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拯救
作者:計刺      更新:2022-07-22 13:51      字數:3261
  第33章 拯救

    與江澄家一樣, 沈穆也住在一個窄小的屋子裏。

    今夜的月亮又圓又亮,但抵不住屋內的人沒心情欣賞,

    沈穆坐在床上, 盯著麵前那片牆, 他依舊是那張麵無表情的臉,隻是今天多了些落寞。

    在那兩人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沈穆的父親回來了一趟,張口就問他要錢。

    自從沈父徹底成為酒鬼, 家裏都是沈穆在管錢, 他丟了工作後自暴自棄對一切不管不顧, 在外成日與狐朋狗友鬼混。

    沈父年輕時就是個街頭的小混混,年紀大了自然變成了個老混混,根深蒂固的東西並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改變,隻會越發惡劣, 不然沈穆的媽媽就不會跑了。

    家裏的存款用一點少一點, 來源就剩下沈穆打工的收入, 所以沈父每次消失不見是他最鬆了口氣的時候,甚至他有時候會想,

    希望爸爸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生活中的所有壓力都抗在了這個年僅十八歲的男生上,而江澄是他唯一的同伴, 他們的經曆雖然不是完全一樣, 但壓在身上的擔子卻同樣的多。

    有的時候,某些人活著還不如死掉。

    起碼沈穆是這麽認為的。

    而今天沈父沒要到錢兩人又發生了衝突,看這狀況沈穆就能明白他那點存款多半已經花光,往後這種情況恐怕隻多不少。

    沈穆總是把事都憋在心裏, 無人傾訴的感覺讓他感覺胸口憋的要命, 他望著這間窄小的屋子一時間陷入了迷茫, 不明白為什麽會是自己過上這種日子。

    明明世界上有那麽多的人, 有那麽多幸福的家庭,就不能多他和江澄兩個嗎?

    想到江澄,沈穆的心情有點回轉,今天上學前她與他說的話仿佛就在耳邊,這是他第一次被江澄承認,原來在她心中他並不是一文不值。

    突然間,說話的聲音與腳步聲由遠及近,聽起來十分模糊,但沈穆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是誰。

    是江澄和她的表弟回來了。

    他們的腳步聲一輕一重,一緩一急,從側麵就能猜出兩人的性格差異,也能讓沈穆輕易的分辨出誰是誰。

    那壓低的竊竊私語聲一直持續到了他們進到家裏,雖然隔著一道牆壁,但筒子樓的隔音效果很差,如果是特地認真的聽,那可能連說話的內容都能聽見。

    或許是由於回到家,他們聊天的音量便大了些,何慕江說的比較多,江澄偶爾會回上一兩句,話比較少可始終是沒停下來過。

    剛剛升起的那點雀躍忽然消失,沈穆的心情又一次跌落穀底。

    他記得江澄以前不是那麽愛說話的人,為什麽現在可以一直說那麽久?

    為什麽……他隻有她一個朋友,她卻有別的朋友?

    重重疑問讓沈穆的神經緊緊繃住,繼續聽的更加認真。

    接下來他聽見了擺碗筷的聲響,也聽見了他們在說什麽大餐,從那持續了很久的擺放聲中沈穆似乎能看到實際畫麵,那張不大的折疊桌一定被填的滿滿當當。

    沒由來的,沈穆眉頭緊緊鎖在一起,他這會很想堵住耳朵不去聽那些刺耳的話語,它們就像是無形的箭將他攻擊的遍體鱗傷。

    江澄…沒有來叫他。

    如果在以前她一定會叫他的,是因為有了新的朋友所以不需要他了嗎?

    頭頂的老舊的燈泡就像是感知到了沈穆的情緒,突然劇烈的閃了兩下,然後伴隨著‘嘶啦’的聲響徹底變暗。

    屋內瞬間一片漆黑。

    人看不見的時候,聽力就會十分顯著。

    所以沈穆清楚的聽見了何慕江興高采烈的報了菜名,那全是他隻聽說過的東西。

    霎時間好像是有雙隱形的手抓住了沈穆的心髒,讓他胸膛裏悶的難受,他真的不是想吃什麽好東西,隻是被遺忘的感覺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亂。

    一直以來,他和江澄從未忘記過彼此,但是在今天,椅子被拖拽開後,她仍沒有想起他的意思。

    不久前沈父帶來的陰雲加上現在,仿佛就像是迎接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

    將手抵在額頭上,沈穆覺得自己的肺要被憋炸了,僅僅靠呼吸根本無法緩解內裏的酸痛,他體內的負能量已經堆滿。

    他的餘光掃過了前方的桌麵,突然看到了一絲光亮。

    窗簾沒有拉緊,那是月光灑落在美工刀上,一時間這好似成為了屋內唯一的光。

    沈穆鬼使神差的拿起美工刀,之前他為了削鉛筆沒有將刀柄退回去,現在它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獨特的美。

    隻是太單薄了,隻有一種單調的暗色。

    望著自己的手腕,沈穆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它缺少一種紅,一種滾燙的紅。

    如果這樣做,應該就能釋放出心中那種難受的感覺了吧。

    沈穆與江澄的確很像,但有一點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江澄的釋放是對外,而沈穆則是相反。

    就像是江澄一定會舉起刀麵向別人。

    而沈穆,則會對準自己。

    ‘咚咚咚!’

    突然的敲門聲讓沈穆猛地回過神來,此刻美工刀的涼意就在他的手腕的幾毫米外,他下意識地把刀藏在身後走到了大門前,兩隻手都在微微發著抖。

    似乎是奇怪裏麵的人為什麽不開門,外麵的敲門聲變得更加急促。

    沈穆那一向緊繃的冰塊臉終於發生了裂痕,他滿眼皆是慌亂,在深呼吸了好幾下後才勉強冷靜下來,緩緩把顫抖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用力旋轉。

    門,終於開了。

    何慕江的身影出現在外麵,巧得是,他與他的動作完全相同,也背著一隻手。

    屋內的燈壞了,僅剩下走廊老舊的暖黃燈照亮兩人,何慕江站在門外,頭燈便是那微弱的黃光,沈穆站在屋內,背後是無盡的黑暗。

    他們的動作相同但表情天差地別,一個眼中帶著星星般閃耀的光芒,另一個則有著死氣沉沉的荒蕪感。

    不到兩米的距離,卻似乎存在著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橋梁。

    但還好,光下從不吝嗇收留晚到的人。

    何慕江神秘的眯起眼,得意的笑了兩聲:“沈哥,猜猜我手裏是什麽東西?”

    這話讓沈穆下意識地握緊身後的美工刀,嗓子眼幹澀的難受,嘴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幸運的是,何慕江並不是真的想聽見答案,他猛地從背後掏出那東西,臉上笑得像朵花,緊盯著沈穆的表情深怕錯過他的震驚。

    “快看!超級大的龍蝦的鉗子!厲害吧!”

    這玩意雖然何慕江以前經常吃,但他知道沈叔一定見得少,所以像寶貝一樣拿過來展示,就等著從沈叔那張撲克臉上看到其他的情緒呢。

    但很明顯,何慕江的願望落了空,沈穆依舊像個木頭人一樣,甚至神色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以為自己又不小心惹到人了,何慕江訕訕的尬笑了兩聲,然後默默的往老媽那邊移動,嘴上還不忘提醒沈穆。

    “哥快來吃飯吧!今晚的大餐絕對超乎你的想想,我和我姐都在等你呦,你來了我們再一起吃!”

    說完何慕江就三步兩步回到了老媽家,生怕再待一會就被沈叔的眼神殺死。

    他這笨腦子,怎麽成天竟辦蠢事呢。

    何慕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沈穆望著那處空氣沉默的站在原地,良久後才重新關上了大門。

    他還是沒有動,又靜靜的在黑暗中站了會,忽然發出一種自嘲的輕笑。

    要是何慕江在現場,一定會激動的拍兩下手,然後得意洋洋的自誇:看看,我讓沈叔笑了,怎麽著,嘲笑也是笑!

    把一直藏在身後的手舉到麵前,沈穆盯了美工刀幾秒,突然將它一下子扔到了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處。

    遠遠的望著刀,沈穆那昏沉的頭腦霎時間重新清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想做什麽。

    並不是自殺,他竟然想用疼痛緩解痛苦,就像是受到了什麽蠱惑一樣。

    他心中一陣陣的後怕,忍不住狠狠的罵了句自己。

    沈穆,你可真是個蠢貨。

    有時小小的一念之差就能改變很多事。

    當下不冷靜做出的衝動的行為,在未來回想時就會發現那其實隻是因為件很小的事。

    但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往才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同樣,他人無意間的小舉動或許也能拯救某個人,有些人隻是存在著,那就對身處懸崖邊的人來講是種救贖。

    大約過了五分鍾,沈穆抬著椅子來到了江澄家,他望著屋中乖乖坐著等他的那兩個人,還有豐盛的晚餐,忽然間有點釋然。

    不知是飯菜太過豐盛,還是窗外的夜色太過美麗,沈穆忽然覺得,生活好像還是很美好的。

    他把椅子放在餐桌旁,冰冷的心髒一點點回溫,直到將熱量傳到他渾身每個角落,讓他身心都鬆弛下來。

    抬起頭望向那個他一直不喜的男生,沈穆的手握緊椅子的背部,張開嘴隻是說了兩個字。

    “謝謝。”

    何慕江當然是一臉懵逼,他還傻傻的用手指了自己兩下,瞅了眼同樣迷惑的江澄,滿臉的不敢置信,他有幹什麽值得被感謝的事嗎?

    從何慕江身上收回目光,沈穆坐下拿起筷子,依然是那副標準的撲克臉。

    既然不知道,那就讓這個秘密隻有他知道吧。

    隻不過…他好像會多個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