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標準

  　　福利院的操場上。

  　　小朋友們歪了歪腦袋, 認真地看著眼前的阿姨。

  　　田女士有一點不習慣他們的目光，朝他們笑了笑。

  　　小朋友們集體朝著一邊歪著腦袋, 有點累了, 又換另一邊。

  　　認真觀察，阿姨看起來好酷啊。

  　　田女士捏了捏手，她來之前已經做好準備了，她看了兒童教育的書籍和視頻, 準備了充分的理論知識。

  　　但是……被小朋友們這樣注視, 還是第一次。

  　　這和她設想的有一點不一樣。

  　　她想象中的小孩：禮貌、大方、進退有度。

  　　現實中的小孩：當然也很禮貌大方, 就是……

  　　天真可愛, 小孩子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的, 讓人不太好對付。

  　　僵持中……

  　　“嗯……”田女士試圖打破安靜，但是又不知道該跟他們說些什麽。

  　　好奇怪啊，她可以在談判桌上遊刃有餘，竟然不會和小孩子們聊天。

  　　另一邊, 溫老師幫番茄揉著肚子：“番茄，你感覺好點了嗎？要不要過去和小朋友們一起玩？”

  　　番茄點點頭：“要。”

  　　“好, 那老師帶你過去。”

  　　溫老師牽著番茄，兩個人一起走過去。

  　　番茄害羞地抱著老師的手, 躲在老師身後。

  　　朋友們給他使眼色，快，番茄你快自我介紹呀！給田阿姨留一個好印象！

  　　番茄就像一顆真正的番茄一樣，小臉通紅, 小聲說：“阿姨你好……”

  　　田女士捋了一下頭發，朝他笑了笑, 點點頭：“小朋友你好。”

  　　小朋友們看看番茄, 再看看田阿姨。

  　　遇到緊張的人, 本來緊張的人會更緊張的，他們兩個都很緊張的樣子。

  　　糟糕了。

  　　田女士試圖發起話題。

  　　“小朋友們，你們平時都喜歡玩什麽遊戲呀？”

  　　朋友們都沒說話，想把說話的機會讓給番茄，可是番茄也沒說話，大家都有點沉默。

  　　最後，容容小聲說：“我們愛玩抓人、老鷹抓小雞、一二三木頭人、過家家、蹺蹺板、滑滑梯、旋轉木馬……”

  　　越來越多的小朋友加入他：“海洋球、隧道、小火車……”

  　　他們把整個兒童樂園都搬過來了。

  　　忽然發起的報菜名比賽。

  　　番茄也小聲說：“做綠豆糕。”

  　　隻有番茄說的是真正的菜名。

  　　番茄抬起頭，看見田女士朝他笑了一下，他也回笑了一下。

  　　又是僵持中……

  　　番茄捏著小拳頭，醞釀了很久，然後抬起頭，準備發起“製作綠豆糕”申請：“阿姨……”

  　　可是這時，溫老師也開了口：“好啦，小朋友們，田阿姨要回去了，大家跟田阿姨說‘再見’吧。”

  　　番茄：QAQ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

  　　因為是第一次來看小朋友，田女士不能在這裏待太長時間。

  　　如果留得太久，小朋友們和她成了朋友，萬一以後她不再來了，小朋友們都會很難過。

  　　“老師送阿姨出去，你們在操場上繼續玩吧。”

  　　“好。”小朋友們抬起頭，朝他們揮揮手，“拜拜。”

  　　田女士朝他們露出十分商務的笑容：“再見。”

  　　溫老師和田女士離開了。

  　　這時，番茄才反應過來，對著朋友們自信展現：“番茄你好，我叫阿姨，我今年三歲了，我最愛玩的遊戲是抓人，我最愛的玩具是公仔，我最愛吃的東西是飯，早飯、午飯和晚飯。”

  　　“怎麽樣？”番茄自信抬頭，“我表現得很不錯吧？”

  　　朋友們異口同聲：“糟透了！”

  　　自信的番茄被霜打了似的，蔫了下去，可憐。

  　　這時，刺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現在還來得及，走，我們偷偷跟出去，看一下田阿姨有沒有喜歡你。”

  　　番茄抬起頭：“可以嗎？”

  　　“當然啦。”朋友們拉著他，悄悄地朝外麵跑去。

  　　*

  　　溫老師把田女士和她的秘書送出去。

  　　陳秘書先一步去開車，她們慢慢地往外走。

  　　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發現，有一群小尾巴跟在她們身後。

  　　溫老師委婉地問：“您對小朋友們的感覺怎麽樣？如果您還沒有準備好做一個家長，那麽我建議您可以再考慮一下自己的想法，畢竟這不僅關係到孩子們的未來，也關係到您自己的生活。”

  　　田女士點了點頭：“在來之前，我已經看過了育兒的資料，雖然情況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但我確信我準備好了。”

  　　“好的，那請問您方便告訴我，您比較喜歡哪一個小朋友嗎？”

  　　田女士思考了一下，沉吟道：“我覺得，容容還挺可愛的。”

  　　跟在後麵的番茄：！

  　　溫老師頓了一下：“啊……還有呢？”

  　　田女士笑了笑：“還有刺刺小朋友，也很可愛。”

  　　番茄：！！

  　　番茄快要哭出來了，容容和刺刺被朋友們暫時推到隊伍的後麵。

  　　“這樣啊……”溫老師問，“您還是堅持您一開始的標準，對嗎？”

  　　田女士說：“我以前的標準是，小孩子要高一點，三歲的身高會影響一輩子的身高，身材不要太圓，懂事禮貌，可以內向一點，不要太鬧騰……”

  　　番茄：！！！

  　　他好像沒有一條符合的。

  　　真的糟透了。

  　　朋友們連忙拉住番茄，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拉回去。

  　　田女士和溫老師回過頭，看見一群逃竄的小尾巴。

  　　“……”

  　　溫老師：都是為師教導無方，還請田女士不要介意。

  　　她轉回頭：“這群孩子，就是喜歡您，所以在後麵偷偷跟著。”

  　　田女士點點頭：“我知道。”

  　　“不過我要提醒您，容容和刺刺是已經定好領養家庭的孩子，他們是不能選的。”

  　　“我知道，正是因為他們兩個選不了，我才說他們的。”

  　　“啊？”溫老師疑惑，“為什麽？”

  　　“因為我還沒有挑好啊。”田女士朝她笑了一下，“不好貿然說其他孩子，幹脆說他們兩個已經被挑走的。”

  　　“這樣啊。”

  　　正巧這時，她們走到了大門口，陳秘書也把車開過來了。

  　　田女士朝溫老師微微頷首，說了一聲：“下次見。”

  　　溫老師朝她點點頭：“第一次接觸時間和第二次不會間隔太短，第二次接觸時間一般在一個星期後，如果您有意向的話，工作人員會把時間表發給您的。”

  　　“好，我知道了，麻煩你了。”田女士上了車。

  　　溫老師目送車子離開，歎了口氣。

  　　這可怎麽辦呢？番茄好像真的沒有達到她的標準。

  　　這時，田女士坐在車後座上，隨手拿了一份商務文件來看。

  　　她離開了不熟悉的福利院環境，回到熟悉的商務環境裏，可以開始思考問題了。

  　　車子開出去幾分鍾後。

  　　田女士抬起頭，說：“小陳，其實小孩子嘛，高一點矮一點都能長大，身材圓一點，以後也可以減下來，要求不用那麽嚴格，對吧？”

  　　秘書一邊開車，一邊點了點頭：“對。”

  　　田女士清了清嗓子：“那就把那個小孩的資料整理一下，給我看看吧。”

  　　*

  　　操場上，小朋友們坐在草地上說話。

  　　番茄可憐巴巴的：“那現在怎麽辦呀？”

  　　刺刺想了想：“你剛才的表現很內向，但是身高和體重……”

  　　嗯……

  　　朋友們抱著手，這個問題確實很難解決。

  　　“我知道了！”刺刺坐起來，拍拍番茄的肩膀，“番茄，吸氣。”

  　　“噢。”番茄深呼吸，肉肉的小肚子明顯癟了下去。

  　　刺刺拍拍他：“好，繼續！”

  　　朋友們都給他加油：“番茄加油！”

  　　番茄小臉通紅，容容戳戳他的臉：“番茄，你的肚子瘦了，你的臉變胖了。”

  　　番茄泄氣了，肉肉的小肚子又凸出來了。

  　　刺刺說：“但是剛才的方法是有用的，番茄真的變瘦了。下次田阿姨再來的時候，你就這樣去見她。”

  　　番茄有點不確定：“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

  　　“當然不可以！”

  　　刺刺轉頭看向說話的人，然後發現這個人是容容。

  　　好吧，那沒辦法了。刺刺坐回去。

  　　容容認真說：“番茄會憋不住氣的。”

  　　刺刺理直氣壯：“可以趁田阿姨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換氣。”

  　　番茄點點頭：“我可以，謝謝你，刺哥，這真是個好主意！”

  　　刺刺和番茄自信擊掌。

  　　“那……”容容想了想，“那以後，番茄跟田阿姨回家了，也要天天憋氣嗎？”

  　　刺刺哽住了，好像不行。

  　　番茄也低下了頭。

  　　太糟糕了。

  　　容容雖然指出了漏洞，但是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時間，小朋友們都沉默了。

  　　這時，溫老師回來了。

  　　見他們坐在草地上，都不說話，溫老師走上前：“怎麽啦？”

  　　番茄抬起頭：“老師，我達不到標準……”

  　　溫老師也在草地上坐下：“人和人之間的相處標準，和考試標準是不一樣的。”

  　　小朋友們歪了歪腦袋：“啊？”

  　　“考試的標準是不會變的，可是人和人的相處是會變的。”

  　　“會變成怎麽樣呢？”

  　　溫老師想了想：“比如說，薯條，你以前不是說，你最討厭比你還高的小孩，隻喜歡比自己矮的朋友嗎？可是現在你的朋友，有好幾個都比你高呀。你的標準不是變了嗎？”

  　　薯條臉紅，對比自己高的朋友們解釋：“我沒有說過啦。”

  　　溫老師繼續說：“還有刺刺，刺刺剛來福利院的時候，不是也總說，自己最討厭慢吞吞的小孩嗎？”

  　　容容看向刺刺：“啊？”

  　　刺刺哽住：“毛茸茸，我也沒有說過啦。”

  　　“可是後來容容來了，我們才知道，哇，原來酷酷的刺刺和慢吞吞的容容，本來就是好朋友。”

  　　“刺刺說‘不喜歡’，其實就是‘很喜歡’呀。”

  　　咳，好朋友！

  　　刺刺牽住容容的手，容容收回手，鼓了鼓腮幫子，氣鼓鼓地朝他“略略略”。

  　　溫老師總結：“所以呀，每個人交朋友的標準都是會變的。一開始大家都想交到世界上最棒的朋友，但是慢慢的，我們會認識很多不同的朋友，這些朋友也是好朋友。”

  　　“就好像兒童節的時候，老師送給大家禮物，大家一開始也有很多的標準，想要公仔，想要拚圖，後來真正收到禮物的時候，標準就變啦。”

  　　小朋友們可能還聽不太懂，但是大概能明白一些。

  　　小孩子的領悟能力可是很棒的！

  　　番茄舉起手：“老師，那我們應該怎麽辦呢？”

  　　“不需要怎麽辦。大家交朋友的時候，也沒有刻意去說什麽、做什麽，更不需要吸氣，讓自己變瘦，真正的朋友一點也不會介意。”

  　　“如果遇到壞朋友，提出讓你不舒服的要求。比如說，他嘲笑你，欺負你，那就不要和他做朋友了，馬上和他絕交。”

  　　溫老師捏捏番茄的小臉蛋：“隻要是快樂的小孩，就是最棒的小孩，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最棒的小孩……

  　　十幾個最棒的小孩快要飛上天了，他們是最棒的小孩耶！

  　　但番茄還是有些疑惑：“那老師，我和田阿姨做不了朋友了。”

  　　“那要看你們自己呀，如果做了朋友，那就很好；如果做不了朋友，那也沒關係，你還有很多朋友啊。”

  　　番茄想了想，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刺刺拉住他：“走吧，和我們這些已經是朋友的朋友一起來玩抓人吧。”

  　　“好！”

  　　容容迅速舉起手：“我要當抓人的。”

  　　“為什麽？”

  　　“因為刺刺總是說我慢吞吞的！”容容對著刺刺說，“我一點都不慢！”

  　　糟糕了，有一對好朋友打起來了。

  　　小朋友們滿操場亂跑，容容使勁追刺刺：“毛刺刺，站住！”

  　　刺刺真的站住了，站住一秒鍾，然後迅速飛跑起來。

  　　*

  　　下午，吃完點心，小朋友們在操場上玩耍。

  　　容容拒絕了他們的組隊邀請，一個人捂著小口袋，在操場上散步。

  　　這是容容的常用方法，散步散著散著，就散到了爺爺那邊。

  　　員工宿舍外，容容踮起腳，敲敲門：“成爺爺，容容來看你啦。”

  　　成知近剛發完點心，在家裏休息，聽見他的聲音，給他開了門：“小陛下來啦？快進來。”

  　　容容走進去：“成爺爺，你應該要問我是誰，然後才可以讓我進來，為了安全。”

  　　“好。”成知近扶著門，“小陛下是誰呀？”

  　　“是容容呀！”

  　　“請進。”

  　　容容走進房間，成知近給他倒水喝，問：“小陛下不和朋友一起玩嗎？是想給衛爺爺和楊爺爺打電話嗎？”

  　　容容熟練地爬到沙發上，抱著自己專屬的小倉鼠抱枕，搖搖頭：“成爺爺，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好啊。”成知近把小水杯遞給他，“爺爺很樂意聽容容說事情。”

  　　“嗯……”容容低下頭，喝了一口溫水，思考了一下，“成爺爺，你交朋友有標準嗎？”

  　　成知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

  　　“就是……成爺爺對朋友有什麽要求嗎？”

  　　“啊……爺爺對朋友的要求就是正直、善良。”

  　　正直是什麽？容容不懂，不過“善良”他知道，容容應該很善良！

  　　容容眨巴眨巴眼睛：“成爺爺，我符合這個要求嗎？”

  　　“當然。”

  　　“好耶！”容容解釋，“老師今天教我們怎麽交朋友噢。”

  　　“這樣啊。”

  　　容容宣布：“我和成爺爺是好朋友。”

  　　容容學到了一個新的東西，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另外兩個爺爺。

  　　“喂喂，是楊爺爺嗎？猜猜我是誰。”

  　　“是容容，楊爺爺有好朋友嗎？楊爺爺有什麽標準呢？容容符合標準嗎？”

  　　掛了電話，容容又給衛平野打電話。

  　　“喂喂，是衛爺爺嗎？”容容捏著鼻子，“我不是容容，我是成爺爺，都說了不是容容啦！”

  　　衛平野大笑，順著他的話：“好好好，成爺爺，你好。”

  　　“哼。”容容趴在沙發扶手上，晃著腳，“衛爺爺，你有沒有為我改變標準？”

  　　衛平野疑惑：“啥？”

  　　“就是標準呀，衛爺爺對容容有沒有標準呀？”

  　　成知近幫忙解釋：“小陛下今天學了‘標準’。”

  　　衛平野說：“有哇，衛爺爺本來喜歡小孫孫高一點，再壯一點，最好跟小牛，這樣練武功比較好。”

  　　跟小牛一樣？

  　　容容看看自己，啊，他最多是小倉鼠。

  　　小牛和小倉鼠，差的也太多了吧。

  　　“嗚……”容容有點不高興了，兩隻腳耷拉下來，“那衛爺爺就去找小牛做朋友好了。”

  　　“那爺爺現在可舍不得啦。”衛平野說，“沒認識容容之前，希望是小牛，認識容容之後，就希望是容容，爺爺這不是改變了標準嗎？”

  　　容容重新高興起來：“衛爺爺你最好。”

  　　衛平野自信：“那當然了。”

  　　“希望番茄和田阿姨也可以改變標準。”

  　　“田阿姨是誰？”

  　　“就是一個阿姨。”容容捧著手機，跟衛平野分享今天的事情，“她不符合番茄的標準，番茄也不符合她的標準，但是他們還是有希望成為好朋友的。”

  　　“這樣啊，他們有希望嗎？”

  　　“當然有啦。”容容認真說，“我以前就覺得大胡子的人很凶很可怕，但是衛爺爺很好。”

  　　“那當然。”

  　　容容和衛爺爺聊了一會兒，然後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成爺爺。

  　　“爺爺拜拜，我要回去啦。”

  　　“拜拜。”

  　　容容走到門口，探出腦袋，左右看看，成知近也幫他看看：“老師不在。”

  　　於是容容快步跑出員工宿舍，跑回操場上。

  　　他以為老師不知道他來找成爺爺，其實溫老師都知道，還私下囑咐了成知近，讓他不要給容容看電視，也不要給他吃其他零食。

  　　容容穿過走廊和小花園，一路跑回操場上。

  　　小朋友們還在玩抓人，他混進去，根本不會暴露。

  　　容容下定決心，可是他還沒跑過去，就有一個聲音喊住了他。

  　　“毛茸茸。”

  　　容容停下腳步，回過頭。

  　　刺刺站在滑滑梯上，朝他揚了揚下巴，看穿一切：“我在這裏，你又去找你的爺爺了。”

  　　容容捂著自己的小口袋，抬起頭：“刺刺，你不是不喜歡慢吞吞的朋友嗎？”

  　　“……”刺刺哽住，“我還不喜歡隻會數到十的朋友，我還不喜歡總是哭哭的朋友呢，我早就改變標準了。”

  　　容容爬上滑滑梯：“真的嗎？”

  　　“真的。”刺刺從自己的小口袋裏拿出半塊玉米味的小麵包，這是他們下午的點心，“毛茸茸，你想吃小麵包嗎？我給你留了，你肯定又把你的點心給你爺爺了吧。”

  　　兩個人在大象滑滑梯裏坐下。

  　　“我才沒有，我爺爺就是點心師，他想吃點心，隻要‘啊,’”

  　　容容張開嘴巴，刺刺把小麵包塞進他嘴裏。

  　　容容嚼著麵包：“就可以吃到了。”

  　　刺刺看著他，認真宣布：“我有為了你改變標準噢。”

  　　“我也有。”容容也從自己的小口袋裏拿出半塊小麵包，“刺刺，這是我給你留的……”

  　　糟糕了，他剛才趴在沙發扶手上，把小麵包壓成小餅幹了。

  　　刺刺接過麵包，用自己的乳牙撕咬“餅幹”：“毛茸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