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夜, 眾星傳媒燈火通明，聞棠淩晨三四點才從公司回到家中。

  　　聞棠實在疲憊，也顧不得怕鬼, 洗洗就睡, 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午時。

  　　起床後，可心洋洋都在客廳。

  　　住家阿姨的采訪是公司這頭放出去的, 劉美芬聯係好人, 親自帶人去錄，剪好以後找營銷號特地在流量早高峰放出來, 那時候聞棠還在睡夢中。

  　　聞棠一起床, 洋洋可心便興奮地舉起手機。

  　　“棠棠, 保姆阿姨的這個視頻影響力非同凡響, 現在全網都在猜, 是不是聞海豐殺害了……”

  　　一時興奮, 可心這話脫口而出, 但作為貼身助理, 又很快意識到外婆兩個字對聞棠這個當事人來說意味著什麽, 可心已到口的話瞬間止住。

  　　“呃咳咳咳！！！”

  　　一口氣嗆回了喉嚨，咳得難受。

  　　“什麽？”聞棠沒有聽得很清楚。

  　　她頭有一點疼, 睡了一夜，但其實沒有睡得太好，往事入夢，百般難受。

  　　而此時, 她也根本就不知道還有視頻的事, 昨天她回公司後, 全程無視劉美芬, 更別說注意她什麽時候離開公司，以及離開公司又去幹了什麽。

  　　洋洋也驟然意識到，這個視頻對於聞棠意味著什麽，不複剛才輕鬆高興的神色，洋洋小心翼翼，語氣遲疑：“……棠棠，今天公司放了個視頻出來，你去看看？”

  　　“群眾反應還挺好的，不過有很多無端的揣測……”洋洋扒拉扒拉自己的頭發，不知道怎麽去說，總覺得不管怎麽樣，聞棠隻要看到，都會難受。

  　　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麽公司趁著早上聞棠睡著以後來放這個視頻了。

  　　“總之，那個，棠棠你別放在心上！”

  　　聞棠手機拿在手上的，她起床以後隻拿手機看過時間。

  　　聞言就上微博去看了。

  　　很快找到那個視頻，畢竟掛在熱搜第二，僅壓在她與聞海豐脫離父女關係宣言之下。

  　　看完後，聞棠麵沉如水。

  　　氣氛低迷。

  　　其實從昨天到現在，她的心情一直都非常沉重。因為要徹底擺脫聞海豐，就必然要往事重提。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以往的許多事，都是聞棠心中的瘡疤，被埋在她的內心最深處，從來不拿來與人說。

  　　而外婆的事，更是聞棠這一生最深的痛。

  　　已經盡自己最快的速度，可回來陵城以後，卻還是隻來得及參加她的葬禮。

  　　外婆其實不想來陵城的，是她一意孤行，怕她年邁一個人待在老家無人照顧，非要接她過來。

  　　沒想到接過來隻短短一個月不到，竟斷送了她的性命。

  　　那段時間她甚至睡不著覺，因為一睡著就被哭醒。午夜夢回的時候，總夢見外婆，她還是和她小時候一樣，對她那樣耐心溫柔，噓寒問暖，生怕她冷著餓著，仿佛在盡她所能安慰她說，沒關係，一切都不是她的錯。

  　　可是，她又怎麽能原諒她自己？

  　　如果不是她有個那樣的爸爸，如果不是她硬要外婆過來陵城。

  　　沒有如果。

  　　後來聞棠便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獨自刷著微博。

  　　可心洋洋眼見氣氛不對，雙雙閉嘴，端張小凳子坐著離得聞棠遠遠的，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這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許久，直到聞棠收到了周景玉的信息。

  　　聞棠從昨天下午給周景玉發過信息取消晚餐約會之後，就一直忙碌不已，待她終於潤色好昨晚那份申明發出去之後，有那麽一瞬間，她忽然很想聯係他。想念他，想對他撒嬌，想念他的擁抱，想聽聽他的聲音，和他說一說話。

  　　擁抱是暫時沒有的，但手機近在眼前。

  　　可是，點開他的微信之後，她忽然失去了那股迫切想要找到他尋求慰藉的衝動。

  　　不知道他看過她發布在網上的申明之後，會怎麽看她？

  　　他驚訝嗎？詫異嗎？

  　　她一個堂堂的大明星，竟然有這樣悲慘的身世，有這樣一個不學無術吸血鬼一樣的父親。

  　　她不僅學曆不高，連寫篇文章都被人嘲，說是找人代筆。

  　　他是豪門貴公子，而她，家世卻連普通都夠不上都是奢侈，她那樣糟糕。

  　　……他看過之後，會怎麽想？

  　　腦海中刹那間百般念頭閃過，向來自信驕傲的聞棠，也在這個夜晚忽然變得不那麽自信起來。

  　　但那也隻是一瞬間的念頭。

  　　想她現在已經是堂堂大明星，多少人羨慕喜歡的對象。她能有今天這番成就，並不依靠其他任何人，不走捷徑歪路，行得端站得直，全憑自己努力。

  　　她唯一在意的隻是，他看過之後，會……同情她嗎？

  　　輿論爆發的前幾日，多少人罵她，她都能做到視而不見，淡笑處之。可昨晚，為了不再受到聞海豐的要挾和製擎，為了與聞海豐徹底脫離關係，她主動揭開瘡疤，對億萬人彎下了她高傲的脊梁骨。

  　　意料之中，在知道她有那樣一個父親之後，所有人無不同情。而他們的同情，卻如鋼針一樣紮在聞棠的身上，鋪天蓋地，綿綿密密，雖不致命，卻令她無所遁形。

  　　她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聞棠，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開始進入娛樂圈闖蕩，僅靠著心裏的自尊和驕傲支撐著她，一直走到現在，這之間有多少誘惑，常人無法想象，可她都從未有過半點猶豫。

  　　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與憐憫。

  　　沒想到，卻還有主動向人賣慘的一天，她難受得心都揪起來。

  　　所有人都同情她。

  　　那麽，他……會嗎？

  　　……

  　　【Y：午飯吃了嗎？】

  　　周景玉發給聞棠。

  　　聞棠沒吃，別說午飯，早飯都沒有吃。

  　　看見周景玉發過來的信息，聞棠忽然就覺得很委屈了。

  　　她昨天晚上沒有主動聯係他，可是他也沒有聯係過她呀，他昨天晚上都在做什麽？

  　　霎時的委屈感讓聞棠不想回周景玉的這條信息，但是她的手卻不受控製。

  　　重重的在屏幕上敲字。

  　　【一顆糖：沒有吃，我才起床。】

  　　【一顆糖：你難道吃了？】

  　　語氣生硬。

  　　言語間並沒有以前那樣軟糯，像對著周景玉撒嬌一樣的。

  　　沒一會兒，周景玉的短信過來。

  　　【Y：還沒有，正準備去吃。】

  　　他仍然是關心聞棠的吃飯問題，叮囑道：【一日三餐，定時定量，身體才會健康。午飯要多吃一點，你現在已經足夠瘦了。】

  　　他有時候古板得像個老學究。

  　　被他關心著，聞棠自然甜蜜，但這番甜蜜並不能將心裏的委屈壓下。

  　　聞棠在心中不知怎麽的，就想對他生氣。

  　　想無理取鬧。

  　　她故意回：【可是我一個人在家，我都沒有飯吃，我也不會做飯。】

  　　【我不吃飯，等下午你回家，我再吃。】

  　　……

  　　信息發過去，半分鍾之後。

  　　【Y：你在家等我。】

  　　……

  　　聞棠霎時就抱著手機笑了。

  　　周景玉的公司離家很近，開車隻要十來二十分鍾，他要來，家裏就不能有別的閑雜人等，妨礙她和他單獨相處。

  　　於是不顧可心和洋洋想留下來親眼見證的強烈願望，聞棠無情的將他們從房子裏趕了出去。

  　　並拋給他們一句：“隨便出去吃，我買單，不到下午兩點不要回來。”

  　　周景玉來得沒有聞棠想象的話。大約半個小時，聞棠家中的門鈴才響起來。

  　　聞棠過去開門，才要問他怎麽這麽久才到，垂眸便看見周景玉手中提著的一次性塑料袋。

  　　周景玉將袋子提起來，給聞棠看清楚。

  　　“午休時間沒時間給你做飯，公司食堂的飯菜味道還不錯，就去打包了兩份回來，你將就吃一下，晚上再做給你吃。”

  　　他伸手揉揉她的頭發，聞棠覺得，他對她，有時總像是對小妹妹一樣，喜歡管她吃，管她睡，還喜歡揉她頭發。

  　　她卻偏偏還很喜歡他這樣。

  　　聞棠見他，還是委屈。

  　　聞棠不喜歡憋著自己，也從不給自己委屈受，直來直往，見到他便問他了，“你昨晚怎麽不給我發信息？”

  　　她昨天經曆了那麽多事，到現在，網上有關她的輿論還鋪天蓋地，可是作為她的男朋友，他卻一丁點的關心都沒有。

  　　周景玉垂頭，正看見聞棠明亮動人的大眼睛，有點兒腫，昨晚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他其實後悔了，在聞棠讓他錄指紋的時候拒絕了她。否則，他就能在她的家中等她，她不管什麽時候回來，都能見到她，能第一時間擁抱她。而不是像昨天晚上那樣，一宿未睡的看微博上那些動態，擔心著她，像那些從前不了解她的路人一樣，去補看她以前的那些視頻。

  　　這般想著，周景玉伸出了手，攬住聞棠細瘦的腰肢，接著收攏。

  　　她將頭自然的埋入他的懷中。

  　　“對不起。”

  　　他對她道歉。

  　　沒有發信息給她，是因為知道她在忙碌，怕打擾了她。他來敲她的門，卻直到夜晚兩三點，她都不在家中。

  　　他平時不是這樣猶猶豫豫的人，心中有那麽多的不確定與擔心，隻是因為事關聞棠。

  　　大約戀愛就是這個樣子，令人遲疑，糾結，不安，患得又患失。

  　　他想，如果她空了，便肯定會發信息給他。

  　　但他等了一夜，始終沒有等到。

  　　讓他沒想到的卻是，在他等待她發信息給他的同時，她同時也在等他。

  　　“以後不會再這樣不聯係你，每天早中晚，我都會主動發信息給你。”擁抱聞棠的同時，周景玉這樣對聞棠保證道。

  　　聞棠抬頭望進他的眼，那雙好看的眸子裏，她看不見同情，隻有珍惜與歡喜。

  　　聞棠伸出手，也一樣擁住他的腰。

  　　“嗯。”在他寬闊的懷中，她點點頭，“你要說話算話。”

  　　周景玉承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