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陵城墓園。

  言歡在來的路上買了一大束馬蹄蓮，前天從江臨口中得知了具體位置，很快便找到了方之安的墓碑。

  墓碑上貼著一張照片，照片裏的女孩笑容明媚，明眸善睞，靚麗的容顏也永遠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她彎腰將手裏的花束放在了墓碑上，旋即退後了一步，定定看著麵前的墓碑。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雲層籠罩在了墓園每個角落，將原本寂靜冷清的墓園洗滌的一片溫和。

  言歡眯著眸，心情很複雜很沉重。

  耳畔響起了那天晚上江臨在咖啡館說的一些話。

  ——“就像你看到的一樣，我們四個從小一起長大，跟親兄妹一樣關係很好，之安一直都是和景釧比較親，從小到大，景釧隻要考上哪所學校，之安就一定會追上他的腳步，跟塊牛皮糖一樣。”

  ——“其實之安的心思我們幾個都清楚明白，但是景釧一直都把她當做妹妹，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讓她抱有希望的事情，我記得，高考結束的那一年，之安對我和宴生說，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去和景釧表白，我們當時都猜到了最壞的結果，但是誰都沒有想過，比起告白失敗，還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之安被查出了骨癌，惡性。”

  其實江臨那天晚上還說了很多很多，但是她記得比較清楚的，隻有這幾句。

  言歡緩過神，視線再一次落在了墓碑上，眼眸竟然有些濕潤。

  八年前，一場事故讓她淪落成了孤兒。

  她在黑暗和絕望邊緣徘徊的時候，曾數次想過要結束生命，可是後來，就是因為這一對眼角膜，讓她重新看到了光明，才將她從深淵裏拉了回來。

  方之安。

  她默默的念著這個名字，看了好久，才轉身離開了這裏。

  她走後沒有多久，有一輛黑色商務轎車緩緩停在了墓園門口，一個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的懷裏也抱著一大束馬蹄蓮。

  *

  晚上，許眠秋擔心言歡一個人在家裏會胡思亂想，就軟磨硬泡拉著她出來一起吃飯，兩人去了一間老字號飯館。

  言歡以前經常喜歡來這間飯館吃飯，因為老板和她是老鄉，做的飯菜很有家鄉和父母的味道。

  兩人和往常一樣坐在角落的位置，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很快上桌了，言歡和老板娘噓寒了幾句之後，才開始動起筷子。

  許眠秋扒了一口飯，咀嚼著嘴裏的東西，看向對麵的女人：“所以你今天去看了方之安嗎？”

  言歡點了點頭，爾後怔神了幾秒，似喃喃自語一般：“原來她就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可是我到了現在才知道。”

  許眠秋停頓了一下，她轉移了話題，繃唇問道：“何安琪的事情，你要不要告訴陸先生？”

  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他們都清楚，已經屬於教唆殺人未遂了，應該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才對，而不是還像這樣放任她逍遙法外，甚至主動找上門來挑釁威脅。

  說起這件事，言歡的眸子閃了閃。

  她想起了那天傍晚，何安琪提起周潔時候的表情，就好像抓住了她什麽把柄一樣。

  正緩神的時候，對麵許眠秋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歡歡你看，那個人不是周恒嗎？他旁邊的女人是誰啊？”

  言歡順著她的目光朝外麵看去，不知看到了什麽，瞳仁倏地一縮，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她握在手裏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渾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樣，十分的冰冷。

  許眠秋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瞳仁輕震，重新又看了一眼周恒身邊的女人，唇瓣顫抖：“該不會……那個女人就是周潔吧？”

  言歡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目光森森然的盯著那一抹瘦小的身影。

  腦海裏全部都是支離破碎的畫麵。

  許眠秋反應過來，發現女人有些不對勁，趕緊放下碗筷繞到了她的身邊，拍了拍她：“歡歡你怎麽了？”

  言歡驀地清醒過來，雙唇還在顫抖，她努力壓製住內心的異樣，搖頭：“我沒事。”

  許眠秋皺眉，擔憂：“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言歡牽強的扯出一抹弧度，“沒關係，我說了我沒事，吃飯吧。”

  她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筷子，低頭吃了一口飯，耳畔突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她的背脊明顯一僵，緩緩的抬頭，看向門口。

  許眠秋一頓，也飛速的回頭看去，在看到周恒和周潔兩人的時候，心裏罵了一句。

  怎麽這個世界這麽小，吃個飯都能撞見。

  周恒進門的時候，掃了一圈店內的座位，無意間撞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整個人怔了一下，脫口：“歡歡。”

  旁邊的周潔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奇怪的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她順著男人錯愕的視線看去，目光所及之處，眸子震了震。

  周恒很快反應過來，拉著周潔的胳膊，低聲道：“姐，我們去別處吃吧。”

  周潔搖頭，輕輕掙脫開了他的手，溫柔的說：“沒事，我們就在這裏吃吧，你不是說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嗎，過去打聲招呼吧。”

  她說著，自己找了一處座位，麵色冷靜自然。

  周恒站在原地僵持了幾秒，還是抬步走向了言歡的方向。

  他的內心有些忐忑和雀躍。

  因為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她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原本還以為已經慢慢淡化的感情，到了碰麵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還是一樣的強烈還是一樣的深刻。

  周恒站在女人的麵前，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聲音溫和：“歡歡，好巧。”

  言歡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她去看了一眼周潔的背影，紅唇輕抿：“是好巧。”

  周恒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思忖了兩秒，解釋說：“我姐前陣子就已經出來了，抱歉一直沒有告訴你。”

  許眠秋咬著筷子，小心翼翼的注視著女人的表情。

  可是令她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言歡把情緒控製的很好，這會兒根本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端倪。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言歡沉默了一瞬，淡淡的嗯了一聲，不冷不熱道：“本來就與我無關，你也沒有告訴我的必要。”

  她不著痕跡撇清了他們的關係，宛如一個陌生人。

  周恒臉上的表情僵硬了幾秒，他也大概猜到了女人心裏還有芥蒂，繃唇，耐心的說：“歡歡，我姐已經為她當年造成的過失付出了代價，叔叔阿姨肯定也不希望你一直對過去耿耿於懷，你能不能嚐試著釋懷過去……”

  話音未落，言歡抬眼看向他，眸子十分的冷靜，紅唇抿了抿：“可以，等我死。”

  周恒心髒倏地縮了一下。

  他的眸子有些黯然無光，看向她的時候有些複雜。

  氛圍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寂。

  還是許眠秋站出來打著哈哈緩解了，她笑著說：“抱歉啊周恒，歡歡這兩天心情不太好，你看……”

  周恒知道她是在給他找台階下，朝她投去了一個感謝的眼神，隨後又看向了言歡，低聲：“那我先過去了，你們吃吧。”

  他剛剛轉身，言歡突然叫住了他，嗓音有些冷漠：“周恒，我不會原諒她，永遠不。”

  女人的聲音裏夾著一絲的恨意。

  周恒英俊的麵容有些蒼白，他遲滯了幾秒，才邁開步子朝周潔的方向走去。

  落座後，周潔發現他臉色不太對勁，也沒有多問，隻是把餐牌推到了他的麵前，勾唇：“看看喜歡吃什麽。”

  周恒沒動，他定定的看著對麵的女人，聲音有些沙啞：“姐。”

  周潔像是預料到了他要問什麽，臉上的笑容逐漸散去，淡淡的說：“小恒，什麽都不要問，也什麽都不要好奇，事情已經過去了。”

  周恒表情晦暗，像是在克製著什麽。

  他繃唇，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我知道了。”

  *

  飯館外麵，一輛停放在路邊的黑色商務轎車上，江臨坐在車窗邊，將剛剛飯館內發生的一切全部看在了眼裏。

  他去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漫不經心的說：“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周潔，周恒的姐姐，也是，當年車禍事故的肇事者。”

  聞言，陸景釧側頭去掃了一眼飯館裏麵的女人，想起她剛剛失態的模樣，隱匿在暗影裏的眸子變得愈加深沉。

  江臨托腮，有些凝重的沉吟：“說起來，周潔入獄的事情我還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用了很多種方式，可是都找不到相關的資料。”

  他停頓了一下，去看向陸景釧，動唇：“該不會，當年那起事故，另有真相吧？”

  他隻是猜測罷了，一般正常情況下案子如果沒有任何的疑問，根本不會有人去刻意掩蓋。

  而且，能輕易掩蓋入獄的細節和車禍調查的詳細經過，背景肯定不簡單。

  陸景釧有些疲倦的瞌上眼眸，對前麵的司機吩咐道：“開車。”

  江臨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打算跟她打聲招呼嗎？”

  男人眼也沒睜開，淡淡的說：“我更好奇，陸晟啟這次回來，和言家當年的事故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