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生日

  　　又是一周周末。

  　　空曠的客廳, 五個人擠在餐桌前。

  　　除去搬家第一天這裏擺過吃的以外，再往後的日子上麵隻有一種“餐品”，那就是各種各樣高三用的卷子練習冊。

  　　項簡打著哈欠, 腦袋就像小雞啄米一樣不停的往桌子上垂, 在即將碰到桌子上的時候，江澄一把伸出左手墊在她額頭上，讓她瞬間清醒。

  　　“距離小測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鍾。”

  　　聽到江澄的話，項簡一個激靈坐直身子, 繼續坐著卷子上的題, 旁邊的何慕江則是偷笑一聲, 幸好他之前跟著老媽學習過一段時間，現在已經基本習慣了這種節奏。

  　　項簡現在的模樣，就跟他以前一樣一樣的。

  　　他把注意力收回來，繼續糾結麵前的大題, 但在草稿紙上寫了半天, 愣是找不到解題方法, 實在沒辦法，他小心的眯起眼睛，朝身邊老爸的卷子看去。

  　　好不容易定位到同一道題, 一隻手忽地遮住了答案, 何慕江茫然的抬起頭，正望到老爸示意他往背後看的動作。

  　　僵著脖子轉頭後，何慕江看到了老媽殺人般的視線。

  　　“嘿嘿…誤會，誤會…”

  　　訕訕的笑了兩聲, 他老老實實繼續做題, 腦袋是再也不敢抬起來了, 手上筆一直到測試結束才放下。

  　　現在他們幾個人進行完一周的學習後, 周末會挑一天進行各科小測試，鍛煉答題速度，專注性和抗壓能力，可以說老媽把未來高考可能遇見的問題都考慮到了。

  　　上交了測試的卷子給批卷小老師沈穆，何慕江一身輕的靠在老爸身上，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抽幹了靈魂。

  　　“等我回去了，一定會驚豔所有人。”

  　　何晏清沒推開他，收拾著桌子上的東西笑著搭腔：“嗯，這個確實，你最近的進步很大。”

  　　旁邊的項簡正無力的趴在桌子上呢，聽到這話來勁的起身湊到他們身邊。

  　　“回去哪裏？去你爸媽那裏嗎？”

  　　項簡記得江澄有和她說過何慕江爸媽的身份，是很牛的兩個人，剛才聽他們說話那語氣，難道何慕江以前是待在國外的？

  　　何慕江瞟了眼老媽，見她的動作頓了一拍才回答：“是啊，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說不準什麽時候我就回去了。”

  　　聽到這話項簡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絕對就是在國外了，她的語氣有點惋惜。

  　　“這樣啊，那我希望你能多留在這一段時間，或者不要離開，真挺舍不得你的。”

  　　雖然何慕江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人似的，但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項簡早就把他當成了朋友，她是個喜歡熱鬧的，不想讓小分隊裏少了人。

  　　何慕江沒再接話，他沒法給她確切的答案，隻能不再進行這個話題，看了眼時間，他提醒項簡。

  　　“你的上課時間是不是快要到了，別再遲到被老師訓。”

  　　“哦對對！”項簡趕緊起身穿上外套，拿著包就走到玄關處穿鞋，“我先去上課了，拜拜。”

  　　江澄朝著她擺擺手，關門聲響起後，何慕江才感慨道：“藝考生也不容易啊，天天上專業課的，聽說藝考過年前就開始了是不，怪不得她這些天閑著沒事就在家練習。”

  　　看到老媽完成測試一歇不歇拿出另一張卷子寫著，何慕江把胳膊撐在桌子上托著腮補充。

  　　“不過老姐也不容易，十二月就要參加保送考試了，距離現在就剩一個月，她的壓力應該也很大。”

  　　何晏清不想讓何慕江繼續在這打擾江澄，幹脆拎著領子把他拽起來：“行了，別在這廢話了，咱們也該走了。”

  　　從那把唯一樣式不同的椅子上站起身，何晏清拿著桌子上的手機朝著誰發了個消息，然後去客廳倒了杯水放在江澄麵前。

  　　何慕江有些納悶，他滿臉疑惑問：“去哪？我咋不知道有什麽安排？”

  　　不知想到什麽，何慕江恍然大悟的一拍桌子，想到了老爸在說什麽事，見老媽被吸引了注意，他偷偷在手機上敲下一行字給她看。

  　　【爺爺奶奶那邊找我們回去一趟，估計要挺晚回來的，老媽你餓了就先吃飯，別等我們。】

  　　江澄看完後點了下頭，她端起何晏清拿來的水，小口小口的喝著，乖的很。

  　　何晏清看著心頭熱熱的，沒忍住上去揉了她兩下頭，惹得旁邊的沈穆側目一眼，但他就像沒看到似的，收回了視線，繼續給大家批改試卷。

  　　對於這個大舅哥，何晏清現在是越看越喜歡了，本來以為自己還會被排斥一頓，結果沒想到沈穆現在直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覺得以前自己叫沈穆木頭其實不太對，這人並沒有他想的那麽一根筋。

  　　何晏清蹲下，直視江澄明亮的眼眸，臉側的酒窩若隱若現，他柔聲又囑咐了她一遍。

  　　“我們晚點回來，不要一直學習，累了就歇歇或者下樓走走，好嗎？”

  　　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實在太溫柔，江澄輕輕的點了下頭，嗯了一聲，連一點反駁的想法都沒有。

  　　她曾經一個那麽不喜歡聽別人管教的人，現在竟不知何時已經習慣了帶著善意的嘮叨。

  　　雖然一直都知道何晏清很英俊，但不知道為什麽，江澄覺得現在的他更帥了，渾身充滿魅力，那雙桃花眼不再似之前那樣都是隨意，而是多了幾分專注，那是對未來的有了目標的模樣。

  　　莫名其妙的，江澄對著他伸直胳膊，用白皙的小手輕輕的順著他頭上的發絲摸了兩下，看到何晏清微愣的表情，她抿唇彎了下嘴角。

  　　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是隻有一點點喜歡他。

  　　這段時間以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江澄真的很謝謝他從沒放開過她的手，能遇見他，她很幸運。

  　　何晏清和何慕江離開後，房子中隻剩下了江澄和沈穆。

  　　他們一左一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著學習，沈穆大概是裏麵唯一能和江澄互相講題交流的人，其餘的人和他倆都不是同個學習進度。

  　　本來以為這種平和會繼續維持下去，卻沒想到大約一小時後，沈穆忽然合上了書，語氣平緩的和她解釋緣由。

  　　“我爸讓我回去一趟，今晚不一定回來了。”

  　　說著他就起身回臥室收拾東西，幾分鍾後背了個小包出來，還不忘再次和江澄告別，然後就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下客廳是真的安靜無比了，江澄環視了一圈，感受了下這好久都沒有過的寂靜。

  　　如果在以前她肯定是會心無雜念的繼續學習，但誰讓她現在早就習慣了熱熱鬧鬧的場景，一時間竟然有種孤單感，再加上已經學了一整天有點疲憊，筆握在手裏半天，硬是沒再寫下一個字。

  　　到最後她幹脆放棄，把筆扔到一邊，趴在桌子上揉了揉幹澀的雙眼，把身旁杯子中的水一飲而盡。

  　　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江澄走到窗邊朝下麵望了幾眼，考慮著要不要像何晏清說的那樣，下去透透氣。

  　　她掰著手指開始算日子，今天是十一月十日，距離十二月的保送考試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她已經進行了好幾輪的車輪複習，用這段時間應該能再來一遍，到時候考試就十拿九穩了……

  　　等等，十一月十日？

  　　江澄跑到項簡買來的日曆旁，確認了今天的日期，她的指尖在上麵點了兩下，表情逐漸凝固。

  　　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她的生日。

  　　其實江澄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過生日了，小時候沒這個意識，長大了還是別人問她，她才看了萬年曆找到了自己的生日日期。

  　　之所以突然想到這件事，是江澄一直想找個日子請大家吃飯，順便感謝一下他們一直以來的幫助，為了不讓這份感謝成為負擔，她才特地準備把生日這天利用起來，當作請客的借口，沒人會搶著和壽星買單。

  　　隻不過時間是好不容易到了這一天，她卻因為學習把這事忘在腦後，回過神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各忙各的去了，估計晚飯都不會回來吃，她請客的願望到底還是落空了。

  　　猶豫半天，江澄決定換種方式，還是去超市給他們一人買點東西吧，這樣子等大家回來計劃還是可以繼續。

  　　江澄先回房間換衣服，自從搬了家，總算是免去了和何慕江同住一屋時可能出現的尷尬，尤其是主臥裏連廁所都有，她平常進了屋子就不用再出去，十分自在。

  　　打開衣櫃，江澄在裏麵掛著的一件白色裙子麵前猶豫半天，最後還是沒把它拿出來，而是從旁邊拿了很樸素的舊衣服穿上。

  　　那條裙子是前段時間何慕江給她買的，因為太過喜歡，她一直沒舍得穿，今天不是什麽大日子，還是以後再說吧。

  　　換好衣服，江澄拿上鑰匙和手機，走路去了小區旁邊最大的超市，這是她好久沒有的獨自出行，在門口拉上個推車，再慢悠悠的開始購物，格外舒適愜意。

  　　看到薯片，江澄拿了好幾包扔在車裏，這是何慕江喜歡吃的，黃瓜味原味是他最喜歡吃的口味。

  　　沈穆沒什麽非常愛吃的東西，她回憶了下運動會他買的零食，拿了同款放進去，還順便拎起了兩大桶飲料，這群人沒有不喜歡喝碳酸飲料的，搬家日那天的飲料就被喝了個幹淨。

  　　項簡的口味更是像小孩子一樣，隻要是甜食她就喜歡，一個人就能幹掉一整個小蛋糕不帶剩下的，所以江澄在甜食區給她挑選了好多好吃的，還沒忍住多拿了包巧克力，這是這一堆東西裏江澄唯一給自己買的。

  　　最後就剩下了何晏清，江澄推著車在超市裏犯了難，她發現自己好像一點也不了解他，不然怎麽連一個他喜歡的東西都想不到？

  　　不對，她還是知道一個的，江澄耳根忽然有點紅，嘴角忍不住的向上揚，沒好意思把那句肉麻的話繼續想下去，而是摸了摸鼻子，繼續推著車逛超市。

  　　嗯，她應該自信一點，隻要是她買的東西，他都喜歡。

  　　不知不覺中，江澄走到了孩童區，這裏有一片架子上都是玩偶，她下意識的停住腳步，盯著其中一個老半天，才彎下腰把那個玩偶拿起來。

  　　那是一個小兔子，隻不過表情非常凶，是一個長得惡狠狠的小兔子，和旁邊精致的玩偶比起來價格要低一點，可能做工粗糙才是它看起來很凶惡的原因。

  　　江澄看著它醜萌的樣子很想笑，沒再遲疑，直接把它放在了購物車裏，這個兔子讓她想起了自己，或許把這個當成禮物送給何晏清也不錯。

  　　於是乎，江澄在自己生日這天，推著一大筐子給朋友們買的禮物去結賬，完全忘記了生日其實應該收禮物才對。

  　　這次的東西可就沒人幫著江澄提了，一個人哼哧哼哧好不容易提到超市門口，立刻放到旁邊的地上喘口氣，她一仰頭想重新上路時，才發現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她竟然逛超市從下午逛到晚上，這也太消磨時間了吧！

  　　心念著自己沒完成的卷子，江澄突然渾身都是力氣，她咬牙再次提起兩邊的袋子，快步朝著小區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江澄滿腦子都是大家什麽時候回來，還有沒做完的數學題，除此之外一點因為沒人記得她生日的傷心都沒有。

  　　可以說她對於這個想法連一秒都沒出現過，不記得她生日可太正常了，連江澄自己都差點記不住的日子，憑什麽要求別人記住，再說，生日在她眼裏也隻是普通的一天，她從來都不覺得這東西有多麽新奇，不過也就不過了。

  　　總聽別人說過生日有多麽開心，江澄倒是一點都不期待，沒有期待就不失望，她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也不奢求更好了。

  　　一邊歇著一邊趕路，江澄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剛想輸入密碼，就突然愣在原地，她的眉頭本能的皺起，心底一沉，所有的喜悅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江澄確定，自己走的那會絕對把門關上了。

  　　但為什麽……現在這扇門是打開的呢？

  　　從門中間的細小縫隙中望進去，裏麵漆黑一片，沒有燈光，江澄呼吸變得急促幾分，這個點他們那幾個人都不可能回來，數秒鍾她的腦袋飄過許多陰暗的想法。

  　　其中最符合現實的無非就是邱家又找上門來了，或者是有小偷光臨。

  　　她很想就這麽推開門看看，卻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如果遇見特殊情況根本沒法反抗，所以沒再怎麽考慮，她就一邊後退想跑，一邊掏出手機想打電話求助。

  　　但就在這時，麵前的大門忽然打開，在江澄放大的瞳孔中，幾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江澄麵前。

  　　說去上課的，說去奶奶爺爺家的，說回筒子樓的人，他們此刻全在江澄眼前，手裏還握著幾個小禮炮時刻準備發射，響亮的合聲在她的耳邊響起。

  　　“澄澄！祝你生日快樂！”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首中英混合的生日歌。

  　　江澄怔怔的用目光掃過麵前的每一張臉，眼皮微顫，酸澀感從胸口湧到嗓子處。

  　　衝上來給她帶生日帽的項簡，內斂笑著拍手的沈穆，神采飛揚放禮炮的何慕江，還有在一旁吹著小喇叭的何晏清。

  　　她的好姐妹，一起長大的竹馬，未來的家人，還有年少就喜歡的人，他們所有人都在這裏，完美的就像是夢境一般。

  　　時間就像是放慢了般，如同老電影那樣在江澄眼前播放，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記憶深處，她心中的那些驚慌早已消失不見，而是被濃濃的感激占據。

  　　她想，自己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天吧。

  　　十八歲的生日，有一群愛她的人陪她一起度過，仿佛填滿了曾經所有的空缺，用意氣風發的模樣讓她感受到家的溫暖。

  　　他們為她著想，而她呢，正拎著他們最愛吃的東西，與朋友們家人們雙向奔赴。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剛剛好。

  　　今天，她十八歲了。

  　　這也是她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天，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穿上衣櫃裏那條最喜歡的白裙子。

  　　但沒關係，因為他們這幫人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以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