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藤鹿山      更新:2022-07-23 19:41      字數:3857
  第68章

    立後匆忙,皇後宮殿尚未修繕完畢,遲盈如今仍是住在寶華殿內。

    蕭寰知曉遲盈對衣食住行有諸多要求。

    他詢問了許多人,仔細記下女子喜好的物件,喜好的珠寶。

    差人從百越之地伐來金絲良木為她製造最恢宏瑰麗百年不朽的宮殿,從北寒之地選來珍珠瑪瑙玉石,從蘇杭之地擇來寶絹絲綢,隻為能叫她開心起來。

    該叫她在宮裏過得歡喜。

    那日遲盈睡夢中說的胡話蕭寰總是記著的。

    蕭寰去囑咐了常讓,叫他從各地尋來能工巧匠,雖不能真建造一個她胡話說的一模一樣的瓊宮仙闕,卻也能想法設法的叫她住的舒坦些。

    自遲盈住入寶華殿,蕭寰便時常來此,有時一整日也不見離去。

    做了天子,政務堆積的多,更有登基後功臣加封事宜。

    他忙起來時常不分晝夜,偏偏那時遲盈還臥床病著,不見她總不得心安。

    蕭寰便來回的跑,甚至一整日將時間都耗費在紫宸殿、前朝、寶華殿這三座宮殿上的。

    後,蕭寰幹脆是將紫宸殿的書房都搬來了寶華殿,也宿在了寶華殿。

    於遲盈來說,她的情感總是奇怪的,從最初害怕蕭寰,見到他都恨不能躲起來,遠遠避著。

    再到後來隱隱對他的怨恨。

    如今隨著這段時日的朝夕相處,一個倚靠著引枕閑來看書,自做自己的事情。另一個隔著屏風處理著政務,筆落紙間簌簌輕響,禦墨透過屏風往雕花梨花木榻內漫入點點墨香。

    一來二往,朝夕相處,遲盈便漸漸習慣了這般。這般互不幹涉的相處,這般相處不再像她以往一般感覺到不自在。

    這種習慣,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自然,必不可少。

    便如今日這般,她明知蕭寰跟隨在她身後入殿,也沒什麽顧忌。

    下了鸞輿她擺脫心頭的窘迫,瞧見蕭寰去殿外處理政務,她便也無需侍女服侍便三兩步脫了鞋,往那榻上靠著又小睡了一會兒。

    等睡醒了,外頭日光都落下一半。

    花窗外晚霞璀璨朦朧,她沒了困意,捧起昨夜看了一半的書,看的津津有味。

    許是得了蕭寰親口答應的話,知曉明日便能見到家人,遲盈整個人都止不住的歡喜。

    便是蕭寰瞧不著,光聽著屏風後時不時傳來的笑聲兒便知,她這會該有多歡喜。

    那聲音像是生了一隻貓兒爪,隔著屏風叫蕭寰後背癢了起來。

    殿內日頭暗了,宮人便往蕭寰案桌上點了兩盞燭火,燭火葳蕤中,蕭寰靜靜看著奏折,手中的奏折許久再沒能翻一頁。

    不知緣何跟著她的笑聲,心底升起一絲絲一縷縷的歡愉來。

    不知不覺間,蕭寰的想法變了許多,他甚至忘了最初自己所想,如今隻覺得,萬事他都不再在意,隻要她能歡喜,能別再愁眉苦臉便好。

    遲盈自然半點不知天子心中所想,她正與她的乳母說著悄悄話,聊的眉開眼笑。

    說起首飾,說起宮外親人,最後聊起最近宮外時興的花樣子與衣裳來。

    “許久沒出去了,還記得去年我與表姐出門逛街時候,女郎們衣衫袖口都繡著薔薇寶相紋,清粉香妃色的,遠遠便能看到,好看極了,”遲盈回憶起從前來,語氣中頗有懷念,她從軟塌上坐起,隔著柔軟的地毯走了兩步,悵然若失。

    不過一年光景,她與酈表姐先後出嫁,甚至表姐便要臨產了。

    她乳母在身後含笑應她:“如今宮外都依著宮裏,娘娘您穿什麽衣裳,上頭什麽紋路,第二日自然便成了時興的來。”

    遲盈笑著要自己繡花,曹媽媽麵容緊了緊,“您才傷了腰,再靜養些時日,如今不該動針線剪刀。”

    遲盈才不依,她笑說:“一個個都把我當成什麽了,都說是表姐那等有孕要臨產的不能動針線,為何我也不能?以往我身體差時都尚且能動呢,”

    這話再不能聊下去,曹媽媽眼光虛睨了一眼那屏風後挺拔的男子身影,不敢再勸,連忙差使宮人從針線房取來繡棚針線遞給遲盈。

    遲盈接過手裏來拿著,卻也不立刻繡著。

    她翻來覆去看了兩遍,隻覺得心口發悶,眼神也花白,肚子咕咕的叫,連忙將繡棚丟往炕桌上,揉了揉眼睛。

    遲盈忍著心悸,取了塊案上擺放了許久的糕點,糕點是酥皮,如今已經軟涼了,一動便落得滿榻是脆酥,她也顧不得,手拿著低頭便吃了起來。

    吃完她揚手拍了拍黏在手上的糕屑,朝著她的丫鬟小聲抱怨說:“我餓了好久。”

    蕭寰雖在另一側處理公務,心思卻總隨著她,如何會聽不見這句話。

    隔著屏風,遲盈餘光瞟見那道身影微微側身,她頓時有種被凝視之感。

    那聲音低沉溫和:“何時餓了?餓了該早些說的。”

    一入殿便睡覺了,如今才睡醒,莫不是在睡夢中便餓了的?雖想起她在夢中餓肚子的情形有些好笑,蕭寰卻也止不住心疼起來。

    畢竟她本就體弱的厲害,那些陳舊宿疾一連換了許多疾醫也沒見根除,如今他差人去各地尋能人異士也未見消息。

    連精通婦科的太醫都說,要小心將養著才能母子安穩。

    這段時日蕭寰憂心透了,好在她如今懷相尚好才能叫他能鬆些心。

    如今她可是一人吃兩個人的分量。

    遲盈聽了抬眸看著那道朝著自己走來的身影。

    蕭寰一身新換的天子常袍,玄色為底,領口袖口繡著金色六爪團龍,袍衫尾擺滾著暗色雲紋,走動間那雲紋似活了起來,似有濤浪翻湧,帶著冷冽殺伐。

    卻不是朝著她的,而是生來如此。

    遲盈低頭瞧著自己的腳,“早餓了,那會兒我乘著轎子過去的時候就餓了,還沒到用膳的時候,且是那時,又叫我如何說?”

    “有何不能說的?”他坐往遲盈身邊,見她嘴上還有些許未擦淨的糕點屑,裙擺上更是有點點碎屑。他眼光淩厲的梭巡一圈周遭的宮人,麵容泛著薄怒,滿宮六百餘人,竟敢叫她餓的吃糕點充饑。

    他低頭去將她裙擺上的糕點屑拂去,溫聲問她:“你如今想吃什麽?”

    遲盈以往並非一個重口腹之欲的,如今卻不知緣何滿腦子隻想著吃,她舔了舔澤潤的唇,真的仔細掰著手指算起來。

    “我想吃酸辣攢絲鴿蛋,酸溜鴨腰,白糖奶糕、如意倦,燕窩八仙湯,燕窩炒熏雞絲、肉片翅、口蘑羊肉,\"

    蕭寰看她一眼,問她:“昨日不是說聞不得鴨肉羊肉那股味?”

    遲盈說:“昨日是昨日,如今我就是想吃。”

    “聽著了?叫禦膳房的速速去做,記著快些上菜。”蕭寰催促宮人。

    有了陛下的催促,禦膳房連滾帶爬的做好了一桌子遲盈點的菜。

    遲盈這日倒是有些胃口,將自己點的每道菜都吃了兩筷子,吃的不亦樂乎頭都未曾抬起。

    遲盈如今也不知是不是有孕氣色好了些,整個人由內而外都透著一股妍麗曼妙,嬌柔的風骨。

    花窗外靜悄悄的,隻透過最後一絲紅霞夕陽,蕭寰並未曾用膳,隻看著她,眉宇間止不住的盛滿笑意。

    能吃,這便好。

    遲盈吃完摸了摸肚子,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吃的太多,總覺得肚子像是藏了個石頭,比以前圓潤了些。

    她抬起眼眸看蕭寰,罕見的主動問他道:“我最近是不是長胖了?”

    蕭寰有些無措,他本不想瞞著她的,隻是那日她摔倒太多風險,受不得情緒波動。更何況遲盈本來就厭惡孩子,甚至一連吃了許多避子藥,,

    本想過些時日再告訴她,可撒謊這東西半點沾不得,這一點開口撒了謊,後續似乎隻能一拖再拖。

    他未免有些後悔起,自己當日為何要隱瞞她?

    她生氣起來,是不是又要不理他了?

    蕭寰麵對著旁的任何事總能幹脆果決,麵對著隱瞞娘子懷孕的事,卻總拿不定主意。

    “你這是,”蕭寰艱難開口,甚至躲避起她的視線:“你近來嗜睡,該叫人來請平安脈,仔細看看,是不是,”

    遲盈卻毫無所覺,沒聽他的話,她伸手往小腹上摸了摸,軟軟的像是自己方才吃的太多。

    便站起來走去小榻邊,往足足比她高半個身子的鎏金立鏡前轉了兩圈,旋即開心的走回蕭寰身邊坐下。

    她笑的眼睛宛如新月,似乎不再是那個文靜內斂的遲娘子。

    遲盈臉上泛著紅光:“我這真是胖了呢,我爹娘祖母見我胖了,定然會開心的。”

    父母總擔憂她瘦,她若是胖了些,總覺得她是身子好了,聽話吃多了飯才回如此的。

    定然會以為這段時日她過得好呢。

    蕭寰訥訥的,有些蒼白地應和:“是啊,是胖了,你生的太瘦,本也該再胖一些,二三十斤總不多的,”

    她聽了頓時一駭,連連搖頭:“二三十斤?那可不成!那豈非成一個腰比水桶粗的大胖子了?”

    蕭寰聽了止不住笑起來,搖頭不讚成:“怎麽會是大胖子?你如今瘦的全身皆沒兩斤肉,抱著都膈手,再胖個三十斤才是正好的,你們小娘子總是喜歡瘦。”

    遲盈愁眉苦臉的,隻滿臉寫滿不樂意:“不成不成,我才不想胖那般多。”

    還有,他是又偷偷見了哪個喜歡瘦的小娘子?

    遲盈氣鼓鼓的,覺得胃裏都漲的慌,

    “哪裏多了?都說了正好,那般才是一個康健的小娘子。”

    遲盈氣鼓鼓地白了他一眼,忍不住怨懟起來:“那你也胖三十斤叫我看看!”

    蕭寰肅聲說:“說什麽混話,朕可是康健的不能再康健,再胖三十斤成什麽樣子。”

    遲盈“切”了一聲,皺眉不搭理他。

    周遭侍從聽這二人時不時的鬥嘴,皆是忍著笑忍得厲害。

    這般兩人飯桌上蹉跎半日,說著說著遲盈忽的捂著胸口,眉頭蹙成一個川子。

    蕭寰過去牽著她的手,驚惶無措。

    “你,你這是怎麽了,”

    遲盈眼中泛起了淚花,捂著胸口險些叫蕭寰以為她又犯了舊疾,宮人已經忙著滿宮的去喊太醫。

    他捏著她的手,將她摟在肩頭靠著,想叫她舒服一點兒。

    “阿盈,”

    “蕭寰,我想吐,”

    遲盈愛麵子,生怕吐出來丟人,死命的強忍著。

    蕭寰一下下輕撫著她瘦弱的後脊,嗓音透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一遍遍的喚她:“別忍著,吐出來就好了。”

    遲盈再忍不住,尋了個角,吐的昏天黑地。

    吐完之後,人都病懨懨的,渾身都起了汗漬,腿腳無力的軟在蕭寰懷裏。

    蕭寰這會兒早就沒了潔癖,將她抱在懷裏,拿著帕子替她擦著身上的汗。

    遲盈還知曉哭,她有氣無力的哭著,將頭埋進他衣襟裏,恨不得鑽進去。

    “嗚嗚,好丟人啊,我以後還怎麽見人,”

    蕭寰將她摟著,心疼極了,安慰著:“有什麽可丟人的,有孕的人都是這般,等日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