。

    於他而言,不值一提。

    溫知予說:“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辦了,就覺得,挺難的。”

    顧談雋轉了個身,背脊靠著看她,似真的在想這個問題。

    “你是南大畢業的?”

    溫知予嗯了聲。

    “南華本地人嗎。”

    “嗯,是的。”

    顧談雋想了想:“那高中呢。”

    溫知予手指不可避免緊了緊。

    提起高中,像是提及某些深埋已久的禁忌。

    那個遙遠的青春時代,她和天之驕子的少年唯一有交涉的地方,三十二中。

    她沒回答,而是反問:“您怎麽知道我是哪所大學?”

    “你給我的名片後麵有一條你作為設計師的私人簡介,忘了?”

    溫知予更有點發麻了,她莽著頭遞出去的名片,沒想到他真的認真看了。

    “嗯。”她還是沒說高中,怕提起引起他注意。

    雖然她知道即使她說了自己是三十二中畢業,和他同一屆,她叫溫知予。

    顧談雋不會記得的。

    至多,也就是驚訝一下大家同一所學校。

    “個人履曆挺優秀的。隻是,你們努力那麽久的心血不再堅持一下,真的準備這麽點就賣了?”

    “我也不知道。”

    “那就先不要賣吧。我覺得,有人能開價就說明肯定有過人之處,再堅持一下,可能,希望就在前方的轉角。”

    “嗯。”溫知予記起她跟著一塊來的潔姐,“那,我今天準備去的……”

    顧談雋說:“你和她熟嗎?”

    溫知予:“還好,不是非常熟。”

    他笑:“那你就信了,她要你一起,你就來了。”

    “可能,因為對方看起來人好。”

    “所以,我一喊你你就來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她愣了下,才意識到他是話裏有話。

    “因為,我覺得您人應該挺好的。”

    “好嗎。”顧談雋依舊是笑:“我還覺得我看起來挺壞的,他們都說,女孩看了我都怕。”

    怎麽會怕。

    她們,應該趨之若鶩吧。

    溫知予有點架不住,她反問:“那你為什麽要喊我呢,其實,也可以當不認識的。”

    這話出來她就後悔了。

    太嗆了,顧談雋跟她隻是開開玩笑,她這樣回應算什麽。

    怕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回去,她又說:“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覺得遇見這幾次,應該,我們也算朋友了吧……”

    這話說得挺討巧的。

    跟顧談雋做朋友哪有這麽容易,人家可是行業大腕。

    顧談雋撐著胳膊,隻笑。

    許久以後,嗯了聲。

    “我隻是覺得,這裏不適合你,談生意不是每次都在這種地方的,下次不要來了。”

    她心驚了下,轉而,是慢慢沉澱明顯的涼意。

    她不知道可以說什麽,腳都不敢動一下。

    她在想她好像沒說錯什麽話,可是說得好好的他為什麽突然叫她不要來了,還是說,她剛剛有哪句講錯了踩到他雷區?

    他會不會,把自己當成什麽想靠不正當手段獲取利益的那種女人。

    他要回去,被她喊住:“顧先生。”

    他回頭。

    她想解釋,想說她不是,開口卻變成了試探的一句。

    “我,應該也沒有很差,對吧。”

    具體可以指什麽?說話,能力,還是打麻將,但如果是他們兩個人私下,他更覺得是所有一切的表現。

    他說:“嗯,挺好的。”

    “那……”

    她想說,那她是哪裏不適合,玩得好好的,為什麽就不能來這種場合。

    難道她真的就那麽不配融入這種場合。

    但話音出口那瞬間意識到這樣問不好。

    看著他的臉,鬼迷心竅變為試探的一句。

    “我,可不可以也要您一張名片?”

    話出口溫知予就後悔了。

    太越矩了,太主動了。

    意義太明顯了。

    上次她給了名片,這次又找他要名片,這算什麽,明眼人都會誤會的吧,她沒有那個意思,她隻是……好吧,她確實有一點那個意思。

    可有機會要顧談雋聯係方式的,誰會不要?錯過這次,沒有下次了。

    顧談雋眉頭稍挑,有點訝異。

    溫知予解釋:“您剛剛不是說別人都怕您嗎,我想我應該不怕,所以。”

    顧談雋很快回過味。

    他扯起唇笑笑。

    這種事其實也常見的,出去在外很多女生會找他要聯係方式,不過都是不清楚他情況的,單純見色起意。

    他一般不會給。

    拒了也就拒了。

    但,他看了眼明明那麽緊張,在他麵前還裝著鎮定的女孩。

    聯係方式而已,給也就給了,不是嗎。

    他從邊上隨口抽下一張紙,拿筆唰唰地寫了一串數字,遞給她:“我不隨身帶名片,給你電話吧。”

    給完後,顧談雋就進去了。

    溫知予愣在那兒,魂都跟丟了一樣。

    她後知後覺地出去,沒去找潔姐,而是找了麵牆,發呆地靠著。

    直到收到潔姐微信,問她是怎麽回事。

    [潔姐:小溫,你是怎麽認識顧談雋的??]

    [潔姐:什麽時候有這種渠道也不和姐姐說啊,你和他關係很近嗎?]

    [潔姐:親愛的,你既然跟他認識有他微信嗎?能推給我一下嗎,謝謝了。]

    原本直接喊她溫知予的,現在都變成了小溫。

    溫知予沒回,仍在出神,始終回味地想剛剛跟他那麽近距離聊天的樣子。

    那麽曖昧。

    她想到了那些高中追過他的,也感受過他那樣溫柔笑的女生。

    像置身夢境,卻甘之如飴的感覺。

    原來,和顧談雋關係近就是這種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