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動
作者:藤鹿山      更新:2022-07-23 19:41      字數:3924
  第16章 、心動

    遲盈近來因病瘦了些許,身姿清瘦,麵色蒼白。

    她因才病好,衣著皆以舒適為主。

    來的匆忙,隻穿一襲香妃色細棉錦衣做的合歡襴裙,臂彎挽著披帛,盤如意鬟,孤零零的耳上什麽都未佩戴。

    竟然更襯的有幾分年幼稚嫩。

    遲盈瘦弱,卻脊背筆直,眼中明亮。

    縱然麵對蕭淵心中發怵,卻也知輸人尚且不輸陣,在自己家中被人多問幾句就膽怯,丟的可是遲氏的臉麵。

    遲盈並不知眼前這人身份,朝著蕭淵甜甜地笑了笑,“我便是遲盈,世伯尋我?”

    許久未聽到世伯回答,遲盈抬起眼簾看去,卻見蕭淵用一種遲盈無法理解的神色,一雙深眸盯著她許久,似是透過她看著什麽人,,

    “,世伯?”遲盈心下不明,總覺得這位素未謀麵的世伯應是位脾氣相當不好的人,略踟躕開口。

    蕭淵失神也隻須臾間,他問遲盈:“聽你府上的婢女說,這些蓮都是你親自栽種的?”

    遲盈聞言側首看了一圈那些碗蓮,如今時節已過,旁處的蓮花都難見,可遲盈養的卻盆盆都盛開著各色蓮花,著實別具一格。

    “是我養的。”她輕聲應了一聲。

    自己懶散,卻是極愛飼養花草的,隻不過這段時日病著,多是隻能吩咐婢女們照看的。

    “倒是別出心裁,這個時節蓮花本就可不易得,似乎有些年歲了,你想必耗費不少心思,便是專門的養花人,也未必能做得。”蕭淵讚賞起來。

    宮裏的花匠,每年撥款巨量飼養花朵,隔年總要死去一批,年年往複,宮裏的花開的倒是盛大,隻是有年份的卻不多。

    字字句句都是誇讚自己,遲盈聽了心中歡愉,連眸中都滿是笑意。

    她抿唇微笑,向世伯傳授起自己多年的養花經驗:“隻是看著難,實則也不難的。許多品種不一的習性喜好也不一,有些脾氣可古怪了,記著每盆的喜好,給它施肥,曬太陽,再是難的品種,用心對它它就會長得很好。”

    蕭淵鳳眸幽深,似乎話中有話:“如此一日兩日倒可,久而久之不覺得心力交瘁?”

    遲盈搖搖頭,似是覺得這話聽著好笑,低笑兩聲反問道:“怎麽會心力交瘁呢?自己喜歡的東西便如何也不會覺得討厭,若是覺得心力憔悴,那便是不喜歡,既然不喜歡了,我定然也不會養了。”

    更何況她壓根兒沒有仔細記過什麽,她生來就聰穎,雖不至於過目不忘,卻也差不離。

    但凡她養的,無心便能養的很好。

    蕭淵聽了倒是讚同,他目光隱約顫動,像是感同身受:“人對於喜好之物,總有超乎尋常的耐心,如何也討厭不了。你小小年紀,說的話倒都是道理。”

    遲盈總覺得眼前這位世伯與她說的不是一件事。

    她說的是養花,世伯說的仿佛是別的,

    二人交談間,身後又傳來腳步聲。

    一座平日鮮少有人來的前庭池塘,今日竟有貴客接踵而至。

    隨國公隻不過在正院接待太子的功夫,便自家閨女竟然已經先一步與出來賞風景的陛下說上了話。

    一時心急,連太子也顧不上,匆匆趕來。

    見閨女這身打扮,隨國公暗自鬆了一口氣,皇帝太子微服前來,本就使他驚魂未定,意欲何為他豈能不知?

    聖上叫他喚女兒出來見一見,身為臣子的他又如何能阻止?

    隻匆匆叫人去催女兒過來,病弱之身,不梳妝打扮粉末不施最好。

    可皇帝下一句話去叫他又重新緊張了起來。

    “清石,你這姑娘倒不是你所說的那般。”

    天子說話總是這般,隻是一句隨意玩笑,還是已經對著隨國公心生不喜,認為他欺君,這便不得而知。

    饒是隨國公侍君多年,也被這一句莫名的話驚出了冷汗。

    豈料皇帝一改方才語氣,和藹道:“今日隻談家事,不談國事,清石無需再多禮。”

    遲盈覺得這句話無比的耳熟,她白著一張俏臉,見父親神色難看,似乎猜到了什麽。

    艱難抬頭,便見自父親身後走出的一片杏黃衣角。

    那人唇色緋然,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風韻神魂皆悉堆在眼角眉梢。

    嗬,

    若是沒有那日之事,連她都不得不稱讚一句,可真是一個天質溫潤,瀟灑多情的貴人麵貌。

    這張臉,出現在她無數個噩夢裏。

    夢裏他拿著劍將自己捅成了篩子,還挖了自己的眼睛,,

    如此叫她想不記得都難。

    遲盈人生中最怕的人非太子莫屬,見到太子的瞬間,力氣如潮水般退去,瞬間腿腳發軟。

    她顫顫悠悠將身體藏進阿爹另一邊,止不住的戰栗起來。

    皇帝卻不在意這些細節,指了指身前品行頑劣的太子,朝著隨國公問起:

    “清石瞧著朕這個兒子如何?”

    蕭寰被自家父皇拿出來當貨物一般要臣子評頭論足,並未麵露不愉。

    他像是一座雪山,清冷溫潤,矜貴無雙,隻如同局外人一般淡淡看著這一幕鬧劇。

    隨國公要怎麽說?他還能怎麽說?

    “太子龍姿鳳章,儀表瑰傑,自然是,”

    蕭淵擺擺手阻止遲清石這一通廢話,他兒子長得好看,他自然知道,可也就這臉能看。

    品性頑劣,喜怒無常,是以給他娶妃子還得老爹親自來以權壓人。

    雖對不起人家閨女,可天子是什麽人,如何會關心臣下的心情如何?

    蕭淵嘮家常一般,“清石啊,朕這個兒子賞給你做女婿如何?”

    蕭淵說這話,並未以權壓人,似乎隻是茶餘飯後閑談問起的一句話,被拒絕也不會往心裏去。

    可,

    縱然遲氏一族富貴以極,遲清石位列八公,與皇帝也算是曾經過命的交情,眼前此人是誰遲清石卻也看的明白。

    聖上太子躬身前來臣子府邸,將姿態放得極低。

    聖上金口玉言,且給出的還是儲君正妃的位置。

    如此厚待,如此低聲下氣,哪個臣子膽敢拒絕?

    是要將天子,儲君的顏麵往地上踐踏不成?

    隨國公隻覺得滿腔苦澀,騎虎難下,他道:“太子龍血鳳髓,尊貴至極,盈兒若能得太子看重,臣自是榮幸之至。然陛下恐有所不知,臣這個女兒患有頑疾,少時便多病,日日離不開湯藥,前些時日還被嚇出了病,臣自認不敢隱瞞聖上,望聖上三思,,”

    遲盈耳朵輕輕動了下,聽見一直作壁上觀的太子發出一聲極輕的低笑。

    哼笑?還是嘲笑?

    他在笑什麽?

    笑自己離不開湯藥?

    笑自己被他嚇病了?

    遲盈止不住的抿起唇畔,壓下了心裏的一股委屈與恐慌。

    聖上為何偏要將自己與太子湊一對呢?

    皇帝並非沒見過遲盈,氣色雖然蒼白,卻也不見是個轉頭就要病故的模樣。

    倒是側頭去看太子,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沒不高興,就是不反感。

    太子不反感的人,這世間可真找不出幾個。

    皇帝隻當聽不出隨國公的婉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已經給了隨國公至高無上的恩寵,叫他交個女兒出來罷了。

    “入了東宮,有太醫院仔細治著,清石也能放心了。”

    遲盈十五年順遂無波的人生,忽的被投擲下一枚碩大石子,泛起了陣陣驚濤駭浪。

    她一時不察,眼中便漫起了淚水,看到向來頂天立地,身軀偉岸高大的父親背脊僵硬,甚至,微微彎曲起來。

    遲盈忽的明白過來,若是不觸碰皇權,憑著她家的權勢地位,或許能與世無爭,安靜順遂。

    可若是有朝一日對上皇權,就顯得如此的不堪一擊,,

    她,她的家人,都隻得任人宰割,

    甚至婚姻大事,陛下問的都是她的父親,自始至終沒有一人問過她,問過她願不願意,

    “陛下,”遲盈壯著膽子上前一步。

    可她聲音太小,沒人聽得見。

    皇帝似是懷念一般,四顧片刻,而後指著遠處一處角樓:“朕記得七八歲時還跟著你一塊兒在那處玩彈弓,你大哥年紀大我們十來歲玩不到一塊兒去,成日裏喜好撫琴作畫。隻有明瑤,明明生的女兒身,是比男兒還皮,不知怎麽的能爬到那處頂上,爬上去了就下不來,還是你我偷偷搬了梯子搭著叫她下來的。”

    隨國公無心說起從前,從前的事,許多年都無人敢提起,偏偏,如今竟然是皇帝主動提起。

    兄長,早已離世十幾載,就連皇後,也走了許多年。

    而這一切,如今他都沒心情管,他隻擔憂著自家女兒的婚事。

    隨國公低著頭一語不發,心裏在思忖對策。

    皇帝邁開步子往前走,語氣倒是熟稔:“清石帶朕四處逛逛,好些年沒來你府上了,”

    隨國公滿心無奈卻也隻得跟上。

    被刻意留下來的太子與遲盈,二人間隔著老遠。

    遲盈也不說話,更不抬頭,她站在廊下垂著頭一門心思盯著自己繡著貓兒的鞋尖,似乎想將那雙鞋看出花兒來。

    恨不得將自己藏往廊柱中去。

    她想離開,但此時太子就站在她離去的必經之路上,且目前並未注意到她,若是自己此時過去,豈不是更引他注意?

    奈何今日日光烈,年輕的太子許是受不住烈陽。

    他腳踩日光一步步踏進長廊。

    日光曬在太子瘦削挺直的肩頭,溶溶金光,清冷俊美的麵容隱匿在半明半昧光影之下,他走了進來,身上的光影消失不見。

    遲盈餘光瞥見,小小的臉上頓時泛出恐慌警惕。

    順手端起一旁的蓮盆整個端在身前,仿佛這蓮盆能變成一堵牆,將她保護在其中。

    她緊咬唇瓣,桃粉的唇瓣被咬的殷紅一片,幾欲滴血她也毫無所覺。

    碗蓮不過遲盈雙掌大小,蓮盆碧綠青瓷,薄的依稀能透出裏麵的瀲灩水光。

    遲盈鼻尖通紅,忍著即將滾落的眼淚,瑟瑟發抖卻偏要佯裝鎮定的模樣,在太子看來,如同一張白紙,強撐起的鎮定虛假的厲害。

    蕭寰眉眼微動,忽的起了逗弄的心思。

    想躲著自己,他就偏偏要行至她麵前。

    太子走近遲盈,在遲盈麵前寸步距離立下,垂下眸光凝著那盞被她捧在懷中的碗蓮。

    他看著那碗盞平靜無波的水麵開始波動,一圈圈泛起漣漪。

    小姑娘被嚇得不輕,蕭寰忽的升起了一陣愉悅來。

    他輕笑一聲,眸光無意劃過麵前人蒼白的臉頰。

    玲瓏纖細的身姿臨著池塘側身玉立,池麵平靜的恰似一方寶鏡,閃爍著炎炎天光。

    如此恰巧,往少女光潔如凝脂的麵上投上一片粼粼波光。

    低垂的羽扇般的眼睫,秀致彎延的眉,眉心那顆灼灼紅痣此次似乎受情緒影響,比上次暗淡了幾分,哀怨卻倔強著。

    行事猖狂的太子殿下,在某一瞬間,忽覺場地頗大,自己的眸光無處可落。

    他略顯冷淡僵硬地將眸光移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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