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藤鹿山      更新:2022-07-23 19:41      字數:5396
  第49章

    崇善寺失火,這座護國法寺一夜間被燒毀了三處院落。

    這放在京城本算不得大事,誰料不知何處走漏了消息,崇善寺佛堂竟秘密供奉著先皇後都靈位,且據說大火當日,太子妃還在此禮佛。

    如今一場忽如其來的火,這消息縱使被上邊有意瞞著,仍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大魏四方來朝,國力強盛,皇都早已超過一百萬之眾。

    皇城坊間本該一片燈火輝煌,華燈璀璨,熱鬧不已。

    近日卻是一改常態,四下風氣嚴謹起來。

    負責皇城治安的京兆尹府以及兩縣地方官府頻繁巡查,來往出入人員更是一層層篩查,外地人便是有了路引,也不容易進。

    便連宵禁都比旁日早了幾分。

    饒是尋常平明百姓,也嗅到了一股與眾不同的意味。

    一到整點,坊市內寂靜無聲。

    最初眾人有幾分慌亂,總覺是有大事發生,可久而久不見什麽動亂,眾人也將其拋在了腦後。

    聯想起近日崇善寺失火一事,坊間便有傳是太子妃失蹤了。

    連太子都無詔返京,特意尋人來了。

    眾人頓時多了許多茶餘飯後的談資,皇家的事明著不敢議論,私底下可不得議論一番。

    都編排出了幾十出愛恨情仇叫人哀傷的戲本子。

    什麽太子妃香消玉殞,臨終前托夢給皇太子,叫他為自己尋仇,又說是皇太子妃未死,隻是失去了記憶,

    不僅是平民百姓,便是朝中,這段時日更是因太子之事亂成一團。

    朝中四處充斥著天子企圖廢太子的傳言。

    隨之而來的便是陛下病情愈發嚴重,頭痛欲裂,甚至一連數日因病無奈免了朝會。

    ,

    一個月後。

    京郊別院。

    蕭芳毓本想等戒嚴撤了便可送遲盈出城,可奈何禁中之人如此迅速,皇城戒嚴,許多時日不見有鬆動跡象。

    遲盈待在別院,自然是成日愁眉不展,心裏想的事太多,連與想了許多年的守一在一起,都有些渾渾噩噩。

    “我記得你那時候日日都要吃的,還總拿帕子裝著給我帶過來。如今可還愛吃?”

    蕭芳毓看她眉宇中掩藏不住的憂色,將一盞桂花糖藕推到她麵前。

    遲盈聽了一下子赤紅了臉,想起小時候那一件件染了蜜糖的衣裳,穿在身上多難受,偏偏她還忍的住。

    遲盈道:“我記得你那時候也可喜歡吃了。”

    蕭芳毓揚唇笑了起來:“那時候什麽都喜歡吃,最喜歡吃甜食,也不知如何,長大了卻不喜歡吃甜食了。”

    遲盈伸手慢吞吞接了過來,又接過蕭芳毓遞給她的一柄別致小巧的玉貝做的湯匙,她瞧著湯匙看了半晌,隻覺得眼熟。

    才怔怔地想起,在永寧殿她也有個一般模樣的。

    遲盈動口咬下一塊桂花蜜藕,眉眼垂著,將那一絲絲甜味反複在嘴裏轉來轉去。

    “那你倒是與我不同,我一直都喜好吃甜的。越甜越好。”

    她忍不住的想,這會兒她倒是沒什麽值得思念的了。

    唯獨念起她的丫鬟乳母和養的貓兒。

    隻盼著她們能早日忘了自己。

    她們是隨國公府的丫鬟嬤嬤,還未入東宮的籍,日後若是能叫隨國公府再要回去,或者是離了東宮,也是也機會的。

    遲盈想著想著,便想起那兩隻貓兒。

    先前往寺廟中去時她便不能帶著,唯恐被聖上知曉了她來給皇後抄經,竟還帶著貓兒過去。

    貓兒可是吃葷腥的,她養的那兩隻貓兒在東宮時宮人們可是日日銀魚白蝦肉羹的喂著。

    去了寺中,自己不吃葷腥倒是無所謂,卻不能叫尺玉與寸雪也跟著受苦的。

    如今想想,也慶幸自己沒帶,否則哪裏還有它們活命在?

    蕭芳毓這段時日未曾往朝中去,日日都在這處別院陪著她釣魚,養花。

    還時常對弈幾局,一場棋局就能從白日到夜晚。

    遲盈有些納悶,“你真的不用回朝中麽?這段時日都陪我,是否會惹上麻煩?”

    蕭芳毓溫聲道,“我自幼便是這般,十幾年來都是這般作息。誰不知是陛下親口吩咐免了我的官職的,更何況,”

    蕭芳毓頓了頓,“聖上舊疾忽發,原本該是一劑藥方的事,卻不想這次舊疾來勢洶洶,如此多時日竟也不見好轉。如今都罷朝了,我便是想上又能去哪兒上去?”

    便是如今這般,臨到此時還見天想著法子要廢了太子。

    且旁人父君恐怕是雷聲大雨點小,偏偏這位當朝天子與眾不同,他是來真的。

    至於其他,蕭芳毓倒是不知了,他本就是一個遊走於朝廷之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之人。

    太子,

    這回隻怕也是凶險萬分。

    雖是他兄長,但二人本就沒什麽感情,更遑論太子恐怕是巴不得他死。

    蕭芳毓也隻是思緒劃過便再也不管了,生死也與他無關。

    遲盈如今與世隔絕,自然皆是不知的。

    可她卻知,陛下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可沒聽說過罷朝的,她其實是想問問太子的,可話到嘴邊了,最終被她吞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從最初就是錯誤的,一切都像是個夢,夢醒了也該散了。

    她二人本就是強扭在一起都瓜,那便也該早早結束,各自走自己的路去。

    “陛下這病早不是一日兩日了,這兩年他時常犯病,隻不過以往他犯病都還撐著,從不耽誤政事,哪回也不像這回這般。上回宮宴,他便是犯了病,每每他一犯病便神誌不清,更是要見血的,不殺人是好不了。”

    遲盈問起他來:“為何聖上這病我以往從沒聽說過?”

    “以往不會如此嚴重的,他更是不往外出宣揚。不過如今你也能安心了,朝中一片亂麻,諸多親王重臣身後勢力都不安分,便是連遠在邊關的幾位將軍近來聽聞都有異動傳來,哪件都是要緊的大事,陛下再顧不得你這邊。”

    蕭芳毓猜測,無非是那場火叫他的那位父皇大動肝火。

    許是憶起了當年,畢竟當年他阿娘可是寧願一把火將自己燒了個幹淨,也不願隨著他回宮。

    又經一場一如當年都火,這世間再沒什麽明瑤的遺物。

    若是母親泉下有知,也必然不會怪罪自己的,她當年便是抱著連屍骨也不叫皇帝得去的想法。

    經這麽一遭,遲盈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去,縱然她淪落到如今躲躲藏藏的地步,可已經沒了最初的惶恐。

    且她還得了祖母的消息,知曉祖母安穩,她便也是安心的。

    隻盼著,日後能遠離裏這處京城,重新回到父母身邊去。

    日後,等聖上去了,太子,

    遲盈呼吸稍頓了頓,旋即平穩起來。

    太子亦或者其他人登位,皆是與她無關。

    “守一,那你呢?你日後要如何?”

    遲盈雙手捧著瓷碗,惘然的看著他。

    她有一雙纖細潔白的手,指尖未曾染過蔻丹,透著粉白的幹淨整齊,展露的三寸皓腕如上等白瓷,潔白似氳著一層瑩光。

    蕭芳毓眸光淡淡從她手上移開,有些無奈的與她道:“我是離不開了。”

    他無法離開。

    以前離不開,之後恐怕依舊如此。

    這皇城是一座囚籠,早早將他囚禁在了裏麵,他許是一輩子都該被困在這裏了,

    蕭芳毓看著眼前人柔美的麵容,一雙能透出他來的清澈眸子,他生出些向往來:“如果日後我能全身而退,我必當去尋你,”

    遲盈聽了笑著答應。

    旋即她眉心蹙起,憂心忡忡:“你的傷如何了?可還疼呢?那太醫說內服的藥,你今日可有喝?”

    本該好了的傷口,上回守一著急著抱她上馬,又裂開了去。

    疾醫都唉聲歎氣道這般遲早要落下病根的。

    守一有傷在身,她本就心憂無比,更遑論是為了自己受的傷,要是落下了病根,她這輩子都會難安的。

    遲盈為此憂心的一連幾日都吃不下去飯,這會兒也急的放下了正吃著的甜點:“這會兒你也別顧忌什麽,我看看你的傷口恢複的如何,我也能安心。”

    蕭芳毓靦腆許久,才準她稍看一眼。

    這一眼便足矣叫遲盈倒抽一口涼氣。

    肩胛不同於其他處,時常便會用上,縱使小心翼翼嗬護著,一不小心還是容易裂開了。

    蕭芳毓傷口凝結了又反複多次裂開,連血痂顏色都格外駭人。

    遲盈哽咽出聲,她不明白這世上怎麽能有這麽狠毒的父親呢?

    身為父親,不愛惜子女便罷了,竟然真的往兒子身上砍的。

    遲盈難受極了:“我幫你換藥,隔日換一次藥,很快就會好的。”

    ,

    一聽聞東宮病重,徐微雨便奉了徐貴妃的命,前往東宮探病。

    過往見侍從皆是苦著臉,才一入永寧殿,便見一群宮人驚恐奔出,一連急促都喊著太醫。

    “快些!快些!麻沸散呢?再耽擱了下去,叫太子一個個拿了你們的人頭!”

    一群小太監小宮娥一聽,一擁而散。

    也不知是尋太醫拿麻沸散去了,還是聽聞要拿他們的人頭,嚇跑了。

    太子本就是頂頂難伺候的主子,自從出了太子妃的事,那脾氣更加變本加厲。

    以至於如今東宮,都沒幾個敢近身伺候在太子周身的。

    便說這為太子傷口換藥之事,如今都是那東宮總管太監常公公來的。

    眾人肉眼可見的,常公公已經受了一大圈,可見太子如何磋磨他的。

    “殿下如何了?”徐微雨有些著急發問。

    領著徐微雨的宮人見此皺著眉。

    對於這個徐姑娘,東宮的人倒是時常與她打交道,畢竟往年逢年過節,徐貴妃統領六宮,於公於私總要往東宮這邊送些物件玩意兒。

    每每都是特意叮囑的這位徐姑娘前來。

    宮裏什麽心思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知曉,無非是想往這東宮裏在塞位主兒進來。

    是以他們待這位徐姑娘倒是有幾分好麵子,畢竟說不準這位日後成了他們的主子呢。

    可如今眾人瞧著,太子爺半點不見有那個心思,便也沒了以前對徐姑娘的熱絡。

    他訕訕笑著,含糊道:“娘子也看見了,東宮如今一團亂麻,太子爺病著一直心情不好。”

    有眼見兒的送了藥就該回宮去了。

    可偏偏徐微雨如今像是聽不懂了一般,她溫聲道:“出了太子妃的這事,殿下心裏不好受也在所難免,徐娘娘聽說了殿下的傷,特意叫我帶了一顆八百年的白參,白參最是溫補,你們東宮可有乳鴿?拿著乳鴿燉上三個時辰,拿去給殿下喝了,想必病痛好的快些。”

    “自然都是有的,徐娘子放心,今兒拿去膳房,一準兒熬煮了。”

    話雖這般說著,他心下卻頗感無語,誰不知東宮與翊坤宮的情況?

    翊坤宮送來的東西,他們哪怕是生了百八十個膽兒,也不敢送去東宮麵前去。

    別說是什麽八百年的人參了,便是兩千年的,也隻能擱角落裏生灰了。

    他正想著,卻見那徐姑娘竟快步登上了階梯。

    “徐娘子,這可萬萬使不得!”宮人連忙赤白了一張臉,便要攔著。

    隻是卻也攔不住,這殿外宮人皆不知跑去了何處,殿門大開,太子便就在正殿曬著太陽。

    徐微雨還未曾邁入殿內,便見那位曾經昂藏七尺天資傲骨的太子側躺在一張榻上。

    他身姿寬廣,那張顯然是女子的榻椅與他而言短窄了幾分,臥在其上,姿勢看著有幾分憋屈。

    太子著單薄白衣,微曲著腿,毫無儀態的披散著一頭烏發,沐浴在日光中的麵孔蒼白如雪,一看便是大病未愈。

    輪廓英挺俊美,一雙深眸如今更是深邃,內中一片空濛濛的失去了神采。

    朝她看來時,便是徐微雨都能察覺到,太子眸中徹骨的失望。

    她便知曉,太子將她認錯了去。

    “殿下,”徐微雨柔弱出聲。

    自己與他也是朝夕相處十幾年的情分,年幼時她便日日都要往皇子們讀書之所送些湯水,太子也曾朝著自己展露微笑,溫潤的喚自己一聲“徐娘子。”

    夫妻便是夫妻麽?幾月的感情罷了,竟如此驚天動地?

    將自己糟蹋成如此模樣還不罷休?還要繼續日日頹廢下去?

    太子妃死了,他也不活了不成?

    蕭寰眼簾抬起,眉間陰鬱冰冷閃過。

    那放徐微雨近來的宮人一見,連忙苦著臉下跪:“殿下饒過奴才一命!奴才一個分神便叫徐娘子闖了近來,”

    徐微雨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事,她微微有些無措心慌,卻仍是開口替那人求情:“殿下饒了他罷,是我的錯,宮裏聽聞殿下染病,貴妃叫我來,如何也要親自看望殿下一眼才好。”

    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徐娘子是自己想來看孤還是替你家娘娘來看孤的?”

    徐微雨登時麵上頓時赤紅一片,瞬間腦中已經是閃過千百般說辭,她心中覺得如今太子妃沒了,他又沒旁的妃子,更無子嗣,此時她必然不能在膽怯下去了。

    說出來,許是他也對自己有情呢?

    她二人可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難道還比不過一個遲娘子?

    遲娘子滿心的家族兄弟,她可是滿心滿眼都在意著太子殿下,,

    “殿下,我,”徐微雨廣袖下的手用力的握了起來,到底是宮裏養大的,於她而言,親口說出愛慕之詞,主動示好總是有幾分叫她丟了顏麵的。

    蕭寰卻也沒給她繼續開口的機會。

    他漫不經心的閉起了眼,日光在他眼窩處投出一片陰鬱烏暗,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徐娘子即是有攀龍的心,就不該礙於那些可笑的顏麵遲遲不行動。既想攀龍,就該學學你那姑母,成了過了幾十年誰還記得?不過你也是走錯了路,”

    這話與一個未出閣娘子而言,簡直是羞辱至極。

    徐微雨不敢相信這是一直溫潤如玉的太子能說出的話,她怔了怔,隻覺猶如被人當眾扒光了一般。

    她麵上一片清白交錯,渾身瑟瑟的厲害。

    怎麽,太子怎麽能,

    “殿下,”她斑駁著一張臉妄圖解釋,卻見衛率匆匆走了過來,附身往太子身邊,耳語幾句。

    那方才還似笑非笑漫不經心的太子瞬間變了臉色。

    二人說話間,榻邊跳上一隻雪白的貓兒,正跳到太子懷裏。

    殿內伺候的宮人一見,頓時嚇得大氣不敢喘,連忙硬著頭皮上前要將這不知尊卑的貓兒拿走了去。

    誰不知太子如今傷了身子?這一跳,可是不得了。

    太子卻阻止了宮人,他靜靜看著身前那隻貓兒,對待這種畜生跳上他身上,竟沒幾分生氣。

    自從遲盈不在了,貓兒不吃也不喝,如今瘦了許多。

    他慢慢抱起貓兒,那明明主動跳上他腿上的貓兒又掙紮著要逃去別處。

    日輝籠在他眉間,那雙深沉的眼眸裏泛起澀意與陰沉,他抱著貓兒曼聲道:“與你主人一般,是個喜歡招惹人的。”

    既是招惹了他,那生生世世,都別想逃開了去。

    作者有話說:

    恢複日更辣!讓男主快點找到腦婆!感謝各位小可愛這段時間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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