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鄉試

  　　八月初八, 亥時末。

  　　客棧裏的考生都起來了，準確地說，大家壓根就沒睡著。

  　　話說，這樣的日子誰敢睡啊。

  　　要是一不小心睡過了頭, 那豈不是全都泡湯了。

  　　所以考生們都沒睡。

  　　就算躺在床上, 那也是睜著眼的。

  　　周青林亦是。

  　　此時的他正在檢查自己考籃裏的東西, 就怕會出什麽紕漏。

  　　打開最下層的兩個抽屜，毛筆五支，墨條一根，硯台一塊, 周青林一一翻看了起來。

  　　等看到小鐵錘和幾顆鐵釘時，他才想起, 自己居然忘記買遮光的布了。

  　　這可咋辦？

  　　大夏天的，陽光強烈, 沒有布擋著考舍, 不說肯定熱得受不住，就是寫字也花眼啊。

  　　他轉頭朝床頭看去, 那裏正放著兩個包袱。

  　　心道, 要不自己就用包袱布吧，反正都是布, 效果一樣的。

  　　想到這裏，周青林上前拎起包袱，解開，把裏麵的東西都倒在床上，然後把布抖開, 一看, 大小適合, 且這布的顏色也好。

  　　藍色，擋光效果好，又養眼。

  　　把包袱布折疊整齊放到抽屜後，周青林又查看起別的東西來。

  　　米和幹糧都放在中間一層，裏麵還有昨日自己去對麵糕餅鋪子買來的兩包點心。

  　　另外還有一小包蜜餞。

  　　很酸的那種。

  　　夏日，人容易犯困，這酸蜜餞他特地買來提神用的。

  　　想到昨日餅鋪掌櫃跟他說什麽酸兒辣女的話，周青林就覺得好笑，對方還以為他買這麽酸的蜜餞是給孕婦吃的。

  　　想到孕婦，周青林就想起年前嶽母和妻子說的話來。

  　　那日他端著筆洗從書房出來，準備去換些幹淨的水來，結果就聽到徐氏正輕聲對劉蓮芝說著話。

  　　他本來也沒在意，母女之間說悄悄話再正常不過了。

  　　哪知自己剛想走開，卻聽到懷孕生子幾個字。

  　　難道是說生孩子的事？

  　　周青林駐足，想聽聽到底說的是什麽。

  　　卻聽徐氏說道：“這世上哪有男人不喜歡兒子的，如今女婿都已是秀才了，這生孩子的事，你也該重視起來了，現下你的歲數也不算大，像你婆婆，生你小姑子時都四十多歲了。”

  　　“我先前也提過生孩子的事，可相公說，有這幾個閨女他就心滿意足了，還說要是再有孩子的話，他就要脫層皮了，讓我千萬不要再生了。”

  　　“那他不想要兒子啦？”徐氏有些不敢相信，她記得大丫幾個出生時，當時女婿的臉可是拉得老長呢。

  　　“相公說女兒兒子一樣，都是自己的孩子，五個就夠了。”

  　　“那女婿以後要是後悔了可咋辦啊？”

  　　，

  　　後來的話周青林沒繼續聽了，左不過都是些生孩子的事。

  　　反正他早已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劉蓮芝了，五個閨女就挺好，他不想再生了。

  　　收回心緒，周青林蓋上考籃蓋子，又把儲物倉庫裏的浮票拿了出來，而後放到了貼身的衣袋裏。

  　　做好這一切後，他提起考籃出了房門，要準備去貢院了。

  　　呂誌義應進慶還有吳秀才也從房裏出來了，和他一樣，三人手裏都拎著一個大考籃。

  　　呂誌義看到周青林後，忙笑著走了過來，道：“周兄，你說怪不怪，前幾日我心裏還焦灼得不行呢，可到了今日真要開考時，反倒一點都不緊張了。”

  　　看到對方精神抖擻的樣子，周青林笑著說道：“這說明你的學識越來越紮實了啊，接下來隻要在考場中好好施展出來就可以了。”

  　　應進慶聽了，道：“如今呂兄胸有成竹，自是不懼了。”

  　　“哪有你們說得這麽厲害啊，隻是這幾天我都在想著，凡事盡力就好，所以心態就平和了好多。”

  　　“說得很對，盡力就好，剩下的順其自然吧。”周青林拍了拍呂誌義的肩膀。

  　　“走，咱們出發！”

  　　四人下了樓，就看到大堂裏已有很多考生等在那裏了。

  　　此時正是城內的宵禁時間，在這個時間段裏，城裏的居民是不能隨意出去走動的。

  　　是以，雖鄉試情況特殊，但衙門也是規定了考生們出門時間的。

  　　不然幾千名考生，一整晚的滿大街亂竄，誰知道有沒有歹人混在裏頭啊。

  　　所以他們得按照衙門規定的時間出門才行。

  　　子時一到，客棧大門打開，眾人魚貫而出。

  　　從步雲街到貢院最多半刻鍾的路程，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那裏。

  　　看到貢院門口排著的隊伍並不長，周青林心中暗喜，想來今天能早點進考場了。

  　　這樣的話，那自己說不定還可以睡個把小時的覺。

  　　想到這裏，他和呂、應、吳三人趕忙接上了前頭的隊伍，此時龍門已開，學子們正挪著步子往前走。周青林護著身前的考籃緩慢跟在後頭，從出了客棧，他就把考籃提到了前麵，好保證它一直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此大競爭的考試，自己還是小心點的好。

  　　少了唱保環節，進了龍門後，便是搜檢了。

  　　先遞上浮票對照，看看眼前的人和上頭的考生信息是否相符，再比對畫像，是不是同一個人。

  　　全部通過後，接著發考牌，之後搜檢就開始了。

  　　兩個搜檢官搭配一名考生，一個搜查考籃，一個搜身。

  　　隻要配合得當的話，速度肯定快，要是考生扭捏的話，那就有得磨了。

  　　至於為啥扭捏，當然是不好意思脫光光啦。

  　　以前院試搜檢還會給你留一條褻褲，如今鄉試搜身，可是片布不許留的。

  　　看到麵前胖書生提著褻褲，一副矜持小媳婦模樣，搜檢官耐心即將耗盡，他指著後頭排隊等著搜檢的書生說道：“勞駕動作快點，後頭還有這麽多人排著隊呢，要是耽誤了開考時間，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胖書生還是不好意思。

  　　搜檢官不耐煩了，既然不脫就先站到邊上等著吧，他朝周青林說道：“你先來。”

  　　隨後又開口道：“屏去士子衣巾，被發趨走！”

  　　這意思就是讓周青林脫光所有衣褲，解開發髻，讓頭發散開，然後小步疾走。

  　　周青林並沒有耽擱，解發脫衣一氣嗬成，在他看來這是考鄉試的必須步驟，除非你提籃子走人，不然就得脫。

  　　所以，與其扭扭捏捏讓大家看盡笑話，還不如幹脆一點。

  　　反正你有的，我也有，我沒有的，你也不可能有。

  　　邊上提著褻褲的胖書生被周青林的慷慨之舉驚呆了。

  　　再看搜檢官也沒有多為難，才一會兒就讓人把衣服穿上了。

  　　如此看來，脫光光也不是多難的事嘛。

  　　他一定也可以的。

  　　於是，等周青林搜檢好後，小胖胖一個箭步衝上前，說道：“到我了到我了，我準備好了。”

  　　搜檢官見狀，心下暗鬆口氣，心道，自己終於要省心點了。

  　　結果，

  　　半刻鍾後，搜檢棚裏，還是那個搜檢官的聲音：“你，先到邊上去，下一個！”

  　　，

  　　找到自己的號房，周青林放下考籃，拿出抹布，就忙活開了。

  　　他先檢查一遍屋頂，看看會不會漏水，雖說這幾日都是晴好天氣，可凡事都有個萬一，自己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今晚沒有雲遮月，月光亮堂堂的。

  　　從考舍裏頭往屋頂看，沒有光從瓦片縫隙透進來，那就不會漏雨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等天亮時自己再看看。

  　　周青林拿出錘子和鐵釘，把兩塊包袱布用釘子釘到了門沿上頭。

  　　然後看了看掛下來的長度，正好不會擋住考官們巡視的視線。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打開驅蛇蟲的藥粉紙包，把號房每個角落撒上一些，餘下的都撒在門沿上。

  　　這樣，蟲子啥的就不會爬進來了。

  　　以前周青林對這種藥粉一直都抱有懷疑的態度，可自從院試用過之後，發現還挺有效果的。

  　　弄好這些後，周青林又用抹布擦幹淨案板上的灰塵，順帶把馬桶蓋也擦了擦。

  　　這紅漆馬桶可是要陪自己好幾天呢，太髒的話他也不敢用啊。

  　　接下來的幾日，吃喝拉撒睡都將在這小小的號房中進行，這種體驗自己可是從未有過呢，但願一切都能順順利利地吧。

  　　此時離辰時開考還有兩個多時辰。

  　　周青林把考籃放到身後，而後趴在案板上，睡起覺來。

  　　好像才睡了一會兒，他就聽到一聲炮響。

  　　這是要關龍門了？

  　　果然，立馬就聽到外頭有人高唱道：“關龍門！”

  　　周青林提過考籃，拿出裏頭的筆墨硯台，開始加水磨墨，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

  　　發卷衙役兩人一組，一個挑著滿竹筐的試卷，另一個發卷。

  　　兩人依次把第一場的考卷都發到了考生手上。

  　　接過卷子，周青林打開，習慣性地先數了數，除去草稿紙，共有答題卷二十二張。

  　　他簡略的看了看前麵十來張試卷上的考題，而後鬆了口氣，看來和自己事先了解的差不多，這些題目內容都是從四書上衍變而來的。

  　　這樣的話，自己隻要熟讀了《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且深知其意的話，考起來也並不是很難。

  　　還好從去年開始，他就是這樣複習的，每次背讀原文的同時，都會兼顧上譯文。

  　　話說，那本工具書都快被自己翻爛了。

  　　所以，這些考題難不倒他。

  　　放下心裏的石頭後，周青林又翻看起後麵的答題卷來。

  　　詩賦題二道、四書文一篇，而最後三張試卷則全是算術題來著。

  　　心中有數後，周青林把卷子小心收到了卷袋裏，再掛到牆上的釘子上。

  　　隨後從考籃裏拿出點心吃了起來，現在可是早飯時間，他得先把肚子喂飽了先。

  　　至於刷牙和洗臉啥的。

  　　不好意思。

  　　沒這個條件。

  　　所以直接略過。

  　　吃了糕點喝了水，周青林雙手往衣服上擦了擦。

  　　然後拿出經義題卷，攤開，接著提筆蘸墨，先在草稿紙上寫起答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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