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尾聲 正文完結
作者:荔簫      更新:2022-07-19 16:55      字數:4076
  第114章 尾聲

    笑過之後, 秦菀想起身時才發覺自己已筋疲力竭,起身時氣力不支, 險些栽倒在那髒兮兮的血裏。

    她扶著床沿, 好歹撐住了,拾起地上那張皮,跌跌撞撞地走到桌邊, 打開金箱,將金箱放了進去。

    她本沒想在割下他的項上人頭後再將皮骨分離,隻想著把這頭顱祭到秦家親眷的靈位前便可。

    可後來,她失去了唐榆。她在唐榆臨終前向他承諾, 會為他報仇。

    那麽哪怕唐榆說不必, 她也還是該給他一個交待。

    所以,她要將這皮奉去秦家親眷的靈位前, 因為這皮依稀還能看出齊軒的長相, 他們在天之靈見了,便知她為他們報了仇。

    至於那骷髏, 她用大紅的綢緞包了,打算送去唐榆靈前。

    唐榆一貫信她,哪怕隻一顆頭骨看不出樣貌,知曉她告訴他這是齊軒, 他自然會信。

    將兩件東西收拾妥當, 秦菀一手提著金箱、一手提著紅包袱, 趔趄著走出內室。

    祝氏坐在外屋,聽得到裏麵的動靜,卻沒有多去好奇。眼見她出來, 祝氏也不多問, 隻是望著她血色模糊的衣裙一訝:“怎的弄得這麽惡心!你說會沾血, 可沒說會這樣嚴重!”

    祝氏說完,就想說點坐地起價的話,卻見秦菀身子一軟,跌坐在地。

    祝氏忙去扶她,沒正經的話再不敢說了,忙道:“咱快換了衣裳,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秦菀麵色蒼白地點頭,回想方才的場景,忽而戰栗如篩。

    剛才一刀刀地割下去,積鬱多年的恨意迸發,她隻覺得痛快。現下回想起來,她才突然怕了。

    但好在都結束了,她終於了結了一切恩怨。

    她於是坐在地上緩了會兒,繼而扶著祝氏的手站了起來,二人就地換了衣裳,從外衣到內裏的中衣裙都換了個遍。

    她們本就身量相仿,來前又都換上了宮女的衣裳,隨行的宮人隻道她們是為了掩人耳目,可秦菀實是圖那兩身宮女的衣裳一模一樣。

    換完衣服,祝氏低頭看看裙上的血色,到底有些發怵:“回頭我得找道士避避邪……”

    秦菀虛弱地笑笑,沒說什麽,推門而出。

    宮人們早按她的吩咐退去了院外,眼見她們出來才迎進去。然不及她們走近,秦菀就又跌下去,這回連祝氏也扶不住她了,花晨和張慶忙快走了幾步上前。

    走到近處,幾人都注意到祝氏身上的血,無不麵色一白。祝氏察覺到她們的神色,隻作未覺,自顧向秦菀道:“你也是經過大風浪的,怎的膽子這樣小?我幫你解決個難題,你倒自己嚇成這樣。”

    秦菀勉強笑笑,被宮人們攙扶起來,祝氏打了個哈欠,先一步走向院外的馬車,擺著手道:“我回去歇息了,你忙。”

    “姐姐慢走……”秦菀啞音。花晨屏息目送祝氏離開,等她的馬車駛離了,才惶惑地問秦菀:“娘子,怎麽回事?祝娘子身上怎麽……”

    秦菀木然搖頭:“我一時猶豫是將這項上人頭獻到秦家長輩靈位前,還是獻到唐榆靈位前,祝姐姐見狀出了個主意……將皮割了下來,嚇死我了。”

    花晨直聽得倒吸冷氣,想象那番情境本就膽寒,不經意間又望見簷下懸掛的那些半腐的頭顱,一下子幹嘔起來。

    “快走吧。”秦菀本也無意多留,見她這樣,就忙出了院子。花晨坐上馬車又緩了半晌才平複下來,撫著胸口歎道:“祝娘子素日看著嬌媚,沒想到也是個狠角色。”

    “是啊。”秦菀輕聲呢喃,見她緩過來了,就吩咐啟程,張慶揚起馬鞭一喝,馬車轆轆地駛出皇城。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一道陳舊的府門前。那門上沒有牌匾,漆色也已經斑駁,是秦家舊宅。

    衛川知道了她的身世之後為她做了不少事情,其中便包括為秦家親眷製作牌位,供進舊宅裏。

    二十多年來,她終於可以給他們上一柱香了。

    眼下用作祠堂的那間屋子原是秦家的正廳,很多年前,她眼看著數位叔伯長輩吊死在這裏。更久之前,她也曾在這裏無憂無慮的嬉戲,亦或在祖父與賓客談笑時偷偷溜過來,扒在門邊看。

    現如今,廳中桌椅盡數撤走,一百二十七塊靈位層層疊疊地擺開,頗有幾分氣勢。

    她將那金箱子供到香案上,畢恭畢敬地拜了三拜。

    她的手上依稀還有血腥氣,混合著上好檀香清雅的味道一起散開,讓她的心弦一分分地舒展。

    她又一次地想:都結束了。

    她望著那些靈位默默祈禱:願諸位長輩早登極樂。

    她在那裏跪了很久,心裏亂糟糟地想了許多事情。好像一切三兩歲時的記憶都突然變得清晰,她一遍遍地回味著,露出愉悅的笑意。

    一直跪到清香燃盡,她驀然回神,才發覺時間竟已過了這許久。就渾渾噩噩地離開了秦家舊宅,去往唐榆的宅子。

    這宅子,唐榆一天都沒住過,現下卻也是靈堂了。

    為他尋的那些書依舊堆在書房和庫裏,她拎著那紅包袱隨意挑選了幾本,又名花晨取了壺久,亦步亦趨地走到了他的牌位前。

    那裹著骷髏的報複亦被她供到了香案上,接著她在蒲團上落了座,邊倒酒,邊在銅盆裏燒書。

    她的酒量本不算多好,烈酒入喉,一下子將她辣出眼淚,她咧著嘴笑道:“唐榆,我給你報仇啦,你看得見嗎?”

    銅盆裏火星兒撲簌,書頁緩緩化為灰燼,她邊哽咽邊笑:“我給秦家和唐家都報了仇,那昏君……那昏君的頭骨我給你帶來了。”

    “可是你怎麽不在了啊……”

    她按捺不住,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秦家滿門離世的時候她才三歲,心下雖有濃烈的恨意,卻因年紀太小,不曾想過其他。

    但唐榆死時,她心裏卻有深深地無力感。

    過了這麽久,她本以為那份無力已然淡去了,現下它卻突然而然地又侵襲過來,喧囂地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她這才發覺,這份痛是永遠不可能淡去的。她甚至始終沒能完全接受他已然離世的事實,總會在不經意間幻想他在下一刻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她渾渾噩噩地哭,渾渾噩噩地灌酒。本就已筋疲力竭的身子很快便支撐不住,她毫無意識地靠到那供案一側,倚著案桌,不知不覺地昏睡過去。

    睡夢裏,她夢到秦家,也夢到唐榆。她夢見很多年前的那個深夜,唐榆將擔驚受怕的她擁進懷裏,緊緊抱住。

    翌日天明,剛攻入京城的新帝第一次策馬離宮,一路飛馳至那處掛著“唐宅”牌匾的院門前睡著。

    美人還在正廳的桌邊睡著,宮人們不敢貿然進去攪擾,立在門外手足無措。見聖駕忽至,每個人都屏息跪了下去,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衛川邁進屋門,抬眸望了眼那靈位,自顧奉了香,才去抱秦菀。

    秦菀毫無意識,一時也辨不清是睡過去了還是昏過去了。他歎息一聲,抱著她出門,身側的宦官忙迎上來,遲疑了再三,還是小心地勸道:“陛下,秦娘子這個樣子,若冊立為後,不免遭人議論。”

    衛川睨他一眼,麵色淡然:“後位不當是她的枷鎖,這種話不許再說。”

    那宦官聞言縮了下脖子,衛川大步流星地走向馬車,將她送進車廂,吩咐花晨小心侍奉。

    回到宮中,秦菀仍舊沒醒。

    不知是不是數年積攢的疲憊一起湧來,她一覺睡了三日。再醒來時聽聞衛川已然登基,改國號為“晟”。

    秦菀聞之沒有太多的反應,意料之中的事,不足為奇。

    花晨一壁給她為著安神藥一壁告訴她:“從前的恪貴妃封了恪儀夫人,陛下在皇城裏給她挑了處極好的宅院,佳悅公主都讚歎不已;祝娘子……暫且還在宮裏,說得等您醒來才能放心走。餘下的嬪妃大多已離了宮,陛下沒為難她們,讓她們另行婚嫁。”

    秦菀點了點頭,按著太陽穴道:“思嫣呢?”

    “已回家了。”花晨抿唇,“奴婢按您的吩咐將公主送了過去,四小姐哭了一陣,後來說公主是個命好的,日後就有兩個母親疼她了,等局勢再安定些,就帶她進宮來看您。”

    秦菀淡淡垂眸:“誰說我要住在宮裏了?陛下說的?”

    “陛下沒說。”花晨搖頭,“陛下說您沒點頭,他不能強留您。讓奴婢告訴您,若您想回徐家也好、在京裏另尋住處也罷,都聽您的。”

    秦菀舒氣,笑了笑:“他是君子。”

    “是啊。”花晨喟歎,打量著她,委婉道,“要不……娘子再仔細想想?反正陛下也不催,您慢慢拿主意就是了。”

    秦菀沉默以對,沒答花晨的話。倒是三日後送祝氏出宮時,祝氏也提起此事,直言不諱地對她說:“我瞧新帝是個可靠的人,你不如就答應下來。反正就算有什麽麻煩,他也會護著你的。”

    秦菀隻得說:“容我再想想。”

    祝氏嘖了嘖嘴,又言:“你若不打算答應,前幾日殺廢帝是讓我做障眼法又是圖什麽?別自欺欺人了,我瞧你就是心裏也喜歡他呢。”

    “我是喜歡他。”秦菀坦然承認,轉而卻說,“但那障眼法,還真不是為了誆他的。”

    她隻是在宮裏待了太久,習慣於做這樣的遮掩了。

    更何況就算不在宮裏,這場戲也並不白做。世人總是不喜歡女子太過狠厲的,不論她背後有多少仇怨,那種事傳出去都會讓她飽受議論。

    所以,她但凡還想留在京中,就最好有人替她去擋一擋。祝氏既要離京去江南,這事交給她便正好,她日後橫豎都會隱姓埋名的過日子,不會有人在意她做過什麽。

    清晨的朝陽下,二人立在宮門前,各自沉默了許久。祝氏在某一刻忽而笑起來,攥住秦菀的手,道:“我該走了,你好好保重。咱們相識一場,便是一輩子的姐妹,日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你就來個信。當然,沒信更好,若沒信我便知你過得不錯了。”

    秦菀聞言不禁也笑起來,點了點頭:“我記住了,姐姐慢走。”

    “你身子還虛著,回吧。”祝氏邊說邊走向馬車,道了這麽一句,就踩著木凳上了車去。

    伴著車夫揚音一喝,馬車駛起來,前後足有十餘輛,除卻祝氏所坐的那輛,餘下的都是押運財物的。

    秦菀因而找了相熟鏢局押運,鏢師們凶神惡煞地護在兩旁,一看就不好招惹。

    宮門沉沉開啟,秦菀立在門前目送他們離去,直至遠到看不見了,才轉身準備回去。

    張慶扶著她的手,沉吟片刻,輕聲說:“祝娘子知道您不少事,您就不怕她抖出去?若依下奴看,不如斬草除根……”

    “我信得過她。況且,她也沒必要害我。”秦菀又回首望了望宮門,長聲舒了口氣,“放過她,也放過我自己。”

    一切,真的結束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啦!

    明天唐榆頭七(……),開始更唐榆重生番外

    番外依舊每晚九點更新,但是日更三千哈,日六太久累了,日三讓我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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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還打算寫個衛川的番外,但是思來想去沒有很好的思路,就先算了

    不過衛川登基後的事情會在唐榆番外裏寫一寫,給大家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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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大家幾個月的陪伴,看番外的我們番外見,不看番外的我們新文見,不看新文的我們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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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

    【友情提醒】不看番外的朋友記得從後台取消一下自動續訂,避免白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