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試探

  　　第二天，早上八點。

  　　容容抱著小兔子布偶，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衛平野穿戴整齊，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輕輕拍拍被子裏的小凸起：“小陛下。”

  　　容容還沒睡醒，往被子裏縮了縮，小聲說：“刺刺，你自己玩吧，我好困……”

  　　衛平野皺眉，“刺刺”是誰？

  　　是誰，闖進了小陛下的夢裏？！

  　　衛平野平複好心情，繼續拍拍：“小陛下，起床了，爺爺把早飯帶回來了，有你愛吃的番茄小麵包……”

  　　“番茄！”容容捕捉到關鍵詞，立即睜開眼睛，兩眼放光，咻的一下從床上站起來。

  　　動作流暢。

  　　衛平野大笑：“有那麽喜歡吃番茄嗎？”

  　　他把放在床頭的小衣服拿過來：“來，先穿衣服，你成爺爺都幫你挑好了。”

  　　“好，謝謝爺爺。”

  　　他的衣服都是小劉警官送的。

  　　今天容容穿的是一件白色小T恤，一條淺黃色的背帶褲。

  　　就是容容有點小隻，背帶褲的“背帶”在肩膀上放不住，時不時往下滑。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

  　　容容坐在客廳裏，一手拿著番茄小麵包，一手拿著豆漿。

  　　成公公坐在他身後，拿著梳子和小兔子橡皮筋,也是小劉警官讚助的，幫他梳頭發。

  　　衛平野負責給小陛下剝水煮蛋，楊辨章則坐在窗邊，研究今天的早報。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看時鍾，又轉過頭，看看樓下。

  　　“劉警官過來了，我們得下去了。小陛下吃完了嗎？”

  　　小劉警官昨天和他們說好了，今天要帶他們去銀行辦一些業務，他們約好了在宿舍樓下見麵。

  　　“吃完了。”容容把最後一口小麵包塞進嘴裏，點點頭，“出發！”

  　　*

  　　宿舍樓下。

  　　還離得遠遠的，容容就揮了揮小手：“警官姐姐，早上好。”

  　　小劉警官快步上前：“容容早上好呀。”

  　　容容抬起頭，擔心地看著她的黑眼圈：“姐姐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小劉警官打了個哈欠：“沒事，我們出發吧。”

  　　山區黑戶一般都沒有儲蓄卡，搬遷部門會給他們發一張新卡，讓他們自己去銀行激活。

  　　後續的生活補貼也會發到這張卡上。

  　　小劉警官開車帶他們去銀行，一路上若有所思。

  　　她昨天晚上確實沒怎麽睡好，一直在整理福利院的相關文件，準備給爺爺們做思想工作。

  　　*

  　　銀行大堂裏。

  　　爺爺們在辦理業務，學習一些基礎知識。

  　　容容乖乖地坐在沙發上，喝著櫃員姐姐給他的檸檬水。

  　　檸檬水的味道有點怪，酸酸的，澀澀的。

  　　容容雙手捧著紙杯，抬頭看看爺爺們，爺爺們都在認真學習，沒有怎麽注意他。

  　　於是容容大著膽子，捏著小吸管，戳了戳杯子裏的檸檬片，把它戳起來，然後偷偷吐出舌頭，輕輕碰了一下檸檬片。

  　　咦,

  　　好奇怪的味道！

  　　容容一激靈，收回舌頭，乖乖坐好。

  　　假裝無事發生。

  　　爺爺們學習能力很強，很快就辦好了業務，也學會了一些基本操作，禮貌地向工作人員道謝。

  　　“多謝您，麻煩了。”

  　　小劉警官說：“你們的申請已經通過了，山區居民第一個月的補助，明天應該就會打到卡上。還有安置房，明天我再帶你們去看看房子，不會很大，但是肯定夠住。”

  　　爺爺們禮貌道謝：“多謝。”

  　　小劉警官點點頭，看了一眼容容，張了張口：“還有容容的事情……”她頓了一下：“算了，還是回去再說吧。”

  　　她朝容容招了招手：“容容，我們要回去了。”

  　　“唔？來了！”容容抬起頭，蹬著兩條小短腿，滑下沙發，兩隻手捧著，把紙杯好好地放在桌上，“來了，容容來了！”

  　　他好像有一點著急。

  　　小劉警官開車，帶他們原路返回，一路上又想了很多。

  　　最後，在回到派出所的時候，她下定決心，對爺爺們說：“還有一件容容的事情，你們昨天應該也知道了，我們再談談吧。”

  　　爺爺們對視一眼，該來的還是來了。

  　　三個人沒有拒絕的餘地：“好。”

  　　小劉警官彎下腰，摸摸容容毛茸茸的小腦袋：“容容去隔壁看一會兒《汪汪隊》好不好？今天有《汪汪隊》噢。”

  　　容容揪著成公公的衣擺，抬起頭：“可是我想和爺爺一起。”

  　　小劉警官耐心地哄他：“爺爺們有點忙，等爺爺們忙完了，就過去找你，好不好？”

  　　爺爺們也說：“容容先去隔壁看一會兒動畫片，爺爺馬上過去。”

  　　“好吧。”容容收回手，乖乖地走進隔壁的接待室。

  　　小劉警官打開辦公室的門，對爺爺們說：“進來談吧。”

  　　爺爺們在沙發上並排坐好。

  　　“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我們現在先拋開規定，就說容容自己。”

  　　“容容今年三歲，沒有父母，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以後還要上小學、中學，你們如果要養他，從現在開始就得做準備。”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真的為他好，可以先把他送進福利院，自己先去試試找工作，山區剛開發，機會特別多。到時候容容進福利院頂多一年，你們就能把他接出來。”

  　　……

  　　談話很快就結束了，小劉警官把電腦轉向他們：“我這邊有福利院的內部視頻，設施教學都很好，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糟。你們先在這裏考慮一下，我過去看看容容。”

  　　*

  　　小劉警官推開隔壁接待室的門。

  　　電視裏放著動畫片，容容坐在沙發上，一手拿著數字餅幹，一手拿著兒童牛奶，聽見門打開的聲音，抬起頭，乖乖地喊了一聲：“警官姐姐。”

  　　小劉警官朝他笑了一下，走上前，在他身邊坐下。

  　　容容把數字餅幹遞到她麵前：“警官姐姐要吃嗎？”

  　　“謝謝容容。”小劉警官拿了一塊餅幹，“又是別人給你的？”

  　　“嗯。”容容點點頭，“兩個穿製服的姐姐，請容容吃餅幹，容容有跟她們說‘謝謝’。”

  　　“乖。”小劉警官摸摸他的小腦袋，想問問他“願不願意去福利院”，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容容才三歲，和爺爺們的感情又特別好，忽然要他和爺爺們分開，他肯定不願意。

  　　而且，就小劉警官自己來說，她對“容容要去福利院”這件事情也高興不起來，她同樣不想和容容分開。

  　　容容長得可愛，又懂禮貌，在所裏簡直就是小團寵，隻要往那裏一坐，就會有人給他投喂零食。

  　　就是把他養在派出所，也完全沒有問題。

  　　隻可惜不可以。

  　　小劉警官抿了抿唇角，還是決定委婉一點。

  　　她摸摸容容頭頂的小揪揪，像是隨口問道：“容容的頭發長長的，爺爺的頭發也長長的，怎麽都是長頭發呀？”

  　　容容想了想，抬起頭：“因為我們那邊的人都是長頭發。”

  　　“可是你們現在下山啦，下山了，就可以剪頭發了。”小劉警官笑著問，“容容想不想剪頭發？”

  　　“嗯……”容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夏天可以剪掉，可是冬天該怎麽辦呢？”

  　　小陛下用頭發保暖。

  　　“啊？冬天……”

  　　小劉警官還沒反應過來，容容又點了點頭：“姐姐，容容想剪頭發。”

  　　“怎麽忽然又想剪了？”

  　　“剪了頭發，就不用麻煩爺爺幫我梳頭了。”容容認真地說，“爺爺第一次給我梳頭的時候，梳了好久好久，梳了一整個下午，爺爺的手都酸了。”

  　　小劉警官順著他的話問：“怎麽梳這麽久啊？”

  　　容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因為容容的頭發太亂了，都打結了。”

  　　“容容的頭發怎麽會這麽亂呀？”

  　　容容輕輕晃了晃小短腿：“因為以前容容住在山上，還不認識爺爺，沒有人管容容，容容不會自己梳頭發。如果剪掉，就不用讓爺爺幫忙了。”

  　　小劉警官鼻子一酸，不知道該說什麽。

  　　容容和爺爺們的感情實在是太好了。

  　　她也不忍心把他們拆開。

  　　小劉警官深吸一口氣，抬起頭，陪著容容一起看《汪汪隊》。

  　　沒多久，《汪汪隊》結束了，兒童頻道換了一部動畫片。

  　　正好這集動畫片的名字就叫做《全托第一天》。

  　　電視上，全托幼兒園的小朋友們一起吃飯、一起睡小床、一起做遊戲。

  　　小劉警官看了一眼容容，見他表情正常，想了想，笑著問他：“容容在這裏會不會無聊？想不想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想。”容容點點頭，“我有點想刺刺了。”

  　　“‘刺刺’是誰？是你以前的朋友嗎？”

  　　“嗯……”容容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好吧，小劉警官隻把這當做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語。

  　　她想了想，又問：“容容啊，如果有一個機會，你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看電視，就像電視上的全托幼兒園一樣，你願意嗎？”

  　　容容想了一下，然後回答：“願意。”

  　　小劉警官問得十分委婉：“可是這樣的話，容容就不能天天和爺爺們見麵，可能要過一兩天，或者三四天才能見麵，容容願意嗎？”

  　　“不願意！”

  　　這回容容沒有一點猶豫，可是他看著小劉警官，好像明白了什麽，揪了揪衣袖，小聲問：“姐姐，容容可以不願意嗎？”

  　　不可以。

  　　可是小劉警官回答不出來。

  　　正巧這時，有人推開了接待室的門。

  　　是小劉警官的同事：“小劉，搬遷部門派人來接洽，領導讓你馬上過去一趟。”

  　　“好，我這就來。”小劉警官站起來，摸摸容容的腦袋，“姐姐先去工作了。”

  　　容容點點頭，朝她揮揮手：“姐姐拜拜。”

  　　小劉警官離開了，容容轉回頭，繼續看電視。

  　　動畫片還沒結束，全托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還在做遊戲，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容容從小在道觀裏長大，有時候還挺聰明的。

  　　他明白了，他和爺爺好像要分開了。

  　　可是他不想和爺爺分開。

  　　容容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然後滑下沙發，帶上自己全部的家當,數字餅幹和兒童牛奶，一個人悄悄推開接待室的門，溜出去。

  　　走廊上沒有人，容容溜出接待室，跑到隔壁的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爺爺，你們在嗎？”

  　　一個穿製服的叔叔給他開了門：“容容？”

  　　容容抬起頭：“叔叔，我爺爺在裏麵嗎？爺爺有事情，讓我一個人看電視，爺爺說等一下來接我，可是還沒有來……爺爺不見了……”

  　　他以為從現在開始，他就要和爺爺分開了。

  　　“要找爺爺啊？”警官抬起頭，看了看四周，把容容抱起來，“他們肯定在小劉警官的辦公室裏，你搞錯方向了，她的辦公室在左邊。”

  　　警官抱著他，往走廊的另一邊走，推開另一間辦公室的門。

  　　果然，爺爺們就在裏麵。

  　　一看見容容，爺爺們連忙把手裏的文件放回去，把播放著福利院視頻的電腦轉回去。

  　　不讓他看見。

  　　容容把數字餅幹和兒童牛奶藏在懷裏，也不讓他們看見：“爺爺，容容餓了……”

  　　其實他一點都不餓，他還有零食呢。

  　　他隻是想找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