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良城
作者:米殊      更新:2022-07-15 14:53      字數:3511
  第8章 、良城

    昌明巷雖地處市中心,卻鬧中取靜,到了晚上更是萬籟俱靜,隻有風吹拂滿牆爬山虎的翕動。細細長長的一條路曖昧昏黃,盡頭綴著兩點帶著些誘人和禁忌的紅光。

    那扇朱紅色的大門緊閉,喬月卻在大門後忙得不可開交。

    機器人已幾近完成,近五十公分的身高立在桌上,威風凜凜,乍看下似乎瞧不出竟是紙做的。

    “好!最後一步了!”喬月伸了伸懶腰,從抽屜裏取出那條手帕攤開,右手掐了個手訣後在半空中虛空一抓,手帕上便赫然出現一條純白的浮光,那是屬於死者獨特的印記。

    如果說眼前的紙紮是需要郵寄的物品的話,那麽那浮光在某種程度而言便是地址,隻有在快遞上寫好了地址,快遞才能順利送達。

    喬月手指輕彈,浮光沒入桌上紙紮的體內,亮了亮,又暗了。

    “喬小姐。”敲門聲起,付琳踩著點出現。她第一眼便望見喬月手中的紙紮作品,眼睛有光在浮動:“這做得太好了,小寶肯定會喜歡的。”說著便是要掏錢。

    “下次再給吧。”喬月見對方疑惑,說道:“你確定你的孩子最喜歡機器人?”她見過那張照片,孩子的臉上絲毫沒有對於手中玩具的喜愛和高興。

    付琳臉上閃過不悅:“我的孩子隻有我了解,他喜歡什麽難道還需要你來說嗎?”她掏出早已數好的鈔票塞到喬月懷裏,順勢把紙紮接了過來,蹬蹬蹬踩著高跟鞋走了。

    喬月知道,她還會回來的。

    剛送走一人,店裏又先後進來兩名男子。皆西裝革履,刷著個油光鋥亮的背頭。

    “喬小姐,”打頭的男人直接略過收銀台前的許林知,叫住了正往工作間走去的喬月:“每天早上在巷口賣餛飩的老婆婆,你認識嗎?”

    喬月回過神來,打量著他,點了點頭。男人繼續說道:“那是我的母親,她前些日子去世了。”

    喬月絲毫不驚訝,目光越過他的肩頭說道:“應該是後麵那位先生的老母親吧?”

    男人身子一僵,許林知暗道不好,正想著要怎麽打圓場,他身後的男人卻笑了起來:“喬小姐,佩服佩服。這下我算是相信我母親告訴我的事了。”

    另一個男人見被識破,默不出聲地退出了門外去,原來是一同前來的司機。

    “呆子,還不去泡茶。”

    呆子?誰是呆子?許林知坐在一旁疑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喬月叫的正是自己。他嘀咕著咒罵喬月黑心,但還是不情不願地入了裏屋去燒水沏茶。

    “我此次來是有兩個目的。”中年男子說:“第一,是為了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估計也見不到我母親的最後一麵。”他是生意人,做生意的或多或少總會有點迷信,對無論是風水還是鬼神之說,大抵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開放態度,所以當他母親告訴他那段故事時,他並沒有覺得是荒唐的胡說。

    而如今,事實已經做出驗證。

    “第二,是想請你幫忙。”

    “幫忙?”喬月倒沒料到此事,問道:“莫非是你母親的事出了什麽差池?”

    男人搖了搖頭,從懷裏掏出張名片遞上:“是我的事,準確來說,是我公司出了點事。”

    喬月接過,名片材質很好,正中燙金三個大字:秦聲良,下麵一行銀色小字寫著“盛海市良城地產公司董事長”。良城地產?喬月知道這是當地房地產龍頭,據說該司創始人眼光獨到,在盛海市發展騰飛前以白菜價收購了大量的地皮。短短二十年間,盛海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破落的小鄉村搖身一變為國際大都市,於是他也憑著手中的地皮乘風破浪,在商界龍爭虎鬥中獨占鼇頭。

    秦聲良頓了頓,見對方沒什麽反應,繼續說道:“我們公司最近正在城西開發一片住宅區,但是自動工以來便一直不順,每天都有流血事件。有的人明明綁著安全帶,但還是從腳手架上摔了下去;有的人平白無故地從二樓跳了下去,事後說是有一股力量在推他;有的甚至明明把貨車給停好了,但車子還是不受控製地無人自動,最終撞倒了一名工人。”

    “現在工人不敢上班,工程也停滯不前。”

    “你懷疑是有鬼作祟?”

    秦聲良點頭,聲音低了下來:“已經不止一名工人聲稱撞到鬼了,不得不讓我考慮這個可能性。”

    “所以,我想請喬小姐幫忙,看能否為秦某我了此麻煩。”經其母親一事,秦聲良知道麵前的年輕人並非泛泛之輩,但他也拿不準對方究竟有多大能耐。

    “你這單生意,我接了!”喬月沒有猶豫,亮了亮兩根手指:“但是我的要價可不低。”

    “對於我來說,能用錢解決的事就不是難事。”秦聲良笑了笑:“兩百萬作為定金,明天我的助理會打入你的賬戶。事成之後我再支付你兩百萬作為答謝。”

    “跟有錢人合作就是爽快。”

    “我的錢可不是那麽好拿的。”秦聲良說道:“你也知道我是位商人,我從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喬月瞬間便明白對方的意思:“你放心,這筆錢我拿定了。”

    “哦?這麽有自信?”秦聲良再次打量著喬月:“你也不問問我還找了誰來?”

    “誰來也一樣。”喬月拿來紙筆寫下一串數字遞了過去:“這是我的賬號,明天記得把定金打進去,我要買的裝備可都是貴價貨。”

    “那喬小姐可要捉緊時間準備,另一方可不會等你的。”秦聲良見四周那麽多精致的紙紮,又想起自家老母親:“不知道喬小姐能否也為我母親做一個紙紮?”

    “什麽樣式的?”喬月說道:“看是大生意的份上,這個紙紮我收你一塊錢即可。”

    “還收錢?難道不是免費嗎?”他開玩笑。

    “說的不好聽點,我這是死人生意,免費可不吉利,你也受不起。”

    秦聲良不知道這小小紙紮裏頭還有這樣講究,思考了一下便道:“那就做一碗餛飩吧。她以前就是賣餛飩把我們幾個兄弟姐妹養大的,以至於老了都不肯好好享清福,要來這巷口賣餛飩。”

    “怎麽那麽快就走了?”許林知端著剛泡好的茶出來,衣袖鬆鬆挽起,露出手臂起伏的青筋。

    “你這是什麽黑店?”他端起清茶自己抿了一口,他在裏屋沒聽太真切,但四百萬這個數字還是落入耳中:“賣紙紮能賣那麽高的價?工商局不管的嗎?”

    喬月翻了個白眼:“我那是去替他看風水。”反正看風水與捉鬼對她而言區別都不大。

    “你還會看風水?”許林知雖然對風水一竅不通,但秉著貴的就是好的真理,他覺得麵前的人絕對是個大師:“真人不露相啊?”

    “所以說,”喬月覺得這人不僅丟了記憶,連腦子也丟了,如此單純好糊弄,便也偷著樂地端起一杯:“請你綽綽有餘。”

    喬月:這茶怎麽那麽燙!

    ******

    第二天晌午,日光如沸,許林知一人看鋪。

    鋼筋水泥的市中心此刻宛如一個蒸籠般熱氣騰騰,毒辣的日光傾倒下來,在摩天大樓玻璃外牆的折射下變成明晃晃刺人眼的白光,路上寥寥無幾的行人宛如遊魂,軟踏踏,汗淋淋,隨時要化作一團肉泥燒焦在半途。

    喬月卻渾然不懼,她在雙手手肘處貼上寒冰帖,通體清涼,在蒸籠裏肆意穿梭。

    越往城外走,視線越開闊,高聳的鋼鐵巨獸變成了低矮的小平房,空氣中灼熱的氣息也似乎稀釋了不少。街角一家上了年頭的老式中藥房門可羅雀,門口穿老頭衫的撚著片蒲扇躺在搖椅上睡著了,腳邊伏了條老狗,裏頭新來的夥計百無聊賴地拍著蒼蠅。一種幽幽的草藥香撲鼻。

    見喬月進來了,也不過掀起點眼皮施舍點光,萎靡不振:“看病還是抓藥?”

    “抓藥。”喬月遞過一張方子,小夥計瞥了瞥,皺起了眉頭地把藥方送到眼前來瞧:“你這是哪門子藥方?”

    薄薄的紙上打頭寫著“紅胭脂,白淚滴,眼藥水,黑泥丸,黃不拉幾……”後麵更是不知所雲,稀奇古怪地列了一堆。

    原主雖也是修煉之人,但根骨不佳,天資平平,隻不過因為她的師傅與她早年死去的父親是舊交,所以對她照顧有加,還介紹了忠伯給她認識。

    這忠伯也是位奇人。年少時意氣風發,降妖伏鬼匡扶正義,但在一次除鬼中失去妻兒和一隻眼睛後便一蹶不振,心如死灰,斷去自己的除魔劍,開起了家中藥鋪子。話雖如此,心中仍然有恨,於是這中藥鋪明麵上賣著各式中草藥,暗地裏為道友提供“彈藥支持”。無論有門還是無派,無論抓鬼還是除妖,盛海市裏但凡牽涉製符煉藥鍛法器的,都來找忠伯采購原料。

    原主的捉鬼裝備所剩不多,喬月不得不來補充自己的“彈藥庫”。

    “你看不懂,那邊的人可看得懂。”喬月努了努嘴指向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老頭。小年輕拖著步子去叫喚,趴在老人手上的蒼蠅倉皇而逃。

    “這張藥方……”忠伯的獨眼迸射出精光,上下把喬月剝皮拆骨似地打量,不確定地喊了句:“喬月?”也不怪忠伯猶豫,主要是喬月現在變化太大,讓人險些認不出來。

    他又飛速掃了一眼方子,上麵的紅胭脂便是朱砂,白淚滴是珍珠,眼藥水即牛眼淚,黑泥丸為做成球形膏藥的黑狗血,黃不拉幾便是符紙……

    腳下的老狗此時也醒了,圍著喬月輕輕地嗅著,戒備地後退了幾步,發出一聲聲低聲的嗚咽。

    “怎麽?忠伯,怕我沒錢付啊?”喬月打趣道,忠伯反應過來,一連應了。兩人又胡亂地扯了幾句家常才各自散去。

    忠伯把紙條折進褲兜裏,召喚著老狗踱進了裏屋的暗間了。

    “丁小爺,”他從牆上的小孔窺探喬月已離去,轉身拿起桌上打了個電話:“喬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