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知是不是幻覺, 許意感受到一股沁涼的風。

  　　她衝出了包圍圈嗎，那會不會見到彩虹？

  　　答案是，沒有。

  　　那股沁涼的風, 來自風暴圈。

  　　它像頭張著血口的猛獸，隨時把獵物卷進嘴裏嚼碎。

  　　許意感受到了冰火兩重天。

  　　她的頭是繃緊的，著火般地脹疼, 可她的身上是涼的, 尤其是脖子，那些汗開始是熱的, 然後迅速變冷。

  　　她不能停, 也不敢貿然衝過去。

  　　這個風暴圈的吸力，可能是馬爾多天坑的十倍甚至更多。

  　　小破機甲此時此刻完全靠的是萬向輪那十二個小爪子在撐著, 才沒有一下妥協被吸進去。

  　　許意不停地調整呼吸。

  　　假如在風向的反麵或者風力最小的地方過去, 是不是就完事了？

  　　這一刻她有點明白，為什麽當新機甲開始普及, 大家都會馬上淘汰舊的, 因為新的它就是有優勢。

  　　小破機甲太輕了, 麵對風暴，弱得像隻可憐的小鳥。

  　　加上剛才被嚴重折騰過，可能還沒走到風向的反麵就已經被肆虐得起不來。

  　　她不敢冒這險。

  　　好像也隻剩下一個辦法了。

  　　既然躲不過, 那就承受。

  　　沒錯，小破機甲是很輕, 但也正因為它輕, 有些操作毫無包袱和負擔。

  　　許意死死盯著風暴運動的軌跡，自西向東, 先緩而後風力迅猛加劇。

  　　是這裏了, 風力最緩的地方, 她以最高速操控257切入，然後隻控方向，鬆開速度。

  　　257順著風暴的運動軌跡，先緩後急，風力越來越猛，它開始一點點地翻轉。

  　　許意大氣不敢喘一下，她讓自己的手腳像被釘在機甲上一樣，隻能維持一個姿勢，那就是手用力地穩著操控台，腳緊緊地控著輔助器。

  　　這個過程，隻要手腳稍微發顫或打滑，都會讓機甲失控墜毀。

  　　許意咬牙硬撐，她知道，最難受的不過那一瞬間，機甲整架翻轉。

  　　但那也意味著逃生的希望緊接而來。

  　　她可以的。

  　　當風力達到最強勁，257瞬間被掀翻。

  　　失重之下，許意頭下腳上，呼吸霎時變得困難，但就在這危險的墜落一刻，她原本定住的手腳，開始以最快的速度做操控。

  　　257的速度被加到最高，一邊切換旋轉模式，當它旋轉到一百七十八度時，許意再次切換正位飛行模式，順著減緩的風力飛出了風暴圈。

  　　但凡再慢一點，可能都去了異次元。

  　　許意深深感慨，小時候多玩點翻花繩是有好處的，手指靈活。

  　　要是有那條件多彈鋼琴，那更好。

  　　這整個過程，小破機甲像被人生生地擰過來，而她也像砧板上被宰的魚一樣，刮了這麵鱗片，又被用力甩過來再刮那麵鱗片。

  　　區別是她沒有被宰，她活過來了。

  　　但是異常酸痛的肌肉，和一陣陣發脹的頭疼告訴她，活是活過來了，也就是差一筆就簽完生死簿的區別。

  　　她渾身是汗，手腳微顫。

  　　這時候已經過去了五十星秒。

  　　好累。

  　　許意不知道前麵還有什麽在等她，她也僅僅能趁著平緩呼吸的當口，拉開腰包。

  　　濃鬱的味道溢出來，就一會兒整個艙裏都是這種味兒。

  　　她深深嗅了一口。

  　　好歹又精神了些。

  　　接下來的兩關，一個是極速穿行，一個是實景過屏障。

  　　似乎都格外照顧她，像極了否極泰來。

  　　許意卻明白，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五十五星秒。

  　　不管是身體期盼，還是精神期盼，她都希望一切到此結束。

  　　然而事實是，橫亙在小破機甲麵前一重又一重的門，就像在宣告：要重生嗎，那就先涅槃。

  　　許意沒有任何猶豫，駕著257直衝。

  　　第一重門無疑是最寬的，第二重收窄，越來越窄，直到連機甲都過不去。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來到最後一重門。

  　　她隻知道，差不多了。

  　　這也意味著，到作戰空間的這一程，要結束了。或者真的該叫涅槃。

  　　許意的眼皮越來越重，肩膀也越來越沉。

  　　那門像熊孩子似的，又開又合，又合又開，引誘人過去，又偏不讓過去。

  　　得，熊孩子，今兒就嚇唬你兩下。

  　　許意屏了屏呼吸，以中速操控257直飛，那門一有感應立即合上。

  　　但257根本就沒飛到它跟前。

  　　門感應不到機甲，又再打開。

  　　此時銀灰色的機甲以超高速衝過去，並且在門要合上前，90度側身，像個苗條的瘦子，硬生生擠過去。

  　　這是許意最後一個用力的瞬間，也是257停下前的最後一個動作。

  　　主控室的感應係統實時播報：即將通過基礎過關模式，現用時-59.99星秒，預計通過全程用時-60星秒。

  　　羅賽用力地呼出一口氣，他握了握拳，這才發現他的手心裏全是汗。

  　　從257開始到現在，他一直看著實時畫麵，好幾個驚險的瞬間，甚至讓他不敢直麵。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他也不知為什麽，大概因為許意不是軍校生。

  　　他沒有看錯，許意做到了。

  　　優秀毋庸置疑。

  　　她操控257，集速度、反應、判斷、技巧於一身，隻要加上攻擊和防護，那將是不可多得的完美。

  　　可以說，她是他見過的，年輕一輩裏最強的機甲手。

  　　羅賽的激動溢於言表。

  　　但是，感應係統再沒有播報。

  　　剛才的播報，應該是257過了最後一關，隻差機甲越過那條感應線，就完成全程。

  　　不應該這麽久沒有動靜，怎麽回事？

  　　羅賽點開空中屏幕，257靜靜地停在那裏，離感應線一步之遙，可它就是不過。

  　　羅賽的心猛地一懸，這是許意在表態嗎？

  　　她不想加入軍校，所以257止步於感應線前？

  　　羅賽用了傳聲：許意，先從作戰空間出來。

  　　257靜悄悄的，置若罔聞。

  　　羅賽擰緊了眉，再傳聲：許意，257急需檢測，特別是尾冀。

  　　依舊是不聲不響。

  　　羅賽心裏的不安陡然升起，幾個箭步跨出主控室，然後從特殊路徑進入作戰空間。

  　　他來到257麵前。

  　　然而眼前一幕，讓他心驚膽戰。

  　　257的艙門打開，許意倒在操控台邊，她麵色慘白，嘴唇像最後一滴血都流盡了似的，她的頭發很亂，汗還在一滴滴地淌。

  　　駕駛艙裏散發不知名的濃重的味道，而她腳邊歪著兩瓶喝過的飲料。

  　　羅賽迅速上去，將她抱出機甲，平放在地上。

  　　先探測她的呼吸，非常緊；再探測心跳，很弱的跳動。

  　　她在嚴重缺失能量的狀態。

  　　羅賽從緊急備用倉裏拿出醫用營養液。

  　　突然有個畫麵從他眼前一晃而過，那兩瓶飲料……

  　　他從駕駛艙裏撿起飲料來看，而後臉色凝重，身體微微有點站不穩。

  　　不是營養液。

  　　是濃縮型能量飲料，不含一滴營養液成分。

  　　它來自蒂蒂星。

  　　轟的一下，羅賽仿佛聽到自己腦子裏炸開的炮彈聲。

  　　他有一瞬的驚慌，甚至忘了自己要做什麽。

  　　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小心地扶起許意，把這飲料湊近她嘴邊，一點點喂給她喝。

  　　半瓶……一瓶……快兩瓶時，她總算睜開眼。

  　　然後她從他的手裏，拿下過飲料，自己默默地喝完剩下的。

  　　羅賽還沒從震驚裏緩過神來，他想說點什麽，但一開口連嗓音都是暗啞的。

  　　“許意，你是蒂蒂星人？”

  　　許意搖頭。喝了飲料雖然能量補回來一點了，但她感覺還是虛的。

  　　頭暈腦脹，耳鳴手顫。

  　　這次是真的芭比Q了，得歇一陣子了。

  　　羅賽不知要怎麽接話，他突然很畏懼再問下去。

  　　如果她不是蒂蒂星人的話，那麽隻能是……

  　　他一鼓作氣問了出來：“那麽，你是地球後裔？”

  　　許意放下空了的飲料瓶，沒有站起來，事實上這會兒她也站不穩。

  　　她就這麽坐著，目光清泠泠地與對羅賽對視，“我是地球人。”

  　　羅賽如同置身於星際變幻中，整個人是空白的，不知自己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甚至連自己是人是物體都不知道。

  　　他艱難地重複著這三個字，“地、球、人？”

  　　“所以這就是你拒絕加入軍校的理由。”

  　　她不能喝營養液，她需要的生存環境不同於他們。

  　　她的體質，要靠不停的補給。

  　　她的存在，要靠稀有且難以得到的食物來維持。

  　　當他們愜意地享受星際帶給他們的幸福時，有某些人，卻在悲哀地承受同一星際下，可能連最基本願望都實現不了的痛苦，那就是活著。

  　　許意沒有否認。

  　　她告訴過羅賽原因的，隻是很委婉。

  　　她無意把自己的事告訴他，因為沒有任何必要。

  　　羅賽的心裏卻翻起驚濤駭浪。

  　　他記得她第一次拒絕時，說的是“的確不是每個人一上來都行，但我是上不上，都不行。”

  　　第二次拒絕，她說的是“高維度高強度的訓練，會把我送走”。

  　　她還說過“不適合就是不適合”。

  　　那時候他都是什麽反應？

  　　他甚至惱得想以軍校操練那一套馴服她，磨平她的棱角。

  　　多麽可笑的自以為是。

  　　韓克前輩說，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邏輯、公式和數據衡量，誠然如此。

  　　許意用他的方式反過來告訴他，不是每一件事都有所謂的應該。

  　　她處理得很體麵，他應該感激她的尊重。

  　　但這溫和又粗暴的方式，仍然將他打擊得七零八碎，似乎瞬間就被奪走意誌。

  　　羅賽的眸子裏流露出深沉的光，帶著一絲痛苦，“為什麽不告訴我？”

  　　而是直接就答應了去作戰空間？明知道凶險萬分。

  　　許意淡淡地說：“因為你是軍人。”

  　　她可以很討厭一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卻沒辦法去埋怨一個軍人。

  　　羅賽瞬間失去聲音。

  　　對不起三個字太簡單，簡單到根本承載不了他全部的感受。

  　　許意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試了好幾遍，還是沒辦法站起來。

  　　“我想，我需要你的幫忙。”

  　　“送我和257回亞斯星吧。”

  　　羅賽微哽，“好。”

  　　作者有話說：

  　　哎呀呀，我不知為什麽我把自己寫哭了，掉了七八點眼淚。

  　　排毒了。

  　　本來以為會寫到小姐姐怎麽來的，不過好像這裏不適合再交代了，就停留在這裏吧。

  　　小姐姐不是穿書來的哈，參考上一章末尾部分，她有她痛苦的經曆。

  　　晚安，愛大家。

  　　感謝在2022-05-14 02:30:25~2022-05-15 02:40: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言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英可 16瓶；0370、鑫 5瓶；乙九九乙、光源_、15937901、最愛益力多、起個名字好難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