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癡娘      更新:2022-07-16 16:56      字數:3360
  第10章

    衝天正準備退下,王峙又喊:“慢著——”

    “府君?”

    “我先想想。”沉默數秒後,王峙抬頭,“家中名單你那可還有?給我一份。”

    “沒有帶在身上,府君稍後,屬下這就去取。”

    王峙頷首。

    衝天動作麻利,很快取來一副名冊,形似折子,交到王峙手上。

    王峙拿著折子進屋了。

    邁步入內,見裴愛竟還在比劃簪子,他不由得脫口而出:“你怎麽還沒打扮完?”

    裴愛愣住,在家從來都是裴憐比她慢,她自以為動作算爽快的了,王峙竟然抱怨慢吞吞?裴愛笑道:“這些簪子都好看,我一時喜愛,就比來比去了。”

    王峙道:“這些算不得好看。要是喜歡,我天天買給你。”

    無意一句話,卻惹得裴愛心花怒放。

    王峙將折子遞前:“你快些,第一回 切不可遲到,去之前還得把這看了。”

    裴愛接了,徐徐翻開,口中道:“這是什麽?”

    王峙已在旁邊榻上坐下:“我家人多,怕你出差錯,這是名錄,讀完你能認個大概吧!”

    這是王峙第一回 向她交待家人,裴愛覺得兩人又親近了幾寸,便仔細從頭瀏覽,見上麵隻有男子姓名、官職和從屬女眷。

    通讀完名冊也不能認人呀,男子們又不會把三品五品貼在額頭上!

    裴愛利落合上折子:“這不是認人的辦法。”

    王峙抬頭,注視著她。

    房內物拾一應俱全,裴愛取來筆墨,圈圈又圈圈,畫了無數個圈。

    王峙疑道:“這是水泡還是滾環?”

    “這是人臉。”裴愛說著抓住王峙的手,將筆塞給他,“你就畫每個人最顯眼的特征。”

    王峙被她抓手,心中倏地一跳。

    麵上鎮定住,思忖片刻,挨個畫開去:“家中輩分最長的,是太婆,大家也稱呼她老夫人,或是冠姓蕭老夫人。太婆的特征……額上皺紋最多。”

    王峙理清思路,畫得迅速:“其次便是阿翁,也就是丞相,他威嚴最盛,與他見麵便能感受到。阿婆是謝家嫡女,單諱一個英字。她素與太婆不合,兩人不會在同一場合出現。”所以不用畫。

    “再往下,我家這邊,便是父母了。”王峙話音頓住,側臉凝視裴愛。

    裴愛轉眼珠子,怎麽了?她臉上有髒的嗎?

    王峙道:“也就是你的公婆。”

    裴愛麵上一紅。

    “阿父有虯髯,好認。阿娘名諱道柔,這兩字也要注意避開。她好相與,最不需怕,山根處有顆痣,小時候摳破腫起來。”王峙擱筆,“我們這一房,沒人了。”

    裴愛心想,看來王家人不多,好記啊。

    王峙再次提筆,沾墨:“太婆次子,是輔國大將軍王巍,他那一脈,便是二房。”王峙唰唰畫了十來人臉,“二房子嗣多,但庶子不能出席,所以我就單講今日會來的。”

    王峙告訴裴愛,大將軍之前有妻,合離後娶了平康公主。這兩位正妻,前後共生下四子,除一過繼,還剩三人:侍郎王遞,和沒有官職的王近、王迢。

    王遞和王近又生了許多兒子。

    裴愛聽著,這才意識到,王峙之前介紹時,漏掉了王嶠。

    故意的,他說“我們這一房沒人了”。

    裴愛曉得原委,便也裝糊塗,聽他介紹二房,人是真多,真不好記……

    王峙講完二房王郎,竟然還畫起一家三口,劉玄之和李夫人,以及他們的兒子劉元旦。

    裴愛疑道:“不是見家裏人嗎?”外姓朋友有來?

    王峙歎口氣,告訴裴愛,王家複雜。平康公主在嫁過來前,是有過一段婚姻的,生了一子一女,大女已嫁庾家,兒子便是劉玄之,一直跟隨繼父在軍中,回家……便也住在王家。

    王峙講完,繼續畫,這會他畫的全是姓祖的。

    裴愛有了經驗:“也是住家的親戚。”

    王峙點頭:“太婆生過一個女兒,比阿翁小十來歲,最是疼愛。她嫁了祖家,夫君早逝,當時才十九歲,且抱定主意不再嫁,太婆難過孤兒寡母,就將一家子接回來了。”

    這一住便是二十幾年。

    如今,祖家大女入宮侍奉陛下,二女回嫁蕭家,就剩下兒子一家,還住在王宅。

    這回也要見的。

    王峙這麽一說,裴愛隱約記起,母親提過,說是蕭碣的母親姓祖,便問:“嫁去蕭家的,是蕭碣阿娘?”

    王峙想了想,確定後才點頭:“你認識?”

    裴愛道:“他是我父親的學生。唉,好複雜。”

    “是啊。”王峙深深歎口氣,“正因如此,我才不願聊家裏的事。”說不清楚,別人也記不住。

    他不覺頭疼,右手撫了撫太陽穴。忽然,一雙柔荑按上兩側太陽穴,淡淡清香,順覺一股清涼。

    是裴愛為他按摩。

    從夜晚到白天,連接幾次,都是王峙從未有過的與女郎接觸。親也親了,看也看了,這會裴愛輕揉,他腦子裏不可控地回想畫麵。

    見了鬼了,心跳竟然加快了。

    手上握著的筆畫都畫不清了。

    王峙道過謝後,趕緊站起,以此中斷裴愛的按摩。

    “時辰不早了,你隨便簪一支我們便出去了。”他說。

    裴愛問他:“哪支好看?”

    又來?王峙頭大,卻仍認真掃過,指道,“這支吧。”

    他挑了最金燦燦的一支。

    金簪上鑲滿寶石。

    王峙誤以為,女郎都愛這種晶瑩的。

    裴愛心底歎口氣,夫君挑的這隻既張揚又俗氣,她便伸手拿了另外一隻金鑲玉的小巧簪子。

    王峙心裏哼哼:看到沒,又來!要他挑,又一次不選,重蹈覆轍!

    裴愛簪妥當後,兩人出門,衝天在外候著,旋即跟了上去。

    因為是主母,裴愛一路嫁來,衝天是不敢透過團扇縫隙偷看的。但現在老想著什麽樣貌的女郎,傾國傾城,能把府君腰傷了,便忍不住偷瞧。

    瞧見,“咦”了一聲。

    王峙裴愛雙雙回頭。

    衝天立刻低頭,卻悄悄眨眼。王峙見了眼神,讓裴愛先走,自己退後數步,與衝天平齊。

    衝天小聲道:“府君,夫人是我們打過交道的。”

    王峙:“哦?”他怎麽沒印象。

    “就是那日你衝撞牛車,救下的女郎。”

    怪不得淚珠兒似曾相識。王峙心想,耳根竟鬼使神差再紅。

    吞咽一口,平靜心緒,上前重與裴愛並肩同行。

    兩人行不多遠,從假山後繞至一片花苑,便遇著另一對新婚夫婦。

    王嶠和蕭麗儀。

    兩對是同一天成婚,隻不過王家先接裴愛,晚了才接蕭麗儀。

    王峙見著王嶠,立馬快步疾走,說過“恩斷義絕、互不相認”,就要說到做到。

    王嶠腿腳不好,並不追趕,但蕭麗儀卻喊道:“小郎。”

    裴愛聽見,同王峙說:“她好像在喊你。”

    王峙滿臉怒火,腳步加快,不知不覺中牽起裴愛的手,帶她一道疾走。

    蕭麗儀又喊:“府君——”

    王峙聞言,止住腳步。

    蕭麗儀鬆開王嶠的手,快步趕過來,朝王峙盈盈拜下道:“府君,夫君之前的某些事,我並不知情。他做得不對,我夫妻倆向府君賠罪了!”說著下跪。

    王峙不扶,裴愛卻連忙將蕭麗儀扶住。

    王峙目不斜視,不看後方走來的王嶠,注視蕭麗儀道:“麗儀妹妹,我並不是氣你。”

    “喲,這是怎麽啦?”遠方傳來一句問話,雖是女聲,卻洪亮如男子。

    裴愛循聲望去,見是一婦人發已斑白,妝容隆重,身子健碩,個頭頎長亦似男兒。她身後跟著六名婢女。

    這婦人的特征,王峙沒畫過。

    裴愛正思忖著,王峙已牽著裴愛去行禮:“阿婆。”又看向裴愛,“這是阿愛。”

    原來是王崇的正妻,謝家嫡女謝英。

    蕭麗儀和王嶠同樣趕過去行禮,躬身,王嶠腿腳不好卻仍不得不屈膝:“孫兒攜孫媳見過阿婆。”

    謝英道:“符寶,你腿不好走得慢,可先去。”接著,囑咐蕭麗儀,“跟緊仔細照顧你夫君。”

    兩句話,將王蕭兩夫妻驅走了。

    王嶠夫妻走遠後,謝英笑道:“魔奴瘦了許多,讓阿婆摸摸。”

    王峙牽著裴愛走近,謝英抬手摸他右頰,繼而看向裴愛,笑道:“裴一的女兒生得好,我這老太婆看著便歡喜。”言語間笑看王峙,“我們魔奴這回覓到一門好親事了。”

    裴愛聽著,謝過謝英,且默默記下王峙小名。

    王峙臉上略有些尷尬,問道:“阿婆這是要去哪?”

    “去正堂啊,我想見見我寶貝魔奴同孫媳婦。”謝英笑捂胸口,“這下巧,提前見著了。”

    裴愛聞言,心中疑惑,不是說謝英與蕭老夫人不合,兩人不會在同一場合出現嗎?

    正疑著,王峙已經講出來:“阿婆這會見了我們,便安心了。”

    謝英笑了笑:“是安心,但我還是要去正堂。”

    “太婆也在正堂。”王峙有時話太直。

    謝英道:“我知道啊。她每次都愛拿話嗆我,三言兩語不夠,叨叨沒完,都是些難聽的話,甚至罵人。上個月竟說要讓丞相休我。”謝英一聲冷笑,要休早休了,王崇四十年不動作,那老妖婆還不明白?

    王峙心底歎氣:“阿婆既然明白,何苦偏去碰麵,令自己受氣?”

    謝英笑道:“我不氣啊,孫兒孫媳拜我,為什麽不能去受這個禮?”

    王峙便要提前下拜,謝英卻阻攔道:“她回回罵我,花樣不同,好得意哦。我是真想聽聽,這回能有什麽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