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音音，這就是你的媽媽

  　　小女孩看著男人開開合合的嘴，她很努力的去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終於，她聽懂了。

  　　於是她驚恐的從凳子上站起來，一股腦鑽進了病床的床底下，縮進最裏麵的角落裏。

  　　“欸，這是怎麽了？”

  　　“音音，音音乖，出來。”

  　　無論外麵的人怎麽哄，小女孩就藏在床底下，怎麽都不肯出去。

  　　後來，他們搬開了床。

  　　小女孩避無可避，她第一次在很多人麵前哭了，她哭得全身發抖，她黑葡萄似的眼睛裏，湧出很多很多的淚水，多得她一整張小臉，都濕透了。

  　　“音音不哭，音音不哭。”男人手忙腳亂的把她抱起來，給她擦眼淚，看她抖得厲害，他比她更慌。

  　　小女孩抓住男人的衣袖，小小的手指變的蒼白，她好久沒說話的喉嚨裏，發出難聽又沙啞的稚嫩童音：“……不要。”

  　　“音音不要什麽？”

  　　“……不要去……”

  　　男人沉默下來。

  　　身後的人又說：“她應該是在等她媽媽，警方那邊已經找到了她生母，她的生母可能很快會來接她。”

  　　“她不會來的。”男人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他似乎生氣了，但又很快平靜下來，對懷裏的小女孩溫聲細語：“祈伯伯會像爸爸一樣照顧音音，或者，音音想看哥哥的照片嗎，伯伯給你看，是個很漂亮的小哥哥哦。”

  　　男人從口袋裏摸出皮夾，皮夾夾層裏，他放著一張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裏，嚴肅正經的男人站在左邊，豔麗明朗的女人站在右邊，中間是一個俊美雋秀，五官精致，卻有些不苟言笑的漂亮小男孩。

  　　男人指著照片上的人念給小女孩聽：“伯伯，伯母，哥哥。”

  　　小女孩看著照片裏，陌生小男孩的臉，她潔白的貝齒，突然咬住唇瓣，接著眼淚更加洶湧的往外掉。

  　　她想到了爸爸也有一張這樣的照片，照片裏，有爸爸，有爺爺，有奶奶，她也是站在中間。

  　　“哦，音音乖，音音乖。”男人似乎慌了，忙說：“我們不看哥哥了，不看哥哥了，哥哥不好，哥哥壞壞，打哥哥。”

  　　小女孩低著腦袋，始終流著眼淚，不再說一句話。

  　　這時，後麵有人接了一通電話，走過來說：“元帥，唐萍同意接回孩子了。”

  　　“她為什麽突然同意？”

  　　“不清楚，或許是警方的勸導起了作用，不過元帥，這孩子畢竟還有母親，那是她的唯一監護人，從法律上來說，如果生母不棄養，正常情況下，您也是無法收養她的。”

  　　“我會親自和她的母親談談。”男人的聲音冷了下來。

  　　後麵的人很為難：“……要不，您問問這個孩子自己的意願？”

  　　男人沉默了下來。

  　　過了半晌，他終究輕聲問道：“音音，你是要跟伯伯走，還是要跟媽媽走？”

  　　小女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片刻後，她低聲回答：“……媽媽。”

  　　男人歎了口氣。

  　　臨走之前，男人塞了一張紙條到小女孩手心：“這是祈伯伯的電話，如果音音在媽媽那裏過得不好，就打給伯伯，伯伯來接你。”

  　　小女孩輕輕的“嗯”了一聲，捏緊了那張紙條。

  　　第二天，小女孩的媽媽，就來了。

  　　小女孩隻在照片裏見過媽媽，眼前的媽媽，和照片裏的媽媽，不太一樣。

  　　照片裏的媽媽，是笑著的。

  　　眼前的媽媽，沒有笑。

  　　“音音，這就是你的媽媽。”

  　　護士小姐介紹道。

  　　小女孩看著眼前這個十分陌生的女人，想到了爸爸以前說過的話。

  　　“媽媽怎麽會不喜歡音音呢？媽媽是因為不喜歡爸爸，所以才走了，媽媽當然喜歡音音，音音是爸爸的寶貝，也是媽媽的寶貝。”

  　　奶奶說：“媽媽如果在，一定也會很疼愛音音的，我們音音這麽乖，是天底下，最乖最乖的小寶貝，是奶奶最愛最愛的小心肝，對不對？”

  　　爺爺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沒有緣分的人，我們不挽留，可是音音，不可以因為外人的說三道四，就否認自己的價值。音音很棒，音音沒有做錯任何事，媽媽如果見到現在的音音，一定也會喜歡音音的。”

  　　媽媽不壞，媽媽也很喜歡音音，媽媽不是拋棄音音。

  　　現在，媽媽來接她了。

  　　小女孩很不安的踏出了第一步。

  　　她靠近這個陌生的女人一些，輕輕的喊道：“……您，好。”

  　　“在哪裏簽字。”

  　　女人沒有回答她，隻是用冰冷的聲音問醫護人員。

  　　有人拿了文件給她簽字，她簽了後，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皺著眉看著身後鵪鶉似的瘦弱的小女孩，不悅的說：“還不跟上來？”

  　　小女孩惶恐的捏了捏衣角，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電梯裏，隻有她們兩人，女人打量著小女孩的樣貌，煩躁的說：“一點都不像我，也不知道像誰，不過的確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了還有點用，喂，你叫什麽？”

  　　小女孩怯怯的看著她，小嘴輕輕張開：“簡，簡問音……”

  　　“明天帶你去換戶口，順便改姓，以後你叫盛問音，一會兒見到你繼父嘴甜一點，喊爸爸。”

  　　小女孩一愣，立刻拚命搖頭。

  　　這時電梯到了一樓。

  　　女人一把揪住小女孩的後領，推著她往外麵走，同時說：“要不是不想在你繼父那裏留下不好的印象，你以為我會要你？你最好給我懂事點，否則，以後有你罪受，手裏拿的什麽？”

  　　小女孩努力的將手心的紙條，往背後藏。

  　　但成年人的力氣太大，女人還是掰開了她的手，將那一團看不清的紙屑隨手丟棄，說：“髒兮兮的，跟晴晴一點不像，也不知道你以前的爸是怎麽養你的，跟個叫花子似的，快點走！”

  　　小女孩被她拖著往前走，她慌張的回頭，卻隻能看到那張紙條，離她越來越遠。

  　　夢境中的畫麵，再次扭曲。

  　　八年後，陰厲的女人抬手一掌，甩在少女嬌美無雙的白皙臉頰上。

  　　少女臉被甩得偏到一邊，嘴角冒出血跡。

  　　“軍校？我讓你背著我考軍校！要不是晴晴發現，我還不知道你膽子這麽大！盛問音！你以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飛了？我是你媽，你一輩子都得聽我的！”

  　　“怎麽，你那是什麽眼神，想打我？打啊！我知道你偷偷在練拳，你打，現在就打，打死了我，你就徹底成了孤兒！這世上！你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少女低垂著頭，握緊的拳頭，最終慢慢鬆開。

  　　女人嗤笑一聲，像是早料到她不會動手，她抬起手，一巴掌一巴掌的又扇過來，打在少女的臉上，身上。

  　　“嘩啦，嘩啦。”錄取通知書被撕成了無數碎片，女人隨手一揚，整個房間全是紙屑。

  　　“這段時間，在家給我好好反省！”

  　　女人離開，房門被反鎖。

  　　少女站在房間裏，她看著滿地的狼藉。

  　　過了很久，才彎下腰，一點一點，將那些碎片都撿起來。

  　　那些紙屑很多，好像怎麽撿都撿不完……

  　　畫麵再次變得，扭曲，猙獰。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眼前晃過很多張臉。

  　　“問音，今天是你的生日，媽媽一直沒有好好陪你過過生日，是媽媽忽略了你。”

  　　“姐姐，你喝水啊。”

  　　“問音，不要板著臉了，晴晴以前小，不懂事，所以才經常得罪你，現在她長大了，她都給你倒水了，你就喝一口，好不好。”

  　　最終，在英俊男人的好言相勸下，女孩端起了桌上那隻水杯……

  　　“不，別喝，別喝……”

  　　“砰！”

  　　巨大的聲響突然在帳篷外麵響起。

  　　盛問音猛地從帳篷裏坐起來。

  　　她有些迷茫的坐在那裏，緩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在哪兒。

  　　身上是難聞的土腥味。

  　　這裏是亞馬遜熱帶雨林。

  　　臉上仿佛癢癢的。

  　　盛問音抬手一碰，摸到了自己的臉上，竟然有還沒幹涸的淚痕。

  　　“什麽鬼？我哭過？”

  　　她自言自語的嘟噥一聲，卻怎麽想，也想不起之前夢到了什麽。

  　　這時，外麵又傳來聲響。

  　　“砰砰！”

  　　盛問音皺了皺眉，她用袖子隨便擦了把臉，鑽出帳篷，暴躁喝問：“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