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妖警摸摸兜兜的腦袋，溫聲對他道：

  　　“媽媽和奶奶做出了違法的行為，兜兜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是不是也教過要遵紀守法做個好孩子呢？兜兜的媽媽和奶奶做錯了事，就要接受處罰。”

  　　兜兜聽了有些茫然的看看妖警，知道要聽警察叔叔的話，然而他不太懂：“我是媽媽的小狗，媽媽對我做什麽都是可以的不是嗎？”

  　　蘇顏正色道：“當然不是，你從出生以後，就是獨立的個體，即使是親屬也不能侵犯你的權利。兜兜，在你媽媽做出這樣的行為的時候，她就已經將法律底線踩在腳下了，無論你是不是同意，她都已經違法。”

  　　兜兜沒有聽懂，隻知道哪怕是他願意讓媽媽剝離仙氣，媽媽依然要接受懲罰。

  　　小狗的尾巴漸漸垂了下來，兩隻爪搭在窗台上，嗚嗚叫著。

  　　兜兜的媽媽和奶奶已經被送去審訊室，剩下兜兜在大廳這裏等著。另一個孩子因為情緒太激動，被妖警帶去和兜兜分開了。

  　　蘇顏看看這隻小狗，他還這麽小，他可能並不知道剝離了仙氣之後對他意味著什麽。

  　　他以後再也不能看動畫片，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幼兒園，不能聽懂來來往往叔叔阿姨們說的話，不能開心的在雞排店門口等著排隊……從剝離仙氣那一刻，他就已經成為了一隻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小狗，從原本妖族悠長的壽命，縮短成短短十幾年。

  　　而這些話，妖警們想要告訴這個孩子，但是對上那雙純粹清澈的小狗眼睛，卻不忍心說出來。

  　　這對於一隻完全信任媽媽的小狗來講，實在是太殘忍了些。他不知道媽媽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再想要他這個孩子了。

  　　他是一隻被放棄了的小狗。

  　　蘇顏輕輕給小黃狗梳理著毛毛，想到之前這小狗還在搖著尾巴等雞排吃，蘇顏對旁邊的黎元小聲道：“你去剛剛那家雞排店，買一個回來。”

  　　說完，想到麒麟可能沒有錢，蘇顏又把自己的錢包給了他。

  　　黎元接過錢包，看到錢包上還掛著一個叉腰威風的毛氈小老虎，啞然失笑。

  　　蘇顏用手機找出了動畫片，開始播放給這小孩子看。

  　　要說起來，在十幾年前，妖族管理還沒有那麽完善的時候，是真的可以去醫院給孩子剝離仙氣的。

  　　那時候老妖王剛剛跑去大學心血來潮去當了教授，妖族的管理班底處在交替的階段。那時候的妖族和人族之間的對接不及時，導致那時候的妖族有一陣管理混亂的階段。

  　　就在那段時間裏，很多妖族和人族開始鑽空子，就有部分自己的孩子沒有成功吸收仙氣，就起了歪心思，收養了一些在仙氣沐浴過後，成功開了靈智卻依然沒人要的孩子。

  　　他們將這些孩子養在身邊，在熟悉了之後，不斷地對他們進行洗腦，告訴他們沒有爸爸媽媽他們什麽都不是，他們本就應該對親人們奉獻出自己一切。他們告訴這些孩子們，剝奪仙氣不算什麽，他們依然是爸爸媽媽的孩子，還是可以像是往常一樣正常生活，隻不過是把自己的仙氣從身體裏過渡到親人身體裏。

  　　有些孩子們信了，有些沒有信。仙氣在入體之後就順利融合了，再想要剝離出來，除非主人完全同意，否則排異反應是會要命的。

  　　那些沒有信的孩子，大多都懂事了，有些很聰明，趁機從家裏逃了出來，而有些卻被奴役著，怎麽也跑不掉，有的是因為收養家庭勢力太大，有的則是還對家庭抱有一絲希望。

  　　仙氣剝離手術，在那時候的妖族人族聯合醫院是可以做的，而且是一場光明正大可以排號的手術。於是在那時去了醫院就可以看到，很多沒有修煉天賦的人族幼崽，不能繼承父母妖力的妖族小孩，以及人族垂垂老矣寄托於仙氣重新煉體的老人們，都在滿眼熱切的等待著手術。

  　　在那時的剝離一個孩子的仙氣，竟然成了救命的良方。

  　　後來仙氣被開發的用途越來越廣，這時候妖務院的管理層更迭也徹底完成，這些陰暗汙穢的事情徹底被攤開在了台麵上，妖務院雷霆手段，處死了不知道多少經手的妖，那些偷走妖族孩子們的，那些中間牽線的，那些想出惡毒仙氣開發點子的，統統在處刑台上受死，鮮血順著處刑台流淌下來，一波波的妖帶上去，處刑台上的血半個月都沒有幹涸。

  　　從那以後，妖務院立法，強製手段保障了幼年妖的權益。他們參考了人族的法律，認同了幼年妖沒有認知和行為能力，在涉及到幼年妖的違反犯罪案件時，無論被告方是否主張幼妖有同意的行為，都不能有任何減刑。

  　　隻有這樣，才能保護到那些在被傷害之後“被情願”的孩子，才能解脫那些在家庭中被親情綁架洗腦後願意自我犧牲的孩子，隻有這樣，才能讓孩子在長大清醒之後，有一個後怕不已或者是悔不該當初的機會。

  　　仙氣剝離是永久性的，哪怕是三十年後再次經曆一次仙考，也不能彌補孩子受過的創傷，他們永遠都會是一個普通的小動物，再也不能成妖了，他們可以有後悔的念頭，卻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他們還小，他們不應該因為自己的一次簡單同意，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蘇顏也不知道兜兜家長腦子裏都進了什麽水，在這麽多年後，竟然還以為可以通過剝奪仙氣讓自己的孩子步入修煉的門檻。

  　　不一會黎元回來，手裏還拿著一紙袋子雞排和一杯熱奶茶。在看到蘇顏的時候，他把錢包還給了她，眼神中帶著幾分心虛。

  　　蘇顏接過來，正要放回去，就感覺到好像有一點不對。

  　　這隻毛氈小窮奇怎麽好像扁了些？

  　　是錯覺嗎？

  　　蘇顏仔細拿起來看看，接著就發現毛氈窮奇的小腦袋被捏成了圓臉貓狀，半點都不威風了。

  　　蘇顏震驚了，她拿著毛氈掛件左看又看，最後抬頭怒視著旁邊的麒麟。

  　　黎元咳了一聲，移開目光：“是我不好，我就是覺得可愛，捏了一下，沒想到不小心捏壞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要給你複原來著，可是怎麽也捏不好。”

  　　所以就給她扯成了大臉貓的模樣？蘇顏怒了，這是她用自己積攢的毛毛一點點戳好的！

  　　蘇顏冷笑，開始挽袖子：“別說了，打一架吧。”

  　　誰知黎元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變回了原型，一頭小麒麟聽話的趴在了她的腿邊，稍微仰頭看看她，然後將自己的腦袋放在了她的手心。

  　　一副你打吧的樣子。

  　　蘇顏：……

  　　蘇顏看著這覆蓋了整個後背的堅硬麒麟甲，徹底沉默了。

  　　有點難下爪。

  　　她又不是小時候了，會用牙去咬麒麟的角，都這麽多年了，自然是知道麒麟角和麒麟甲是咬不動的。

  　　正在顏顏隊長麻爪的時候，小麒麟扯扯她的衣袖，仰著臉看著她，認真道：

  　　“你不要生氣，等我回家仔細研究一下，給你修好。”

  　　蘇顏才不信，她懷疑的看向他，再看看小麒麟的爪，怎麽也不像是會做手工的樣子。

  　　小麒麟見她不信，頓時就有些想笑。

  　　現如今連小老虎都會做手工了，他有什麽不會的？他小時候還幫她做過牙雕呢！

  　　對，就是那個被她搶走鑽孔掛脖子上的他的麒麟牙，最後還是回到他手中，按照她的意思做成了個牙雕，重新掛在了小窮奇的脖子上。

  　　小狗兜兜也看向這裏的麒麟，他看過電視，但是對麒麟認識不足，並不知道這形態意味著什麽。

  　　他止住了哭聲，好奇的靠近。

  　　於是，小麒麟再一抬頭，就對上了小狗子靠的極近的亮晶晶的眼睛。

  　　小麒麟：！

  　　本來想要就近和顏顏撒個嬌，沒想到被小狗給湊了上來，一瞬間小麒麟連拉衣角的爪都僵硬了一下。

  　　想起什麽來，小麒麟將放在長椅邊的雞排推到了小黃狗的身邊，然後伸爪摸摸他的頭：

  　　“兜兜乖，叔叔給你把雞排買回來了。”

  　　誰知兜兜懂事的搖搖頭，認真道：“老師說過，在外麵不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

  　　蘇顏看著小狗乖巧的樣子，在心裏歎了口氣。

  　　連幼兒園的老師都知道認真地教育孩子們，可是這樣被兜兜愛著的媽媽卻將兜兜推入了無法反悔的深淵。

  　　因為妖族孩子們本身就比人族孩子們少太多，這些年一方麵將幼兒免費教育作為家長工作福利，另一方麵也為讓妖族提高生育率，所以所有妖族小孩入幼兒園都是免費的。

  　　妖族的小孩去幼兒園，是真的要學一些簡單的東西，比如如何用控製自己的妖力抬起畫筆啊，如何說普通話啊這一些最基礎的技能，孩子們在不斷練習之後，才能夠順利的進入小學讀書。

  　　蘇顏看看這個小狗子，目光憐惜。

  　　大概這一次之後，兜兜就再也不會回到他的媽媽身邊了。

  　　審訊結果出來之後，市妖局會對這對婆媳提出公訴，與此同時他們將失去兜兜的監護權，兜兜會被送入福利機構進行照顧。

  　　蘇顏用簽子紮起一塊雞排，遞到了小狗的嘴邊，道：

  　　“是警察叔叔給你買的，不算是陌生人的，兜兜可以吃。”

  　　小黃狗黑色濕潤的小鼻子動了動，眼睛也跟著亮了一下，隨即又看向蘇顏，有些開心的道：

  　　“那兜兜可以少吃一點，把兜兜的那一份分給媽媽嗎？”想了下，又小心翼翼的道：“等媽媽從被罰的那間小屋子回來，兜兜再給媽媽吃好不好。”

  　　他以為那間被審訊的屋子就是懲罰的地方，懲罰完之後媽媽就會重新接他回家了。

  　　蘇顏有些恍神，想起她曾經在妖政局工作的時候，一隻被關在地下室淋上熱水被發現時即將死去的小貓，

  　　他臨死之前，依然抱著一個舊的烏龜玩偶，開心的小貓笑，他在許願，“下輩子，我還要做媽媽的孩子。”

  　　他以為，是他自己做錯了事媽媽才會懲罰他。他如果乖乖的，媽媽會對他很好很好的，就像是以前一樣。

  　　然而，他的人類媽媽已經有了新的孩子，他被弟弟妹妹欺負虐待，他髒兮兮的被後來的爸爸厭惡。他不會好了，他再乖再聽話媽媽依然不會愛他。

  　　他在他們的眼裏，隻是一隻貓而已。

  　　他不是他們的小孩子。

  　　那隻小貓之前被他的媽媽當做寵物收養，那時候的媽媽很愛他，小貓嬌氣又活潑。因為他有了靈智，所以那些快樂的日子在他的記憶中越發的鮮豔深刻，他忘不掉媽媽對他的喜愛，所以能夠忍受無數倍超過他承受能力的痛。

  　　蘇顏忍不了，她變成原型扇動翅膀就要去擰掉那對狗男女的頭，最後被同事們攔了下來。她不能再留在妖政局工作，最後被分到了市妖局，當了一名小小的警員。

  　　蘇顏無法想象，他們是怎麽忍心將心裏滿滿裝著他們的孩子那樣殘忍的對待。

  　　蘇顏看著眼前還在期待的看著他的兜兜，伸手握住他的一隻小爪，認真的道：

  　　“兜兜，你已經是個很好的孩子了，以後的日子，將自己放在第一位好不好？任何企圖傷害你身體和心靈的事，都是不對的，要知道及時報警，讓警察叔叔幫你。”

  　　不要再成為那無法挽回的生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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