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藤鹿山      更新:2022-07-23 19:41      字數:4570
  第45章

    外邊已是夜深,霧色漸濃。

    隨國公與夫人二人相顧無言。

    閨女在東宮不得太子寵愛,更是據說東宮脾性暴戾,往日裏冷落盈兒便罷了,隻怕欺負更是不少。

    可這等事不是能擺上台麵來說道的,更何況她的女婿是東宮,不是尋常的郎子。

    她除了以淚洗麵,還能有何辦法?

    誰曾想這日竟見到太子將女兒親自抱了回來。

    盈兒犯了疾叫她提心吊膽許久,後來吃了藥約莫睡下了,東宮竟在一旁坐著不見走,

    這出嫁了的姑奶奶,再回府自然是不能與郎子一屋的,但凡規矩些的郎子便該明白其中道理,主動避開的。

    偏偏太子竟是個絲毫不知避讓的。

    隨國公夫人不隨著旁人那般迂腐,聽信什麽不能一屋的道理,如今女兒病了,有郎子貼身照料著自是好的。

    她這會兒想起方才親眼見到的那一幕,太子殿下竟也會給人喂藥。

    她那不省心的女兒一碗湯藥足足叫太子喂了小半個時辰,她在一旁都不禁捏一把汗,卻也不見太子麵上有半分不耐。

    如此想來,太子也不像傳言那般對盈兒不管不問,冷落的厲害的,

    隨國公夫人麵上帶著憂愁,眉宇間卻淺藏著一份喜意:“太子如今瞧著對盈兒倒是有幾分上心的,今日那般晚了,還將盈兒親自送了回來,又在一旁陪著,”

    她是過來人,自然最能看得懂,這世道越是地位崇高之人越講究規矩,便是尋常人家,哪有男子大庭廣眾之下抱著女子的?

    更遑論是太子殿下?

    便是病了,也自然有侍女幫忙,男子摻和什麽,

    冷落人是這般的冷落法?

    難不成一直以來都是她看錯了,太子對著盈兒並非冷漠,甚至多有寵愛?

    如此想著,隨國公夫人不禁升起幾分歡喜來。

    無他,若是真處不來感情,那便教導著女兒冷淡些,可若是可以,誰不想女兒女婿和和美美的?

    隨國公夫人才露出一點喜色,便被隨國公一句話涼在臉上。

    “若是太子冷落盈兒,我倒還能安心,總歸咱們家保一個女兒總能使得。最怕的便是如今這般,”隨國公深蹙著眉,欲言又止。

    “公爺是什麽意思?這般難道還有差了?朝廷上的事我不懂,可這男女情感之事,你既然阻止不了她嫁入東宮,莫不是還看不得你閨女順遂一些?”

    隨國公無奈苦笑,笑他夫人到底是婦人家,萬事皆是不知。

    “我怎樣想的暫且不論,光是聖上那邊,恐是萬萬見不得如此的,”

    他最了解當今聖上不過。

    聖上能容忍太子得一個有幾分寵愛的女子,卻不能容忍太子有真正在意的人,

    太子那是他費盡心思培養的,一切都最叫他滿意最像他的兒子,日後更是要繼承大統受命於天的君主。

    如今日這般,若是傳回宮裏隻怕不妙。

    最了解蕭淵的,竟然還真是隨國公這位與他自幼長大的心腹之臣。

    蕭淵如何能見得親手培養耗費無數心血的萬事不出差錯的太子,如今栽在一個女子身上?

    殿外揚起了滂沱大雨,一層又一層。

    雨歇時,武帝蕭淵便立在窗前,隔著窗窺望窗外被雨水淋濕一片的丹墀,靜默無言聽著下人稟報。

    “太子妃發了喘疾,屬下親眼所見,太子親自將太子妃抱去隨國公府,”

    傳信回來的人滿身被雨水淋濕,後又被帝王晾在殿外半晌,如此也不敢有半分埋怨,隻垂著頭恭謹匯報。

    再是高貴的天子,上蒼在生老病死之上仍是平等對待。

    蕭淵身子近年來一日不如一日,鬢間白發也多了不少,且有些舊疾已經淪落到要喝藥壓製的地步。

    蕭淵年輕時也曾如太子一般意氣風發,在戰場上與敵人廝殺,在宮闈中又與同胞兄弟爾虞我詐,掙紮多年患有一身的舊疾。

    這兩年身子大不如從前,便開始盤弄起曆代帝王都無可避免的長生之術。

    大魏皇宮有一座專門為他修建的煉丹房,成日裏煙熏火燎不見半點清明。

    年輕時的豪言壯誌信誓旦旦,臨到老了麵對死亡終究還是生起了膽怯。

    暗衛聽見皇帝聲音冰冷問他:“太子未曾出來?”

    “回稟陛下,未曾得見。”

    蕭淵聽了不由得眉頭皺起,按下怒氣,眉宇間卻漸漸升起一片陰沉之色。

    良久,蕭淵自嘲的笑了笑。

    以往他擔憂太子脾性古怪,終歸落得個身側無人的下場,這才強給太子賜下與遲氏女的婚事。

    如今卻是反過來了,要開始憂心大魏的太子,為了一個女人誤了政務去。

    原來這個兒子,已經為了那遲氏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來稟報的暗衛見天子聽了他的回答便沉默不語,頓時心下顫栗。

    他隻能說:“隻怕是晚上忽的落了雨,太子妃又病了,一時半會兒殿下不得出府也是常事。”

    蕭淵不會與一個臣下推心置腹,他如今心裏壓著火,看了眼窗外,便道:“立刻去將太子叫過來,不得耽擱。”

    “是!”

    自人走後,殿內再次落下一室冷清。

    當今是個勤政的好皇帝,早已夜深他卻還是一冊冊批閱奏疏。

    身邊唯獨一個太監總管遠遠立著,隻見帝王那處燭光微晃。

    一會兒功夫,聽見那位威嚴的帝王忽的自言自語,言語間頗為疲憊道:

    “這恐怕是錯了,原以為是替朝中解決了後顧之憂,誰料想太子竟如此不堪,”

    色令智昏,

    太監總管聽了一驚,連忙偷朝著那處燭火看去,見聖上深蹙著眉。

    一副舉棋不定,猶豫不決模樣。

    ,

    當即有侍衛奉了皇帝口諭,匆匆冒著大雨入了隨國公府。

    “奉陛下口諭,請太子入內廷一趟,還望大人立即去後院通傳一聲!”

    衛率眉頭深鎖,隻覺有幾分絕望。

    太子妃患病,今夜太子如何能離得開身?隻怕自己入內通稟,豈非惹怒太子?

    可皇帝的口諭,誰敢不傳的?他便隻能苦著臉進去通傳。

    自遲盈出嫁後,長壽院內的一應物件都未曾改過。

    是以今夜太子妃匆匆回到府中,除了臨時撤換下床褥床幔,便再無需要折騰的地方。

    鎏金飛鶴銜寶銅香爐中燃著遲盈慣聞的雲悉香,帳幔外立著昏黃燭火。

    太子坐在紫金雕花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方才喝了藥,未曾睡去卻比平日多了幾分安靜昏沉的人。

    床榻上之人薄眉淺淡,唇瓣紅粉,鬢發如雲,豐頰雪膚。

    縱然是闔著雙眸,也難掩其仙姿玉貌。

    遲盈比起在太子府時,如今徹底安靜了下來。她昏昏欲睡中仔細想著方才的胡攪蠻纏,甚至撒潑一般哭鬧,無端的惹出了舊疾,便覺得有幾分窘迫。

    甚至生出了淡淡的荒謬之感。

    在太子麵前掩飾了這麽久的大家貴女的儀態,頃刻間被自己給霍的幹幹淨淨。

    遲盈甚至想將臉藏起來,躲避起麵前人。

    可她吃了湯藥渾身疲憊無力。

    聽著外間雨水滴答作響,水氣緩緩彌漫房中。

    水意穿透珠簾、屏風,帳幔,沾染在太子周身,漫入遲盈蓋在身上的被褥。

    少女纖長的睫羽如蝶翼一般隱隱顫動兩下,眼角眉梢的脆弱以及眼中閃過的迷離神色。

    在這愈發濕黏的氛圍中,理智又能支撐多久?

    蕭寰一直在注視著她,神情從最初的倨傲冷淡,逐漸像是一塊融化的冰,他鬼使神差的微微俯身低頭去。

    遲盈竟也不知了反抗,睜著眼怔怔的瞧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俊美輪廓。

    她忽的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太子時,那時的她是不是曾經心跳的厲害?

    好像,自己曾一點都不討厭他,甚至自己半點不信朝中那些詆毀他的話。

    當初的遲盈,十五歲的遲盈,僅僅憑著對太子的一麵之緣,便斷定了太子是個溫潤寬厚憂國憂民的太子殿下。

    如今想來,竟有幾分可笑了去,

    一道溫熱的氣息輕輕碰上了她的前額。

    遲盈一怔,許是她用的安神藥分量有些重,叫她渾身酸軟無力,混沌的隻想閉眼入睡了去。

    如今她竟然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是這般的,要循序漸進,不可繞過前頭步驟,直接開始的,

    遲盈懵懂愚鈍的靠著枕,有些氣喘籲籲,察覺太子的薄唇漸漸下移,如此的慢。

    太子耐心地親吻她,沿著她飽滿光潔的前額,在眉心那顆鮮紅朱砂痣上落下纏綿一吻,而後劃過她挺俏的鼻尖,與她鼻尖相抵,落在她溫潤的唇瓣上。

    二人間若即若離的吻,似乎除了許久前宮宴那次的意亂情迷,彼此間清醒時,皆是處處小心翼翼,靦腆羞澀的。

    遲盈指尖不由地顫了顫。

    “殿下,殿下可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時?”

    太子盤算著日子,已經許久二人未曾親密了,隻不過如今她病著,自然是不能的。

    聽她這般說,隻含糊“嗯”了一聲,再無後續。

    雖不能行最後一步,能繼續的總該繼續。

    他繼續微微往下,修長手節慢慢摩挲上她的裙裾,輕撫過她光潔未著衣物的腿。

    遲盈隻覺記憶一片空白。

    卻還記得掙紮,故意戳破這一份足矣叫她心慌意亂的不知所措:“那時我、我其實有幾分喜歡殿下呢,隻可惜殿下後來要殺我,我害怕極了,我就開始很討厭殿下,很討厭,”

    少女唇畔嬌潤鮮紅,吐出來的字句卻口殺人誅心。

    太子渾身一頓,僵硬許久,許久未曾見他動作。

    他垂著頭,遲盈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覺得這回的太子與她以往認識的任何一個都不一樣。

    “以前是孤,”太子嗓音沙啞,語調低沉。

    遲盈含含糊糊,“嗯”了一聲,想聽他說下去。

    他是想解釋嗎?

    解釋自己傲慢無禮的曾經。

    可終究是遲盈想多了,太子仿佛隻是隨意兩句,未說到重點,便已住了口。

    他垂眸看著她,染起了一絲心浮氣躁。

    某一處因她那句話逐漸生出一絲痛苦來。

    他卻不想繼續聽下去,

    他去學著那些旁門歪道,親吻上女郎白皙瘦弱的脖頸,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想,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以後會好好的喜愛遲娘子的,他會學著去愛一個人,學著如何不叫她傷心失落,

    “扣扣,”

    此時,房外忽的傳來極輕的扣門聲,將這濃情氛圍破壞的一幹二淨。

    門外人頗有些瑟瑟之意:“太子,陛下有急事宣太子入內廷,”

    遲盈聽聞了聲音,才恍然驚醒,瞬間□□褪去,她轉過身去,避開了他,將褪去的衣物一點點重新批上肩頭。

    蕭寰緩緩起身,整理起自己有些淩亂的衣裳。

    他微蹙眉,想與她說兩句話,最終還是默默住了口,不舍的走了出去。

    臨出門時,似有所感,回頭落向那閨閣之內,隻瞧見緋色簾幔下女郎若隱若現的婀娜身姿。

    遲盈原先是躺著的,她忽的心中被一種奇妙情緒充斥,便撐著疲憊的身體坐了起來,她隔著床幔微微側頭與那一襲華服,身姿挺拔的身影四目相對。

    她心情複雜,嗓子難以開口,既是憤恨他不幫自己父親,又是愧疚於自己的心。

    遲盈隻聽他淡淡道:“孤往禁中一趟,你暫且在隨國公府養著。”

    ,

    次日天都還沒亮,朝廷官員便得知了太子已經離京的消息。

    如此匆匆,為的據說是永縣饑荒一事。

    年末大雪,莊家無法收成,饑荒本也是農家常見之事,叫其他州府開倉賑災,緩解燃眉之急便是。

    永縣知府論理今年考績不出差錯便該升一級,誰知出了這事兒。這知府未免是怕此事影響到他升官,便隱瞞不報,

    結果誰知竟惹出疫病,

    這與疫病相關的差事,那是誰都不想沾染,原以為這要給哪個得了帝王厭惡的朝臣,怎知隔了沒兩日,這差事竟落到了太子頭上。

    自太子離京,朝中頓時議論一片,那些手執笏板往日能言善辯的相公總喜爭長論短。

    朝中一下子沒了太子,原本各派係黨羽又如同雨後春筍,拔地而起。

    一時之間,朝中竟是罕見的雜亂無章,每每上朝,都是吵鬧至下朝。

    叫朝臣緊盯著的隨國公府,身為太子嶽丈,如今太子人往陪都去了,隨國公竟還擔著北衙大將軍的職。

    更是滿朝文武皆知,太子妃未曾隨太子前往鄴城,而是因病重回了娘家居住,,

    這日早朝,諸臣照例在朝會之上爭長論短,卻不想被聖上訓斥了一番,後聖上早早散了朝。

    散去諸位臣子,卻獨獨叫住隨國公一人退往後殿紫宸殿議政而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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