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癡娘      更新:2022-07-16 16:56      字數:3324
  第49章

    王峙忽然沉默,阿父與阿娘是怎麽相遇的?他聽過阿娘的故事,也聽過外頭流傳的故事。

    思忖之後,將兩邊的故事糅合起來,講給裴愛聽。

    王家的宴會舉行完不久,仍是春天,那年建康氣候暖和,陽光格外燦爛。

    高門子弟除了辦宴賞花,還喜歡遊湖。

    那一日?便是湖上聚會。

    早早清了場,偌大的湖上隻一隻三?層畫舫,其木料雕工,嵌玉鎏金,一望便知,這舫不是普通人能登得上的。

    王道柔自然在畫舫上,一班女郎當中最為耀眼,全部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而桓超自然沒有?登舫機會,他與一群同?樣高不成低不就子弟在岸上喝酒,倒也自得其樂。

    劃拳喝酒間隙,桓超時不時往湖中舫上瞟兩眼,眯著眼睛,不明其意。

    眾友人隻當他是記掛庾慎,道:“桓兄,你放心!庾郎說好了,待會就從舫上下來,與我們一道作樂!”

    眾人說著,心中都默默感歎,那庾慎明明是嫡子,高貴出身,卻整天追隨桓超這個假子,跟屁蟲似的。

    人心呐,情義呐,都是怪!

    約莫半個時辰後,郎君女郎們湖上晃累了,畫舫靠岸,船夫們齊力放下舷梯。率先?走出來一位郎君,緊跟著第二位便是庾慎。

    眾人起哄:“庾郎還是想著咱們!”

    第二個就下來了。

    庾慎早在舫上眺見,此刻不用探查,徑直朝桓超這邊走來。

    及到近前,向桓超拜過,桓超卻突然問庾慎:“是什麽羈絆住了你?沒有?第一個下來?”手猶撚著酒杯。

    庾慎臉一白。

    旁邊的狐朋狗友,皆是喜歡開玩笑的,當即囔道:“據說畫舫裏頭有?王女郎,庾郎定是被傾國佳人定了身!”

    桓超聽了,問眾人:“那是誰?”他根本沒有?赴宴的機會,除了桓家那幾位,從未沒見其他任一位高門女郎。

    眾人一聽老大竟然不知道王道柔。當即於?熠熠生輝中再添光彩,將王道柔似仙女般描繪一番,連帶著那些求她不得的韻事。

    桓超聽完,扶向庾慎左肩,笑道:“眼光不錯啊。”

    庾慎靜了一會,對眾人也對桓超道:“莫要胡說,我對她根本沒什麽。”他為了自證清白,補充道,“我與她從未說過一句話。”

    他這麽一說,眾人們交頭接耳,再想起素來聽的那些議論,的確沒有?庾慎。好像庾慎與王道柔雖然常常出現在同?一宴會上,但?兩人並不認識。

    桓超亦是笑笑。

    庾慎又道,王道柔天人之姿,自身又有?性子,再加上她的家世,怕是無人可配。

    眾人聽了,附和道:“是呀,建康城裏,怕是隻有?那一位,才?配得上她……”

    “哪一位?”桓超旋即就問。

    眾人隻能隱晦提點太子傾慕王道柔的傳聞。

    太子,東宮之主,將來君臨天下的那一位。

    桓超笑著眯起眼睛:“弟弟,這個王家女郎,待會也會下來的吧?”

    庾慎知他問自己,忙道:“是。大家說久蕩在湖上也不好,會陸續下來。”

    “你指給我看看。”

    庾慎怔了怔,但?等王道柔下舫時,還是伸手指了:“兄長,鵝黃裙子的便是王女郎。”

    桓超按著庾慎所說搜尋過去,舷梯長長,前後走著三?位女郎,其中兩位都有?婢女攙扶,唯獨一位不要人攙扶,她步伐輕盈,原是走在最末的,不久便到了最前麵。

    她穿的便是鵝黃衫子,鵝黃裙子。

    桓超曾經送過桓家某位名義上的妹妹一條同?色的裙子,當時被嗔了,說這個色顯膚黑,不要輕易送女郎這種顏色的布料衣裙。

    但?此時桓超見王道柔,一身鵝黃,反倒襯得本就白皙的皮膚愈發像雪。樣貌上其它他都沒在意,獨被她一雙大眼睛吸引。

    從未見過那般大且亮的眼睛,靈動裏有?水光。

    桓超朗聲道:“王家女郎便是我將來的妻。”

    此言一出,周遭先?是安靜,繼而哄笑起來。幾十?個人,無一人信他,隻當笑話,甚至有?人笑著譏諷,說桓超“狗膽包天”!

    連庾慎都勸桓超:“勿要妄言。”

    桓超卻道:“我說了娶,便一定會娶到。”他轉身望向眾人,說如果他們不信,可以與他賭一賭。

    眾人都覺是穩贏不輸的買賣,少?的出五兩十?兩,多則百兩,押桓超娶不到。桓超笑著將數額一一記下,說不出一年,定來向眾人討債。他與庾慎關?係最好,卻見庾慎是唯一一個不押的,便問:“你賭不賭啊?”

    庾慎手負在身後,白他一眼:“不賭,怕你血本無歸!”

    桓超豪爽大笑:“哈哈哈,贏了我成親,免去你的賀禮!”

    王峙講到這裏,裴愛不禁插嘴:“阿父對阿娘果然是一見傾心。”

    黑暗中王峙低低反問:“何以見得?”

    裴愛答道:“聽你講了這些啊!”她悄悄將小腿放在王峙的小腿肚上,“而且阿娘被掐傷了,本來我要塗藥,阿父卻讓我站到一邊,他親自給阿娘上藥。我看那手法很?輕,塗完後阿父還拿氣吹了吹。”

    不是深情,怎會如此嗬護?

    王峙其實覺得裴愛的推測根本不是因與果,但?不想駁她,輕道:“阿父……那時應該是傾心的吧。”

    他說話很?輕柔,像極了裴愛小時,父母給唱的哄睡小曲。好在王峙講故事足夠精彩,裴愛才?津津有?味,沒有?睡去。

    王峙繼續講到,父親桓超說到做到,竟真開始接近母親。

    按理?說,桓超根本沒有?機會,但?他凡事敢做,不僅自己去找桓家諸位妹妹助力,而且讓庾慎幫忙,動用庾家關?係,終於?在某一日?王道柔出門祈福時,逮住了她。

    這逮的方式也很?特別,桓超當時是那條路上執勤的禁衛,攔下王道柔的牛車,說她左右衝撞,驚著行人了。

    這純屬刁難,王道柔推開車窗,看向桓超。見是個高個的禁衛,威武粗獷,看著像個糙漢子。王道柔沒往別有?心計上想,吩咐隨從,去與桓超理?論。

    桓超仍堅稱王道柔衝撞了,不肯放行。

    王道柔脾氣上來,下車親自與桓超論理?,隨從在旁見著,插嘴自報,斥責桓超吃了豹子膽,敢攔王家的車?

    桓超笑道:“莫說王家,縱是天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

    王道柔聽了,微微一笑,詢問道:“這位官差,你是哪家郎君?能有?這般口氣。”

    桓超含笑,自然而然介紹自己:“桓超,桓是木字的桓,超是超越一切的超。”他眼眶凹陷,眸子幽謐,深深看向王道柔:“你一定要記住了。”

    鮮有?郎君有?這般低沉的嗓音,略帶幾分嘶啞,卻又字字清晰。王道柔都給聽怔忪了,回神之後,桓超的介紹再也忘不掉。

    她淡淡一笑,表示既然爭不過桓超,便願意吃這個虧,要處多少?罰金,與她隨從聯係。說著轉身要回車裏。

    桓超卻拉住她。

    是手直接握住手。

    王道柔是有?許多傾慕者,但?世家高門,到底還是知禮的,從未有?如此膽大的,縱算輕薄,隻是言語調戲。

    這是她第一回 被陌生男子抓了手。

    桓超的手並不細膩,粗糙得狠,磨得王道柔有?些痛,卻異樣得很?。

    王道柔回身慍惱,眸中皆是嗔怒之色,這是什麽登徒子!還不快快鬆開!

    掌內卻冷不丁一硬,她敏感得很?,感覺是隻花箋被塞到手中。

    等她低頭看時,果然是一張淡色青箋,寫了字句。

    王道柔低頭看詩,桓超??在不遠處念了出來:“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複多情,吹我羅裳開。”

    的確是春日?吹風,桓超念時,正好一陣風吹動王道柔的裙角,她臉上一陣珊紅。

    這便是兩人第一回 麵對麵。

    “阿娘說……”王峙一邊回憶一邊講,“阿娘說,那日?見了阿父,她本來忘了的,就是把這事拋到腦後。結果到了山腳,登山祈福,沿路是林,枝頭有?鳥,一啼叫,吵得她意亂糟糟。再放眼四望,林間百花競開,竟真是千嬌百媚。”

    春林花媚,春鳥意哀。

    王峙歎了口氣:“阿娘說,她腦子裏不斷想起那首詩,從此心神不寧。”

    裴愛靠著王峙,兩人皆是散發,青絲混到一起:“其實這詩細品不錯,阿父挺有?才?的。”女郎會被這樣的才?華和炙熱的表達感動吧!

    王峙笑了笑:“其實阿父這個人,幾不通詩文,我就算不愛讀書?的,阿父比我讀的更少?。”桓超小時候在桓家養著,假子身份,被故意教?了許多惡劣習性,一身武藝就是打架練出來的。至於?讀書?入仕,那是桓家長輩極力避免和阻止他走的道路。

    “那他怎麽能寫出這樣的詩呢?”裴愛問道。

    “阿父說,他為了吸引阿娘,絞盡腦汁在家憋了一個多月,詩寫出來時,腦子快破了,腸子也快破了。”

    裴愛聽王峙學桓超的語氣,實在太逗,忍不住笑出了聲。

    王峙說,後來桓超一日?連著一日?,最多間隔兩日?,隻要王道柔出門,就製造邂逅。王道柔一開始都是避開,到後來,漸漸會同?桓超說上一兩句話。

    桓超無論作風還是言語,都不風雅,但?偏巧王道柔沒遇到過這樣的,便覺桓超有?趣。

    再後來,便遇到真正的春林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