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探視
作者:發達的淚腺      更新:2022-07-15 20:10      字數:3772
  第56章 探視

    沈甄驚慌失措久久未散去,陸宴看伸手把人抱在了自己腿上。

    “沈甄。”他撫著她的背脊道:“你夢見什麽了?”

    其實他開口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很怕,她做了和自己的一樣的夢。

    “別怕,慢慢說。”

    她眼眶微紅,大喘一口氣,道:“我夢見阿娘了。”

    “嗯,然後呢?”陸宴繼續誘哄道。

    “她就在這屋子裏。”

    這話一出,陸宴神色複雜地看了看沈甄。同他一處,當真有這麽大壓力?

    “還有呢?”

    沈甄搖了搖頭。

    剩下的話,她已是不能再說出口。

    “沒聽說過嗎?夢都是反的。”陸宴笑道。

    沈甄抬眸看他。

    陸宴捉住她的小手道:“我給你買了劉芳齋的點心。”說罷,陸宴伸手將圓凳上的點心盒子拿了過來。

    沈甄接過。

    “起來吃吧。”

    她這一晚上心事重重,陸宴看的出來,若隻是夢見了母親,斷然不會嚇成這樣。

    也許沈甄自己都不知道,她本來就有說夢話的習慣。陸宴不是沒聽過她夜裏喊人。

    隻是,與這次相比,大抵是不一樣的。

    盥洗之後,陸宴抱過了她的身子,將下巴墊在了她的肩膀上,咬了咬她的耳朵,“有事便和我說,別一個人亂想。”

    “我知道了。”沈甄道。

    沈甄的眼睛長的極美,就像是湖麵上灑了金箔一般。雖然陸宴偶爾也會壞心眼兒地覺得她哭起來的時候更招人憐,但真哭起來。

    他到底是不舍。

    熄燈前,陸宴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不輕不重的,就像是溫柔的催問。

    沈甄沒躲,任由他擺弄。

    他停手,她低頭整理著兩個人的被褥。

    她不想說,他也沒勉強她。畢竟他們之間很多事,時機不對,一旦說出口,也隻會變得更複雜……

    屋內驟暗,沈甄來來回回地翻動,陸宴用手攬住了她的身子,無奈道:“睡吧。”

    良久之後,等到她呼吸轉勻,他才歎了一口氣,喃喃道:“再等等……”

    夜色沉沉,長夜漫漫。

    當晚,陸宴也做了一場夢……

    四周是夏日的蟬鳴,順著榆樹枝葉的罅隙望去,他竟然看見沈甄,同一個白衣男子,站在密林深處。

    那人比她高出許多,也不知低頭說了什麽,惹得她眉眼間盡是笑意。

    眼前的一切,模糊又清晰、他雙拳握緊,寸步難移。

    未幾,他看見那男人的手落在了她的耳朵上。

    陸宴驀地睜開眼,側頭,難以置信的回想著夢中的一幕幕。

    又看了一眼她的耳朵。

    “嗬”陸大人對著房梁笑了一聲,她夢再嚇人,那也都是假的。

    而他夢裏的,卻都是真的。

    天還未亮,陸宴便起了身子。

    楊宗躬身道:“主子,雲陽侯的探視權下來了。”

    陸宴提眉,“太子做事,倒是極快。”

    ——

    這樣的消息,自然傳到了李府。

    原本天還晴著,卻倏地大雨滂沱,碩大的雨滴墜在屋簷上,聽起來空曠又淒然。

    “姌姌,一會兒見了嶽父,知道該說什麽吧,”

    沈姌嘴唇一抿,實在懶得同他虛與委蛇。

    馬車軋軋聲持續地向著,李棣同沈姌坐在一處,看著她的側臉,突然打破了沉默。

    “沈家,也不是非要吊死在東宮這棵樹上吧。”

    沈姌與他對視,“李大人,現在是越來越敢說了。”

    李棣笑了笑。

    馬車繞過了人擠人的街道,穿過朱雀大街,緩緩駛向大理寺獄。

    門前站著兩位獄丞。

    沈姌提裙緩緩下車,落地後,摘下了帷帽。

    獄丞拿起筆錄,問道:“來者何人?”

    “沈文祁之女,沈姌。”

    “沈文祁之婿,李棣。”

    話音一落,沈姌不由瞥他一眼,隻覺得這一幕,諷刺極了。

    獄使帶路,他們緩緩向裏麵走。

    大理寺實行分押管理,像雲陽侯這樣有爵位又曾高居七品以上的,都需要單獨關押。

    他們停駐在一扇木門前麵,獄使道:“一次隻能進一個人,且隻有一刻鍾,誰先進?”

    李棣眉頭一皺,從胸前拿出了錢袋子,塞到獄使手裏,“我同她一起進去。”

    獄使推回,錢袋子“噹”地一聲墜在地上。

    這時,周述安剛好從另一間牢房裏,泰然自若地走過來。

    筆挺剛毅,英姿勃發。

    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遇上像周述安這種由聖人直接任命的手握實權的官吏,確實不由他李棣在此擺甚官威。

    “周大人。”李棣作輯道。

    周述安躬身撿起了錢袋子,放回到李棣手上,也沒諷刺他,而是直接道:“李侍郎,這是聖人下的令。”

    沈姌回頭道:“周大人,我能先進去嗎?”

    周述安點了點頭,轉身拿鑰匙開了長鎖。

    這特殊的牢間裏,隻有雲陽侯一人,他坐在榻上,頭上的白發有些淩亂,雖然落魄,卻難掩他身上的溫和儒雅。

    “阿耶。”沈姌走過去,眼睛立馬轉紅,“您身子可好?”

    說句實在的,這裏的狀況,顯然比她料想的好多了。

    對視良久,雲陽侯的手指微動,嗓音嘶啞道:“姌姌。”

    他在牢獄中,他的四個兒女在牢獄之外。

    心中的擔憂和思念,日複一日加重,可真見到了,他卻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見到自己這番樣子。

    雲陽侯抬手攏了一下自己的鬢發。

    雲陽侯給她指了指桌上的藥罐,對沈姌道:“前陣子,有人往這兒送了大夫過來。”

    沈姌一愣。

    前陣子,聖人明明還未允許人探視,私自探視,往牢裏送大夫,這罪名也是不小。

    雲陽侯見她愣住,心不由一沉,艱難地開口道:“甄兒,沈甄在哪?”

    沈姌忍住了再胸口地翻騰的淚意,柔聲道:“太子殿下的病已經轉好了,阿耶,一切都會過去的。”

    四目相對,雲陽侯下唇顫抖,“都是阿耶的錯。”

    時間緊迫,沈姌直接開口問道:“您最初的工圖,在哪?”

    “姌姌,明日殿下會來,這些事,你不必再管。”雲陽侯頓住,又道:“你過好自己的日子。”

    獄使在一旁提醒道,“一刻到了。”

    沈姌攥緊拳頭,附在父親的耳邊道:“李棣的話,您什麽都別信。”

    沈姌出來,李棣進去。

    周述安在一旁翻閱著大寺裏待審的幾個案子,沈姌倏然開口,“敢問周大人,前些日子,大夫是如何進來的。”

    周述安垂眸又翻了一頁,“周某曾欠下了一個人情,得還,所以放了人進來。”能把徇私的話這樣直白的講出來,就能想象此人是何等的自信。

    整個大晉朝,能讓周述安欠下人情的,沈姌掰著手指數一數,也能數到陸宴身上了。

    “多謝周大人告知。”沈姌道。

    四周陷入沉默。

    也不知為何,方才在裏頭,一刻鍾是那樣短,眼下在外麵,一刻倒是無比漫長。

    時間緩緩流逝,周述安忽然闔上了手上的案卷,看向沈姌,“李夫人不也欠了我一個人情嗎?”

    沈姌皺眉,“何時?”

    周述安緩步走到她身邊,眸色漸深,沉聲道:“藥肆。”

    提起這個事,沈姌的心便是一堵,看來,那日向京兆府舉報自己的,果真是他。

    其實沈姌心裏也清楚,她若是真的毒殺了李棣,即便能瞞過一時,也瞞不過一世,六皇子若是追查,她的命早晚會搭上。

    她退後半步,淡淡道:“那日的事,不過是誤會。”

    周述安也未揭穿她,不緊不慢道:“是麽。”

    一刻鍾已到,李棣出來,他目光一掃,剛好瞧見周述安正低頭看沈姌。同是男人,李棣知道,像沈姌這樣的姿色,即便成了人妻,也不會讓人削減半分興趣。

    他走到沈姌身邊,用手攬住她的腰,柔聲道:“姌姌,走了。”

    沈姌身子一僵,瞪眸看他,李棣的手卻握的更緊了。

    二人走出大理寺後,周述安若無其事地對身邊的楚一道:“朱懋貪汙的罪證備齊了嗎,明日太子殿下要親審。”

    “回稟大人,備齊了。”楚一跟在周述安身邊有幾年了,卻很少見他家大人主動同人攀談,想起方才那一幕,實在有些好奇,道:“大人以前見過李侍郎的夫人?”

    周述安堂堂正正地點了下頭,“見過幾次。”

    初見她那一年,恰好遇上了長安城外瘟疫蔓延,他上京趕考,途中碰見了一同入城的沈姌。

    一輛四周懸著金絲紗綢的馬車從他麵前駛過,緩緩停下,裏麵的人掀開幔帳,走了下來。

    “前麵怎麽回事?”是一道十分柔和聲音。

    “姑娘,瘟疫蔓延到長安,今日提前封城了,要進城,怎麽都都得明日了。”

    她向遠處看了一眼,“那盡快找一處客棧落腳吧。”

    沈姌帶的隨從不少,烏泱泱的一幫人一同進了客棧。

    城外討飯的比比皆是,像沈家女這樣的富貴餑餑,確實,都到哪裏都惹人注意。

    她帶的隨從多,那些地痞無賴不敢上來明搶,於是他們便慫恿了幾個腿腳不好的可憐孩子上去要錢。

    “貴人,貴人,我三天沒吃東西了,就快要走不動了……”男孩衣履不整,小臉瘦的已經凹下去,眼睛似銅鈴那般大。

    “我不吃無所謂,我還有一個妹妹,她剛三歲,貴人救命。”

    見此,清麗立馬掏出了錢袋子,就等沈姌發話了。

    哪知沈姌卻當看不著一般,繞了過去。

    她身著鵝黃色海棠花紋絡的曳地裙,上身是素白色描金的上襦,頭戴金鑲珠石點翠簪,細嫩的手腕上戴著血玉鐲子,顯得皮膚越發白皙。

    眉間流轉著清傲與嫵媚,確實是權貴之女的作派了。

    芙蓉麵,冷心腸,

    周述安嘴角掛了一絲譏諷。

    翌日一早,沈姌下樓,她小聲道:“咱們能進城了?”

    “可以的,戶帖遞上去了,守門一聽是咱們是雲陽侯府的,二話沒說就點了頭。”

    “那臨走之前,把馬車上剩下的吃食和絹布拿去給那些孩子分了吧。”

    清麗疑惑道:“既然姑娘想給那些孩子吃食,為何昨日不給?”

    “正所謂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昨日要是給了,今日不知要來多少人,我們都未必出得了客棧的大門。”

    清麗恍然大悟。

    “好了,趕緊走吧。”沈姌拽了拽清麗的衣袖。

    聞言,暗處的周述安再次提了提嘴角,也不知是笑她,還是笑自己。

    然而等下一次他聽到了她的名字,是從那些考生嘴裏。

    “欸,聽見了麽,雲陽侯府大姑娘,和李棣,就是前一陣子同咱們喝過酒的李棣,交換庚帖了。”

    那時,她就已經成了他人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