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遭人同情的陸家大公子熟悉的聲音,讓莊婧溪眉頭微動。
作者:白團小芋圓      更新:2022-07-22 21:31      字數:10614
  第249章 遭人同情的陸家大公子熟悉的聲音,讓莊婧溪眉頭微動。

  她回過頭,就瞧見江寒鈺站在光影下,銀色的麵具被冷月照著,泛著清清冷冷的光。

  而他手上,還拿著許多東西。

  有一件,還是女子的披風。

  莊婧溪一眼就瞧出來,那件披風無論是麵料還是做工都是上乘,上頭的刺繡也是栩栩如生。

  隻是,瞧著卻不太像五公主平日裏會喜歡的樣式。

  五公主同尋常姑娘一樣,刺繡的樣式也是喜歡活潑一些的。

  這件披風上繡著的東西,卻更偏冷淡沉斂。

  眾人紛紛將目光往江寒鈺身上投去,瞧見他臉上那標誌性的銀白色麵具時,在場的人皆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幾乎是眨眼不到的時間,原先還用探究的目光看著沈娉婷陸飛白的百姓,立刻跟鵪鶉一樣抖著脖子低著頭不敢說話。

  開玩笑,那可是活閻王江寒鈺。

  敢亂看?莫不是這雙眼珠子不想要了!

  沈娉婷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江寒鈺。

  但她也在頃刻之間,就明白了對方是在給自己解圍。

  她這個表哥,外頭雖然都傳言他殺人如麻,但沈娉婷瞧著,卻覺得還好。

  江寒鈺對她和阿珩,稱不上好,卻也絕對稱不上壞。

  沈娉婷立刻抬腳走到江寒鈺身邊,神色如常,乖乖地叫了聲表哥。

  江寒鈺嗯了一聲,隨手將一個木雕的小玩意塞到了她手裏。

  他淡淡地道:“你要的東西,都給你買齊了,下回別再纏著舅舅讓我帶你出宮了。”

  在皇帝的允許下,被楚王帶出宮,和自己偷偷溜出宮,可完全不是一個性質。

  沈娉婷乖巧地點頭,心中鬆了一口氣。

  但她還怕有人會對她披著陸飛白的披風一事耿耿於懷,便眼珠子一轉,又道:“我記得表哥你方才是給了陸公子銀子的,嚴格來說,這不算是他的披風,而是我自己的東西。”

  江寒鈺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眸光冷冽,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清寒,隻是目光卻往莊婧溪這邊看了看,“風驟然變涼,現去讓人替你買一件姑娘家穿的披風也來不及。”

  “原本不是想借一下莊四姑娘身上這件嗎?可莊四姑娘從前身子不好,又在大冷的天被人推下了水,從此落下了病根吹不得風。”

  “我也隻能替你買下陸少將披著的披風了。”

  “左右他是上過戰場的人,這點冷風不算什麽,你一個姑娘家,卻不能受涼。”

  被點到名的莊婧溪,抬眼看了江寒鈺一眼。

  她攏緊了身上的披風,搓了搓手,像是很怕冷的模樣,表情有些歉疚,“我也是愛莫能助,畢竟我這身子骨是真不好。”

  江寒鈺目光在她瑩白如雪的小臉上掃了一圈。

  他突然彎起唇,“莊四姑娘到底曾在冬日被生母推下水,那時你年紀小又成日裏吃藥,如今比旁人更怕冷,也是無可厚非。”

  這話成功讓牽著莊玉瑤的趙惠蘭臉色驟變。

  圍觀的人也是沒想到,竟然還能知道這麽一樁往事。

  莊四姑娘居然被自己都親娘推進水裏過!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消息啊!

  難怪莊四姑娘回京這麽久一直住在外頭,現下見著了莊家人也不打聲招呼。

  原來是這其中還有著他們不知道的內情啊。

  也是。

  這大宅門裏的水可深著呢。

  也不是人人都能把握得住的。

  趙惠蘭想要開口替自己分辨兩句,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似乎怎麽分辨都是個錯。

  江寒鈺卻不會管她。

  他將手上的披風扔到沈娉婷手裏,眉目疏冷,又仿佛透著一絲不經意的嫌棄,“剛才讓小人去給你買了一件新的,你身上這件,回宮之後便扔了吧。”

  “雖說這料子是舅舅從前賜下的,到底是有些舊了。”

  這揮金如土誰也看不上的架勢。

  是那個人憎鬼厭的楚王殿下沒錯了。

  眾人雖然不全信他的說辭。

  但到底不敢有什麽異議。

  畢竟江寒鈺凶名在外,活閻王三字就跟刻在他腦門上似的,誰見了都得瘮得慌。

  甚至有一些人往陸飛白身上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如果說江寒鈺是人贈狗厭的話。

  那陸飛白絕對就是邵京城裏神愛人喜的存在。

  畢竟英雄出少年,人家是不折不扣出類拔萃的少年英才,又是將門虎子,年紀輕輕就上了戰場,立下汗馬功勞。

  這邵京城就沒幾個姑娘是不想嫁給陸飛白的。

  但陸家公子又怎樣?

  碰到如江寒鈺這般囂張跋扈不講理又殘忍暴虐的人,便是位高權重如陸家,不也是得能躲則躲?

  這楚王嘴上說的好聽,說五公主身上的披風,是從陸公子手裏買下來的。

  可誰知道是不是強買強賣呢?

  保不齊是楚王殿下見陸家公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時之間動了心思,故意從人家手裏搶回這件披風。

  表麵上是借著表妹的名義,私底下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那可就不知道了。

  誰知道五公主會不會隻是一個擋箭牌。

  畢竟楚王殿下可是有斷袖的名頭在的。

  眾人往人群中一看。

  呦,丞相府上的大公子尹修也在呢。

  然而他卻沒與楚王殿下搭話。

  楚王殿下也好似完全瞧不見他這個人。

  眾人看看陸飛白,又看看尹修。

  再悄悄地看了看江寒鈺。

  他們瞬間低下頭,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該不會是楚王殿下見陸家公子生的好,所以將丞相家的大公子給拋棄了吧!

  這完全有可能啊!

  畢竟尹修尹公子陪伴楚王已有多年了。

  再深厚的感情,終究也會有淡下去的一天。

  在好看的一張皮囊,看久了,終究也會覺得膩。

  若說楚王殿下是因為看上了陸家大公子陸飛白,而選擇拋棄了丞相家的大公子尹修。

  這聽上去似乎也挺……合情合理的?

  怪不得楚王殿下會突然對莊家人發難。

  連趙惠蘭曾經將莊四小姐推下水這樣的秘事都說出來了。

  合著緣故都在這裏啊!

  誰讓趙惠蘭的小女兒莊玉瑤管不住一張嘴呢?

  一時之間,眾人看陸飛白的目光,竟然很是微妙和同情。

  被楚王看上,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作者有話說】

  陸飛白江寒鈺:我怎麽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沈娉婷:我也沒想到。

  莊婧溪:……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第250章 隻要我沒有道德別人就不能道德綁架我百姓心中是如何想的,江寒鈺並不在意。

  沈娉婷隨著他一同離去。

  這人都走了,餘下也沒有什麽旁的熱鬧。

  眾人便將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趙惠蘭和莊婧溪頭上。

  趙惠蘭心中再如何厭惡莊婧溪,也不能當著眾人的麵連臉都不要。

  她心念微轉,一瞬間就擠出一個溫和的慈母般的笑容,走上前想要去拉莊婧溪的手,“阿婧,娘有好些日子未曾看見你了,你身子還好嗎?”

  她這樣瞧著,還真像一個心係孩子的好母親。

  然而莊婧溪唇角滲出一抹嘲諷的笑,直接退後一步避開了趙惠蘭的觸碰。

  她冷笑了一聲,連半點表麵的和諧都懶得維持,“莊夫人莫要這麽叫我,聽著怪不習慣的,您還是一如既往地叫我孽障掃把星好了,畢竟你心中,一直是這麽以為的。”

  趙惠蘭唇角的笑意直接就僵住了。

  其實這是莊婧溪回京後,母女倆第一次正麵交鋒。

  趙惠蘭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冷眉冷眼,看她的目光無半點儒慕期望的姑娘。

  跟從前那個可憐兮兮,永遠都在求她不要生氣的病秧子聯係起來。

  周遭百姓看熱鬧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子一般紮在她心頭。

  趙惠蘭此生最好麵子,哪能容得下這近乎看笑話的眼神。

  她試圖為自己分辨兩句,然而唇角的笑意卻怎麽看怎麽牽強,“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呢,娘隻是……”

  話還未說完,便被莊婧溪冷笑著截斷了,“莊夫人不必如此自欺欺人,你是什麽人,你我心中都門清著。”

  “我能活到現在,全靠老天爺眷顧,我欠你的那條命,我早就還清了。”

  “你也別以為裝傻就能將一切粉飾太平,從前的那些事,我一刻也不敢忘,你最好也記著。”

  莊婧溪一席話有著巨大的信息量。

  那些個看熱鬧的人都為此目瞪口呆。

  趙惠蘭幾欲暈倒。

  家醜不可外揚。

  她未曾想到莊婧溪竟然如此不管不顧,將麵子裏子全都撕得幹淨粉碎。

  莊玉瑤總算從自己險些得罪五公主的恐懼中走出來。

  她聽到莊婧溪這樣下母親的麵子,心中頓時就有些不舒服,當即走上前,目光滿是不讚同地看著莊婧溪,“四姐姐,你怎麽能這樣說母親?”

  “母親是生你養你的人,你捫心自問,母親這些年對你算差嗎?你這麽傷她的心,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嗎?”

  “你虧不虧心啊!”

  這便是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了下來。

  莊婧溪笑了笑,不以為意地道:“我有什麽好虧心的?我一生下來,她就想掐死我,幸得祖母阻止,我才有命活了下來。”

  “我在莊府住了十一年,這十一年來,我皆是養在祖母膝下,至於你口中的娘親,我隻記得她對我動輒打罵,動輒將我摁在水裏,罵我為什麽不同那些狐媚子妾室一樣死得幹淨。”

  “莊六姑娘,你別叫我姐姐,我沒那個福氣做你四姐姐。”

  “我若不是命大被你們趕出家門碰見了我如今的爹娘和兄長,我早就像莊府那些庶出的姐姐弟弟一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莊婧溪眉目清冷如月如雪。

  她唇角甚至還噙著淡淡的笑意,就這樣要笑不笑地看著麵前的莊家人。

  她看到趙惠蘭麵色鐵青。

  也看到莊玉瑤氣得眼睛通紅七竅生煙。

  至於莊雲衍和莊謹之,他們兩個,一個眉目裏皆是失望。

  另一個眉頭驟然緊擰,似乎是要說些什麽。

  可惜莊婧溪目的已然達到,根本不屑於與他們多說,直接挽著陸綰綰的手轉身就走。

  她就是要將所謂的裏子麵子全都撕得粉碎幹淨。

  就是要戳破那一層虛偽的麵皮。

  她才不要說一些虛情假意粉飾精致的話來維持表麵的和氣。

  趙惠蘭不需要她時,就對她又打又罵。

  她那些所謂的哥哥和妹妹全都對此視而不見。

  如今趙惠蘭想要扮演一個慈母,他們就全都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指責她綁架她,勒令她必須配合。

  可笑。

  憑什麽她就得陪著這一群人演戲呢?

  她早就說過了,隻要她沒有道德,別人便無法道德綁架她。

  周遭看熱鬧的百姓,瞧著莊婧溪等人離開的背影,不由得竊竊私語起來。

  “莊四姑娘方才所說的那些,是真的嗎?莊夫人真的這般狠心惡毒,連自己親生的女兒都能下得了毒手?”

  “我瞧著不太像啊,虎毒不食子,莊夫人沒必要對莊四姑娘下這麽重的手吧。”

  “可莊四姑娘也沒必要說謊啊,她不在意身外之物,心腸又好,對所有人都是和顏悅色,怎麽偏偏對莊家人不一樣?那定然是莊家人做了什麽。”

  “我倒覺得莊四姑娘說的定然是真的,那趙惠蘭就是心如蛇蠍麵慈心苦,別忘了莊夫人可是姓趙,趙家就沒一個好人!”

  趙鴻才當初做的孽,大家夥心裏都門清著呢。

  趙家是要永遠被釘在恥辱上的。

  趙惠蘭氣得眼睛都紅了,然而她身為官家夫人,大戶人家的主母,又不可能真的不顧身份地與幾個賤民吵架。

  莊謹之眉頭狠狠一蹙,寒聲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亂語罷了,諸位怎麽還跟著人雲亦雲?”

  眾人看了莊謹之一眼。

  這話若是在徐夫子出事之前說,興許眾人還能信他幾分。

  畢竟從前的莊謹之,給人的印象也確實如青竹般寧折不彎,是個不將名利二字放在心中,一心隻讀聖賢書的謙謙君子。

  然而自打同為君子的徐夫子出了事之後,莊謹之在眾人心中,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其實我不關心莊四姑娘和莊夫人的關係,我就想知道,莊府後院那些姨娘和小妾的死,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你傻啊,肯定有問題,要麽為什麽庶出的孩子一個也活不了?”

  這話可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有人想起莊妙菱還活著,便忍不住替趙惠蘭分辨一二,“不對吧,莊家五姑娘不也是庶出的,她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嗎?”

  眾人聽到這話,一下子笑起來。

  “女兒家遲早是要嫁出去的,是死是活並不打緊,偏偏那有希望跟嫡子爭一爭的庶子也沒了,那就有待商榷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

  莊婧溪先前說的那些話,信息量如此之大,眾人怎麽可能不往下聯想?

  眼見看熱鬧的那群人越說越過分,趙惠蘭氣得心口直堵得慌,“莊婧溪,你好!你好得很!你——”

  一個你字沒說完,趙惠蘭便兩眼一翻,直接氣暈了過去。

  第251章 中秋夜楚王選擇偷果子趙惠蘭是死是活,莊婧溪是不會在意的。

  此刻她正站在月下修剪花枝。

  今夜無事,但她橫豎有些睡不著,索性給自己找些事做。

  她依稀還能聞到淡淡的橘子的香氣。

  浮萍居原先就種了兩棵橘子樹,莊婧溪住進來後,也沒讓人將它伐。

  如今中秋,橘子樹上已經結了碩大的青色果子,再過不了多久,就能摘來吃了。

  冷月照橘影,月下美人剪花枝。

  涼風吹過來,明月也隨著風影一晃,一下子將橘子樹下那道正欲采橘的身影,照得清晰分明。

  莊婧溪麵無表情地轉過身,手裏還拿著修剪花枝時的剪刀,“江寒鈺,你此刻不在宮裏,跑來我這裏做什麽?”

  江寒鈺眉毛一挑,順手摘了一顆橘子,慢慢從樹影下走出來。

  他神情似有些無奈,眼角眉梢處卻漾著愉悅,“中秋這日,我記得還有偷瓜摘菜的風俗,可惜我在你的院子裏逛了一圈,也沒瞧見有菜園子。”

  “好在還有這兩棵橘子樹,今日也不算全無收獲。”

  偷瓜摘菜的習俗是有的。

  以前在酈陽那邊,莊婧溪就聽顧寧霜說過到了中秋這日,民間會有人夜間偷一些冬瓜或是南瓜,在瓜上描繪出嬰孩的模樣,送給一些還未生子的夫妻,願他們早生貴子。

  至於摘菜—

  莊婧溪神情一頓,看江寒鈺的目光,瞬間就有些複雜。

  這摘菜,原是中秋之夜這天,男子會跑到心儀的姑娘的菜園子中摘菜,試圖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也是祈願自己能心想事成,能早點娶到心上人。

  這是民間的風俗。

  她是沒有什麽菜園子的,江寒鈺便來禍害她的橘子樹。

  她倒是沒想到江寒鈺還會信這個。

  她剪下一支枯枝敗葉,目光頓了頓,這才看向江寒鈺。

  她隔著月光問他,“你不是向來不信這些嗎?”

  她記得江寒鈺不信鬼神,也從不信什麽陰司報應。

  至於什麽過節的風俗,她更是從未見他遵守過。

  今日怎麽還玩起民間風俗來了?

  她家裏沒有菜給她摘,他就盯上了這還未成熟的青橘。

  江寒鈺攤開手,“從前是不信的,現在信了。”

  若擱在從前,莊婧溪定然會毫不客氣地送給他一個白眼。

  可此刻,她的神情卻冷淡得如同那天上的月亮。

  江寒鈺是什麽人,他自然察覺出了她興致不高。

  江寒鈺一步一步走到莊婧溪麵前,他沒有戴那張銀白色的麵具,“你怎麽了?”

  莊婧溪皺了皺眉,隻道:“無事,你不是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了嗎?怎麽還往我這邊來?”

  江寒鈺敏銳地察覺到這話裏的不對勁,“什麽想清楚了?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他想要什麽,他一直都清楚。

  她也是清楚的。

  但她忽然這麽問,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莊婧溪也不喜歡藏著掖著。

  有話不直說,反倒是叫人猜來猜去,她覺得怪沒意思的。

  月光清清冷冷地照在她身上,她慢慢地看向江寒鈺,“我今日看到了你和紀昀舟在一塊。”

  “我猜你當時應該是看見了我的。”

  江寒鈺神情一頓。

  他聽得莊婧溪繼續道:“但你轉身就走了,江寒鈺,我以為那個時候,你已經想明白了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明月將莊婧溪的臉色照得忽明忽暗。

  其實江寒鈺想不想的明白,都無可厚非。

  莊婧溪習慣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上輩子她見到的,幾乎全是人性的陰暗麵。

  她從來就不認為誰可以長長久久地陪著誰。

  也不覺得所謂愛意會永恒。

  短暫的時間內,江寒鈺是堅持還是放棄,在她眼裏其實都是差不離的。

  意料之中的事,有什麽好意外的呢?

  江寒鈺卻是將一個麵人,連同那個青澀可愛的橘子一起,塞到了她手裏。

  她握不住,橘子還差點從她手中滑落。

  好在江寒鈺沒讓它滑出去。

  莊婧溪隻得將手裏的剪子放下,兩隻手拿著江寒鈺塞到她手裏的東西。

  江寒鈺看著她姣好的側臉,聲音裏漾著淺淺的笑意,“你不看看嗎?”

  月下看美人,美人麵若春曉之花,比月色更動人。

  莊婧溪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麵人。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倒是愣住了。

  這麵人,與她竟有八分相似。

  是她穿著男裝時的模樣。

  旁人或許認不出來這是她。

  她自己卻是認得出來的。

  莊婧溪的眼裏,難得掀起了一絲波瀾。

  她聽得江寒鈺慢慢地道:“我一直以來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我今日不知道你看見了我。”

  “我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你不要這樣想我。我離開,隻是覺得中秋這日,我總不能空手而來,什麽都不給你。”

  紀昀舟先前說的那些要帶些小玩意,他雖然聽著,但其實心中也不太認同。

  他認為感情其實並不是這種東西可以衡量的。

  誰也不會被一些小恩小惠迷了眼。

  直到他看見陸綰綰手裏提著一盞很漂亮的玉兔燈,而莊婧溪手裏什麽也沒有。

  他不知道陸綰綰的那盞玉兔燈是怎麽得來的。

  興許是她自己買的,興許是旁人幫她猜燈謎得來的。

  總歸那時莊婧溪手裏什麽也沒有。

  在那一刻,江寒鈺不得不承認,紀昀舟說的那些,其實是對的。

  誰都不缺這些小玩意。

  誰都不會被一些小恩小惠迷了眼。

  但有沒有心,願不願意上心,卻是另外一回事。

  江寒鈺看著眼神微變的莊婧溪,神情有些無奈,又帶了幾分笑意,“那件披風,還有給沈娉婷的那個木雕的小玩意原本都是要給你的。這不是把你大哥卷進來了,那兩個東西隻能給她。”

  “旁的東西我都放在了你屋子的窗口那裏,你屋子裏沒點燈,我知道你不在,就沒進去。”

  “但這個麵人,我總覺得,我要親手交給你。”

  這個麵人,與別的東西都不一樣。

  莊婧溪彎起唇,倒是笑了。

  月色下,姑娘柳眉微挑,素來冷淡沉斂的人,此刻眉眼如彎月,笑容漂亮又惑人,“為什麽?”

  她拿著那個與她有八分相似的麵人,挑著眉問:“你總不會告訴我,這是你親手做的吧。”

  第252章 楚王殿下中秋快樂江寒鈺看向她,眸色微動,“是啊,是我自己動手做的。”

  他也曾短暫地擁有過一個幸福健全的家。

  幼時,他也曾被父親抱在懷裏,學著怎麽捏麵人。

  楚王府有一個箱子,裏麵躺著的都是大大小小形色各異的麵人。

  那時父親教他捏了許多。

  他曾聽父親身邊伺候的忠叔提過,父親自未成親前,就常去邵京城最好的手藝人那裏學怎麽捏麵人。

  父親別的東西捏得不怎麽好,倒是能捏出個與母親十分相像的麵人。

  江寒鈺幼時總也不願意學。

  後來沒過一年,他的母親就因故離世。

  再過了一年,父親也因著要救那個九五之尊而被一條過山峰帶走了性命。

  再後來,他就被接到了宮裏住。

  一場有預謀的大火沒能要了他的命,倒教他成了凶名在外,暴虐殘忍的楚王。

  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捏過這個東西了。

  今日中秋,他瞧見夜市中有手藝人在賣這個,就想起了自己曾經也是會捏的。

  江寒鈺垂眸,看著月色下眸色動人,黑發雪膚的姑娘,唇角微微彎了彎,“這是我第一次送姑娘家麵人,做得不好,還請莊四姑娘多擔待。”

  “我總會越做越好的。”

  莊婧溪看著手裏的麵人,倒是笑了。

  她眉毛一挑,月色下,與目光灼灼的青年對視,聲音清越,“我若是買麵人的雇主,你做成這樣,定然是要你退貨下次再不光顧你的生意。”

  月光如雪,姑娘眸色清亮,聲音宛若潺潺的山泉,清清泠泠地撞進人心中,“不過我是被你送麵人的姑娘——”

  她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彎成一道如銀鉤般的皎月,“楚王殿下手藝不錯,雖然邊緣粗糙了些,但我挺喜歡的。”

  江寒鈺心情極好地彎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漾著愉悅。

  今年的中秋,總算不似如往常一般冷寂荒蕪得讓人覺著沒有一絲人氣。

  他道:“你喜歡便好。”

  莊婧溪彎起唇,晃了晃手裏的那顆青桔,神情有些無奈,“你把它摘了,它還不能吃呢,放著也是枯死了。”

  現在的橘子還挺酸,吃是吃不了的。

  江寒鈺這人,還真不幹人事。

  “誰說不能吃了?”江寒鈺眉毛微揚,笑意略深,從她手裏接過那顆青橘,麵不改色地將橘衣剝開。

  橘子還未徹底成熟,帶著酸的特殊香氣一下子散出來,鑽進他和莊婧溪的鼻尖。

  莊婧溪嘴角微抽,江寒鈺已經剝下一瓣橘子,從容地塞進嘴裏。

  從頭至尾,他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莊婧溪看著他,忍不住問:“真的不酸嗎?”

  江寒鈺笑著看她,“太甜的橘子,我也不愛吃,這樣就剛好。”

  這橘子原也沒到徹底不能吃的地步。

  再過些時日,便會很甜了。

  莊婧溪嘴角抽搐地為他鼓了鼓掌。

  真是個狠人。

  江寒鈺唇角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趁她不注意,將一瓣橘子塞進她嘴裏。

  橘子的汁水在舌尖炸開,莊婧溪被酸的眯起了眼睛。

  細品還能品到那一絲微微的甜,她到底將這瓣橘子咽下去了。

  一瓣橘子咽下肚,莊婧溪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江寒鈺,伸手就要去擰他的胳膊。

  江寒鈺笑著往後躲。

  兩人最後坐在屋頂上看著月亮,旁邊還擺著一壇子桂花酒,一小碟芋團。

  金秋月明,院中金桂飄香,幽幽的香氣伴隨著夜裏的秋風,從樹梢慢慢悠悠地傳到屋頂。

  莊婧溪喝了一口桂花酒,看著皎潔如雪的月亮,看著比明月更動人的年輕公子,“今夜是中秋,便以此輪皎潔的明月,祝你歲歲常歡愉。”

  “江寒鈺,中秋快樂。”

  江寒鈺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也飲了一口桂花酒。

  但他沒看月亮,而是看著身邊眉目如畫,仿若月中仙子般明麗惹眼的姑娘。

  他慢慢地道:“願我所求之事,會有一個我期望的結果。”

  世事不能盡如人意,但他惟願今年能得償所願。

  惟願今年能心想事成。

  莊婧溪輕輕地彎起唇,“會的,隻要中途不橫生枝節,你總能心願達成。”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飲了一口桂花酒,輕輕地道:“江寒鈺,下次你看見我,不需要因為手上空空如也就轉身就走。”

  “我在看見你的時候,我想看見的,原也不是你手裏提著多少東西。”

  “我要你沒有顧慮,要你會直接走向我。”

  其實她知道她這麽說並不對。

  她自己有重重顧慮。

  有重重枷鎖戴在身上。

  卻要要求江寒鈺在走向她時,不帶一絲猶豫,不考慮別的。

  她自己都做不到,卻要這樣要求江寒鈺。

  往風吹起她垂在肩頭的青絲,江寒鈺飲了一口桂花酒,也笑了起來,“好,此後的每一次,我若看見你,必然會第一時間向你奔去。”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莊婧溪轉過頭去看他,眸色清亮如雪,又猶如天上的皎月,“什麽?”

  江寒鈺替她拂去肩頭的落葉,月明星亮,月色伴隨著星光,落在他二人的肩頭。

  江寒鈺看著那結滿了青色果子的橘子樹,眸色微深,“邵京城的風好水好,花也開得好。”

  “莊婧溪,在你不能給我一個確定的答複之前,你別去看外頭的風景。”

  “有些花雖然漂亮,但看看就罷了,不要被迷了眼。”

  老話說種得梧桐樹,引得鳳凰來。

  他身邊的這棵梧桐夠漂亮,所以總有別的鳥兒也想棲在梧桐的枝頭。

  一個韓彥就夠讓江寒鈺警覺了。

  但好在目前的莊婧溪並不喜歡韓彥。

  但日後呢?

  莊婧溪聽著這句話,一時沒忍住笑彎了眼睛。

  她搖了搖頭,好一會兒才堪堪止住笑意。

  莊婧溪看著江寒鈺,慢慢地道:“亂花漸欲迷人眼,可我不喜歡看花。那些花漂亮不漂亮的,又關我什麽事呢?”

  江寒鈺眉毛一挑,看著她的眼睛,“不喜歡花,那草木和雲彩呢?”

  莊婧溪喝了一口桂花酒,仰頭看著天上皎潔如雪的月亮,“也不喜歡,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在中途被什麽花花草草迷了眼。”

  “不準你自己很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麽,我也是。”

  第253章 你若欺負了她娘定然打斷你的狗腿江寒鈺彎起唇,這一瞬間,他眸色清亮的仿佛有一顆星辰落進了他眼中。

  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過過今日一般的中秋了。

  雖然距離心願達成還有些遠。

  但好在別人也搶不走她。

  江寒鈺笑了笑,側頭看著莊婧溪,給她帶來了第二個消息,“今夜沈娉婷悄悄溜出宮的事,他知道了。”

  莊婧溪知道江寒鈺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明宣帝。

  她並不意外,裝熱瑤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點破了沈娉婷公主的身份,又將五公主身上披著陸飛白的披風一事說了出來。

  沒鬧得滿城風雨,都要仰仗江寒鈺。

  當然,也有她故意在眾人麵前挑起和莊家人的矛盾轉移眾人的視線。

  雖說此事不至於傳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也不至於毀壞了二人的名聲。

  但若說不傳到明宣帝耳中,又怎麽可能呢?

  莊婧溪坐直了身子,臉色有些凝重,“皇上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江寒鈺笑了一下,隻是那笑容有些古怪,說不上是嘲諷多一些,還是果然如此多一些,“發了好大一通火,先將沈娉婷關起來了。”

  “若沈娉婷是先皇後所出,他或許還能對她多幾分寬容,可她不是。她雖然同沈珩一樣,占著一個嫡字,可此嫡非彼嫡。”

  皇室中還活著的公主就沈娉婷一個。

  別的公主,要麽一出生就夭亡。

  要麽因母妃參與了謀害先皇後被明宣帝秋後算賬,連帶著孩子也被他厭惡。

  皇室的公主,失了母妃,又失了帝王的疼愛,身邊沒有人護著,香消玉殞也是遲早的事。

  便是有母妃護著也被明宣帝疼愛的,也差點就去見了閻王。

  沈娉婷九歲那年,就差點死了。

  不過好在被人救了。

  若不然這個五公主也是活不下來的。

  明宣帝當然疼愛沈娉婷,畢竟他皇子眾多,女兒卻隻有這麽一個。

  但這並不代表沈娉婷有任性的資本。

  堂堂公主,在中秋之夜溜出皇宮,還被人認了出來,身上還披著男子的披風,明宣帝哪裏能容得了這個?

  莊婧溪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平心而論,五公主人不壞,甚至稱得上是一個姑娘。

  隻是她記得在原書中,這位公主的結局並不好。

  公主遠嫁,遠離京城。

  而駙馬愛酗酒,醉酒之後,還會家暴公主。

  駙馬縱情酒色,公主同他形同陌路,遠嫁的姑娘,縱然貴為公主,受了委屈,也無人能夠為其撐腰。

  再後來五公主生了一場病,沒過多久便病逝了。

  但那時,整個京城都動蕩不安,整個朝野上下,硝煙彌漫,皇子爭權後妃爭寵,大寧王室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遲早有斷的一天。

  五公主的死,並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

  她擱下手裏的酒杯,轉過頭問江寒鈺,“那五公主之後會如何?”

  發生了這樁事,隻怕這姑娘的結局會更糟糕。

  江寒鈺看著天上的月亮,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陸飛白娶了她。”

  “本朝沒有駙馬不能為官的規矩,陸飛白若是娶了五公主,依舊能上陣殺敵。”

  “但陸飛白願意嗎?皇帝不會因為一個不是從先皇後肚子裏爬出來的女兒,去勉強大寧可用的武將。”

  他這個舅舅,是個很好的皇帝。

  但也僅限於是個很好的皇帝了。

  或許從外人的角度看,他還是個很好的舅舅。

  江寒鈺唇角滲出一抹諷刺的笑。

  畢竟在外人看來,他這個楚王,殘忍暴虐作惡多端,明宣帝卻沒殺了他,反而看在已故的長公主的份上對他千依百順,實在是很好的一個舅舅了。

  每每聽到這些,江寒鈺便隻是笑。

  明宣帝確實待他不錯,也曾努力護著他。

  但那又怎麽樣呢?

  他的父親和母親不正是因為他那個好舅舅死的嗎?

  莊婧溪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她雖然同情五公主上輩子的遭遇。

  但這並不代表她會因此去要求陸飛白娶了沈娉婷。

  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她不會幹涉陸飛白的決定。

  陸飛白那麽聰明,自然也能想明白這一點,若他願意娶五公主,他自己便會提的。

  若他不願意。

  她即便說了也無用。

  要不怎麽說,莊婧溪十分了解陸飛白這個哥哥呢。

  此刻陸家燈火通明,陸飛白看著陸仲齊和顧寧霜。

  燭光下,白袍銀冠公子眸色清亮,神色極為認真,“爹、娘,我要娶五公主為妻。”

  陸仲齊和顧寧霜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

  顧寧霜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向來穩重的鎮國大將軍陸仲齊,差點沒拿穩手裏的杯子,也眸色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陸飛白慢慢地將今日的事說清楚了。

  他看著自己的爹娘,眉頭皺得緊緊的,眼眸中滿滿的都是愧疚,“此事本是我思慮不周,是我連累了五公主,我總不能躲在角落,什麽也不做。”

  曆來姑娘家總是極為看重名聲。

  出了這種事,男子至多被調侃兩句,保不齊還有人羨慕著說一句豔福不淺。

  姑娘家卻要被推至輿論的深淵承受蕩婦羞辱。

  流言甚囂塵上,積毀銷骨。

  傷人語似水覆地,任有神功實難收。

  沈娉婷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可她身份再尊貴,也是一個姑娘。

  旁人不會因為她公主的身份,便對她多了幾分善意。

  自然,有了江寒鈺和莊婧溪的幫助,事情不會像他想的那麽嚴重。

  但他總不能看著妹妹和外人幫他將這件事粉飾太平了,就真的當它沒發生過。

  若是日後沈娉婷嫁了人,誰能保證她的夫君不會拿此事來中傷她呢?

  陸飛白自認自己是個武將粗人,配不上金枝玉葉的公主,但他明白男兒家的責任。

  陸仲齊看著他,神色逐漸凝重起來,最後歎了一口氣,“確實是你處事不妥當,公主貪玩了些偷偷跑出宮是不對,但姑娘家愛玩一些也無可厚非。”

  “你瞧綰綰和阿婧,哪個是讓人省心的?”

  “爹固然讚成你娶五公主,可皇上未必會答應。”

  顧寧霜則是喝了一口茶,板著臉教訓自己的兒子,“飛白,你要娶五公主我不反對,但我們家的家訓,你是知道的。”

  “你如今因為責任娶了她,那定然要好好待她,再不許做一些納妾嫖娼的事傷她的心。”

  “她今日為你所累,你日後若是欺負了她,即便你是我兒子,我也會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