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瘋男人
作者:米殊      更新:2022-07-15 14:53      字數:3556
  第95章 、瘋男人

    正如喬月所料,受到蠱惑而加入黑衣人組織的人越來越多。電視節目和報紙上時不時便可以看見有人因此離奇失蹤或性情大變的新聞。城內一時人心惶惶,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街上頓時蕭條下來。沒有半點快要過年的跡象。

    三兩個塑料袋被朔風卷至半空,又輕飄飄地落下地來。零星幾個行人裹著大衣匆匆掠過。映襯得道路兩旁的紅燈籠格外寂寞。

    一輛黑色轎車在蒼白的日光下飛馳,甩出一道晃眼的亮光,直往半山而去,最終停在了一幢牆皮有些剝落的建築外。

    “寧山康複”四個大字最近刷了新漆,綠油油地懸在老舊的外牆上。

    喬月和許林知從車上鑽出,冷風不禁讓他們打了個戰。

    胡隊衝許林知點了點頭,又苦笑著跟喬月打了聲招呼:“喬小姐,也不知道是你運氣不好還是我倒黴,最近總跟這些奇怪的事碰上。”自從上次一同並肩作戰後,胡隊對她得態度明顯有了好轉。

    他穿著一身黑色大衣,領子立起擋風,也遮住了他銳利的臉部線條,看上去有些疲憊,這也衝淡了他身上一貫帶著的殺氣。

    “我這叫業務上門,而你的話,我看的確需要用柚子葉洗個澡驅驅邪。”幾人說著笑,嘎吱響的電梯將他們帶至4樓,翔叔也在,比上次見似乎又老了幾歲。

    他們走向長廊盡頭,簡易鐵門上開了一扇不大的玻璃窗。窗戶有些髒了,散落著一些黑點。

    透過窗戶,裏麵一覽無遺,灰白的牆上被抓出了數道長長的痕跡,白色分粉末落在了緊挨著牆的床上,鐵青色的床單亂作一團。床尾不遠處放著一張木桌,桌旁的一把藤椅躺在地上,如同一尾肚皮朝天的死魚。

    男人抱腿埋頭蜷縮在角落。頭發淩亂,單薄的白色衣服下看得出瘦骨嶙峋。

    “他是今天才這樣的?”喬月問道。

    一旁的胡隊點了點頭。

    “怎麽會這麽安靜。”許林知也看出了端倪。是的,太安靜了,周遭隻聽得到老式暖氣機從不知道哪裏傳來的嗬嗬的聲音,像是一個垂危老人的苟延殘喘。

    房間裏的男人是混道上的,無惡不作,被胡隊他們盯了好久後發現此人竟也是黑衣組織——據他透露叫玄心教——的一員。被送進看守所後竟是發了癲般攻擊其他犯人,又撕又咬,險些鬧出了人命。

    所以一看不對勁,隻能趕緊往精神病醫院送。

    來得那幾天也不消停,在房間裏把東西都摔了個遍,牆上也被指甲撓了個大花臉。醫生護士們怕他走極端自盡,把房裏有尖尖角角的物件都收了去,又按時給他打鎮定劑。

    但即使被打了針,抑或被束縛帶綁在了床上,他依舊會發出嘶啞的吼叫聲。從不像如今這般,悄無聲息,仿佛陰潮角落裏生長一朵蘑菇。

    “像這樣已經多久了?”喬月問道。

    “據醫生說已經超過一小時了。”胡隊說:“這絕對不正常,所以才想著讓你來瞧瞧。”

    “那尊雕像呢?”

    “喏。”胡隊揚了揚下巴,喬月和許林知透過門上的玻璃窗,視線往上,便看見兩米來高的窗台上立著那尊玄心教徒口中的聖女雕像。女人垂首低眉,麵容祥和,身上的顏色比在梁泉手中的那尊要深得多,褐棕色的紋路裏滲著絲絲血紅,似乎下一秒就要汩汩流動起來。

    依照喬月的推測,麵前這人是進入了第二階段。入組織,受聖水,領聖像,以自身鮮血澆灌,此時乃是第一階段——初入迷途。人渾渾噩噩,但神智尚是清楚的。正如那晚碰掉雕像的梁泉。而隨著獻祭不斷持續,渾噩的狀態也隨著加深。到了這一階段,魂識喪失,理智皆無,陷入瘋癲的泥潭不可自拔——那便是第二階段。

    而下一階段又會如何,喬月無從揣測,也不敢想象。

    他們試過將聖像沒收,但適得其反,對方反抗得更為劇烈,竟是硬生生地將舌頭咬下半截。

    喬月一行人隔著玻璃窗觀察了好一會兒,但裏麵的男人仍舊抱著腿埋著頭,隻看得見頭發支棱,光著的腳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冷還是因為四周太白了,綠色的血管格外明顯,像是一條條肥大的蚯蚓。

    “要不要進去看一看?”許林知看他一動不動,有點擔心:“別是出了什麽事。”

    喬月搖搖頭:“聖像還完好,他作為飼主應該暫時沒什麽事。”

    “我們還是在觀察觀察吧。”

    胡隊點了點頭:“樓下有一家咖啡還不錯,我們先去歇一下,待會再回來。”

    一行人扭頭剛走出沒多遠便聽得身後一聲“砰”地巨響,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整個人撲在了門後,一張臉貼在玻璃窗上。麵容蒼白,雙目通紅眥裂,因為貼得太緊得緣故,鼻子已經擠得扭曲,龜裂掉皮的雙唇在透明的窗上呼出一口口白氣。

    “就要完成了。就要完成了。”他們聽到他的囈語。

    “什麽就要完成了?”喬月看著他咧出一個誇張的笑容,涎水如水蛭般從口邊滑落,在窗上拖出一道黏膩的痕跡。

    她朝著他靠近,許林知想要拖住她卻攔了個空。

    男人原本失焦的眼神突然重新找到了焦點,望著喬月:“你得死。”

    眼神越過,掃向她身後的其餘三人:“你也得死,你也得死,你們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林知莫名地被他笑得心裏發毛,還沒來得及琢磨男人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製造混亂的始作俑者又如鬼魅般縮回了角落,神色癡呆,指甲褐黃突出的雙腳在冰涼的地板上一點點地打著拍子。

    除此之外再無聲響。

    ——————

    “怎麽?被嚇到了?”喬月見回去的路上許林知一言不發,隻托著腮望向窗外,一如石雕般,料想是被精神病院的男人給唬住了,想出言寬慰,但搜腸刮肚也隻說出句:“別多想了,我們會沒事的。”

    但麵對的究竟是什麽事,他們又該如何沒事法,喬月自己也不知道,但她隻能這樣寬慰道,一半是說給許林知聽,一半也是說給自己聽。喬月這一輩子,不,算是這兩輩子走來,大風大浪經曆了不少,但如今卻難得地有種隔靴搔癢的無力感。似乎有一個答案要呼之欲出,但卻又似隔著重重霧靄,迷人眼眸。

    “師傅病了,我去蒼山采些藥,你有空多回去瞧瞧。”丁連川的信息聲打斷了喬月的思路。

    “我們現在回去一趟吧。”喬月把吳長青病了的事告訴許林知,雖然吳長青並非是自己真正的師傅,但如今用著他徒兒的肉/身,也難免逃不了要為原主盡一盡尊師之道。

    黑色轎車掉了個頭,朝山上的別墅掠去。

    袁嵐顯然沒料到喬月和許林知會來,開門時的錯愕如蛛絲般一直攀在臉上,直到進了房間見了吳長青才消了下去。

    “月兒你怎麽來了?”躺在床上的吳長青要起身,袁嵐見狀口裏直數落他:“你這病了也不安分”,手腳卻利落地連忙將他扶起半個身子,又在背後墊了個枕頭。見他咳嗽,忍不住又責怪了幾句:“我看你是折騰死我。”

    “你們先聊著,我先去給你師傅泡杯枸杞水來。”袁嵐伸手在床上那人手背上輕拍了一下,出去了。

    吳長青瘦了。原本有些圓乎的臉頰像是被人削了去,向裏凹陷出兩道陰影。溫和但實藏鋒利的眼神此時也如同蒙了塵的琉璃珠,看不到什麽光亮,像是渾濁的一潭死水。

    “月兒啊。”吳長青氣息有些弱,才剛喊了聲名字便停住喘了口氣,靠在床頭上呆呆地望著兩人,以至於許林知差點以為他睡著了。

    “唉,”吳長青撿起話頭,搖了搖腦袋:“老糊塗了,我還以為你是我的喬月呢。”

    喬月坐在床榻旁,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把手覆在吳長青的手上,輕輕捏了捏:“又有什麽區別呢。”說出這話來喬月都覺得自己虛偽,怎麽會沒有區別呢,肉/身還是那具肉/身,但裏麵那人卻不再是當年的那人。喬月知道這話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但有時候卻又不得不騙人騙己。何況還是此情此景。

    吳長青似乎就在等她說這樣的話,嘴角扯了扯,左手從交疊的手下抽了出來蓋在喬月的手上,兩隻手像是攏住了一朵嬌嫩的花:“既然如此,那師傅想拜托你件事。”

    喬月心裏一咯噔,似乎想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麽。

    “你師姐雖然多次與你作對,但她本性並非十惡不赦的壞人,她已經受了你三掌,你就放過她吧。好嗎?”吳長青說頭後頭話音越來越弱,像是陣風中的蛛網似乎隨時都要被吹散,但每次又頑強地飄揚著。

    “哼,她不算壞人那誰才算壞人!”許林知站在喬月身後不吐不快:“你也不瞧瞧她現在在外頭做得好事!”

    吳長青抬起頭,眼神裏有一絲慌張:“棠兒怎麽了?她在外麵又闖什麽禍了?”話音急切,被嗆了口氣,忍不住咳了起來,驚天動地,像是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怎麽了怎麽了?”袁嵐捧著一杯水趕來,一邊將手中的水伺候吳長青慢慢喝下,一邊從上到下為他掃背順氣。好一會兒才止住了,袁嵐不敢大意,連忙讓他躺下。許是剛才一陣折騰耗去太多精氣神,吳長青如同一個癟了的氣球癱在床上,再也沒有心思說下去。

    喬月牽了許林知的手出門,袁嵐追了上來,愁雲滿布,:“你師父他最近身體不好,門派裏的事你就要真正擔起來了。”

    “他這是怎麽了?”

    “唉,畢竟老了,身體不如從前。”袁嵐歎了口氣:“年輕時硬扛下的傷現在回頭折磨他來了。”喬月倒也理解,正如風濕病,平日裏不痛不癢,但其實它不過是蟄伏在體內,到了刮風下雨之際便逃竄出來為非作歹,肆虐無忌。

    “不過你們也別太擔心,連川去給他采藥了,估計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兩人點了點頭,正要告辭,喬月突然福至心靈,問道:“師娘,師傅是不是有一個藏書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