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發達的淚腺      更新:2022-07-15 20:10      字數:3581
  第110章

    次日,陸家和沈家兩家走到了“請期”這一步,沈文祁開口的是六月,可鎮國公府那邊,顯然是不想等,最後兩頭折中,定成了三月。

    三月十七,宜嫁娶。

    經此,六禮算是過了五禮,隻等到日子接新婦過門便是了。

    這消息一出,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生了再要一個女兒的心思,就連成元帝,都不禁拍了拍孟素兮的肚子,道:“給朕生個公主,也是不錯。”

    一時間,沈家的風頭,比之當年雲陽侯府的鼎盛時期,也是毫不遜色。京中的交際大多都是虛偽又真誠,隻要你有權有皇恩,便是冷著一張臉,也自有人眼巴巴地貼上來。

    別說是沈甄,便是早就淡出長安命婦圈的沈姌,都收到了成摞的請帖,雅聚、賞花、品香、樂舞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這些人簡直是……”清麗看著手裏的請帖,長呼了一口氣道:“奴婢將這些都給您收起來吧。”

    “就擱那兒吧。”沈姌輕笑一聲,“阿耶重回朝堂,甄兒要嫁到陸家,有些迎來送往,是無論如何都推不掉的。”

    清麗低頭應是,“還是姑娘想的周到。”

    沈姌將手裏的藥材裝好,低聲問道:“馬備好了嗎?”

    清麗道:“在外麵候著呢。”

    車輪轔轔,幔帳搖晃,沈姌的車馬停到了偌大府邸跟前,高高的匾額上寫個四個大字——長平侯府。

    沈姌下了馬車,緩步走到府邸門前,低聲道:“我是工部侍郎李棣的夫人,有事要見你們侯爺,勞煩通報一聲。”

    門口的小廝頷首道:“夫人稍等。”

    半晌過後,蘇珩麵帶笑意遠遠走來,縱然他臉上的線條越來越硬朗,但在沈姌看來,此刻的他,還是那個整日護在沈甄後頭的少年郎。

    “你怎麽來了?”

    沈姌提了提手上的黃梨木盒子,柔聲道:“給你送點藥材,有些是治骨傷的,有些是祛疤的。”

    一句話,表明來意。

    她是來探病的。

    豫東的那場事故,將蘇珩整個後背都被砸的血肉模糊,若沒有他,沈文祁不會隻廢了左臂。

    這樣的恩情,沈甄不便來,沈姌卻不能裝傻。

    聞言,蘇珩神色一冷,直接道:“所以,李夫人今日是特意來道謝的?”

    李夫人,這是心裏有火啊。

    沈姌衝他一笑,“謝?誰要跟你客氣?蘇將軍戎馬半生,不過是被幾塊石頭砸了,會有多大的事?”

    蘇珩聽出了話中的揶揄之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進來再說。”

    沈姌緩步跟在他身邊,幽幽道:“侯爺如今真是好大的脾氣,我方才若是說的不如你意,你是不是還要將我拒之門外?”

    蘇珩立馬討饒:“你借我十個膽子,我就敢。”

    二人在主院的涼亭裏坐下,蘇珩替沈姌倒了一杯熱茶,“趁熱喝。”

    沈姌笑著接過。

    半晌後,她看了看院落裏的貓兒,感歎道:“甄兒同我說,你替她養的貓,都生了第五代子孫了?”

    提起沈甄,蘇珩的眼神驟然定住。

    好半晌什麽都說不出。

    很多事,他一輩子都說不出口了。

    他年少時就喜歡的姑娘,如今就要嫁人了,壓抑了數日的情緒,被沈姌這麽一提,似乎有了瓦解之勢。

    他顫著右手,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聽聞她與陸宴的婚事定在了明天春天,她十八,剛好。”

    沈姌見他如此,心裏如何能做到不為所動?又或者說,蘇珩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再是清楚不過。

    沈甄及笄的那一年,聖人命蘇家鎮守邊關,其實以沈、蘇兩家的關係,他大可上門將親事定下,盡快完婚。

    可蘇珩當時怎麽說的?

    她還小,邊疆不適合她。

    她還是留在長安吧。

    蘇珩那小心翼翼的模樣,沈姌多年都忘不了,她一直以為,蘇珩會是她的三妹夫。

    其實蘇珩也時常恍惚,倘若他當年去沈家提親了,帶沈甄離開長安,她過的會不會比眼下更好。

    可人生便是這樣,“倘若”二字一出口,便已是錯過。

    蘇珩輕聲道:“你說,鎮國公府日後會不會給她委屈受?”

    “委屈了她也得自己擔著!”

    蘇珩一愣。

    “路都是自己選的,沒人逼她,便是選錯了,也就是錯了。”沈姌看向蘇珩,“你可別學那些話本子裏的男人一樣苦苦等著她,她招人煩的時候你是沒看見。”

    蘇珩眸中閃過了一絲無奈,笑道:“誰要等她?”

    沈姌點頭,“合該如此。”

    蘇珩看著她道:“沈姌。”

    沈姌回:“作甚?”

    蘇珩一臉認真道:“你不和離,可是有苦衷?若是有,你同我說,我不會叫李棣好過。”

    沈姌藏於桌下的手瞬間握緊,但麵上隻彎了彎眼睛,“哪來的苦衷?”

    蘇珩道:“他是不是威脅你了?我……”

    沈姌直接打斷了他:“蘇珩,這是京城。長安不比邊疆,我若是想和離,隻會按長安的規矩來。”

    言外之意,你們任何人,不得插手。

    ——

    傍晚,秋風刮著光禿禿的枝幹簌簌作響。

    沈姌頷首下馬車,恰好遇上了散值歸來的李棣。

    李棣身上染了幾分酒意,一看到自己那國色天香的夫人,立馬上前一步,牽住了她的手,“巧了。”

    沈姌一把甩開,麵部改色道:“李大人,還沒進府呢。”

    李棣勾了勾唇,硬是牽著她跨進大門。隨後又故意將她攔腰抱起,走進了內院,其間,沈姌一言不發,連掙紮的意思都沒有。

    進了屋,李棣將她放到榻上,與她對視:“近來,高興嗎?”

    沈姌眉眼低垂,“李大人此番何意?”

    李棣親了下她的臉頰,沈姌立馬站了起來。

    “沈姌,你回回拒絕我,我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和離的心思,你是不是從來沒放下過?”

    沈姌暗暗捏了捏手心,不停對自己道:沈姌,沒幾日了,距離周述安說的日子,沒幾日了。

    李棣笑著道,“嶽父重回朝堂,我受盡同僚擠兌,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活該?”

    沈姌看著她道:“我早與夫君說過,你的路不止一條。”

    一聲夫君,李棣眼前又忍不住恍惚。

    她伸手握住沈姌的下頷,一臉認真道:“你們沈家女,都是狐狸精轉世麽?”

    沈姌壓下心中的怒火,與他對視,“夫君說的這話,不知是褒是貶?”

    沈姌暗暗去碰腰間的香囊。

    李棣環住了她的腰,“姌姌,我還是那句話,給我生個嫡子,一切都會如從前一樣。”

    沈姌眸中的掩飾不住的不情願,紮的李棣眼睛疼。

    李棣倏然嗤笑一聲,“姌姌,你別逼我,真的給我逼上絕路,沈家也沒有好果子吃。我的日子若是過不下去,那元慶十六年沈家所經曆的一切,便要再重來一次了。”

    話音一落,沈姌胸腔裏的那顆心,咚咚咚地跳了起來,聲音大的仿佛兩個人都聽得見。

    “革職、抄家,沈家三代人不許走科舉之路。”李棣在她耳畔道:“你那妹妹,沈甄,她還能嫁到國公府嗎?鎮國公府世代清廉,靖安長公主可會讓她一個罪臣之女做陸家的宗婦?”

    字字句句,皆是在誅心。

    她最怕的,無疑就是這些。

    李棣這個人,於沈姌而言,就像是每日夜裏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劍,不知何時便會落下來,令她惶惶不可終日。

    沈姌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棣拍著她的背脊道:“姌姌,我本不想同你說這些,我發誓,我真的不想,可你太固執了,你知道嗎,你太固執了。”

    “我隻要一個嫡子,你給我,我便永遠不會再同你提方才的事。”

    嫡子,嫡子。

    沈姌每次隻要聽到他說起孩子,心就止不住地跟著顫,是真的顫,似要窒息一般。

    沈姌抬頭,用方才摸過香囊的指尖,去摸李棣的臉,他的眉骨,鼻梁,和人中。

    “好。”沈姌看著他,輕聲道,“你要說話算話。”

    李棣點頭,“姌姌,我連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李嶸,如何?”

    沈姌笑,“若是女孩子呢?”

    “你說便是。”

    說罷,李棣便起了熄燈的意思。

    沈姌拉住他的手,低聲道:“今日怕是不行,我小日子還在。”

    李棣皺眉,“真的?”

    沈姌點頭,柔聲道:“還有四天。”

    四天。

    那沒什麽不能等的。

    李棣說好,就四天。

    很快他便昏睡過去了。

    ——

    而另一邊,大理寺卿周述安夜會刑部大人姚斌。

    姚斌給了周述安到了一杯酒,“周大人這次幫我刑部的大忙,姚某記下了。”

    周述安道:“姚大人和我也算同朝為官多年,互相幫個忙,實在不必如此客套。”

    互相,這便是話裏的玄機。

    誰頭上的烏紗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姚斌自然聽懂了這個話外音。

    “我拿周大人當知己,周大人若是有事,直說便是。”

    周述安幽邃不見底的瞳孔,忽然見了笑意,直接道:“是有一樁案子。”

    姚斌眉毛微挑,“哦?不知是哪樁案子值得周大人如此費心”

    “是三日後的一樁的案子。”

    姚斌坐起了身子,疑惑道:“三日後?”

    “是。”周述安一字一句道:“工部侍郎李棣和離的案子。”

    按律法,晉朝正七品以上官員和離,皆要要將和離書送到刑部備案,若有其他糾紛,也是在刑部處理。

    姚斌驚詫地瞪了瞪眼睛,皺眉道:“此事可當真?”

    周述安道:“自然當真。”

    姚斌道:“周大人希望我如何做?”

    周述安提起酒杯,抿了一口,“我希望姚大人能當堂判和離。”

    姚斌是太子的人,李棣是六皇子的人,而沈家,顯然也是站在太子那邊的,若是能判和離,這個忙,姚斌自然是願意的,可姚斌心裏也清楚,此事,絕不會有這麽容易。

    說句實在話,眼下這個形式,李棣那人,怎可能沒有後手?

    姚斌嚴肅道:“若是判了和離,周大人可想過牽扯出來的其他事?”

    周述安道:“其餘的,姚大人移交大理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