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離京

  　　深秋, 蟬鳴聲徹底絕跡，府上幾株楓樹染紅了葉子，風兒這麽一吹, 便輕輕飄落在地上。

  　　李氏站在院內, 看著院外來來往往的人, 她那以往得意自傲的眉眼染上了深深的憂愁：“爺今兒又陪福晉了？”

  　　風鈴知道自家主兒心裏難過，連說話的聲音都壓低了, 生怕某個字說的不對觸到了主兒的忌諱。

  　　“今兒皇上離京，主子爺去城外送禦駕去了。”風鈴替李氏穿上披風, 看著她已經很明顯的孕肚勸道：“主兒，咱們可以等的。”

  　　“等？”李氏垂眸自嘲, “福晉也三個月了，你是一直在我身邊伺候的。身懷有孕的人雖說不能放開了伺候爺, 可胎像穩固想要伺候也是可以的。當年……”

  　　“主兒。”風鈴忙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宮裏皇上和德妃娘娘都很看中主子爺的子嗣, 這話若是被旁人聽去說與了娘娘聽定會怪罪您的。奴婢聽說這次主子爺本是要隨著一起去的, 留下監國的人是太子。”

  　　李氏蹙著眉，“繼續說。”

  　　“可這消息定下不過三日, 皇上便改了想法。太子殿下隨駕，而監國的人竟成了咱們主子爺。”風鈴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周圍一圈，確認無人偷聽才低聲道：“咱們可以等。主子爺日後的身份無非兩種，一種是親王, 那咱們能爭的便是世子位。若主子爺造化更大……”

  　　“你是說！”李氏驚呼，這下連她都驚著了，忙轉身往屋裏走去。

  　　等風鈴進去關門後, 李氏才順了順心氣：“皇上一直將太子放在身邊養著, 對太子寄予厚望。”

  　　“但主子爺有一個寵冠六宮的額娘。”風鈴道, “這些年，皇上也寵他人，也有阿哥公主誕生。可論恩寵，後宮哪位娘娘能比得上德妃娘娘？母憑子貴，可子也能憑母貴。奴婢雖不知今次監國一事究竟如何，可咱們可以窺得一絲天機。”

  　　李氏心慌意亂，“即便如你所說爺有那造化，可我上頭還有福晉，以如今的情況，她必定會生下嫡子，甚至是好幾個……”

  　　“有用的孩子一個足以。”風鈴倒了杯蜂蜜水，“您最重要的便是腹中這一胎。隻要這是一個阿哥，您日後的指望還大著呢。”

  　　不得不說，風鈴說的有道理。

  　　李氏聽進去了，且在當晚便讓風鈴去找四爺，說她先前都做錯了，不會再去打擾福晉安胎，隻想著能在後花園走動走動。

  　　四爺沉吟片刻，放下狼毫：“張起麟，李氏的胎像如何？”

  　　“周大夫日日都在瞧著，說李主兒的胎像雖安穩，但這些時日鬱結於心，這的確不利於養胎。”

  　　四爺眯了眯眼，“既如此，那便解了她的禁足。隻一條，福晉臨盆前李氏不得去正院叨擾。”

  　　張起麟忙低頭哈腰：“是，奴才這就去辦。”

  　　外頭天色黑沉沉的，西北風起了，白日穿的衣裳不夠保暖，四爺回正院時披了件黑色大氅。

  　　凝意沒待在屋裏，小廚房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四爺聽到了小福晉的聲音。

  　　“主子，您要的玉米麵。”七寶捧著遞過去。

  　　“我的豆腐呢？”凝意看著鍋裏，“等這一麵表皮微焦後再翻麵，這樣能保證豆腐不鬆散。這倒油煎嫩豆腐吃的就是嫩和鮮，所以待會兒千萬不要放過多的調料，僅用醬油和小蔥點綴，連鹽都不用放。”

  　　“是。”蘇安玟應道，全部注意力放在鍋中。

  　　這道菜的手藝於他而言不難，可架不住主子就在旁邊全程看著，怎麽著都會有些壓力。

  　　等他平穩的將豆腐翻麵，看到沒破後才鬆了口氣，“主子，奴才瞧小蔥和豆腐稍微簡單，不如切一些胡蘿卜細丁撒上去？”

  　　凝意想了想，“擺盤的事兒你是專業的，你來決定。”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間的細汗，轉身時與門口的四爺對上了眼。

  　　凝意歪著頭笑的眉眼彎彎，“爺，您今兒回來的真早。”

  　　四爺側身，示意凝意出去說話。

  　　“李氏的事情，爺來告訴你。”凝意剛出小廚房，便聽得四爺的聲音落在耳邊。

  　　她愣住，不解：“李氏有什麽事嗎？”

  　　四爺雙手負於身後，“是爺解了她的禁足。”

  　　凝意哭笑不得，敲了敲有些酸疼的腰：“解了就解了呀。她也被關了一個多月，畢竟懷著身孕呢，若是因心氣鬱結而保不住孩子，那妾身不就成罪人了？而且，您不是也讓她別來正院嘛。”

  　　她是煩李氏自作主張，也煩她拎不清。

  　　如今雖解了禁足，但於她而言無甚差別。

  　　四爺眼神先是一緩，緊接著又深了深：“你不生氣？”

  　　凝意愈發不懂了，“爺是希望妾身生氣？”

  　　聞言，四爺蹙眉看著她良久，隻是沉默轉身進了屋內沒再說話。

  　　一旁，孫嬤嬤收了晾曬好的衣服，忍俊不禁：“主子，您快些進去吧。”

  　　她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這還是第一次見四爺如此煩悶憋屈呢。

  　　凝意摸了摸耳垂，“嬤嬤，爺這是不高興了？”

  　　孫嬤嬤意味深長的瞧著她：“奴婢看不出什麽，主子爺素來都隻這一副麵孔。”

  　　凝意扯了扯唇角，身後小廚房傳來動靜，七寶等人已經準備上菜了。

  　　她進了屋裏，看著麵前空空如也的桌子眨眼間就被擺的滿滿當當，屋內昏暗的燭光晃眼的很，她和四爺的影子在燭光倒映下落在地上，毫不相幹的兩個影子，就像那被風吹得緊緊靠在一起的樹葉，可等落了地也就再無關聯。

  　　凝意悄沒聲的打量了四爺一眼，“皇阿瑪此次離京得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呀？”

  　　“除夕前。”

  　　說了等於沒說。

  　　凝意撇嘴，“您接下來肯定會很忙，妾身會照料好府內一應事宜，不會讓這些事煩擾您。”

  　　四爺抬眉，放下筷子，“在爺麵前，你無需裝的板正。爺的確重規矩，可福晉這規矩做的不倫不類，倒不如你往日的真性情來的痛快。”

  　　凝意：“……您喜歡那款的？”

  　　四爺臉色一黑，眼神鬱鬱的瞪了她一眼。

  　　凝意笑的可歡了，她拿帕子掩唇，露出來的那雙眼睛笑的隻剩下一條縫，長而濃密的眼睫在眼下打上陰影。

  　　四爺忍不住出了神，驟然伸手將那帕子扯開，露出因笑意而愈發深的梨渦，他才滿意點頭。

  　　“爺明兒一早入宮，你隨爺一……”話音微頓，四爺蹙眉，“你睡醒了後進宮給皇瑪嬤請安。此次南巡皇瑪嬤沒一起去，她說想見見你。”

  　　皇太後啊……

  　　凝意盤算著，“爺，妾身聽說皇瑪嬤擅長蒙語，那皇瑪嬤說的話若是妾身聽不懂可怎麽辦？”

  　　這倒不是危言聳聽，凝意是真怕啊！到時候不敬和大不孝的罪名扣下來，她可就成紫禁城的笑柄了。

  　　四爺懶懶抬眉，“都道一孕傻三年，爺的福晉才三個月，這腦子好似已經不中用了。”

  　　這是在諷刺她！

  　　凝意咬牙，氣鼓鼓的瞪著四爺。

  　　“皇瑪嬤身邊伺候的人這麽多，能讓你聽不懂？再者，雖說皇瑪嬤擅長蒙語，但她來紫禁城也這麽多年，與你交流並無問題。”四爺如是道。

  　　聽了解釋後的凝意：“……”

  　　好的，她是的確該被諷刺一孕傻三年了。

  　　康熙此次南巡選的時間很是奇怪，江南風光最好的莫過於三四月，那時春暖花開，風景如畫，山水交融。

  　　等盛暑天氣時再從江南返回，等到京城便是秋日。

  　　可這次去江南，必定是會碰上江南的冬日。

  　　見慣了陽春三月，見一見不一樣的冰天雪地倒也是不錯的。

  　　翌日，凝意醒來時四爺早已進宮。

  　　她打著哈欠用了早膳，眼眶濕潤潤的，我見猶憐。

  　　五福晉這些時日很愛往府上跑，今兒這一大早又來了。

  　　凝意一見到她，便發現她今兒很生氣！

  　　這些時日用了凝意的法子後，五福晉與五爺間關係看似冷淡，但實際上五爺卻愈發喜歡去五福晉院裏做做。

  　　每次來，凝意都覺得她眉眼含著笑，很是輕鬆。

  　　“四嫂！”五福晉咬著牙，尖尖的虎牙磨著唇角，“額娘要劉佳氏進宮給皇瑪嬤請安。”

  　　喲！

  　　凝意瞌睡徹底散了，精神抖擻的看著她：“出發了？”

  　　“可不是。”五福晉撇嘴，“我本想著五爺會帶著劉佳氏出京，誰料五爺道弘昇年幼離不開生母，便隻帶了兩個格格。可五爺剛離京，額娘就傳了消息讓劉佳氏進宮去請安。”

  　　這其實不符合規矩。

  　　劉佳氏還是個格格，都上不了皇家玉牒。宜妃哪怕想見弘昇，那也得是由五福晉帶著去，而不是讓一個格格進宮。

  　　“宜妃娘娘想法真別致。”凝意擠出來一句話。

  　　五福晉懨懨的看著她，“我瞧得出你是在諷刺額娘。”

  　　凝意聳了聳肩，“我今兒也要進宮給皇瑪嬤請安，你可要與我一起去？”

  　　“我才不去。”五福晉不願的撇了撇嘴，“一旦進宮額娘必定會拽著我說孩子的事兒，今兒劉佳氏也在，指不定我會被如何諷刺呢。”

  　　“你才是正經的福晉呢。”凝意輕歎，說完便無旁的話，隻安安靜靜的瞧著五福晉。

  　　五福晉起先不覺得有什麽，過了片刻，她瞪大了眼睛：“四嫂，我隨你一起進宮！”

  　　皇瑪嬤很喜歡五爺，她才是五爺的妻子，什麽時候輪得到一個對她不敬的格格在前頭壓了她的風頭？

  　　二人相伴進了宮。

  　　翊坤宮裏，宜妃抱著弘昇喜笑顏開，聽說五福晉隨著四福晉去給皇太後請安時，她眉宇微蹙：“德妃離了宮，她這兒媳婦倒是進宮來顯擺了。”

  　　作者有話說：

  　　小小的開啟一下宮裏的副本，這一波呀，是德妃離了宮，凝意要開始氣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