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褪去先前粉裙, 身著黑色長袍的南塘婉將“神器”內新煉製出來的紅色人丹放入一邊的玉瓶裏，對於這次人丹的成色有些不是很滿意。

  　　並非那種紅到極致的暗，那位神應該也不會喜歡。

  　　這些人的修為到底是太低了。

  　　被樓烏派來給南塘婉當作助手的紫山看到她神色, 道：

  　　“姑娘放心，這一批之後有一個是剛抓捕回來的上清寺和尚，修為大乘, 用他煉製出來的人丹成色應該不會太差！”

  　　“上清寺的……和尚？”南塘婉眼尾微眯，唇角掛上這些天來的第一抹笑, “那人丹的成色肯定不會差了。”

  　　瞥了眼地上身穿大宗弟子袍的修士們，這些人裏就有天恒宗，還同她有過幾麵之緣的弟子，當時對她可是避之不及的很呢！

  　　“就先將他丟進爐子裏吧，”指著地上天恒宗的修士。

  　　南塘婉手中魔火燃起, 地上那人被半魔人丟進放大的“神器”裏，魔火隨之落在“神器”底部。

  　　隻聽一聲哀嚎, 白煙彌漫，身骨血肉被分開, 在魔火的作用下開始一點點熔煉精華。

  　　門外的如年睜開了眼，手中佛珠轉動，眼睛看著南怨城這灰蒙蒙的天，眼角垂下, 容色悲憫。

  　　心底輕輕歎息一聲, 實在是作孽啊！

  　　“老和尚！”

  　　一個女子聲音傳至如年識海，他睜著不大的眼四處看了看。

  　　“看什麽看，賊眉鼠眼的, 是怕別人發現不了麽？”女子惱怒。

  　　“你是……紅狸麽？”如年猜測, 又不敢隨意亂動, 怕給她帶來禍患。

  　　“不是我還能是誰？”紅狸翻了翻白眼，大方承認，又道：“先前是我不厚道，欠你一次救命之恩沒還清，又欠了你一次人情，這次我將你這和尚救出去，我們就兩清。”

  　　“城外那罩子太厚，你打不破的，還是自己先跑吧，”如年好心提醒。

  　　“這事不需你管，隻要一會亂起來你還能往外跑，便不要回頭！”

  　　“那……”這些人怎麽辦？

  　　話沒說完便被紅狸打斷，口氣十分不滿，“老和尚，你指望我拿命救他們，你想屁吃呢！”

  　　如年歎氣：“紅姑娘，你好歹是活了上千年的妖，說話怎麽還是這麽粗俗難聽！”

  　　紅狸：“滾！”要你這胖和尚來管老娘！

  　　早去哪裏了！

  　　紅狸從上次和桃隱打鬥意外混入魔族後，便一直沒有什麽表現機會，妖皇給的任務剛查了個頭，好了，事情天下人都知曉了，那她還查什麽。

  　　同狐王通信準備回到狐族，沒想到半魔人恰巧來了魔族，奉樓烏之命將族人帶出去。

  　　知道點消息的紅狸為了避免回去受罰，本著將功補過的心，改了計劃，隨著魔族人來了南怨城。

  　　一路小心掩飾，又頂替了一個性子孤僻，無人靠近的魔族人，這才沒被別人發現什麽。

  　　就是沒想到桃引那女人會回來，她又小心躲了幾天，便遇上了這老和尚被抓的事。

  　　真是，這和尚除了心善，實在沒什麽大用，一個大乘都能被五花大綁的抓回來，簡直丟了大乘之人的臉。

  　　要不是不懂事的時候被他救過一次，後又因為心頭血的事欠他因果，導致她至今不能突破，她也不願沾這破事。

  　　也算是這老和尚運道好，樓烏那老家夥這兩天閉關，還不知曉他被抓來一事。

  　　桃引是得了消息才知曉上清寺的如年大師被擄過來一事，剛開始不信，以為底下人騙她，如年大師修為比她還高，怎麽可能會被抓過來。

  　　直到那人拿命做保，桃引過來了一趟，一瞧，還真是。

  　　放在以往，桃引自是不會救人的，但眼下，她隻猶豫了須臾，要把老和尚弄走的打算就在心裏生了根。

  　　不說魔尊現在和上清寺的牽扯，便是不給那濁神增添助力，不論什麽事，她都願意去做。

  　　紅狸在這裏的這些天通過桃引和樓烏的矛盾，已經摸清楚她不認同樓烏的所作所為，之前消息故意透露過去，也是存著利用之心。

  　　混元傘自帶一個可裝入活人的小空間一事，還是她在魔族查探到的消息，不過看桃引同她打鬥的危急時刻都沒用，顯然有什麽限製。

  　　眼下看她招來黑霧遮擋眾人視線救走了老和尚，將其放入自己混元傘的空間後，又用術法造了個假人，紅狸鬆了一口氣。

  　　看來這胖女人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用處的。

  　　出去的路紅狸提前清掃幹淨了，隻要這胖女人迅速點，弄走老和尚不成問題。

  　　桃引這幾天也知道了南塘婉用修士煉人丹之事，看裏麵進程，她的時間不多。

  　　耽誤不得，利用令牌一路朝著城外奔趕，路上遇上父親身邊的魔將，不好心虛躲避，桃引停下步子。

  　　看著他身後的那群修士，率先出聲：“看來離休將軍這次出去，收獲頗豐啊。”

  　　“小祭司，”離休拱手一禮，目光冷凝，又問，“不知小祭司要去往何處？”

  　　“出去散散心不行麽？”桃引挑眉，直接越過離休朝外走，嘴上嘟囔，“管的還挺寬！”

  　　“小祭司是要去找魔尊麽？”離休伸出手攔住桃引的路。

  　　桃引看著眼前手臂，偏頭，目光轉冷，“怎麽，離休將軍是要攔我麽？”

  　　“大祭司不喜歡您這樣做。”

  　　“以前也不見得你多聽魔尊的話，怎麽眼下對我父親倒是這般順從了？他給了你什麽好處？”

  　　“大祭司有野心，但也是真心為魔族，比魔尊強，”所以，樓烏值得他跟隨。

  　　桃引冷笑一聲，不置一詞，將離休的手推開，大步朝外而去。

  　　暗中的紅狸鬆一口氣，總算是離開了。

  　　一路順利出了城門，桃引準備掠空而去時，被一張大手猛地壓了下去，跌落地麵。

  　　“引兒，你這是要去哪？”

  　　樓烏不知何時出現在城門上，身邊站著臉上怒氣未散的南塘婉。

  　　“把如年大師交出來，”樓烏眯著眼說，聲音嚴厲。

  　　“父親，女兒不知……”您在說什麽。

  　　“引兒，混元傘中有小空間一事，需要為父提醒你麽？”

  　　桃引無言，隻能規勸道：“父親，如年大師心性慈悲，是上清寺德高望重之人，若是殺了他，隻怕難平眾怒。”

  　　“眼下我們隻有南怨城這一個據點，手中半魔人看著形式大好，但那些門派已經在截斷半魔人來源，長久實力來看，我們……”

  　　“前輩不用擔心這個，有濁神庇護我們，要是再畏畏縮縮的，豈不是難成大事？”南塘婉笑著開口。

  　　方才她煉丹不順，一時興起想要將如年和尚提前弄進來，沒想到會是個木頭假人，當即拿起玉符稟報給了樓烏，這才有了眼下這一幕。

  　　“你一個叛徒，有什麽資格同本祭司說話！”桃引看著這個女人就心裏來火，人丹？

  　　她可真能下得去手。

  　　比她這個魔都狠！

  　　南塘婉麵色一變，到底身份限製，隻得忍下心頭火，乖乖的不再開口。

  　　“引兒，把那如年交出來，不要讓為父說第二遍！”樓烏耐心耗盡。

  　　桃引在大乘威壓之下身子抵抗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抬袖抹幹淨唇角，堅持道：“女兒不能交。”

  　　“你再說一遍！”樓烏聲音低沉，顯然動了大怒。

  　　“女兒，不能交！”頂著大乘威壓，桃引的脊背幾乎挺直不了。

  　　樓烏瞬移至桃引身邊，手中大掌抬起，桃引閉眼，還不待落下，遠遠一掌憑空而來。

  　　隨之，桃引被帶離原地，落在灜蓮身邊。

  　　“大祭司，沒想到你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對自己的女兒都能這麽狠，本尊今日真是漲見識了！”灜蓮開口，聲音冷嘲。

  　　本來他們沒打算現身，是知曉如年大師在桃引混元傘裏後，才決定動手。

  　　“尊上。”

  　　桃引雙眼發亮看著灜蓮，雖說之前打架時見過他的容貌，但眼下他恢複從前長發，有了以前的模樣和氣勢，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隻是還不待再說什麽，目光在落至他五指緊扣的白卿卿身上，心裏咯噔一聲。

  　　“你們……”

  　　“卿卿是本尊未來的魔後，”灜蓮解釋，一點沒顧及桃引那顆屬了他的芳心。

  　　白卿卿幹笑一聲，“前輩，我們又見麵了。”

  　　桃引不理她，目光落在灜蓮那張好看的俊臉之上，想質問他什麽，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她不過一個屬下，有什麽資格質問主子的感情，何況灜蓮對她的感情從沒回應過半分，她又有什麽立場去質問！

  　　“魔尊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啊？”樓烏盯著出現的一眾人，目光落在白卿卿臉上，冷眸銳利。

  　　“將那老和尚放出來，”灜蓮沒接話，轉頭對桃引道。

  　　桃引看了自己那黑沉著一張臉父親一眼，拿出混元傘，將如年大師放了出來。

  　　如年站穩看到身邊幾人，雙手合十說了聲“阿彌陀佛”，倒是頗為淡定。

  　　“今日這老和尚不能走，”南塘婉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開口便道。

  　　“不能走，讓你煉製人丹麽？”桃引冷嘲！

  　　話落，“轟”的一聲，桃引被身邊極快的一掌發飛出去，等她撐起身子抬頭看向打她之人時，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引兒，為父看你是活的太過安逸了！”樓烏厲喝，一張臉格外陰沉。

  　　和他這個父親作對，幫助修真界，簡直親疏不分！

  　　“父親，”桃引喊了聲，眼中委屈，之前她以為用威壓逼迫她那就是最重的懲罰了，沒想到……

  　　這還是以前她少時給她做玩具劍，給她當木馬騎，用心教她術法的父親麽？

  　　為什麽變了這麽多？

  　　“人丹？什麽人丹？”容九清敏銳捕捉這個字眼。

  　　“阿彌陀佛，就是用人煉製成丹藥，”如年眼神不忍，深深歎了口氣。

  　　“南塘姑娘，你資質絕好，留在修真界，幾十年後未必不會有大成就，又何必同妖魔為伍？”

  　　“趁著眼下大錯還未釀成，隻要姑娘真心悔改，貧僧願為你做保，助你重回修真界。”

  　　南塘婉冷哼一聲，眸中全是嘲諷，“老和尚，你既然這麽有善心，為什麽不成全我現在要做的事？偏偏要跑出來？”

  　　“假慈悲！”

  　　“今日眾位既然來了，那就不要回去了！”樓烏沒耐心再同他們耗下去，神隕旗分出幻影將所有人包圍，旗中陰邪之氣朝著中間擴散，想要將所有人吞噬。

  　　灜蓮祭出舍利子護在眾人周圍，金光籠罩，容九清和江白洲等人有了機會突破，紛紛朝著四周的旗子劈去。

  　　如年手中佛珠成串豎起，帶著檀安等人選了一處方向同樣擊打了過去。

  　　“你等什麽？看戲呢？”看著妖皇不動，灜蓮不滿出聲。

  　　“你就什麽都不做？”龍零眯眼問。

  　　“舍利子不是本尊獻出去的麽？”

  　　灜蓮呆在白卿卿身邊，根本不打算再出手。

  　　“而且，本尊有妻有徒，都要在身邊護著，難不成指望你們？”灜蓮這話說的理所當然。

  　　“妖皇哥哥，你不能吃師父軟飯，會被人看不起的，”圓善天真說，眼眸明亮，十分無辜。

  　　龍零：“……”吃魔尊軟飯？他好氣！

  　　南塘婉自從入了魔池，身上修為不減反增，生生突破到了化神期，打鬥中一身魔氣逸散，手中還有“神器”相助，生生和檀安纏鬥在了一處。

  　　半魔人被樓烏召喚而來，一時之間兩方誰也奈何不得誰。

  　　樓烏垂涎白卿卿身上的時間黃符，偏偏他剛有過來的苗頭便被灜蓮一劍反殺警告回去，舍利子的關係陰邪之氣化成的利爪根本靠近他們不得。

  　　心念急轉之下，頭一次主動聯係了濁妖。

  　　“你要做什麽？”

  　　濁妖自域外虛空被樓烏喊醒，被迫覺醒自己的意誌，這讓他身體極其不舒服，聲音皆是不悅。

  　　“還請您幫我擒住這些人，我要他們身上的寶貝，至於軀體，可以成為供養您身軀的養料。”

  　　樓烏麵色嚴肅，控製利爪朝著容九清抓去，卻於半空被江白洲攔下，一劍劈散。

  　　濁神看了看在場幾人，“他們是那個驚瀾神官身邊的幫手？”通過樓烏，他也算是知曉了當初的漏網之魚。

  　　藏了這麽多年，沒想到終於還是冒頭了。

  　　“正是。”

  　　“這是本身神力凝成的神羽，你好好利用！”

  　　濁妖每次醒過來的時間都不長，尤其還被那金蓮壓製著，意識更不能停留多久。

  　　話落樓烏手中出現五根通體烏黑的箭羽，箭上冷光看著便讓人心中發寒。

  　　樓烏眸中興奮之色一閃即逝，魔氣成弓，烏黑箭羽搭在手上，飛快朝著背對他的妖皇就是一箭，速度極快，力破千軍。

  　　灜蓮看著那箭羽，到底是承了雲雀神的情，猶豫兩秒還是運起全力朝那神羽打了過去。

  　　神羽偏離位置，擦著妖皇臉頰邊飛起的頭發而過，一股冰涼冷意撲在龍零臉頰，骨頭生寒。

  　　龍零瞳孔驚懼的看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危險，目光偏轉看到灜蓮尚未收回去的手掌，咽了咽口水，這人……

  　　龍零的一箭讓眾人警惕起來，灜蓮勾起薄唇，冷聲道：“先合力殺了他！”

  　　老東西肯定是和那個濁妖求助了，不然這東西怎麽現在才拿出來！

  　　灜蓮這話落下，先前所有攻擊全部朝著樓烏一人而去，灜蓮站在白卿卿身邊，用舍利子化解他們背後陰邪的利爪。

  　　樓烏趁機又發了兩箭，如年大師受了傷，身子沒完全避開，手臂被箭羽穿過，在箭中力量蔓延之前，當機立斷，靈力成刃，砍斷了左臂。

  　　還剩下最後兩箭，樓烏不得不謹慎。

  　　倏地，樓烏觀察到什麽，麵上陰惻惻的笑了下，控製神隕旗發揮最大力量，所有利爪朝著如年而去。

  　　手中箭羽卻是對準了檀安，在箭矢發出的前一刻，容九清擋在檀安麵前時，兩箭搭弓，黑霧迷惑眾人視線，弓箭掉轉方向朝著灜蓮和白卿卿而去。

  　　箭矢破開霧氣的時候，灜蓮已經來不及帶著白卿卿躲避了。

  　　時刻警惕的白卿卿在黑霧驟然起時便心感不妙的拋出了時間符籙，可箭羽不停，在黑色的利光裏，她甚至看到了死亡的來臨。

  　　圓善滿身冷汗的拋出煉神鼎去抵擋，小小的一個鼎根本來不及放大，隻擋住了其中一箭。

  　　剩下一箭很快到了白卿卿眼前，卻被灜蓮抱住了身子準備替她。

  　　桃引見此，瞳孔皺縮，飛身朝著這邊奔跑，“不！”

  　　不要！

  　　白卿卿沒有強大的力氣去推開灜蓮，她隻看到了黑霧包圍裏擋在他們身前的如年大師，和一個將他推開的紅色倩影。

  　　所有的動作在一瞬間完成，甚至不夠一個呼吸。

  　　黑霧被舍利子化去，地上躺著一個身穿紅衣的豔麗女子，嘴角流著血，烏黑色的箭矢穿透她的身軀，臉色青白。

  　　是那個坑騙了如年大師的紅狐狸？

  　　白卿卿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

  　　如年大師看清楚地上倒下去的人，眸色大震，趕忙將紅狸抱在了懷裏，根本顧不得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如年，早知道這麽疼，我就不跑出來救你了，”紅狸說，臉上皆是痛苦，胸口血被箭羽吸收，身上的生氣也隨之被抽離，皮膚開始變得褶皺。

  　　“所以你不該出來的，”如年聲音顫抖地說。

  　　紅狸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失，眼睛看著麵前身上染血的和尚，扯著唇角笑了下。

  　　“不過眼下也好，我欠你的都還了，日後，我就能不惦記你了。”

  　　應該是能不惦記了吧……

  　　如年握著懷中女子的手，不大的眼眸中含著悲痛，“紅狸，你這又是何必。”

  　　“有夫有子，修為煉虛無人敢欺，又何必救……我，”不是用“貧僧”自稱。

  　　“可我不想……看到你用……和尚的身份去……犧牲，”紅狸撐著最後的力氣，眼睛看了眼如年缺失的臂膀，伸手想要摸一摸，幫他止血，終是抬不起力氣。

  　　如年見此，趕緊給紅狸輸入靈氣，笑嗬嗬的胖臉上早已不見先前的悠閑，抱著紅狸身子的手更緊了些，他在害怕。

  　　紅狸有了些許力氣，她貪戀似的看著麵前已經不是當年抱著受傷的她回家喂養的少年郎，感覺到如年的情緒，眼中含淚，心裏滋味難言，不舍說：

  　　“當年那個癡心的紅狐狸苦等了三天，等來了一個出家人，若是有來世，換顧延你在鎮子外的四角亭裏等我，可好？”

  　　顧延是如年的俗家名字，好多年都沒聽人提起了，他自己都快忘了。

  　　而對於紅狸要求，如年苦笑著搖頭，“紅狸，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的！”

  　　說著就要用右手去挖出自己的心頭血，像之前給她的一樣，隻是這次被稍有力氣的紅狸死死握住了手。

  　　她說：“沒用的，你這個和尚，不要再做……不要再做傻事了。”

  　　“這一世我不愛你了，我們就……”

  　　紅狸的聲音越發的輕，握著如年的手失力，目光潰散，“就到此為止吧！”

  　　到此為止，不要再糾纏了。

  　　從她受了三百鞭拋棄妖族身份，身心疲憊的等回來一個對她說“施主，請自重”的和尚時，她就讓自己死了心。

  　　他去成她的佛，她去當她的妖。

  　　他們兩人，到此為止吧。

  　　她讓自己嫁給了父母給安排好的人，用盡全力的去喜歡他，為他生兒育女，籌謀權勢，助他成為狐王。

  　　讓自己成為妖族最成功的合格道侶。

  　　便是狐王都深信不疑她萬分喜歡他，可以為他生，可以為他死。

  　　仿佛隻有這樣，讓所有人去相信她製造出來的假象，她才能抹去心底的那個背棄了她的人，才能不去回想她當初的癡傻和愚蠢，才能不去想那個為了一個和尚而滿身傷都快沒了命的自己。

  　　後來因為桃引的緣故狐王遇難，她的境地隨之也不好起來，隻是沒想到這和尚會“無意”間撞到她快要生產的洞穴。

  　　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出現，身子好的差不多的時候離開，仿佛隻是一個好心不求回報，被失憶的妖精騙得團團轉而不計較的憨傻和尚。

  　　好像她隻是他施恩萬千人中的一人，始終耿耿於懷的人就隻有她，他已然成了不染紅塵，看眾生平等的高僧。

  　　她覺得不公平，極其難受，仿佛胸腔壓著一塊大石頭，怎麽都呼吸不順！

  　　所以她丟下昏迷不醒的狐王，不顧狐王的死活去找他，用小狐狸為借口要他的心頭血。

  　　憑什麽他的修行之路要走的這麽順，憑什麽他能拋棄過去將她看成眾生中的一員。

  　　她偏要從他那裏得到特殊，區別於所有人的特殊。

  　　而她特殊的得到了心頭血，卻還是不滿足，麵上裝作關心狐王的樣子，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孩子，將他給的心頭血喂給了狐王，她多愛狐王啊。

  　　顧延你看到了麽，你不要的東西，我給了別人，還用你的東西救了別人，甚至故意坑害你，搞臭你的名聲。

  　　那時她做了很多，希望這和尚能後悔，能出來見她一眼，能讓她堆積了百年的不甘心能平息。

  　　可是他沒有，不論她做什麽這人都不出來。

  　　這和尚當久了，慈悲是慈悲，確實也對她特殊。

  　　特殊心狠！

  　　讓她徹底死了這條繼續糾纏的心！

  　　就是沒想到再見之時，會在南怨城。

  　　他被抓，而她有能力救他，也有借口讓自己去救他。

  　　就是有點可惜，他們當初沒見上的那一麵，在眼下會是她和他的最後一麵。

  　　她紅狸這一生因為情愛裏的不甘心，都在和自己較勁，方才不顧性命的衝出來，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但她知道，她不想這和尚死。

  　　可是目的達到，看著他眼中為她流的淚，多年的不甘心又浮現上來，這和尚既然能為她哭，那就不能忘了她。

  　　她要這和尚將下一世賠給她！

  　　黃泉邊，忘川橋，輪回台處，當初那個紅狐狸怕他失約，願意再等他一次。

  　　隻是希望這一次，他不要再讓她失望了。

  　　能以公子之身，娶她為妻。

  　　他們有緣，本該就是人世間最幸福的一對夫妻。

  　　得到如今的結局，似乎是兩人在不知不覺中都走錯了路，既然這輩子退不回去了，那就下輩子吧。

  　　下輩子，他們應該不會走錯了……

  　　紅狸閉上了眼，睡顏安詳，身子卻因為身上箭羽迅速破敗了下去，也成了壓倒如年大師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