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藤鹿山      更新:2022-07-23 19:41      字數:4299
  第52章

    “氣消了沒?”

    遲盈全身心的防備,被這輕飄飄地一句話擊的潰不成軍。

    她不知何時起自己是這般的脆弱,原先她的世界是單一的,可自從遇見了他,哀痛總比以前多了太多。

    太子微微撫上她簾幔下交疊無措的雙手。

    那雙手是寬厚溫暖的,指腹帶著點點薄繭,似是勾著遲盈手背白皙柔嫩的皮。

    她顫了一下,旋即朝他橫眉冷對。

    “別碰我!”

    遲盈其實是恨蕭寰的。

    他走的輕輕鬆鬆,去做他高高在上的太子,而自己呢?

    崇善寺的九十多個日夜,守一成了陪伴在她身邊的唯一一人。

    她頓頓吃著難以下咽沒有半點油的菜,本就體弱,那三個月她更是時常頭暈眼花,便是現在都沒養好過來,

    太子蹙眉,隻覺得唏噓,他何嚐不明白她心中所怨,他正想著如何安慰好她。

    那些都是蕭淵的過錯,他定不會叫她再受半點委屈,他要將世間女子都喜歡的皇後之位捧來給她。

    將那些她討厭的人統統送來給她折騰,總能叫這小姑娘平息了怒火,

    他思索間外頭不知何緣故,本被當工具一般帶來已被人安置住了的孟妙音忽的又開始哭訴起來。

    嗓音尖銳叫人後背發涼。

    “我要狀告太子妃遲氏與寧王!這二人有悖人倫,叔嫂通奸!”

    接下來的話便戛然而止。

    孟妙音的聲音消失了,像是被人捂住了一般。

    可該出口的話還是叫眾人聽見了,瞬間,別說是台上歌舞,便是眾人的吵鬧聲都停了下來。

    整個廣堂之內,頓時鴉雀無聲。

    蕭芳毓從席間猛地站起,素來溫和的寧王麵上帶著罕見的怒氣,他重重砸了手中酒杯,怒喝道:

    “簡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百裏延慢了半拍卻也還算是及時,他凶狠朝著身後侍從瞪眼,立刻有人將孟妙音重新拖回去。

    拖她下去的侍衛隻覺得天可憐見的,自己今日怕是要倒黴了。

    這瘋女人方才還好好的,如今怎麽忽的就如此口出狂言?

    事關太子妃名聲,他們東宮的人自然要藏著掖著。好在在場眾人都是東宮心腹,剩下的侍從婢女,之後隻能都解決了。

    百裏延眼看孟妙音被人拖遠,匆匆撩了簾子往他主子的身邊走來。

    那張比之前在京城更顯黝黑的臉,想必這段時日是經曆了不少風吹日曬。

    他一入內室,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遲盈,想必是將她帶入了方才那句孟姑娘胡攪蠻纏的叔嫂通奸裏。

    他朝著太子拱手:“殿下,方才,”

    恰到好處的停頓,一句話未曾言說,遲盈卻都懂了,

    蕭芳毓也匆匆掀了簾子入內,他拱手一禮道:“太子明察,孟氏所言不實,我與阿盈一直守禮,未曾逾越過半步。”

    蕭芳毓用的是阿盈,而非‘皇嫂’,亦或者是太子妃。

    遲盈倒是未察覺到有何不妥,可這詞落在太子耳裏卻是不一般了。

    太子豈會沒聽到孟妙音的那句狂言?

    他眯起眼睛,一道幽深的帶著質問的眸光落在蕭芳毓身上。

    叔嫂通奸?太子其實是不信的。

    蕭芳毓該是不敢的。

    可,

    遲盈圍著簾幔,看不清她麵上神色。

    蕭寰隻能察覺那隻裸露在外纖細的手背顫了顫。

    一閃而逝罷了。

    蕭寰捕捉到了這一絲的不尋常,他薄唇抿緊。

    隔著帷幕去捉起她的下巴,遲盈如今卻是乖巧極了,不掙紮也不鬧騰,任由太子掀了她麵上的帷幕。

    他隨手將那塊帷幕重重丟往地上,帶著幾分惱意。

    眸光掠過她,一遍遍用眸光描繪著她那張麵容。

    遲盈在帷幕中悶了半日,麵上早染了一片赤紅,她頭發濡濕,耳側鬢角皆是細汗,晶盈細汗在日輝中亮的耀眼。

    一雙清澈的眸子如今泛著水光,她努力維持著冰冷的神色,卻是不去看他,視線若是無可避免的觸及之後,遲盈總是倉皇的瞥向別處。

    如何都透著一股心虛。

    蕭寰心裏帶出了一絲無措和恐慌。

    他不住的懷疑,這二人莫不是真背著自己做了什麽?

    想法隻是冒了個頭,他便覺得心口一股噴湧而出的惱怒和被狠狠紮了一刀似的背叛。

    理智沉穩什麽的,一切都隨之而去,

    隻覺腰上那柄從不離身的劍劍氣幾乎都在盤旋叫囂著,引他抽出來,他耗費了全身的力氣才壓製住了它。

    胸腔燃起了一把無法澆滅的熊熊烈火,未曾燒到別人,卻叫他前所未有的痛苦。

    痛苦萬分,比那日他在火中被灼燒來的更疼,疼地叫他想彎腰下來,蜷縮起來,

    她怎麽敢?!

    若是自己找不到她,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主動來找他……

    蕭寰麵色逐漸泛起陰冷,掐著她下顎的指節不覺得收緊,遲盈被一股叫她半分掙脫不得的巨力強行禁錮著下顎。

    蕭芳毓見她這般被人當眾折磨如何堅持的住?

    他匆忙上前兩步,去扯開蕭寰的手。

    “皇兄!你誤會了,快些鬆手,”

    不僅是他,便是一旁的百裏延也察覺不對,見太子眸光發紅的模樣,生怕太子瘋勁兒犯了,要活活掐死太子妃。

    近日太子做的樁樁事,他如今是看的門清,這位太子妃恐怕是長在太子心上了。

    如此可不得連忙上前阻止。

    不過蕭寰本也沒打算朝著遲盈動手,他很快便幽幽鬆了手。

    蕭寰笑道:“是與不是,去尋人來問一問便知。”

    他這般一落口,立刻就有許多護衛去四處抓人,別說是後院伺候的,便是前院掃地的廚房嬤嬤都被一窩蜂的抓了過來,二人身邊伺候的丫鬟們自然逃不過。

    一群人圍跪成一團,把這本就不大的正堂跪的嚴嚴實實,伴隨著哭喊聲和鞭子落下的聲音,遲盈跟著顫抖起來。

    她不知孟妙音胡言亂語什麽,卻知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若非皇帝要取她性命寧王搭救她何至於躲在寧王外院之中?

    她唯獨不光明磊落的,便隻是心底那些對守一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罷了。

    她便的就是孟表姐知道了她那些心思,從而揣測出的方才那一番話!

    可這又與丫鬟仆人們何幹?這般是要活活打死不成?

    遲盈蒼茫站了起來:“住手!你快叫他們住手!”

    蕭寰蹙眉看著她,卻沒叫停。

    太子沒叫停,外邊自然接著行刑,頓時哭喊成一片。

    遲盈覺得痛苦無奈,她發了狠不管不顧衝蕭寰罵道:“你真是叫我惡心!若非寧王搭救,若非寧王借了別院給我住,我早早便成了一捧黃土,亦或是隨著那日大火燒了去!如今不求著你什麽,你是在懷疑我的清白嗎?!太子妃已經死了,便是我真的委身於他,又與你有什麽關係?”

    清白二字,當她被迫從口中說出時,她便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踐踏。

    蕭寰從方才的險些暴怒中安穩下來,見遲盈終於肯與他說話直視他,而不是如方才一般躲避,不禁低下眉眼,軟和了些聲調,嚐試同她講道理。

    “你身子差切莫激動,孤未曾懷疑你,隻是你年紀小不懂,事關名聲之事,容不得半點玷汙,還是當庭審問清楚的好,”

    遲盈隻覺得好笑,直視著他,咯咯的笑出聲。

    唇畔被她咬的鮮紅一片,嗓音卻是清澈響亮。

    “你這般當眾審問我便有名聲了?為了一個阿貓阿狗的風言風語,你便要這般大張旗鼓的審問?如此多人都聽見了那句侮辱我的話,我還有什麽名聲?蕭寰,我要是有骨氣的,早該一頭撞死了!留在這世間叫你一次次作踐!”

    蕭寰這回性子像是變了許多,被她一連嗆聲也未曾動怒,而是輕柔的撫摸著她的烏發。

    他指腹蹭了蹭她方才在蓮花湖中沾染了泥灰的臉頰,嗓音含著繾綣情意:“阿盈,孤隻是不想再叫你我二人中有隔閡,有些東西既然不存在,一開始便該消除。”

    日後她就隻該有自己。

    蕭芳毓見此,微微垂眼壓著心中情緒。

    遲盈其實知曉,自己是愛著守一的,縱使二人的關係是清白的,可她的心呢?

    她的心早就是渾濁肮髒的了。

    她不願自己與太子間的親密,自己的無力和悲催叫守一看見。

    她忽的往蕭寰麵前行了兩步,湊近他的耳畔低聲道:“殿下有沒有想過,要是我與寧王真有什麽,你這般一審問,豈非叫所有人都知曉了?”

    蕭寰笑意凝結在嘴角,他陰冷的將她從懷中扶正,禁錮著她兩隻纖細的腕子,麵上泛著一股陰狠。

    他朝著身邊侍從吩咐道:“將人都帶下去,你們全退下。”

    蕭芳毓是不放心她獨自與這有幾分瘋了的太子獨處的,可也知自己久留隻會更加不妥,此刻便是一向好脾性的他都忍不住升起了怨恨的心思來。

    遲盈目送他身影離去,才覺得鬆了一口氣。

    熬到眾人退下,裏間再無旁人。

    隻餘她二人。

    蕭寰撫摸上她的臉,控製著不叫自己語氣變得陰冷,他僵硬問道:“孤便聽你的話,不審問他們了。但你要親口告訴孤,你與他之間,”

    蕭寰脫口而出的話皆是叫他喪失尊嚴的話。

    他何必要這般低身下氣小心翼翼的去詢問?

    他想知曉的消息有千百種法子能知曉。

    蕭寰最擅長揣測人心,更何況是遲盈這種未經世事一眼就能看穿的姑娘?

    方才那個孟姑娘的話,縱然有惡意報複的成分,一聽便知必然不是空穴來風。

    試問一個莫名其妙被囚在暗室內女子,為何忽的便是脫口而出的那一句的?

    這事想捅開窗戶紙簡直輕而易舉。

    丫鬟侍從們恐怕也問不出什麽來,隻不過是逼著遲盈親口出來與他說罷了。

    隻要審訊一番那位孟姑娘,細皮嫩肉的貴族娘子,不出一盞茶功夫便能將她記得清記不清的事通通都報了出來。

    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可蕭寰方才並沒有。

    他看著手下將人掩住嘴拖下去,自始至終未曾阻止。

    因為他不敢。

    他怕在大庭廣眾之下,再聽到什麽叫他難以接受的消息,他要顧著遲盈的名聲。

    可蕭寰又是一個猜忌心極重的,若是不弄清楚,他才是真正的夜不能寐,

    而如今,他什麽都不想去思索了。

    他想聽遲盈親口說,

    遲盈看著他,嘲諷一笑:“我說出口的,你能信?”

    蕭寰偏了偏頭,看著外邊的日光,他道:“我從來都信你,包括你在東宮裏偷偷拿進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避子藥,孤可曾有多過問一句?左右不過是不想要孩子罷了,孤都依著你。而如今,也同樣如此,但隻有一件,蕭芳毓這個膽大包天的狗東西,他賊心不是一日兩日了,孤是絕對不會再放過他的。”

    他朝著遲盈下不去手,還不能殺了蕭芳毓泄恨。

    遲盈一僵,隻覺得被太子的話惹得渾身發冷。

    他是什麽意思?

    要殺了守一麽?

    蕭寰見她這副欲語淚先流的模樣,心中閃過一陣陣無法平息的悶疼。

    恰逢窗外日光偏了過來,他將她牽去坐墊上,臨日輝中坐著,想借著日輝暖一暖寒涼的肺腑。

    遲盈心裏咚咚的跳,她與他挨的前所未有的近,鬢角那顆海棠在日光下嬌豔無比,蹭著他的臉頰。

    她惘惘的揪著自己的裙擺,將上邊縫的細珠都揪的耷拉了下來。

    “我給皇後娘娘祈福的那三個月,飯菜難以下咽,我眼睛都看不見了,幸好他時常帶著宮外的糕點來看望娘娘,我便也能吃上幾口,才不至於瞎了去。那日陛下派了人要來殺我,也是他冒著死救下了我,他帶著我騎馬,傷口都裂開了,嗚嗚嗚,這些時日若非他藏著我,我肯定早被陛下殺了,他是我救命恩人,你要連我的救命恩人都容不得嗎,”

    蕭寰聽著聽著,隻覺眼眶泛起澀意。

    遲盈從原先的虛情假意到最後的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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