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尾聲
作者:靠靠      更新:2022-07-20 16:06      字數:4070
  第69章 尾聲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微風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陽光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街道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人們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生活

    哦

    我真的忘記了感受生活

    我真的忘記了感受一切

    包括我自己

    ……

    “然後呢?”張詠源問。

    “然後沒了。”簡希文說,喝了一口咖啡。

    張詠源看著手機裏簡希文發過來的歌詞,琢磨了會說:“似乎有點意思,又似乎沒什麽意思……”

    簡希文瞪眼:“你什麽意思啊?”

    張詠源敲敲手機屏幕:“你往下寫啊,隻有一段歌詞讓人家怎麽說?如果隻有這段就太簡單了,過於簡單,都顯得有點單調了。你得往下寫,第二段第三段,拔高情感,懂不?”

    簡希文兩眼呆滯。

    張詠源搖頭:“曲子呢?寫好了嗎?”

    簡希文把剩下的半杯咖啡一口氣喝光,深呼吸,然後才說:“沒有。”

    張詠源一臉不忍直視。

    簡希文瘋狂抓頭發:“還有一個禮拜就要交作業了!!!我不會寫不出來吧?!救命啊啊啊!這個跟期末成績掛鉤的啊!天啊!我怎麽辦啊?!”

    張詠源慢悠悠吃蛋糕:“隻是交譜子吧?全部大作業,曲子、歌詞、編曲,不得等到下學期才能做完。”

    簡希文愁眉苦臉:“我現在曲子就已經寫不出來了,我好像不會作曲了。我完了,我江郎才盡,我畢不了業,我會成為內娛最大笑話!啊啊!!”

    張詠源豎起食指:“噓噓噓!!別喊那麽大聲!想人家注意到你啊!”

    簡希文看了看空蕩蕩的店裏,又看了看張詠源。

    “我們來得太早了嘛。”張詠源說,“晚上店裏才有生意,人很多的,特別夏天晚上,大家都喜歡在外麵露台上坐著聽歌聊天。看見沒?”

    張詠源指著窗外的一個木板搭建的小舞台,長寬不超過四米,跟簡希文往日表演的專業舞台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東西。

    “就在那裏演出。”

    張詠源看了看簡希文的表情,說:“反正你暑假也沒事做,就當幫忙怎麽了?誰曉得吉他手會把自己摔骨折了,要養三個月。求求你了希希,我們都跟老板談好了,演完這個暑假,我的錢就攢夠了,可以買新的合成器!天啊!求你了!我的Moog One!我聽過一次現場念念不忘,簡直是繞梁三日餘音不絕!太強了那個音色,撒把米上去雞都能給你啄出一首氛圍音樂!”

    簡希文:“……”

    張詠源眉飛色舞:“等我的合成器到手了,我免費給你編曲一首怎麽樣?你上次寫的那首什麽森林什麽顏色,編的不夠氛圍,不夠大膽!”

    “你知道我那首誰做的編曲嗎?”簡希文挑眉。

    張詠源不以為意:“知道,張寧然嘛。我聽了十秒鍾就聽出來是他編的了,張寧然又怎麽了,沒有靈魂,我跟你說,沒有靈魂。”

    “就那個編曲,花了這個數。”簡希文比了比手指頭。

    張詠源聽了直搖頭:“大冤種啊,活生生的大冤種啊!一模一樣的套路,張寧然可能給你們這些大冤種編了一百首了!”

    一講到這個簡希文就生氣:“關嘉茂非要請他來,說他名氣大,給天王天後都做過專輯!算了,不說了,張寧然確實很優秀,但是——”

    “但是缺乏變化。”張詠源接著說,“三十年來都做一樣的東西,沒意思了。”

    簡希文瘋狂點頭。

    張詠源嘿嘿笑了:“所以我說,你必須來當這個吉他手,來我們樂隊看看,做現場可有意思了!雖然隻是酒吧演出,但是排練的時候我們都會討論怎麽做新的編曲,真的很有意思!大家會把自己寫的歌拿出來討論,一起想編曲,特別特別有意思!真的!經常會做出新的東西!”

    張詠源這個人極度內向,連站上舞台唱歌都不敢,為了賺錢兼職當個鍵盤手,恨不得自己能在舞台上隱形,戴著個棒球帽還要壓巨低。

    可談起音樂,滔滔不絕,跟平時嘴笨的樣子判若兩人。

    “再說了,你想繼續做音樂,我覺得積累現場經驗很有必要的。還有,出來聽聽別人是怎麽做音樂的,對自己也很有幫助。”

    “好吧。”簡希文終於點頭了,“但是舞台這麽小,我不會被認出來吧?”

    “你可以戴口罩啊,站後麵一點嘛!頂多不要給你打光。誰要是認出來了,就說你是明星臉啊,長得跟簡希文像。怎麽樣?到時候你不要化妝,素顏出鏡,人家就會說,哎呀,確實沒有簡希文帥。”

    簡希文暴怒:“我素顏絕帥!”

    張詠源搖頭:“這是重點嗎?”

    簡希文起身想打他:“這就是重點!”

    演出之前的兩次排練,任和全程到場。怕影響他們排練,在排練室外等了一晚上。張詠源嘖嘖稱奇,但在排練室不好直說,主唱跟鼓手都在。任和一身黑衣,寸頭,身材勁瘦,一看就是練過的,還開著一輛破二手車,兩個人都以為任和是簡希文的保鏢。

    跟張詠源混在一起的,腦回路都不比張詠源好到哪裏去,兩個人還偷偷問張詠源,這種隨時隨地帶保鏢的大明星真的要跟他們一起演出?

    排練結束後,張詠源看主唱跟鼓手在收拾東西,湊過去偷偷問簡希文:“你那個Alpha有必要跟這麽緊嗎?”

    簡希文壓下嘴角的笑意,裝作不在意:“他自己說要送我來。”

    張詠源繞著他走了一圈:“有手有腳的成年人了,還需要次次排練都有人接送?”

    簡希文故作無奈:“他非要送,我有什麽辦法?”

    張詠源被這戀愛的酸臭味刺激得趕緊逃離現場。

    張詠源沒想到的是,接下來整個暑假的演出,任和幾乎天天晚上都到場。即使沒空,也會接送簡希文。

    程度離譜到主唱跟鼓手前一個月完全沒有懷疑任和的身份,因為隻有保鏢才會幾乎天天晚上都全程陪同,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等待雇主下班。

    男朋友還會有忙跟不想接送的時候。

    保鏢則不會。

    鼓手甚至還問張詠源,簡希文兼職的錢夠付保鏢的工資嗎?

    張詠源隻好說,人家是來玩音樂的,不是來賺錢的。

    這個臨時組建樂隊的四個人,簡希文此時是繼續學業的無業遊民,張詠源是放暑假的老師,主唱跟鼓手都是放暑假的大學生。四個人天天有空,一拍即合,幾乎天天湊在一起排練、討論編曲。

    簡希文漸漸跟人家混熟了,主唱帶他跟張詠源去看望骨折的吉他手,聽吉他手誇誇其談他改變華語音樂的遠大誌向,又看他打開編曲軟件,用一隻手頑強地展示他的偉大創作。三個人笑得東倒西歪。

    簡希文給他們彈自己三十萬的吉他,大方地讓吉他手彈了一首曲,吉他手痛哭流涕,被三十萬的音色折服。

    這幾個人都知道簡希文的事,看過娛樂新聞,或多或少吃過一點瓜。但沒人問簡希文任何相關的話題,也沒人問他為什麽不回娛樂圈,而是跟他們這些素人一起在酒吧演出,當一個默默無聞的吉他手。

    除了音樂,他們聚在一起沒有其他的話題。

    但是很快樂,很開心。

    有時候,簡希文覺得好像回到了中學時代。雖然中學時代他也沒有朋友,但是那時候他彈吉他、唱歌,都跟現在一樣單純沒有雜念。

    想寫歌,就寫了;想唱歌,就唱了。

    不為紅,不為人氣,不為點擊率。

    張詠源說得沒錯,現場演出積累出來的經驗真的很重要,跟別的音樂人的交流也很重要。兩個月過去,簡希文覺得自己腦袋好像被水洗過一樣,清醒了不少,似乎又恢複了中學時候那種敏感的觸覺,周遭的一切又開始鮮明起來。

    這五年來,他離聚光燈太近,離生活太遠了。

    在交音樂製作大作業的前一天晚上,簡希文終於把歌寫完了。

    他不是毫無經驗的新手,也不是剛入娛樂圈的新人。他出過單曲,做過專輯,跟許多圈內知名的音樂人合作過,知道他們工作的方法跟狀態。

    他開過萬人演唱會,在上萬人麵前唱過自己的創作曲。

    他遊刃有餘。

    可這個作業他做了好幾個月,才終於完成。

    在專業老師的麵前,簡希文忐忑不安。老師先看了看樂譜,問他:“你用吉他作曲?”

    簡希文回答是。

    老師看了看,問:“你喜歡用什麽和弦?”

    簡希文不安:“A調吧,這首是用D調作的。”

    老師聽了編曲完整後的成品,聽完後沒有立即評價。簡希文覺得心髒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錄音教室還回蕩著簡希文的歌聲。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微風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陽光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街道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人們

    我似乎忘記了感受生活

    哦

    我真的忘記感受生活

    我真的忘記感受一切

    包括我自己

    什麽遮住了我的眼和耳

    什麽蒙蔽了我的心

    灼熱的聚光燈離我太近

    而真實離我太遠

    虛榮的欲望離我太近

    而生活離我太遠

    吹捧、炫耀、金錢、追求者

    這都不是我們所需要的

    空氣、風、雨水、森林、友人、愛人

    生活裏簡單的一切

    這簡單的一切

    我們所需要的一切

    “感受……”老師輕輕念著歌名,“寫得很好。”

    聽到“很好”兩個字,簡希文瞬間鬆了口氣,感覺自己緊張得快昏過去了。

    老師笑著看他,一字一句說道:“簡希文,你當年入學的時候,是我們學院的明日之星。當時,我們好幾個老師都很看好你。唱功、舞蹈、相貌,綜合起來你絕對是頂尖的,你完全可以在歌壇走出一條屬於你自己的路。把你的才華用在討好觀眾耳朵的單一旋律上是一種浪費,巨大的浪費,你本可以做得更多。”

    簡希文愣愣地看著老師。

    出道以來,他從未收到過樂評人、音樂獎項評委的任何肯定。

    除了說他長得帥,舞蹈跳得好。

    “發生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很高興你選擇回學校完成學業,也很高興看到你在這半年裏,沒有一蹶不振,而是認真學習,並且又進步了。”

    “希望你能在音樂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下課的時候,簡希文昏沉沉的,喝醉了一樣走出教室。

    任和在外麵等著他,靠著車子,正拿著手機回郵件。任和很忙,但一直努力擠出時間接送他,就因為擔心他。

    看到任和後,簡希文的眼淚突然就出來了。

    “任和!”簡希文大喊一聲。

    任和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流淚的簡希文,一向冷靜的表情出現了裂痕。

    簡希文衝向任和,不管不顧周遭的視線,緊緊抱住任和,埋在任和懷裏痛哭。

    “哇!老師說,老師說——”

    “老師批評你了?!”任和急得不行。

    “——老師說我寫得特別好!誇我進步!”簡希文放聲大哭。

    任和愣住,隨後鬆了口氣,哭笑不得。

    簡希文抽抽噎噎:“老師說我有才華,說我是明日之星。”

    任和笑,親了親他的額頭,說:“老師說的是事實。”

    直到此時此刻,簡希文才意識到,他有多麽喜歡音樂,有多麽需要人家肯定他的音樂。漫長的噩夢在這個時刻,終於結束了。

    他知道他還能繼續走下去。

    還能繼續做音樂。

    簡希文緊緊抱住任和。

    抱住他的愛人,他的森林,他的雨水,他的土壤。

    他所需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