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善

  　　“爺喝了多少酒？”凝意聞到酒味, 半跪在床上起身：“二哥怎的突然來暢春園啦。”

  　　“沒喝多少。”四爺扶著凝意，“腰還酸？”

  　　“隻是這些時日習慣孫嬤嬤每日按一按。”

  　　四爺點頭，走到窗邊拿了茶水喝上幾口。

  　　見喝完後還有, 又嚼了一些茶葉。

  　　凝意穿鞋子下床, “爺還不如直接換身衣裳呢。”

  　　她起身替四爺拿了身幹淨的衣服, “待會兒若是要去看兩個孩子，還是換身衣裳比較好。”

  　　四爺換了衣服, 禦膳房的人送了晚膳過來。

  　　用膳時，四爺說道, “這就是你下午去抓的小魚？油炸後加了調料倒也是酥脆。”

  　　“一半加了辣椒粉，一半就是普通的。”凝意吃油炸小酥魚時就喜歡撒些辣椒粉, 不能太辣，但用來調味是最好的。

  　　*

  　　因著德妃封了貴妃, 她所生的三子三女都成了香餑餑。

  　　康熙爺和德妃在暢春園住了三個月，直到進入八月份, 中秋前一日才回紫禁城。

  　　凝意和四爺則不同, 他們早在兩個月前就回了府。

  　　這幾個月，凝意待在府上養娃種菜, 悠閑愜意。

  　　但每天的拜帖不少，她剛開始還選一些見上一見，後來六福晉來過幾次，說她那頭也是這樣。

  　　有好些人都是兩家兼顧, 今兒來見她，明兒就去見了六福晉。

  　　“都三個月了。”凝意捏著拜帖：“我記得這位夫人半個月前我剛見過。這次又是因著什麽事？”

  　　霜降忍笑，“雲夫人家中有位姑娘, 年紀與十四阿哥差不多。”

  　　“找我做媒呀？”凝意淡定如斯, 這幾月有好些人家都想著從四爺和六爺府上使使力氣, 就想著他們能幫忙帶句話到德貴妃跟前，“也不是我不幫忙，成為皇子福晉也未必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兒。再者，前前後後加起來二十不止了……我這人生完孩子後記性忒差，真記不住誰是誰。”

  　　“那奴婢去回了雲夫人？”霜降收起帖子。

  　　凝意點頭，“好生送出去。”

  　　都是在朝為官的人，誰都有可能成為後起之秀。

  　　霜降帶著凝意的話去見了雲夫人，孫嬤嬤卻拿著一張燙紅金字的帖子進來，“主子，這位夫人您怕是得見上一見。”

  　　凝意哭笑不得，可見孫嬤嬤鄭重其事的表情，她笑容微斂，“誰？”

  　　“索額圖大人的夫人。”孫嬤嬤翻開拜帖。

  　　索額圖……

  　　自從德妃封了貴妃，太子和索額圖關係陷入僵局。

  　　索額圖許久沒踏進毓慶宮，太子也沒召見他。

  　　凝意點頭，“今兒請了各位嫂嫂和弟妹來府中聽說書，一切可都備好了？”

  　　“主子放心，趙和元已經遵照您的吩咐在正院前頭的花園搭了架子和涼棚，棚子裏已放冰塊納涼，等各位福晉到來時必定覺得清涼。說書的女先生也已經到府上了，奴婢安排了一個單獨的涼棚讓她休息。”

  　　凝意撐著下巴，“那時辰估摸著弘暉和錦願也正精神，到時帶他們一起去。”

  　　孩子已經四個月開始認人，雖說還不能說話，但見著凝意和四爺時知道這是額娘和阿瑪，會伸出手要抱抱，也會裝模作樣假哭賣萌撒嬌。

  　　索額圖夫人上了年紀，鬢邊斑白，但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苟的盤成發髻，神色端莊的上前：“四福晉安好。”

  　　“夫人快坐。”凝意伸手指著旁邊的凳子，“夫人今兒來的突然卻也來的巧，我本就請了各位嫂嫂和弟妹來府中聽說書。”

  　　“那還真是巧了。”索額圖夫人笑容慈祥，乍一看絕對是個和藹無害的人，“要說京城這說書的女先生，當屬梨昉齋的翟先生。”

  　　“夫人竟也是說書的愛好者。”凝意唇角揚著笑意，眼睛卻看著索額圖夫人，心裏在嘀咕今兒她的突然到來是為了何事，“我請的就是梨昉齋的翟先生。翟先生忙的很，我約了兩個月才約到今日呢。”

  　　霜降端著兩碗綠豆百合湯過來。

  　　凝意伸手接過，“今兒天氣熱，夫人走這一趟辛苦，先喝一碗綠豆百合湯去去暑熱。”

  　　索額圖夫人謝過凝意，卻並未喝那碗綠豆百合湯。

  　　她笑著提起弘暉和錦願，“四福晉當真好福氣，一有便是龍鳳胎。大阿哥和四格格也四個月啦，這時候應當是可以認人了。先前阿哥和格格沒在宮外辦滿月酒，我們也不好貿貿然上門，今兒我自然不能失了禮數。”

  　　她身邊的丫鬟將兩個盒子呈上。

  　　“這枚玉佩是我請能工巧匠新打造的，玉質通透毫無半點雜質。這對珠花是給四格格的，雖說現在還小，但日後用得上。珠花和玉佩用的是極品羊脂玉，放上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會變質。”

  　　凝意穿過來這麽長時間，看了許多的好東西。

  　　這玉佩和珠花一瞧便知是富貴物，她卻沒收下，隻道：“夫人是福壽雙全的人，能來坐坐便是給兩個孩子送福氣保平安了，我實是不好收夫人這麽大的禮。”

  　　“四福晉說笑了。”索額圖夫人笑容不變，“哪有上門探望孩子不送禮的？莫不是福晉嫌我這禮給的太輕了？”

  　　凝意稍稍蹙眉，轉瞬即逝。

  　　果然！索額圖在前朝呼風喚雨，他的夫人在外頭自然也覺得高人一等。

  　　今兒這話，便是逼著她將禮物收下。

  　　她不是不能收，隻是不能收得不明不白。

  　　凝意斂眸輕笑，沒讓人去接丫鬟手上的盒子，隻道：“夫人也是難得來一趟，今兒便留下來聽個說書吧？至於這玉佩和珠花，若是夫人覺得說書聽得滿意，那我便收下。”

  　　索額圖夫人眼神輕眯，“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打攪四福晉了。”

  　　“霜降，”凝意喊來霜降吩咐，“你先帶著夫人前去涼棚。其他福晉也快到了，孫嬤嬤和趙和元去前頭迎一下吧。”

  　　她起身將手搭在寒露胳膊上，“你陪我去換身衣服。”

  　　眾人得了凝意吩咐都忙著下去安排。

  　　凝意換了件緋色的收腰旗裝，與旁人的不同。

  　　這幾個月，她那因著懷孕而多出來的肉減的幹幹淨淨不說，感覺身量也抽了一些。

  　　“主子可是覺得索額圖夫人今日是有求而來？”寒露伺候凝意穿好衣服，將一塊小巧的流蘇玉佩掛在盤扣上。

  　　凝意騰出手戴著耳墜，聞言輕哂，“她不是來見我的。”

  　　寒露不解。

  　　凝意摸著耳垂輕笑，“這段時日索額圖大人很少去毓慶宮，毓慶宮那頭也未曾召見。我想著……前頭那個消息多半是索額圖大人府上傳出來的，後頭那消息才是真的。”

  　　“您說的是……”寒露震驚，“是太子殿下不打算見索額圖大人，而並非大人不去給太子殿下請安？那今日夫人來府上……難不成是為了太子妃？”

  　　“多半是。”凝意扶著發髻檢查上頭的絹花是否簪好，寒露給她打理衣服上的褶皺，“好了，咱們出去吧。”

  　　凝意到涼棚時，七寶和三寶帶著眾人將新鮮的瓜果切好了放在每桌桌上，又將熬製好的綠豆百合湯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未曾冰鎮的，一部分是冰鎮過的。

  　　誠郡王福晉和五福晉身懷有孕，凝意給二人準備的是紅棗阿膠羹。

  　　除此之外，她還著人備了各式果幹蜜餞，瓜子花生的也備了不少。

  　　“東道主可算來啦！”誠郡王福晉打趣，“你請咱們來聽說書，卻是最後一個到的，這可不合規矩啊！四弟妹，你不如以茶代酒自罰三杯？”

  　　凝意走到誠郡王福晉那桌坐下，“三嫂今兒可豁達了，竟沒讓我直接罰酒。三嫂，多謝放過。”

  　　“要不是我懷著身孕，我非得親自去拿了酒灌你三杯。不過眼下麽……為了給我腹中的孩子做個好榜樣，四弟妹這頓罰就等到以後吧！”

  　　眾人笑了起來。

  　　凝意一邊被旁人打趣，一邊用餘光注意索額圖夫人和太子妃。

  　　“翟先生這出梅花記講的是最好的，那本子就是她自己出的。”六福晉吃這蜜餞果脯，“四嫂，我著人去約了好久都沒約到翟先生，說最快的也得排到十月份了。”

  　　“所以我有先見之明啊！”凝意挑眉，笑盈盈的看著六福晉失落的模樣，“不過，我幫你約了。”

  　　“當真！”六福晉的失落一掃而空，“我就知道四嫂對我最好了，你就是我親姐姐。”

  　　“四嫂也忒偏心了。”五福晉在一旁裝著拈酸吃醋，“隻知道替六弟妹約，卻忘了咱們幾個。到底六弟和四哥是同母的親兄弟，當真……”

  　　“你也省省。”凝意捏著五福晉的手，笑罵道：“你有這時間在我這裏拈酸吃醋，還不如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叫什麽名字。”

  　　正巧，乳娘們帶著弘暉和錦願過來，兩個孩子被放在離冰遠一些的竹床，床上墊著薄薄的錦被，以防兩個孩子被毛刺傷著。

  　　六福晉是常來探望的，弘暉和錦願看到她也記得，見她過去就樂嗬嗬的笑，錦願還露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

  　　“這對梨渦好看。”直郡王福晉淺笑，“像極了四弟妹的。”

  　　“大嫂說的有理。”太子妃終於起身，趁著這個機會離索額圖夫人遠了些。

  　　凝意偏頭笑了笑，太子妃捉著她的手腕嗔怒，輕聲道：“你怎的也不給我的帶個話？一來便瞧見她，我心裏還打怵。”

  　　“您可是太子妃。”凝意道，“二嫂，夫人來的突然，我也是沒料到。”

  　　“罷了罷了，她定然是打聽清楚了我今兒會過來，踩著點來見我的。”太子妃心裏也有數。

  　　眾人圍著弘暉和錦願，弘暉最是喜歡熱鬧，見這麽多人，咧嘴笑的將還沒長牙的牙床都露出來了。

  　　凝意輕輕搖著扇子，卻忽然聽得直郡王福晉一聲驚呼，“才四個多月，弘暉這就長牙齒啦？”

  　　“這麽早？”凝意倏地放下扇子，走過去低頭盯著弘暉的牙床瞧……

  　　果然！牙床上淺淺冒出一丁點的白色，一看便知是要開始長牙 了。

  　　直郡王福晉又去哄錦願，錦願緊閉著嘴巴，並不曾搭理旁人，隻窩在角落裏玩她的墜子。

  　　直郡王福晉卻被她這副正經的模樣逗笑，“聽爺說四弟小時候便是這樣，誰逗都不搭理的。四弟妹，弘暉是個調皮的，但這錦願可能像極了四弟。”

  　　“大嫂還真別說，我最近就為著這事兒頭疼呢。”凝意露出苦惱的神色。

  　　“這小孩子得有差不多年紀的陪她玩，性子就會好很多。”索額圖夫人突然開口，“我記得四福晉府上是還有三位格格的，今兒熱鬧，不如將其他幾位小格格都帶出來陪著四格格玩，說不定過幾個月四格格的性子就扭轉過來了。”

  　　凝意搖著扇子的手停下動作，權當沒聽到索額圖夫人的話，替錦願打理她微亂的衣服。

  　　錦願許是知道額娘不開心，便抱著凝意的胳膊露出個無聲的笑。

  　　凝意輕笑，點了點她的額頭，意有所指：“慣會裝腔作勢的，非得額娘哄你才願意露出個笑容呐。”

  　　這話是凝意對著錦願說的。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在諷刺索額圖夫人。

  　　索額圖夫人卻是個厲害的，哪怕被明裏暗裏諷刺了也端坐，神色不變。

  　　“都是四貝勒爺的孩子，福晉身為嫡額娘，定然是一視同仁的。”索額圖夫人繼續道。

  　　太子妃忍不住蹙眉，眉心不耐的神色非常明顯。

  　　凝意按住她的手腕，將錦願抱起來放在太子妃懷中，她轉身看著索額圖夫人：“我不喜歡粉飾太平，那不是我親生的，與弘暉和錦願自是不同。”

  　　“您是福晉。”索額圖夫人好似找到了凝意的死穴，“四貝勒爺身邊的人隻會更多。”

  　　“所以呢？”凝意挑眉，不怒反笑：“夫人可對索額圖大人的庶子一視同仁？若真一視同仁，那我權當受了夫人這教訓。隻一條……額娘都不曾管我和四爺的。我也沒料到，宮中的貴妃娘娘沒管，我卻在自家府上被旁人管了。”

  　　索額圖夫人唇角帶著諷刺。

  　　在她眼裏，德妃身份低微，不過是靠著美色上位。以色侍人，日後自有登高跌重的一日。

  　　而他們赫舍裏一族，隻要太子不倒，他們就不可能倒！

  　　凝意淺笑盈盈，“夫人送給兩個孩子的禮物我想著是不能收了，您若是不介意，不如我送去李妹妹屋裏給錦琉和錦璨吧？”

  　　索額圖夫人臉色終是沒繃住，怒氣從她的眼角一閃而過。

  　　凝意嫌棄撇嘴！

  　　要她一視同仁，卻受不了自己的禮物送到一個妾室的孩子手中。

  　　難怪後來的索額圖會被康熙賜死！

  　　作者有話說：

  　　久等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