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梨膏糖 ◇
作者:朽月十五      更新:2022-07-22 16:15      字數:6900
  第23章 梨膏糖 ◇

    ◎知曉是前朝的燕飛到了今朝◎

    黃土盡數被挖來, 有人騰了個藥爐,雖不知道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卻熱心腸地幫忙撿柴生火。

    爐子底下劈裏啪啦地響, 陶鍋裏的淨黃土噗噗冒氣,土腥味熏人。

    晏桑枝徒手挖出最上麵的土, 熱卻不燙人, 隨即叫阿春撤了柴火。

    左右手來回倒騰,在手心裏揉搓這一堆黃土。剛才她處理斷裂的骨肉時發現, 最要命的傷在男子肩肘間,皮肉裏穿雜樹木枝條,有一根直接對穿,才導致失血過多,脈搏微弱。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木刺全都挑出來, 血給止住。如此才好把黃土貼在肩肘處, 等到沒了熱氣再換一包,切記不能一直放在上麵。

    這是個體力活,晏桑枝的身子不成, 換到後頭喘得厲害,土腥氣往她鼻嘴裏鑽,時不時咳嗽幾聲。

    正待她換到第三包時,謝行安伸出手, 挽起袖子, 他說:“隻需要在骨肉斷裂處用黃土熨燙的話,我已經明白了。腿骨三處、腰間一處、手肘兩處,你不如歇會, 我幫你。”

    晏桑枝直接將黃土遞給他, 自己則坐到地上, 她累得手都抬不起來,隻能時不時指點謝行安。

    陶鍋裏的土全都換完,兩人便沒有再動,謝行安摸索男子的脈搏,時不時跳動,僵硬的手指逐漸溫熱。

    與初時他剛把過的脈全然不同,有生機。

    他頗為驚疑,側過頭問:“黃土救命,是何道理?”

    “土本就奇妙,黃土有解毒的功效,甚至還能消腫止痛,你看到他那些斷裂之處嗎,黃土蒸過後再放到上麵能促進裂處慢慢複原,致命傷穩住後,哪怕氣絕都能撿一條命回來。”

    晏桑枝說完自己去探那男子的脈,長舒一口氣,安撫邊上一直惶惶的妻子,“再過半個時辰,他會醒的。命我替你保住了,他不會死,也不會叫兩個孩子沒有爹。”

    這最後一句話,讓謝行安看了她一眼,手下動作微停。

    他妻子如同拜菩薩那樣虔城地跪謝晏桑枝,這個苦命的女人一邊磕頭一邊放聲大哭,鼻涕和淚混在一起。

    “多謝小娘子。”

    她反反複複隻會說這一句話。

    “嬸子,別磕頭了,現下天冷,你去拿件衣裳給他披上。命保住後,要喝挺久的藥。且兩三年內無法再做重活,不然還會斷骨,那時候再想接上,不說痛苦,以後稍提點東西就會斷。”

    晏桑枝把女人扶起來,溫聲細語交代她。其實能保住一條命是好事,可家裏頭失去了一個壯勞力,女人悲從中來,頭跟沒力氣似的垂到地上,使勁拍打地,小聲嗚咽。

    本來就難過的日子,以後更加難過。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謝行安和她秉持著同樣的念頭,兩人對視一眼,他心領神會,問道:“我接手?”

    “對,方藥見效快,我開方不在行,免得耽誤了他的傷勢,就得勞煩你接手。”

    晏桑枝直截了當,醫道本就錯枝橫節,她隻擅長一部分。

    “行。”

    在謝行安應下的時候,躺在地上的男子眼皮半睜,喉嚨口咕噥著,“水、水,”

    儼然從瀕死中活了過來。

    邊上眾人嘩然,之前還有勸晏桑枝的郎中,此時卻撫掌大讚,“此法當真極妙!”

    那些藥商目光熾熱,想要上前搭話,旁的百姓則狂熱,嘴裏念菩薩,有的還大呼神醫,紛紛圍過來想叫晏桑枝把脈。

    之前那點流於臉上的鄙夷與輕視,在此刻好像全都消失了,大家像看藥王相那般神情敬畏。

    可當有下個女子行醫時,照舊還是這般。

    晏桑枝她並不是來替自己抱屈的,全然無視這樣的神情。

    謝行安讓人抬了木架來,眾人小心把男子移上去,那妻子謝過之後緊緊跟在後麵,有郎中隨同一起上了船。

    剩下還有想請晏桑枝看病的,她沒應,甩掉手上的泥,神情清冷,“我隻會醫這個,生病最好還是去菩薩橋為好。”

    她又添了句,“謝家醫館看病還算良心,你們可以到那裏去瞧。”

    說完自顧自地走到邊上的山澗裏淨手,一排人跟了過來,謝行安蹲在她不遠處,洗去手上的淤泥,河裏的倒影飄搖,漣漪四起。

    他看著淤泥越流越遠,輕聲問道:“你既已知曉我是謝家醫館的,前頭才剛在那裏跌了跟頭,為何還要給醫館說好話。”

    “我是氣憤行醫開錯藥方的事,隻因我覺得我的命無價,”晏桑枝在水中使勁搓洗自己的手,泛紅一片,她嘴上卻不慌不忙接著道:“但又不代表我一直耿耿於懷。”

    “畢竟我所花的銀錢,醫館全還給我了,後頭買的藥材也並沒有收錢。再則,”她抬起頭,“你們醫館不是說要來賠禮嗎?所以我隻是跟他們說,看病還算有良心。”

    “之前我並不在江淮,所以賠禮之事才一直拖到現在,我深感歉意。不知小娘子你想要什麽?隻要是合情合理的,謝家都能賠。”

    謝行安說話很謹慎。

    “你怕我會獅子大開口?”晏桑枝有話直說,站起身拍拍自己衣衫上的泥,她邊走邊道:“是你賠得起的東西。”

    “是什麽?”

    “我要天麻、生甘草、茯苓、麻黃、川貝母和款冬花,我要道地的,至於多少,全憑你謝郎君的良心了。”

    晏桑枝瞟了眼謝行安,眼眉上挑,慢悠悠走在山間的小道上,衣擺飄蕩。

    “若憑我的良心,還得再加上半夏、前胡、百部、知母、柴胡。這樣才對止咳平喘,陰虛低熱有效。”

    謝行安於五色上精通,有些病症打眼一瞧就能看出來。晏桑枝的麵色不好,不是喘症,倒像心脾兩虛。他沉思。

    “你若肯多賠一點,我也不介意。隻消別摻假貨。”

    晏桑枝無所謂他後頭給不給,又問道:“何時能送來?”

    “明日一早。”

    “成,今日多謝你的幫忙,明日見。”

    晏桑枝匆匆收了話尾,她很想回去換件衣衫,還不忘拿上自個兒的藥材,阿春幾個趕忙跟上。

    謝行安站定在原地,目光悠遠。

    一行人回程的時候,是坐漁船回去的。

    阿春到現在還很激動,臉色紅撲撲,“小娘子,你真的把人救活了。”

    她前頭和人對罵時,還心頭惴惴,畢竟這真的是將死之人,現在卻揚眉吐氣,把那些人的臉打得劈啪響,想想就解氣。

    “你日後也可以。”

    “我?”

    阿春驚疑,她不知道其中意思。

    “對,很多病它不需要做藥膳或是方藥和針灸,隻消用些常見的東西都能醫。好比被犬咬傷時,拿水去洗傷口,血水全都洗出來不再流時就用布裹住,不日能愈。”

    晏桑枝將頭靠在艙背上,隨意舉了個例子,又道:“隻是你現在還沒摸到脈門,日後多學多練,救人不是問題。”

    她看到阿春麵色凝重,坐起身來,“你不想學?”

    “不,不不,”阿春連忙搖頭,她隻是沒想到小娘子竟存了教她學醫的念頭。

    她之前最多生出的想法,不過是讓小娘子教她認點藥材,知曉點藥理,好叫自己不要總是哀怨過日子。

    她心裏頭高興又惶恐,隻會說不,但讓她正經把一句話給說完,又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口了。

    晏桑枝拍拍她的手,把話揉碎了說給她聽,“你用不著害怕,這也並非我家學傳承,你就把它當是偏門偏方罷了。我教你,你盡管學,多學點本事傍身,不用覺得到時候虧欠我什麽,要這般想,那學起來便沒意思。你就權當是幫我。”

    “幫你?”

    “對,我總有騰不出手的時候,不好叫我一人裏外忙活。”

    阿春想明白其中關竅,忙不迭應下,懸著的心落下。手指還絞在一起,“我是想學的,可我怕自個兒笨,還耽誤小娘子的事情。”

    “那你不用怕,到時候麥芽麥冬跟你一道學。”

    “啊?”

    正在邊上看戲的麥芽驚訝,怎麽就要她一道學了,麥冬則難得有點興奮,他半立起身來忙問,“阿姐,是真的嗎?”

    “當然。等我把醫書再詳盡地看一遍後就教你們。”

    晏桑枝很明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不一定能活很久,要是這世她比兩個孩子先走一步呢,不能再護著他們。

    那什麽也不會,縱然日後有再多的銀錢,也是坐吃山空。況且她這一世也不能叫晏家的根基斷在她的手裏。

    所以她一早就打算好了,叫麥芽學藥膳,麥冬學方藥,阿春是臨時才插進來的,她學的跟兩個不一樣,學急病處理偏方。

    雖然學的各不相同,但都要走把脈、認藥這一關。

    晏桑枝不迂腐,她知曉本事是要傳承的,要是藏身掖著,捂在肚子裏,隻會發爛發臭罷了。

    麥芽不愛學習,她哭喪著臉道:“阿姐,真的非得要學嗎?”

    得到晏桑枝肯定地回答後,她哀嚎一聲,隨後就立馬恢複了,學醫應當還挺好玩。

    麥冬則很高興,他老早就想學醫了。

    往後不知道會怎樣,至少現下大家都是歡喜的。

    晏桑枝有些憐憫,但願真學了之後還能有這般的笑容。

    船隻一路駛進江淮,晏桑枝回到家中換了身衣裳,她頭有些難受,睡了一覺,才安排大小的活計。

    轉日,清早的霧色漸漸散去,天光乍泄,牆頭上窩著幾隻橘貓,聽見大門咯吱咯吱的響聲,甩甩長尾巴。

    門外停了一輛馬車,巷裏路過的嬸子目光來回打探,正逢晏桑枝出來,對門的陳嫂子忙問她,“阿梔,這馬車是來找你的?”

    “是,叫人送了些藥材過來。”

    “那這藥材還挺多的。”

    知曉是藥材後,大家的好奇心被滿足也就沒有在這上頭多加盤問,而是問起晏桑枝何日開張,她大概給了個日子。

    眾人表示一定會過來,才各幹各的活計去。

    等人都散去後,謝行安從馬車上下來,伸手拉開簾布,裏頭堆了半車的藥材。

    他昨夜沒睡好,說話帶了點啞意,“小娘子自己瞧瞧這些藥材,畢竟我的良心全在這了。”

    晏桑枝拿眼斜他,兀自點點頭,上前側過身打開一包藥材,細致地看了又看,接連拆開了好幾袋。

    很是滿意,便道:“你們賠禮的誠意我見著了,此事在我這便算翻了篇,咽進肚子裏不會再向任何人說起。”

    “不必遮掩。”

    謝行安搖頭,他又不是為了醫館名聲來堵嘴。

    晏桑枝隨他,將自己放在藥材上的手收回,像是熟人寒暄一般,“進來喝杯茶再走吧。”

    他沒拒絕,慢慢踱步進去,等到了院子裏,他不動聲色,餘光卻瞟了一眼又一眼。

    這院子他大概很難忘記,盡管跟他入夢時的不一樣,可瓦簷下的燈籠,偌大的一片藥田,靠牆角幾株病得要死的樹,除了失去生機,一一對應。

    他低垂的眼睫底下滿是對晏桑枝的好奇與探究。

    一路到了屋裏,煎水的銚子咕咕作響,茶香氣濃烈。

    屋子沒生火爐,冷意從大敞的門中大搖大擺地進來,讓人覺得些微齒冷。

    晏桑枝與謝行安中間隔了一張方桌的距離。

    她提起銚子,慢慢往茶盞倒水進去,散茶的香氣暈開,給茶時她問了一嘴,“昨日那位阿叔現今如何了?”

    “到醫館已經清醒,他妻子一直在哭,他沒說話,叫霜打了似的。我給開方的,喝了兩盞藥精神氣好上一些,”謝行安摩挲著茶蓋,狀似閑聊般說:“我還見到了他的兩個孩子,是一對龍鳳胎。要是昨日沒有你,他們恐怕真要失去爹了。”

    晏桑枝停下手裏的東西去看他,他低頭撥弄著茶盞,話語悠悠,“我看到他們,就想起以前來。”

    謝行安抬頭,他那對長眉下的眼自然而然望向她,音色夾雜一點淡淡的悲傷,“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曾吊唁過二老。這些年過去,我有些忘了,剛踏進院子又想起來。”

    他的行事風格一貫是細膩謹慎中又帶了點大開大合,叫人摸不著頭腦。

    明明心底已經確認了,偏要尋摸個清楚。

    其實對於晏桑枝來說,十四歲以前的事情已經模糊了,可從爹娘去世的那年起,苦難增多,她反倒沒法忘記。

    “沒想到郎君你還記得,”晏桑枝已經不會再為此事難過,便直接承認下來。

    她是試探過的,發現很多事都跟前世一樣,便無需再遮掩。

    聽聞此話,謝行安手指底下茶盞裏的茶水晃出漣漪,他掩下自己的神色,又道:“我其實也有些忘了,隻知道那時寬慰了你幾句。”

    “我記得,你說若相信人死如燈滅的話,便把蠟燭點起來。人死後是會歸家的,我所見到的星辰、雨露都可能是他們回家了。”

    晏桑枝記了很多年,第一年忌日的時候,她在爹娘墳前點了很多根蠟燭,大風都沒吹滅它們。

    後來麥冬麥芽和師傅也去了後,那時蠟燭已經不常有了,她就枯坐著,見到飛來幾隻蝶,幻想是他們回來見她,心裏也有點高興。

    謝行安沉默,他已經完全知道,是一隻前朝的燕飛到了今朝。

    明明應當對此事驚奇的,可他卻覺得平靜,甚至平靜過了頭,像還沒沸起的水就叫人當頭澆上冷水。

    他想起史書上記載的景平國,想起他曾夢見她以前的時光,不願再試探下去。

    “我那時不大會寬慰人,說出來也是徒叫人見笑罷了。”

    謝行安喝了一口茶,散茶是苦的。

    他沒了交談的心思,甚至還生出點古怪的感覺。

    直到告辭後,他徹底沉默下來。

    車馬一路向前,從東城巷出去後,外頭變得嘈雜起來,今日駕車的是謝七,他貼著車壁問道:“郎君,還去找宋天師嗎?”

    裏頭沉吟了許久,才傳來他憊懶的聲音,“去。”

    青陽觀坐落於霞山,上去得走百格台階,一路樹影陰陰,越往裏樹木越繁密。

    觀裏跟寺廟不相同,他們不收香火錢,所以黑漆大門都是半合著,隻留幾個打掃的小道士留著侯門。

    謝七上前敲了幾聲門,沒過幾步路,大門就從裏打開,探出個小道士,給他們引路。

    宋天師是觀主,無人知曉他年歲多少,雖說一副頭發眉毛甚至胡子全是雪白的,卻沒有老相。

    他有個很古怪的脾氣,觀室內隻入訪者,其餘人禁入,所以謝七在門口止步。

    謝行安從雕花小門進去,屋裏開了一排的大窗,透亮,中間卻隻擺了一張烏木長桌,中間有香爐,插著三支香,宋天師撫著胡子端坐在那。

    他撩起袍子盤腿坐下。

    “問何事?”

    宋天師開門見山。

    謝行安沉吟:“世上有人會入夢嗎?”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所見少,則所怪多。不過入夢的若是你,不奇怪。”

    “為何不奇怪?”

    宋天師打量他一眼,“你有功德,積德行善之人會有奇緣。”

    謝行安又問:“那我還會頻繁做夢嗎?”

    “難說,”宋天師呷了一口茶,搖搖頭,“應當還會有。”

    “如何化解?”

    “那自然應在你所夢之人身上。”

    謝行安蹙起眉頭。

    他不死心,又問:“那天師可曾知道轉生?”

    “自然知曉,”宋天師露出一個笑,“與尋常人無異,不過於前世有缺,又行善積德,才有來生。莫要驚奇。”

    他吹熄香爐上的三支香,煙塵散盡,他道:“塵世中自有緣法,不用糾結。”

    謝行安從道觀裏出來,他之前那些離奇的想法,跟點燃的火燭一般,一下子燒到了底,再也不會燃起來。

    春燕歸後自當要尋新家安巢。

    他何必阻攔。

    ,

    等謝行安走後,晏桑枝去看了藥房,那裏已經完全修繕好了,居中靠後一張大長桌,左右各有矮小的圍欄,後頭是靠牆頂頭的藥櫃,小抽屜安的銅鎖片,做了銅把手。中間是大小不一的空格,方便她放藥罐。

    所有的櫃子全都清洗晾曬過,可以直接放藥材進去,曹木工還給做了藥牌,按藥牌把藥材放入櫃子裏便成。

    藥材得全靠她自己放,麥芽和麥冬遞過來給她,阿春則領著曹氏一塊將地給拖了,又將柱子一應給擦幹淨。

    等到日頭漸落,原本空蕩蕩的藥房填了不少東西,淩亂卻充實,晏桑枝將全部的醫書放到櫃子上,剩餘的藥材油紙打包好,懸掛在橫條上,長短不一。

    還有不少的陶罐瓷瓶,隻是裏頭沒有裝東西。

    晏桑枝甩甩胳膊,問正在做匾額的曹木工,“阿叔,之前說過的天平架、冷暖椅大概什麽時候能做完?”

    他正忙著雕花紋,手上動作很穩,頭也沒抬地道:“還有些時日呢,我正在琢磨我爹留下來的圖,之後就可做好。”

    晏桑枝點頭,把之前放好一堆的藥材拿出去。

    江淮秋日的梨正是應季便宜的時候,她昨日出去買了不少,沉甸甸一大袋子。

    麥冬過來給梨削皮,他有個毛病,削皮要削完整的一根,斷掉就會氣悶,等一個梨完全削完,他才有些期期艾艾地問:“阿姐,何時才能學寫新字,之前那些我都學會了。”

    晏桑枝點燃木屑,又塞了些木棍,側過頭看他,沉思一會兒突然問道:“你說阿姐送你去學堂怎麽樣?”

    “學堂?”麥冬從椅凳上站起,眼睛睜得很大,他有一瞬間是很高興的,可轉瞬即逝,又坐回到凳子上削梨。

    肩背塌下來,搖搖頭,“學堂束脩雖不算貴,可要花很多錢買筆墨紙硯。”

    他日常給阿姐數銀錢,怎麽可能不知道她現在手裏頭剩的銀錢連一貫都沒有。

    “銀錢總是會賺到的,你要是想去,阿姐會送你過去。”

    他那麽愛讀書,晏桑枝不想讓他埋沒於此,若不是學堂不收女學子,她都想多攢一筆銀錢把麥芽送過去。

    “我,我想去的。”

    “成,阿姐過段日子一定會送你去學堂。”

    她把這件事記在心裏,麥冬悄悄看了她一眼,抿著嘴笑了起來。

    每年到這個時候,晏桑枝總會咳嗽,她準備做個梨膏糖。

    鍋裏放水,她將雪白的梨子切碎,等水沸騰冒泡後,碎梨全投到鍋裏,往裏頭加適量的半夏、茯苓、川貝母、杏仁、前胡、百部、款冬花、生甘草熬煮。

    每隔一段時間取煎液,取足四次後,換小火慢慢煎,汁液反複起泡,沾在鏟子上順滑地往下落時,她往裏加糖。

    等到汁液不沾鏟子裏,方木盤提前塗油,把膏汁倒在盤子裏,趁熱將它按扁,弄得方正,稍涼後就切成小塊。

    她做得很多,挨個裝進瓷瓶裏,能保存得久,還可以拿出去賣。

    叫來幾人,各分了一塊梨膏糖,她想見效快點,用得料足。含上一塊,有股涼意從舌尖滑到喉嚨口。

    梨膏糖是甜的,等一點點化開,滋味又不太一樣,那冒出的一點苦,正好將朦朦朧朧的癢意抵消。

    這糖硬,她含在嘴裏許久才化開,坐在那裏翻看醫案,尋思得再買上兩本,不然醫館開門時不夠用。

    等她尋摸到了好的醫案本後,隔日醫館掛牌匾,準備正式看病。

    作者有話說:

    女主是穿越重生,古穿古從前朝穿越又重生到這個朝代裏來,設定為隻有這條巷子裏的鄰舍她是認識,其餘所有的人都不認識。可以看做是平行世界,因為新的朝代跟上一世的走向是徹底不相同。

    黃土救命,治犬咬傷均來自《本草綱目》

    所見少,則所怪多,《抱樸子·論仙》

    梨膏糖做法,三百味常用中藥材識別與藥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